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转身遇到你 作者:安宜郡 文案 沈岚的人生信条:一天不捡钱就是亏本。她承认她很抠,但是她发现她的那个帅的人神共愤,整天僵着一张犹如打了肉毒杆菌脸的师傅也不比她大方多少…… 都说他喜欢她,都希望她把他给收了,怎么可能,他那么老…… 这是一篇暖文,暖文,暖文……有点小虐,但还是暖文……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玄晋予,沈岚 ┃ 配角:高建瓴,庄曜、夏雨时 ┃ 其它: ================== ☆、楔子   二十几年前的Z市还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地处江南一隅,虽身在鱼米之乡,贫困落后仍是显而易见。随着改革的春风在祖国大地的遍地拂过,Z市也渐渐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四五年的光景,原先的Z县变成了凌山市,凌山本是Z县里一座山,又过四五年,凌山市成为现在的副省级城市Z市,计划单列市。   那个时候,车还是身份的象征,至少在Z市是如此,特别是在Z市郊外的郊外。所以当多多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停在村里的时候,盯着看了许久,直到好奇心满足,才绕过车去摘路旁的栀子花。   多多很喜欢栀子花,雨时也喜欢。雨时比多多大,不好意思毁坏公共财物,但是多多无所谓,谁让自己脸皮厚呢,所以这几日,每天去雨时家玩的时候总会摘一朵带给雨时,借花献佛。   这个时节,栀子花开的正好。多多反复比较着花朵,犹豫着不知道摘哪朵好。一旁猝不及防的喇叭声,吓的多多一屁股坐在地上。多多站起来,拍拍屁股的尘土,一双大眼睛盯着眼前的车。心中断定,这车里应该有人。轻手轻脚的走到车边,爬在车窗往里看,可是什么也没看到。   多多努努嘴,随手摘了一朵栀子花向雨时家走去。没走几步,喇叭又响了。多多猝然回头,看到一个身影从前排往后一闪就没了。多多瞪了一眼车,哼了一声,车里肯定有一双眼睛,有一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多多心情不爽的向雨时家走去,刚进门,就与一个人撞了满怀。抬眼看向撞着自己的男孩,多多微微一愣,方才的坏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男孩同雨时差不多大,一脸阳光,对多多灿烂一笑,冲了出去。   院子里,雨时正坐在堂屋前的台阶上,爬在小凳子上默写英语单词。   多多将花递过去,“他是谁啊?”   雨时接过花,嗅了嗅,不服气道,“不知道,他自己走进来的,还说我发音错误,字没他写的好看,他就吹吧。”   多多还没有开始学英语,但看向雨时写的英语单词,整齐好看,很羡慕,也很佩服。   男孩冲了进来,将一张纸递给雨时。   多多瞄向纸,惊住了,十几行的英语单词,写的龙飞凤舞,跟电视里译制片中出现的一样。多多心中的佩服立即翻了几倍,全部给了男孩。   雨时接过纸,目中惊讶一闪而过,随手扔到一旁,嘟噜道,“不就是一张纸嘛。”   “这是你写的吗?”多多连忙拾起纸,崇拜的看着男孩,自我介绍,“我叫多多,你叫什么?”   “叫我四哥。”男孩回答,眼睛却看着雨时。   雨时无视男孩挑衅的目光,收拾纸和笔,向堂屋走去,“有什么了不起。”   男孩正想出声,门口出现了一位老大爷,喊住了男孩,“庄曜,我们该回去了。”   老大爷慈爱的对着多多微微一笑,拉着不情愿的男孩走了。多多看着男孩走了,有点失落。想到手中的纸,匆忙追了出去。   男孩和老大爷上了车,车从眼前缓缓驶过。多多招手将纸还给他,挥了一半,陡然放了下来,紧紧握住纸,心中默默的记住了车牌号码。   车越行越远,多多总觉得车里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而且这双眼睛就是方才的那双眼睛,充满嘲笑……   幼年的记忆经过时间的洗劫还能剩多少残留在脑海,可多多念初中后还是能清楚的记得那个撞了满怀的小男生。是不是会想一下他灿烂阳光的脸,即便放学后在爸妈的餐馆帮忙打扫时,她还会想他现在是不是长的很高了。   多多从未忘记过那个车牌号,如今路上的车辆明显增多,川流不息。多多总是会暗暗的注意着来往车辆,可就是没有多多要找的哪一辆。   马路中间,车辆急驰,没有停下来礼让行人的意思,多多有些焦急,今天是弟弟的生日,老妈千嘱咐万叮咛要早点回家,不许和同学在外面疯的忘了时间。   看到行人开始挪动,多多迅速的跨出步子,拎着书包冲向马路对面。   车影迫近,急促的刹车声能刺破耳膜。多多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书包里的书本散落一地。顿时血气上涌,愤怒的抬眸看车。可是看到车牌的一刹那,多多呆住了,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见车门打开,多多站起来,盯着走下车的大男生,是那么的陌生,可以百分百的断定不是曜子,方起燎原之势的希望顿时乌有。   男生走到多多的面前,“没事吧?”见多多摇摇头,微微一笑,弯腰去捡书。   “不用,我自己来。”多多失落的看着地上的书,淡淡的说。   “你是多……”男生还是弯腰帮她捡书,目光生辉,“你叫沈岚?”   多多猝的抬眸,警惕的看着男生,“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生甚觉好笑,将捡起的书递了过去,在她的眼中自己成了危险分子。多多接过书,这才想起,书本上有自己的大名。   “你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样会很危险。”男生笑道。   “是你车开的太快,还差点撞到我!”多多气势有些弱,刚才确实是自己心不在焉。   “你放心,我技术好,经验足,绝对不会撞到你!”   “经验足?你的经验有多足?”想到方才车离自己仅有半公分的距离,多多的怒火噌得一下冒了出来,不容男生回答,继续说,“我走路走了十几年,论经验,我比你足了不知多少倍。”   被多多一阵抢白,男生微愣,随即笑笑,“看来是我的错。”   “岚子,怎么了?”雨时骑着自行车过来,看着收拾书本的多多。   “没事儿。”   “没事就上来吧,我送你。”   “去我家?”   “今天不是岩子的生日嘛,去你家蹭饭。”   听到雨时去家里吃饭,多多方才的不快瞬间消失。坐上自行车时,却看到车门开了,走下一个男生,仓促的走到车前。   是曜子,他是记起自己了吗?他笑了,他笑了,他记起自己了,多多正要高兴,忽又不安,他是记起自己还是雨时?亦或他只是好奇。   患得患失之间,那个身影越来越远。   多多大一了,个子高了,照镜子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跟小时候不太一样。女大十八变看来不是一件好事,曜子看到自己肯定认不出来了。这么多年没见,曜子肯定不记得自己了,或者他从来就没有记住过自己。   其实高中的时候,多多看到过曜子一次。那时自己在公交车上,而曜子和他的朋友在商场门口。曜子的朋友看到了自己,但曜子一直向商场内张望。直到绿灯亮了,公交车走了,曜子也未回头。鉴于曜子未看到自己,所以那次不算遇见。   如今站在同一个商场,不知道会不会再遇见曜子,今天是周末,多多穿着蓝白相间的套装为某牛奶新品做促销,正四处张望着,曜子和他的朋友竟然如幻想般的出现了。   多多心中一阵激动,为了不错过这次机会,端着牛奶走上前去,“新品上市,敬请品尝。”   曜子和他的朋友拿起托盘上的迷你纸杯,一饮而尽。   “今天促销有优惠……”多多还未说完,曜子已经转身离开了,走向商场中心。今天某品牌的衣服举行时装秀。T台上,雨时正一身水绿色长裙,摇曳着风情。   多多看着曜子一步一步的挤到T台边,又一瞬不瞬的看着走着猫步的模特,顿时失落,他是在看雨时,还是只是看秀?   “你刚才说有优惠?”曜子的朋友似乎对牛奶很感兴趣。   “对,现在是促销价,过了今天就是原价。”   “是嘛,我来十……不二十箱。”   多多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善意提醒,“买这么多喝的完吗?过保质期,就浪费了。”   男子不答反问道,“我买的多,你的报酬会不会也多?”   多多点点头,确实,卖出去的箱数与自己的报酬直接挂钩。   “那再来十箱。”   多多微张着嘴,“这……这里没这么多,不过,商场地下超市有。”   男子淡淡的问道,“我全买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下班了?”   “恩。”多多心中很感激他,主动帮男子搬箱子。   时装秀结束了,曜子走过来,看着朋友笑道,“买这么多!你要洗牛奶浴?”   男子简单道,“送人。”   曜子不可置否的点点头,接过多多手中的箱子。当多多的手触到曜子手的那一刹那,全身如触电一般,愣愣的站在原地。   “怎么了?”雨时看着魂不守舍的多多,“发什么呆啊?”   多多也不回答,只是默默的看着曜子一箱一箱的搬着,直到搬完最后一箱。回神时,雨时已帮她完成了扫尾工作,“走吧,我的钱已经拿到了。”   雨时就是这样,有多少用多少,她的哲学就是钱是用来花的,省下来也不会有人当纸钱烧给你。   多多走到商场外,三十个箱子堆在门口。男人打着电话,看见多多,目光顿住。多多唇角动了动,算是感激。转眼看见曜子一屁股坐在箱子上,不由得唇角加深。   雨时走出商场,向多多招招手。多多依依不舍的转身,跟在雨时的身后,回头时,看到来了六七个人陆续搬着箱子,场面着实壮观。   曜子早已站了起来,看着多多离去的方向。多多心中一动,随即忐忑,曜子的目光太飘渺,似乎已越过了自己。    ☆、找工作   我不知道,在新中国,红旗飘飘的年代里,封建残余的重男轻女思想影响了几代人,我只知道,我是深受其害的一个。   我叫沈岚,女,汉族,今年二十四岁。父母双亡,不,确切的说,父亲失踪了,民法规定,失踪满四年,可宣告死亡。可以说父亲已经死了,只是少了一个申请的形式。   至于我的母亲,现在正躺在我面前,穿着蓝白条的衣服,一动不动的躺着。多年前,一场车祸将她变成了植物人。都以为她死了,包括老太太和弟弟,如今只有我知道她没死。还有一个人知道,就是我爸,不过他都在法律上已经死亡了,所以,我算是父母双亡。   我每个周末都会来医院帮她擦洗身子,防止生褥疮。平时请了护工,医院里的张护士也很帮忙,她可能是看我可怜。一个植物病人的医疗费毕竟不是小数字,所以张护士看我的眼神除了同情还有别的,总之很怪异。   我交完费用,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张姐,我先回了,平时麻烦您多关照些。”这是我每次离开时惯有的说辞,估计她都听腻了。   “没事,钱交了?”张姐看着我,见我点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又瘦了,真不容易。”   我忽然明白了她眼睛里的另一层意思,是怀疑。也对,我今年刚大学毕业,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根本没钱支付医疗费,她怀疑,她乱想,甚至浮想联翩都很正常。   所有的人都怀疑我又怎么样,就不活了吗!我不需要跟他们解释。   当年,交通事故发生后,肇事者先行支付了五十万,后来保险公司赔款也全额给了我们。这些钱进入医院的帐户,就是一些数字,很快就变成了零。这些我都是听爸爸说的,他说肇事者是一个小伙子,当时就吓傻了。为了弥补,多给了很多钱,就是法院判,也没有这么多。最后,爸爸看着病床上的妈妈,很感慨的说了一句,这一切都是命。   若说恨,当年恨过那个小子,现在已经不恨了,因为恨了,老妈也不会醒过来。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挣钱,钱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实在没钱,就会去找楚乾,楚乾有钱。至于楚乾是谁,我懒得说,他只要给钱就好。   我找楚乾一共拿过两次钱,一次是高中毕业那会儿,我带着一把水果刀去找他,讨价还价下,他给了我三十万。第二次就在五个月前,这次是他找的我,他的宝贝儿子需要换肾,只有我的肾合适。我开口就是五十万,他说我趁火打劫,是劫匪。我说同不同意随你,还就当劫匪了。最后,他说没这么多,分两次付,先付二十五万。   医疗费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了,可家人的生活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老太太很大方的拿出她的退休工资,但是她的退休金很少,我必须尽快找到工作。   我的运气不错,毕业后,经过两个月披星戴月,挑灯苦读,通过了司法考试。巧的是,鼎兴公司法务部招人,我两天前投了简历,今天就接到电话,通知我明天去面试,一切似乎很顺利。   鼎兴公司之前一直没有招人计划,我还担心去不了,没想到司法考试后,鼎兴公司就开始招人了,还是法务部,所以,我觉得上天在帮我。   我很高兴,也很激动,不为别的,只因为庄曜是鼎兴公司的总经理,不管他是否记得我,我只希望能看到他,只要偷偷看着他也行。   鼎兴公司约的时间是九点,因为家住的远,我早上七点半就出门了,11路公交车坐到市里将近一个小时。下了公交车,我就看到了对面的鼎兴大厦,心中一阵激动,抬步穿过马路。过了机动车道跨向非机动车道,我明显感到一辆小毛驴晃到身边,我向左,他向左,我向右,他也向右。我停下来,以不变应万变的眼神看着小毛驴。   小毛驴也停了下来,主人一脸清冷的看着我,眼神中明显的不耐烦,示意我快走,我的怒气蹭的一下飙升。   “你手抽疯啊,车头拿不稳吗?!不会骑就别拉着别人做垫背!”   他两脚着地,淡定的看着我,“我骑了这么多年的电瓶车,经验足,车技更没问题,倒是你,不会走路,就别出来丢人。”   我深呼吸,看着骑着小毛驴的他,一身西装,剪裁得体,顿时势力加鄙视的目光就出现了,“论经验,我走路走了二十三年,你能有二十三年?”这番话很熟悉,好像以前说过。   “巧的很,我六岁骑车,算来也正好二十三年。”他说完,留给我一个无聊的眼神,走了。   什么德性,我忿忿不平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一大早遇到这种事,真是晦气;也怪自己接不上话,二十三年前哪有电瓶车啊!   懒得理这种人,想到今天很有可能见到四哥,乌云顿时散去,快步走进鼎兴大厦的大厅,向电梯口跑去。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手腕上的表晃啊晃的到了我的面前,我不假思索的抓起表,故意装作看时间。   “小姐,你看好了吗?”   温润的声音带着阳光的味道在我耳边响起,我低着头,心脏漏跳一拍,声音紧涩,强装着自言自语,“九点了,面试,面试要迟到了,不好意思。”我很不舍的放下他的手。   他顺手帮我按下快关上的电梯,“应该还来得及。”   “谢谢,”我走进电梯,始终不敢抬头看他,直到他转身,我才敢抬头,从快要关闭的电梯缝隙里紧紧的盯着他笔直的背影,三魂七魄少了一半。   直到接待室内,我才将魂魄一一收回。人事主管问一句,我诚恳的答一句。   “沈小姐,我看过你的简历,司考过了,但没有任何工作经验……”   我一刚毕业的,哪来的工作经验。心中腹诽,脸上配合的露出歉意。   “我知道你刚毕业,没工作经验也很正常,但你连实习经历都没有……”   寒暑假里,很多同学会去律师事务所或法院实习,做免费的苦力。在目前如此缺钱的情况下,我怎么可能去做那些亏本的买卖。   “我知道,但是我可以学……”说这句话我自己都没有底气。   “这样吧,沈小姐,简历留下,你先回去,我们会考虑一下,若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人事主管很公事的微笑。   我无奈的点头,其实能有面试机会我已经很高兴。鼎兴这么大的公司,他的法务部怎会要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结果早已预料。   “庄总,您今天不是去北京吗?怎么还没走?”人事主管站了起来,对着进门的人欠了欠身,尊敬却不卑不亢。   “后天去,我来,是想请你找一下工程部以前……”庄总转身看到我,淡淡一笑,打住不说。   可能涉及公司私密,我起身离开,转身时匆匆瞥了庄总一眼,从他的淡然的眼神中,我顿时明白,方才电梯口的那一幕,他根本没有记住我,这颗少女的心顿时遭遇重创。   以为进鼎兴公司彻底没戏了,没想到第二日我竟接到了主管的电话。   “经,经理,您好!” 悲催得很,我竟忘了他姓什么,不过这年头叫经理总是没有错。   “您好,沈小姐,”主管顿了顿,“是这样的,我们公司的法务人员一定要有三年以上的工作经验,以您现在的条件,确实不合适这个岗位。”   “我明白。”那你打电话过来干嘛呢,就是告诉我这个!刚有的一点希望还没来得及燎原,就被扑灭。   “沈小姐,不知道您对进律师事务所工作有没有兴趣?”   “啊?”我一时有些错乱,这是什么意思,主管推荐工作?天上不掉馅饼,改成掉工作了?   “我们公司聘请的律师事务所最近在招实习律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联系方式给你。”   “好,好,好,谢谢,谢谢,非常感谢。”只要与鼎兴公司有关,我都愿意去,更何况进律师事务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挂了电话,没多久就收到了主管的短信,我按着短信里的号码拨了过去。   “您好,请问是玄律师吗?”   “是,您哪位?”   电话那头的声音如此清冷,我本有些紧张的声音更加紧张,一口气说完,“我叫沈岚,今年刚毕业,已经过了司考,想应聘贵所实习律师职位?”   “你是怎么知道我所在招聘实习律师?又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声音愈加的冷。   “哦,”一般而言,单位招聘员工只会留下经办人员的联系方式,不会留下专职律师的联系方式,我犹豫着要不要出卖主管,算了,不管了,反正人事主管也没说让我保密,“是,是鼎兴公司的人事主管告诉我的。”   “明天上午九点,来所里找我。”说完挂了电话。   我看着手机愣了五秒,总算又有一次面试机会。希望老天保佑,这次一定要成功,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机会能接近庄曜。    ☆、冤家路窄   我兴奋的一夜未睡,第二天直奔市里,从地址上看,应该离鼎兴大厦不远,果然,转过一条街,就找到了纵横律师事务所所在的大厦。   玻璃门自动打开,我探了探身,走了进去,迎上的是一张微笑的脸。前台很礼貌的问我,“请问,您找谁?”   “我找玄律师,”顿了片刻,我连忙补充道,“我是来应聘的,跟玄律师约好九点。”   前台打了电话后,说,“请跟我来。”   我一边跟着前台往里走,一边环顾着四周。有一面墙上贴着所有律师的照片,我匆匆扫了一眼,好像有一张脸从眼前浮过。   律师事务所很大,我被带进最里面一间大办公室里的一个小接待室里。坐在圆桌旁,接过前台递给我的水,“谢谢。”   “不客气,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玄律师有点事,过一会儿就过来。”她职业性的微笑。   我很感激的对前台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她走出去。她笑的很公事,但缓解了我不少紧张的情绪。   从九点等到九点半,从九点半等到十点,没有一个鬼影,心中不由窝火,他的一会儿是多久,律师不是应该有很强的时间观念嘛?   不过多等一个小时,我放松不少,玩弄着纸杯,时不时的看向门口,正要抱怨,门开了。   看到进来的人,我顿时有一种上天想整死我的感觉,一口气没差点背过去,怎么会那么巧呢!这货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遇到的那个小毛驴的主人。命运真是捉弄人,不是仇人不重逢!   完了,看来今天的面试肯定没戏了,眼前数条黑线。看他一脸的阴沉,就知道这种人心跟他的脸一样,阴暗无比,与其这样,不如我拍案而起,然后痛斥他的阴暗嘴脸后,趾高气昂的走出去。   “打算走的话,门就在那边。”他清冷的声音没有情绪,坐到我的对面。   “我,我又说要走吗?我没说要走。”我嘀咕道,这次机会千载难逢,错过就没了,为了庄曜,我才不要走。   “机会是要争取的,你还算聪明。”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真的能进这家律师事务所,他很有可能就是我的领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以后总归都要夹起尾巴做人,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就服软,为那天的事道个歉,又不少一块肉,可是怎么开口说呢?我看了看四周,真希望有个洞能钻下去。   “你就是沈岚?”他坐到我的对面。   “是。”明知故问!我点点头,顺手递上简历。他扫了一眼,并未接过去。我尴尬的拿回来,放在桌上,这厮,说他阴暗一点不假,公报私仇,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你求我,我也不来!   “沈小姐,沈小姐。”   “啊,是。”腹诽的有点久了,居然开始走神!   “我的时间很宝贵,沈小姐确定是来应聘实习律师的?”   “是,是,当然。”我挤出笑容,你的时间宝贵,我的时间就不宝贵了吗!一等就是一个小时,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耍我。   “我刚才有点事,耽误你的时间,很抱歉。不过,我想提醒沈小姐,是你打电话过来,不是我求你应聘这份工作。”他声音有些冰冷。   这个厮,怎么我想什么他都知道,我震惊的看向他,恰好触上他深邃的目光,连忙避开,“我明白。”   “你能明白就好,”他目光淡淡的扫过简历,“口才对律师很重要,你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你的学习经历还有你的工作经历。”   “好。”我理了理思绪,从高中说起,到大学为止。说到最后,我声音越来越低,底气越来越弱。在我的认识里,经历就该像心电图有起有落,可我在学校就是一个默默无闻平庸无的学生,根本谈不上经历。   想着他在心里不知道如何鄙视我,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好像在神游,这家伙长的还不赖,眼睛像某个电影明星,还有他的嘴型……   “看够了吗?”   “哦,不,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沈岚啊沈岚你怎么不去死呢,这么无耻的话你也能问出来。   “我去年和今年上半年去过你们学校讲课,如果你是政法学院的学生,可能听过我的课。”   “难怪,我就说我好像见过你。你讲课风趣生动,同学们都很喜欢。”我顺嘴恭维了一句,反正不会少块肉。   他是律师界的精英,青年才俊。因一个案件,从一审到二审,后又向最高院申请再审,最终法院改判,为当事人追回几千万元的损失,可谓是一案成名。纵横所的主任彭万里彭老很器重他。彭老与我们学校的金教授是老同学,所以当金教授邀请纵横所的律师去讲课时,彭老力荐了他——玄晋予。   玄晋予是中政大的高材生,加上丰富的办案经验,讲起课来引人入胜,再加上他本人很帅,当时全校的女生几乎为之疯狂。第一次讲课之后,全班上疏金教授请玄律师来校授课;第二次之后,全政法学院的学生上疏再次邀请玄律师授课。授课地点也从大教室到阶梯教室,从阶梯教室到礼堂,每次爆满,万人空巷。   “是吗,真有那么生动吗?”玄晋予看着我,嘴角似笑非笑,“我怎么看到有一个人在睡觉?”   “是吗?怎么可能?”我迅速的低下头,一个人?难不成是我?玄晋予一共授课三次,每次课一个半小时。第一次,我迟到了一个小时,坐在了最后一排。第二次我去的挺早,是为了给同学占位置,可是我早退了一个小时,没办法,谁让他赶的巧呢,这两次我得去做促销;第三次我倒是哪儿也没去,在礼堂里睡了一个半小时,那段时间做家教,正赶上小朋友中考,复习到很晚,正愁着第二天没地方去睡觉呢,他给赶上了。   玄晋予微扬眉,“说说,你为什么想要做律师?”   “额,”我明白他的意思,之前应聘法务,现在又应聘律师,意志好像不是很坚定,“我需要一份工作,我需要钱。”   “你倒是挺诚实。”   我不这么说,那我该怎么说!现在的我一穷二白三光,难道要我说,我做律师是为了信仰,是想为社会主义法治建设作贡献,这话我自己都觉得寒碜,“不这么说,你会信吗?”   “也是,总不能让你说是为了建设法治国家做贡献吧。”   玄晋予说的随意,我却盯了他足足五秒,忽然觉得背脊发冷。   玄晋予将身子向后靠了靠,“不过,我要提醒你,律师这个行业,新人没有一个三年五载,很难有收获。”   “哦,我知道了。”我有些泄气,不过那一个行业不是慢慢熬的呢!   “你对薪水有什么要求?直接说数字。”   说薪水?是要聘用我吗?我本来准备的台词是薪水够基本的生活费用就可以,可是他竟要我直接说数字,那我该说多少?我探试的回答,“三千五……。”   “哦。”   哦?是什么意思?我看向玄晋予,他没有任何表情,突然间有点后悔说三千五,应该说三千的,或者二千五。我犹豫着是否改口,门开了,来人看到我,一脸惊喜,“岚子!”   “沙和尚?!”我看了又看,终于认出了他,沙博。   “你们认识?”玄晋予看着我们。   “玄大,她是我高中同学,也是初中同学,叫沈岚,”沙博说的兴奋完全忽视了玄晋予的表情,看着玄晋予的脸色,我暗暗为他捏把汗。   “岚子,你怎么来了,你是要打官司么?那你找玄大算是找对人了。”   我不自然的笑笑,摇摇头,看向玄律师。   “难道不是,那你来干嘛,你该不会是来应聘实习律师吧?”沙博见我点头,高兴道,“太好了,玄大人很好,专业能力强,业务水平高,人称玄大状,你要是跟着我们玄大是你的福气,真的!”   沙博这么一说,就好像我被录用的事已经定下似的。对于沙博的喋喋不休,我嘴角扯了扯,扶额狂叹,他以前就这样,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没变。   “说完了吗?”玄晋予冷着脸。   “说完了,”沙博看到玄晋予脸色不对,“我一时兴奋多说了两句,不好意思,玄大。”   “有事吗?”   “律师函的事,等你忙完再说也不迟。”   玄晋予的电话响了,他并未急着接电话,看向我,“就按刚才的条件,你考虑一下,什么时候能来上班?”说完,接通电话走了出去。   “那就明天吧。”今天都快过了一半了,我看着沙博说道,也在征求他的意见。   “也好,”沙博点头,笑道,“刚刚廉二爷说是你,我还怀疑,没想到真的是你。”   “廉二爷?孙廉吗?”见沙博点头,“他也在这里上班,跟你一样?”   正说着,孙廉走了进来,笑道,“岚子,五六年没见了,好吗?”   “还行。”我笑笑,心中激动,他们都是我初中和高中的同学,上学那会,可都是铁哥们。   “明天上班?”见我点头,孙廉很有深意的看着我,“傻了吧,今天十五号……”   孙廉还未说完,玄晋予走了进来,“考虑好了吗?”   “嗯,”我扫了一眼孙廉和沙博,咬咬牙问道,“我今天上班是不是发一个月的工资,明天上班就只发半个月的工资?”   玄晋予蹙眉看着我,片刻之后,点点头。   我无视玄晋予目光中的任何含义,坚定道,“我现在就上班。”   当日,我就与纵横所签订了聘用合同。半个月后,我拿到了实习证。    ☆、御弟哥哥   纵横所在本市应该不算小所,包括行政内勤人员共二十七人。半个月来,我熟悉了一半,很多律师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跟玄晋予一样,有时一连几天都碰不到面。   玄晋予不在所里也挺好,我和孙廉还有沙博会觉得很轻松,出纳罗晴也敢来串门。   “据我分析,主要是因为圣僧常常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喜怒不形于色,不怒而威,气场太大,在他面前,我们自然就弱了。”   九点半了,玄大还没来。据孙廉说,超过九点半,不见他的人,基本上上午是不会见到他了。我估摸着玄大是不会来了,便拉着大家一起聊聊天、喝喝茶,“孙大圣和沙和尚进所一年多了,他们最了解情况,玄大有没有骂过你们?”   之所以称玄晋予为圣僧,只因为有一次,我吃过午饭回单位小睡了一会儿,被玄晋予看见了。玄晋予说我,猪啊,吃过就睡。说实话,我也有点怵玄晋予,但是我敢说,最多说的时候不看他的眼睛,“师父,弟子有礼了。”   “师父?不就是唐僧了,”一旁的沙博不知死活,傻乎乎的说,孙廉咳了几声,他也没听到,“唐僧的原型是玄奘大师,倒是与玄大一个姓,也算符合。”   这时,隔壁办公室的吴继琛来了,听到沙博的话笑了出来。更巧的是,我的手机很应景的响起,“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西天取经上大路,一走就是几万里,什么妖魔鬼怪……。”我错乱的关闭铃声,心中责怪邻居马大爷家的孙子,乱玩我的手机。   吴大状笑道,“你们师徒四人什么去取经?要不要我开车送你们一程。”   就这样,我们四人的身份被重新定义。   沙博是我们三人中最小的一个,很老实,就是有的时候说话不知道拐弯,点头道,“那倒没有,玄大从来没有骂过人,有时还有点冷幽默,常与孙廉开玩笑。”   听到沙博肯定的回答,我也很安心,说,“依我对这种人的了解,不骂人,但是嘴不饶人,说话尖酸刻薄,损起人来不留情,俗称毒舌。”   说完之后,本以为他们有个回应,谁知道孙廉和沙博安静的坐回自己的位置,罗晴低着头,含糊的说了一句做事去了,一阵烟的跑了出去。   “怎么了,”我不明所以的看向孙廉和沙博,又转过身看向门口,却看到玄大正站在我的身后。   “这种人?”他的脸是捉摸不清的情绪,“我很想知道这种人到底是哪种人?”   就我的判断,溜须拍马对玄晋予不会管用。我用目光杀了一眼孙廉和沙博,“额,那个,不是,我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儿而已。”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换位置。面向门口,可以时刻观察敌人动向,不能背部受敌。   “孙廉,待会儿开庭的案件给我,你就别去了,”玄大从孙廉手中接过案件,走到我面前,“你跟我去。”   “师父要带徒弟出山。”我嘻嘻的讨好一笑,赶紧收拾包,跟玄晋予去了法院。   第一次开庭,我很紧张,拿诉状的手不停的抖,而且控制不住,法槌一响,抖的更加没有章法。再加上对方律师对欠款事实全盘否认,还说欠条是伪造的,我气急攻心,手抖的更加厉害,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玄晋予按住我的手,面向法庭说道,“根据证据规则,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对方如果认为欠条是假的,应提供相应的证据。”   我没有抽开自己的手,心中觉得温暖,原来,有人帮一把的感觉竟这么好!   庭审结束后,我以为玄晋予会嘲笑我,没想到他只是淡道,“多做些案件就没事了,法官也是人,没什么好怕的,即便真的说错了,也不用怕,又不是不可挽回,我还在旁边坐着呢。”   “嗯,”这个人真是难以捉摸,之前冷的像块冰,现在看起来倒像个正常人,感激道,“大师,谢了。”   回到所里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孙廉和沙博还在做事。这两人平时一到十一点,就开始商讨中午吃什么,却哪儿吃,今天实在反常。大厦里有食堂,但这个两个人很少去吃,总说食堂的饭菜难以下咽。   “还不去吃饭?”我问。   两人看看我,又看向接待室。我看向接待室,接待室里站着一位很漂亮的女人,个子不是很高,据我目测,应跟我差不多高。但很有气质,长发微卷,让我立时想到颜炜含荣四个字,“来应聘?”   “不是,是专门来找玄大的。”沙博神秘道。   “打官司?”我继续问。   “不像。”孙廉摇摇头。   哪是干嘛来了?我们三人交视而望,我问,“恋人?”   玄晋予走了进来,“你们三个,发什么呆,还不去吃饭?”   我们三人同时向接待室看去,玄晋予顺着我们的目光看向接待室,目色微僵。女子看见玄晋予,走出接待室,掩不住的喜色,“晋予,你回来了。”   玄晋予神色倒是平静,点点头,“进我办公室吧。”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玄晋予的办公室。   “从女子对玄大的称呼,可以断定此人与玄大的关系非同一般,”孙廉看了我一眼,说,“玄大特讨厌别人只叫他的名字,不叫他姓。”   “可是玄大的表情又让人捉摸不透,如果是恋人,玄大至少有点兴奋的表情,他倒好,一点也不兴奋,好像还很意外,而且是纯属意外,”我看向玄晋予的办公室,随即看向孙廉,“还记不记得高中的班主任,也是老大不小了,每当看到他身边有女人出现,我们全班同学都为之紧张。”   “大龄青年,总让人操心。”孙廉总结很到位。   “没听过玄大有女友啊?”沙博一瞬不瞬的盯着办公室的玻璃窗,无奈的是,偌大的玻璃窗被百叶帘遮住了。   “玄大跟女性向来保持着距离,特别是女当事人。你是没见过有些女当事人,纠缠起来是没完没了。”孙廉也看着百叶窗。   “难不成玄大有龙阳之好,喜爱怜官。”说完,我一阵寒栗。   “绝对不可能,听姚大状说,玄大在大学时交过女朋友,本来说好毕业之后一起出国的,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女的出去了,他留下来了,”孙廉看着我,“你说,那女的会不会就是她?”   “很有可能!”我说道,“玄大艳福不浅。”   “这样的女子一看就是权钱相结合的产物,”孙廉看着紧闭的办公室,“你看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那是什么?是优越感,家里一定有钱有权。”   我们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很久,也不见他们出来。我递了一个眼神给孙廉,孙廉立马会意,“沙师弟,去,冲杯咖啡,给客人送去。”   “怎么又是我。”   沙博无奈起身去茶水室端了一杯咖啡出来,还没到玄晋予的办公室,就被孙廉小声喊住,“别那么快出来,打探一下美女的名字和玄大的关系。”   “得嘞。”沙博端着咖啡进了玄晋予的办公室,片刻之后,端着咖啡出来。   “这么快就阵亡了?”孙廉笑道。   “出师未捷,”沙博无奈道,“刚进去,就迎来了玄大的杀人目光,咖啡都没敢放下。”   “你也忒没出息了,”我顺手端起咖啡喝了起来,思索着女子的身份,说道,“我跟你们说,别看她表面上称玄大名字,背地里肯定不是这么称呼。”   “还能怎么称呼?”他二人不解的看向我。   “有权有钱的女子,该怎么称呼圣僧?”我提醒道。   孙廉已经明白我的意思,笑了出来。沙博还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到底怎么称呼?”   “西梁女国。”孙廉忍不住说道。   “我知道了,西游记里有钱有权的女性,非女儿国国王莫属,”沙博恍然大悟,“这么说,她应该称玄大为御弟哥哥。”   沙博一脸得意,话音未落,玄晋予和美女走了出来。我同孙廉憋着笑,跟美女点头打招呼,看到玄晋予沉着脸。我敢肯定,玄大和美女都听到了。   “你们好,我叫高建瓴,高屋建瓴,不是西梁国王,”高建瓴微笑道,“我和晋予从初中到大学都是校友。”   “噢——,”我和孙廉拖着尾音,目光戏谑的扫过玄大,晋予——叫的那叫一个亲切。   “高屋建瓴,好名字,”孙廉称赞道,“我叫孙廉,子小孙,廉洁的廉,是玄大的大徒弟。”   “我叫沙博,沙和尚的沙,博学的博,是玄大的三徒弟。”沙博赶在我前面说。   我瞪了沙博一眼,“我叫沈岚,沈从文的沈,山风岚。”   “是玄大的二徒弟。”沙博替我补充了一句,我谢谢他!   “师徒四人,一出西游记,”高建瓴笑出声,“我们现在一起去吃饭,你们也一起去吧。”   “好啊。”沙博不知死活的说道。   我和孙廉瞪向他,直到他低下头,我道,“不了,我们去食堂吃。”其实这个点,食堂早就没菜了。   “那你们等到现在!”玄晋予看着我们,目光中明显是说我们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起走吧,还愣着干嘛!”   这话说的!就好像我们多稀罕这顿饭似的,我辩解道,“我们只是不想去食堂吃,但又没想好去吃什么而已。”   “那你们就别想了,我来想。”高建瓴诚挚邀请。   这么有诚意,实在不好意驳了面子,我点点头。看着孙廉和沙博目中闪出的光芒,我敢断定,他们是很乐意一起去的。都说女人八卦,其实男人八卦起来,比女人还女人。   我正想着会去哪儿吃,手机铃声响了,白龙马又跑了起来。   雨时打来电话,约我出去吃饭,怎么这么巧!忍痛跟他们告别,我很稀罕他们的美食,但更稀罕□□。我看了一眼孙廉,见孙廉会意的点头,这才转身跑出去。   刚出大厦的门,寒风吹的我一个冷颤,这才想起围巾和帽子都没带,转身往回跑。电梯门口,正碰上玄大和孙廉他们从电梯出来。我一眼便看到孙廉手中的围巾和帽子,“谢了,省的我回去一趟。”   “别谢我,”孙廉将帽子和围巾给我,“要谢就谢玄大,是他说你肯定会回去取,提醒我帮你带下来。”   “谢了,圣僧。”我带好帽子和围巾,转身向对街跑去,都没看玄晋予一眼。    ☆、极品人渣   我坐在车内,环顾这辆袖珍型小车,感叹道,“空姐就是有钱啊,什么时候买的车,跑了呢,你卖了?”   “polo在家呢,这是别人送的。”   “你不是不接受一般人的赠礼吗?”这车好小,我疑惑道,“这车几个钱,值跑了的一半吗?”   “是Polo的两倍。”   我半张着嘴,久久不能合上,“这么贵!”   “你知道别人给这车是怎么定义的吗?”雨时看着我,嘲讽的笑了笑,“别人称它为二奶车。”   “二奶?”片刻之后我才明白过来,正色道,“雨时,其他事都好说,这种事我坚决反对,你趁早给分了,不然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干嘛啊,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生气,还用友谊来威胁我,至于嘛!”雨时白了我一眼。   雨时是空姐,收入不低,围着她转的男人也不少,她都没放在眼里,从不接受别人的礼物,如果接受,这个人不是男朋友也是准老公。我说,“那你干嘛还接受?”   “是他硬塞给我的,”雨时淡道,“今天叫上你,一来是请你吃饭,祝贺你找到工作,二来是让你陪我一起去还车,当着陌生人的面,相信他不会那么不要脸。”   “行,妹妹陪你走一趟。”   “看在你舍生取义的份上,送你一礼物,在后备箱,自己去拿去。”   我一听有礼物,屁颠屁颠去拿。做到车内打开一看,是一套护肤品和一个很大的挎包。等雨时接过电话,我一点都不客气道,“护肤品我就不要了,我自己平时也用不起。包我很喜欢,留下了。”   “你现在已经是律师了,身外之物还是要讲究些。”雨时放好手机,启动车。   “姐姐!这护肤品要用掉我大半个月的工资,可真用不起,”我看着她嘻嘻笑道,“当然,如果你愿意一直支持我,我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   “可以,”雨时淡道,“不过,你有了男朋友之后,我就不支持了。”   “为什么?”   “你这厮也太贪心了,有了男朋友,这些东西不该他买吗?”   “如果他争的钱不多怎么办?”   “连护肤品都买不起,趁早甩了。”   我眨眨眼睛,看着前方,“我们现在去哪儿,是去找那个老头吗?”   “老头?”雨时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人家是老头。”   “死乞白赖送人礼物的男人,一定是个色迷迷的老头。”   “他也就四十几岁。”   “我的概念里,四十几岁早已是老头了。你跟他约在哪里?”   “没跟她约,刚才是他老婆的电话,约我在前面的茶餐厅见面。”   “他老婆?”我看着雨时,“我们要不要叫上几个人过去?”   “你没毛病吧?”雨时再次白了我一眼。   “这种事情电视上没少放,当众扒衣服的都有,我怕你吃亏。”   “听对方的语气,不像是要生事儿的人。放心吧。”   来到茶餐厅,雨时先进去,我一个人坐在了邻桌,大气都不敢出,听着她们说话。   “夏小姐真漂亮,听老杨说,你是空姐。”   女人声音轻干净不失轻柔,我忍不住看了一眼,眉目纤长,温雅贤淑,一身清爽的套装和齐肩的长发让端庄的外表上平添三分干练,三分慵懒,三分风情。   “真的是老杨告诉你的!”雨时淡道。   “这段日子,我人虽一直在大连,但老杨有什么事都不瞒我。”杨太太微笑道。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还说你人很好,凡事都会为他考虑。”杨太太笑意不减,   “就这些?”   “夏小姐,总之,这些日子谢谢你对他的照顾。”   “他没告诉你,他送了一辆车给我?”雨时言语淡漠,没有挑衅的味道,将车钥匙推到她面前。   杨太太将车钥匙又推了回去,目光中的有些许错愕,一闪而过,都来不及捕捉,“他既然送给你,你就收下。”   “他让人送到我单位,”雨时言语平静,难掩反感,“你也许不信。”   “这是真的,”我忍不住解释,对杨太太欠身道,“我,我是雨时的朋友。”   杨太太对于我的挺身而出没有一丝诧异,目光不离雨时,“我没说不信,我信。”   “我夏雨时这辈子就是嫁不出去,也不屑于做别人的小三,他小看了我,也看贱了他自己。” 雨时言语有些激动。   杨太太颔首笑了笑,低不可闻道,“倒是一点没变。”   我诧异着这句话,还未来得及思虑,雨时甩了一句,“你去告诉他,他如果想跟我在一起,离了婚再来找我,我倒是可以考虑。”   “不行,他那么老!”我忽然发现说错了话,不好意思的朝杨太太看看。   雨时站起来,拉着我准备走,“我和老杨只见过三次面,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您不对他狠一点,由着他这样下去,你迟早要让出正位。”   “他不会,”杨太太抿唇笑了笑,目光中的自信倒不是来源于杨老头,“谢谢,你们都是好人。”   谈话就这么结束了,不温不火。吃完饭后,没了车,我们只能靠11路回去。雨时说,“你下午几点上班,要不打车吧,顺道送你回所。”   “不用,浪费钱。”我想着玄大他们吃饭,估计也不会那么快回所。   “就一个起步价,你至于嘛,又不是花你的钱。”   “我没打算出钱,但我也见不得你在我面前乱花钱,”我搂着雨时的胳膊,“也就三站路,走走,还可以帮助消化。”   话是这么说,回到所里我就后悔了,都快两点了。我刚坐下,玄晋予一脸阴沉的来到我面前,将一摞材料放到我桌上。   “这些尽职调查报告,再核一遍,不要再让我发现有任何差错。”   “沙博不是核过了嘛。”   “我刚才还看到一个错字,”玄大冷着脸道,“下班之前交给我。”   五十多份的报告!我看了一眼玄晋予要死不活的脸,笑道,“这时间太紧了吧,明天上午给你,好不好?”   “所里不养闲人,你今天迟到一个小时,下班时间向后顺延,六点下班。你动作快点,应该来得及。”   我看着他的背影,嚅嗫一句,“周扒皮。”   “你说什么?”玄晋予转过身看我,“周扒皮?”   耳朵装助听器了吗,这么尖!我扯了扯嘴角,不点头也不摇头。   “说过的话不敢承认?”   “谁说我不敢承认,我不是没摇头嘛,”我说,“虽然不敢说一言九鼎,但只要是我说的话,绝不否认。”   “你还挺会说,做律师倒没屈才,”玄晋予讽刺道,“这样吧,你不加班也可以,扣一个小时的工资,你选一个吧。”   我毫不犹豫的说,“加班。”   “一个小时没多少钱,你没必要这么执著。”   “执著?合着不是你被扣钱!”我心中暗算,一个月三千五,一个月算二十二天,一天算八小时……   “别算了,二十元一个小时,这还多算你的,”玄大看着我,似笑非笑,“心里默算了半天,你对钱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一个小时都扣钱,你不是也不含糊。”看着玄晋予的脸,总觉得他连笑都像似在哭。   尽职报告要根据基础材料核对单位名称和数字,这个工作量是骇人的。孙廉和沙博又不在,一直核到五点十分,我才核好三十份。   我冲杯咖啡走进玄大的办公室,“纯手工现做,不加植脂末,不加糖,没有色素,安全无公害,完全绿色饮品,敬请品尝。”   “手工?你现磨的?”玄晋予看着咖啡,“我记得所里没有咖啡机。”   “不是我,咖啡能自个儿跑到你面前吗?”我还要赶去锦程做兼职,急道,“玄大,还有二十几份我明天上午来做,我保证明天早一个小时到单位,绝不误事。”   玄大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漫不经心道,“我如果说不行,看你的意思,这杯咖啡你还会端走。那行吧,看在咖啡的面子上,准了。”   我没想到这容易就过关了,“玄大这么爽快,明早再给你冲杯咖啡。”   玄晋予看了我一眼,低头看文件,冷峻的脸庞透着寒意,认真做事的样子还挺让人害怕,这样的人也会有女朋友?我好奇心起,“玄大,那个,高建瓴是你女友吗?”   “你说那个女儿国国王,”玄晋予头也不抬,继续看材料,“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我笑道,“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也是关心你,你看你都这么老了,也该成家了。”   玄晋予猛的抬头,“我老?我三十还没到!”   “三十还不老吗?”我反问,“从我的角度看,你已经老了。”   玄晋予直直的看着我,眸底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蹙着眉,“你,真的觉得我老?”   “额,”忽然觉得说错了话,可我还是点了点头,“我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高建瓴的看法。你们年纪相当,她肯定不会觉得你老。你们还是挺般配滴。”   玄晋予扔下手中的笔,目中有些薄怒,“你是不是想加班?”   “不是,不是,”我连忙说,死性不改,“我就是想跟你说,你要是跟她结婚,千万不要请我。”   玄晋予微愣,伸出食指挠挠额头,“为什么?”   “你们的婚礼肯定是高规格的,这份子钱我可随不起,”我认真说道,“我就不亲临现场了,放心,我一定在心里祝福你们。”   “谢谢你提醒我,我一定会请你,”玄晋予拿起笔,眯着眼睛看向我,“四位数,每位数上不得低于八,以你现在的收入,你还是赶紧存钱吧。”   人渣,我瞪了他一眼,“土匪抢钱啊,你要是现在就结婚,我是不是还得向你预支工资!有你这样的嘛,发人家工资还通过这种方式要回去。”   “放心,等你结婚时,我会分文不差的还给你。”   当真是人渣中的极品,我腹议,开门离开。 ☆、庄曜的大事   一直找机会去鼎兴公司,一直都没机会。孙廉倒是去过几次,可是每次我都在忙。我都怀疑我会不会再遇到庄曜,没想到他今天到所里来了。   从庄曜踏进办公室的第一步起,我的目光就情不自禁的追随着他,直到他进了玄大的办公室。   “发什么呆,”孙廉看着我,戏谑道,“喜欢上了?”   “瞎说什么呢,平时没见过,我在想他是谁,进玄大的办公室都不敲门。”我心虚道。   “他叫庄曜,是玄大的发小,鼎兴公司的总经理,”孙廉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喜欢他的人很多,我们所的前台就喜欢他,你喜欢他也很正常,”   “别乱说,”我转身向茶水室走去,“看来是贵客,我去沏茶。”   “他不喝茶,喝咖啡,”沙博叫住我,“这人有点怪,咖啡得多放点糖,他好像挺喜欢甜食。”   多放糖,到底多多少?我问孙廉,“到底要放几块?”   “就是比平时多,你放个三块。”   三块,不觉得齁么。我将咖啡送到玄大的办公室,放在庄曜的面前。看庄曜喝了一口,蹙起眉。我连忙问,竟有些口吃,“我,我放了三块糖,是不是,多了?”   庄曜笑笑,很温暖,“正好,谢谢。”   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观摩,务必要细细的打量一番。   庄曜穿着一件V领T恤,很淡的粉色。一直以为男人穿粉色有点娘,但是他穿起来很儒雅。外面是一件月白色的休闲装,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很有朝气。不像他对面的玄晋予,深色的衬衫,深色的西装,整一个黑无常。   庄曜的眉目很温和,让人很想靠近,这点也不像玄晋予,玄晋予眉宇间总是有一股凌厉之气,拒人于千里之外。庄曜笑起来很温暖,有阳光的味道,这点更不像玄晋予,笑的时候都带着阴曹地府的煞气。   “有事吗?”玄晋予冷冷开口。   “没事。”我侧着身子向门口走去,脚步慢的出奇。   玄晋予目光望向庄曜,“看你这么高兴,说吧,什么事?还特意来一趟。”   “人生转折的大事,所以特意来和二哥说一声。”庄曜笑道。   大事?什么大事?我停在门口,等了很久,后面没有一点声音。微微转身看去,正撞到玄晋予的一道冷光,一副你想干什么的表情。我连忙挤出一个笑容,迅速转身开门出来。   半个小时后,庄曜从玄晋予办公室出来,我连忙低下头,做出认真做事的样子。听到他的脚步声响过我的办公桌,我才敢抬头,看着他走出办公室,目光仍是舍不得从办公室的大门移开,直到一个黑影挡住了我的视线。   “看什么呢?”玄晋予也向门口看去。   “没什么,”我含糊一句,随即说,“有什么事要做?”   玄晋予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孙廉他们,“你们三个听好了,既然你们从事这个行业,就请专注你们的工作,如果被我知道,有人三心二意,不务正业,立马给我卷铺盖走人。”   玄晋予甩下一句出去了,我看看孙廉和沙博,两人也是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三心二意?岚子,玄大不是在说你吧,你刚才一直盯着帅哥看。”沙博笑道。   我心中肯定玄晋予的那番话就是针对我,“他无聊,看看帅哥他也管,他自己长成那样,还阻止别人审美。”   “岚子,不至于吧,其实玄大挺帅的,”孙廉说道,“就是与庄总不是一个型。”   “我没说他不帅啊,他很帅,帅得跟整容失败似的,都不会笑,”我本来心情很好,被玄晋予一说,委实有点郁闷,“我看他就是圣僧做久了,心里变态。”   “我没去过韩国。”   我惊讶的啊了一声,抬头看到玄晋予正站在我的桌边,这么快就从洗手间回来了!瞬间挤出一个笑容,不客气道,“现在国内的整容技术也很发达。”   “是吗?”玄晋予看着我,“有的话,你帮我联系一下。”   我诧异的看着他,“你真的需要啊?”   “你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该好好整整。”   玄晋予说完,回了办公室。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看到已是下班时间,赶紧收拾包,第一个冲出单位,直奔锦程酒店,一路上脑子总是浮过庄曜的样子。到酒店时,时间尚早,包间还空着,我便跑到服务台跟同事聊天,心里还想着庄曜的大事。   手机响起,是雨时,慵懒的问我,“干嘛呢?”   “这个点,除了做服务生,还能干嘛,找我有事?”   “我有男朋友了,晚上到锦程吃饭,带他见你。”   “真的?”我激动的问道。   “真的。”   “能让你承认的男朋友一定是个极品,”我说,“你这大半个月不见,一出现就给我这么大一惊喜,厉害!得嘞,等着你们,快点啊。”   刚接完电话,小文匆匆跑过来,“岚姐,你怎么还在这啊!包间的客人已经来了,菜都点好了。”   “谢谢,”我赶紧接过小文递来的点菜器,慌张的向包间跑去,“有没有被王姐看到?”   “王姐问了,我说你去厕所了。”小文嘻嘻一笑。   “谢谢,谢谢。”我感激的看了一眼小文,看向手中的点菜器,不由得感叹,这一桌的客人不是腐败分子就是资产阶级。   冲到包间门口,定了定神后才开打包间,门开的一刹那,我一眼就看到了庄曜,顿时血液沸腾,激动不已,面上不动声色的叫了一声庄总,心中暗笑庄曜是腐败分子,还是资产阶级,应该是后者。   “是你,”庄曜好像认出了我,“我们下午刚见过,就在……”   “对,就是我。”我不等他说完,说道。   “岚子。”身旁一个声音传来。   我侧首望去,“花月溪?”   “岚子,真的是你?”花月溪给了我一个熊抱,她的情绪来的太快,言语中有些哽咽,“这些年你跑哪儿去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想死你了。”   花月溪与孙廉还有沙博一样,都是我初中和高中的同学。班里女生,我跟花月溪的关系最好,吃喝玩乐,无论干什么事,两人都是一起,当然,吃的都是她买,我没钱,“我一直在这里,哪儿都没去。”   我看向她身边的男人,有些眼熟,“他是闾游?”   “嗯,就是他,”花月溪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   “能不记得嘛,这个混……”蛋字已经到了嘴边,连忙打住没说出口,“你好。”   “你是沈岚吧,常听月溪提起你,”闾游笑道,“你刚才是想说我混蛋吧,我不介意,你尽管说。”   我懒得理他,对着花月溪道,“混蛋没再欺负你吧。”   “那次是个误会。”   “岂不是白哭了一场。”   花月溪与闾游可以说是青梅竹马。闾游上大二的时候,花月溪正念高三。一次花月溪打电话给闾游,是一女的接的,花月溪认定闾游劈腿,哭的是稀里哗啦。   “三哥,介绍一下二哥。”花月溪推着闾游的胳膊。   “不用了,”庄曜说道,“他们认识。”   我一愣,二哥?谁是二哥?今天好像听谁叫过。忽然想起旁边还坐着一个人,背对着我。是客人就得招待,我走过去,不看还好,一看,想死的心都有了。   玄晋予正喝着茶,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点菜器,低下头继续喝茶,“你倒是一点都不耽搁。”   我霍然明白下午他说那句话的意思,“玄大,我,我,那个……”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感觉无论说什么都是错。   “岚子,你们真认识?”闾游毫不客气的叫我岚子,看着玄晋予说,“他是我们的二哥,我们都叫他玄子,你跟他是……”   “是同事,”我接道,“确切的说,他是我的指导老师。”   “呦呵,原来是师徒关系,”闾游促狭的看向玄晋予,“玄子,也不介绍一下你的高徒?”   “高徒?”玄晋予看了我一眼,“进所一个多月,一个简单的法律文书都不会写。”   那也是你这个师父没教好,我白了玄晋予一眼,岔开话题道,“要给你们上菜吗?”   “等一下吧,还有人没到。”庄曜言语之间有些激动。   “对了,白老大今天到底来不来?”闾游问。   “来不了,”玄晋予喝了一口茶,“观山桥下发生交通事故,他得去处理。”   “白老大作为一名交警,可真的是兢兢业业啊,”闾游一脸的敬佩,瞬间满脸灿烂道,“那我们今天是不是可以喝一口?”   花月溪毫不客气的掐向闾游的胳膊,“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你毛病又犯了吧。”   “疼,疼,你轻点!”闾游拉开花月溪的手,叫道,“老婆,你还真舍得。”   “闾三,不怨嫂子掐你,整天就知道喝,”庄曜笑道,“还是别喝了,要是被老大知道,又得被暴训一顿。”   “行,行,行,不喝,不喝,”闾游揉着胳膊,对着花月溪呵呵一笑,“今天咱就喝茶,喝茶总行吧,岚子,倒茶。”   我端着水壶给闾游倒了一杯,转身看到玄晋予杯子里的水所剩不多,笑道,“玄大,我给你再加一点。”   玄晋予身子向后侧了侧,腾出位置让我倒水。看着他一脸的冷淡,我看了一眼窗外,不适时宜的幻想着拎起他的头,把他扔出窗外,让他先做抛物线运动,再做自由落体运动。   “你拎的动我吗?”玄晋予的声音很小,但足够让我听到。   我盯着他看了五秒,完全错乱,连忙低头给他倒水,禁止自己胡思乱想。   门开了,雨时走了进来。   “雨时姐!”月溪与雨时热情拥抱。   我看了雨时一眼,继续给玄晋予倒水,说道,“你怎么才来,另外安排个包厢吧。”   我没听到雨时回话,却听到了庄曜的声音,“各位,各位,郑重介绍一下,我女朋友,夏雨时。”   我的手不由的一抖,愣愣的看向庄曜和雨时。雨时朝我笑笑,坐在了庄曜旁边。我这才明白,庄曜旁边一直空着的位置原来是留给雨时的,也才明白,庄曜的所谓的人生转折的大事。    ☆、少年糗事   心不自禁的咯噔一下,一阵钝痛,又似被一根细线紧紧勒住的疼,那个琉璃般的梦瞬间支离破碎。我恍惚的看着雨时和他们打招呼,恍惚的看着雨时对庄曜笑,恍惚的看着庄曜的眼神,有温柔,专注、怜惜,炽热、宠溺,这应该就是爱。   “你再这么倒下去,我就要抗洪救灾了。”   玄晋予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慌乱回神,看到杯中的水已经溢了出来,顺着桌布往下流着,正一声一声的滴在地板上。玄晋予双腿跨开,显然是在避让水患,但是水珠还是不留情面的溅在了他的皮鞋上。   我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雨时可能觉察到不对劲,站了起来,“岚子,你怎么了?”   “没事儿,”我挤出一个笑容,“就是想到你有男朋友了,为你高兴,一时出神。”   “嗨,你赶紧找一个不就成了,”闾游打趣着,看了我一眼,看向玄晋予,“你自己是个工作狂,别把徒弟也变成一个工作狂,你这个做师父的,要时刻关心一下徒弟的终身大事。”   玄晋予没有理会闾游的话,接过我手中的纸巾,看了我一眼,“茶壶里没水了,去添些水去。”   “好。”我感激的看了一眼玄晋予,转身走到隔间,隔间是专门用来传菜的地方。   我一边倒水,一边看着包间,正好可以看到雨时和庄曜的侧脸,眼泪不由人的落了下来。对面包间的小文跑了过来,手中拿着纸巾,“岚姐,你怎么了?”   我接过纸巾擦掉眼泪,“这菜太辣了,熏眼睛。”   “赶紧传菜吧,王姐快要过来了。”小文说道,见我点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隔间。   我深呼一口气,开始传菜。   “雨时,曜子追你买了不少飞机票吧,前一段时间,他可是经常去北京啊,”包间里,闾游打趣道,“他为国家的航空事业做了不少贡献。”   雨时看了一眼庄曜,点头微笑,“嗯,是不少!”   “你们飞机上要读卡吗?”闾游问道。   “读卡?”雨时一脸的莫名其妙。   “别听他的,”庄曜为雨时夹菜,笑道,“都哪一年的破事了,还拿出来说。”   “什么事?”雨时好奇的看着闾游。   闾游看了一眼庄曜,一脸的幸灾乐祸,“曜子的家境很好,相信你也知道,他从小就没坐过公交车,几年前吧,我们四兄弟一起坐公交车,他最先上车……”   “雨时姐,这事我也知道,三哥,我来说,”花月溪来了精神,“司机对曜子说,小伙子,你怎么不读卡啊?曜子说,怎么读啊?司机说,你没看到有读卡器吗?于是乎,曜子对着读卡器,拿起公交卡,大声朗读,九龙公交IC卡……。”   这样的庄曜还真可爱,我笑了起来,心中却是一阵的酸楚。雨时笑道,“你们可是他的哥们,怎么也不提个醒儿!”   “全车的人都笑了,我们笑的肚子疼,那还提醒得了他呀,”闾游笑道,“再说,我们几个也没想到他这么笨。”   “别说我,这种脑袋进水的事情,你们也不是没有过,”庄曜颇有些不服气,看向着花月溪道,“嫂子,你知不知道闾三送美女三千块钱的事?”   “是吗?”花月溪看向闾游,目放冷光,“老实交代,怎么回事?”   闾游赶紧说,“根本没有的事儿,别听老四乱说。”   庄曜说,“嫂子,你要是不信,可以问二哥,二哥当时也在场。”   “确实有这么一事。”玄晋予吃着菜,头也不抬。   “二哥都说了,那肯定是真的,”花月溪掐着闾游的胳膊,“快说!”   “我说,我说,”闾游握住花月溪的手,“不过,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不生气。”   “其实,就一误会,”闾游恨恨的看了一眼庄曜,“我们三个去银行的存款机存钱,我前面有一女的,问我是不是存钱。我说是啊,存三千啊。她说她要取三千块钱,我要存钱,不如把我的钱给她,就不用排队了,我一听,有道理啊,就给她了。”   “那女的是不是特别漂亮?”花月溪瞪着眼睛问道。   “嫂子聪明,总能问到关键点。”庄曜不失时机的说。   “那女的特一般,真的,哪能跟你比啊,你跟仙女似的,”闾游夸赞道,随即解释,“我就是脑袋一热,理解错了,好在钱追回来了。”   “真的?”花月溪半信半疑。   “不信,你问二哥啊!二哥总不会骗你吧。”闾游说道。   玄晋予不等花月溪问,说,“是真的,还顺便问了人家的电话号码。”   闾游连忙说,“我就是客套的问问,人家也没给我。”   “看来,就二哥没做过脑袋进水的事情。”雨时恰到好处的为闾游解围。   “谁说没做过!”闾游一副报仇雪恨的样子,看着花月溪道,“二哥那次你也在场吧?二哥要去俄罗斯,打电话给移动,结果手机漏音的那次。”   “记得,记得,那个时候二哥刚回来不久,还不是大律师。三哥,我们比划一下,我是移动的客服,你是二哥,”花月溪很快就进入角色,“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闾游瞬间沉下脸,变成了玄晋予,正色道,“您好,我想问一下,苏联漫游的通讯资费是怎么计收的?”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公司不提供穿越服务,”花月溪说完就笑了,接着道,“当天,二哥就重新买了一个手机。”   我看向玄晋予,实在很难想象,像他这么正经的人被客服揶揄,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玄晋予倒是若无其事,依旧低头吃菜。   “岚子,你们王姐现在也不在,一起吃吧?”花月溪说,闾游附和着。   “今天我请客,你是雨时的闺蜜,应该请你吃饭。”庄曜笑道。   “被王姐看到不好。”我摇摇头,不敢看庄曜的目光。   上完最后一道菜,我一边看向点菜器,一边向隔间走去。突然有人从背后蒙住了我的眼睛,闻到他手上的味道,我知道是岩子回来了,   我转过身,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所以回来了。”岩子在我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等会儿,等会儿,”闾游看了玄晋予一眼,又看向我,“岚子,这位是谁啊,让某些人引起误会,可就不好了。”   我白了闾游一眼,谁能引起误会。   “这位是……”玄晋予对着我,目光却不离岩子,“你朋友?”   “你就是玄律师吧,”岩子笑道,“你好,我们班同学都很……我叫沈岩,是沈岚的弟弟。”   “你好。”玄晋予的嘴角松弛了一下。   “雨时姐,恭喜你,”沈岩伸手搭在雨时的肩上,“总算将自己推销出去了。”   “就你贫,吃饭了吗?”雨时问道,拉着沈岩坐下,“坐下来一起吃吧。”   “岩子,你这就不对了,装作看不见是吧?”花月溪故作不满。   “哪能啊,花大姐,”岩子坐到了雨时的边上,“我一进门就认出了你。”   “岩子,你能不叫我花大姐吗?叫的我跟七星瓢虫似的。”花月溪急道。   我及时的补了一句,“不叫你花大姐,那叫你什么?叫你花姑娘,你能乐意?”   “得,那还是叫花大姐吧。”花月溪一脸挫败的样子。   看着沈岩,我心中一热,竟忘了规矩,坐到了沈岩的旁边,“你瘦了,怎么瘦成这样啊?国庆节回来也没见你这么瘦,还这么黑。吃的不好吗?是不是菜不合口味啊?还有衣服,实在不行就寄回来,我给你洗……”   “好了,姐,”沈岩立马打断我,“我很好,你放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你姐见不得你受委屈,也是关心你。”花月溪道。   雨时拍了拍我胳膊,“岚子,你是他姐,不是他妈,岩子都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吗!”   我抿唇一笑,也是,岩子都快二十岁了,早已经是大人了,“你还想吃什么?给你再来一份鱼吧。”   “岩子喜欢吃鱼,”雨时道,“再来一份鱼吧。”   “谁请客?”沈岩看了一眼雨时,见雨时的目光飘向庄曜,又看向庄曜,“原来是未来姐夫请客,那就不客气了,姐,再来一份刀鱼。”   “你跟谁学的,宰人的时候从不手软。”雨时目光柔和,看着岩子微笑道。   “我姐啊,”岩子看向我,“我姐的宗旨就是不捡钱就算丢钱。”   “厉害啊,”闾游表情夸张道,“你们还真是姐弟!一点都不含糊。”   我竖起大拇指,非常赞赏的看了一眼岩子,转身去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就被小文给拉住了,“岚姐,那个是你弟弟吗?好帅啊,你们感情好像很好。”   “必须的。”我笑道,自妈妈去世后,岩子就很懂事,也很听我的话,单凭这一点,我就感到特别欣慰。   “他是大学生?”小文问道。   “是啊,”我得意道,“在北京上大学,学医的。”   “真让人羡慕,”小文羡慕的看着我,道,“我也有个弟弟,现在还在念高中,我就希望他能考上大学,如果他能考上,我端一辈子的盘子也乐意。”   小文来自农村,家里的条件很不好。我拍拍她的肩膀,“你弟弟一定能考上,你也不会端一辈子的盘子。”   我开心的走近隔间,却在听到岩子说话后,愣在了原地。 ☆、希望破灭   “玄大,你都不知道,这么些年过去了,论学校风云人物,你依然独领风骚。李教授每次提到你都觉得是在说一件特自豪的事儿,还说,你是他带过所有学生中最棒的,没有之一,只有唯一……”岩子激动的说道,在看到我后,一下子站了起来,“姐……”   “说,怎么回事儿?”我的火气蹭的一下遽升,发飙道,“说话啊,你哑巴了?”   众人见我发火,都站了起来。   岩子低下了头,“我……”   我喘着粗气,胸口起伏,“说说,你怎么去了中政大,你不是学医吗?”   “你不是一直想上中政大嘛,所以我就……”岩子偷偷看了我一眼,一脸的委屈。   “闭嘴,”我愤怒的盯着他,吼道,“你混蛋!”   “姐,我真的不喜欢……”岩子哀求的看着我。   “别跟我说话!”   我转身来到隔间,一颗心忽的被掏空,所有的希望化为乌有。我努力的争取,努力的付出,瞬间没有了支撑点,颓然塌陷,变成废墟。   雨时和月溪走了进来。雨时揽住我的肩膀,“岩子不是孩子,你不可能什么都为他安排好。”   “你们不明白……你们真的不明白……”他们不明白当满怀多年的希望瞬间落空是什么样的感觉,犹如整个人掉下山崖,不是失足,而是失信。我脑子里全是医院的画面,恐慌交集着害怕,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我继续坚持下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雨时叹了一口气,退了出去。我愣愣的看着点菜器,点菜器上一滴滴的水珠,才惊觉自己哭了。正想找纸巾,却看到有人将纸巾送到我面前,抬头处,玄晋予正一脸平静的看着我。   “你弟弟很聪明,头脑很灵活,反应又快,不做律师实在可惜。”玄晋予双手□□裤兜,靠在餐柜上。   “我可不希望他做律师!”我甩了一句。   “你希望他做什么?做医生?”玄晋予看向我,“你为什么要他做医生?”   “没什么原因。”我嘟噜了一句。   玄晋予顿眸看向我,片刻道,“你知道你弟弟喜欢吃什么?”   “鱼。”我莫名其妙的看向他。   “他不喜欢吃鱼,”玄晋予干脆的说道,见我狐疑的盯着他,说道,“刚才点的那份鱼,他只吃了几口。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小的时候,你就跟他说吃鱼好,聪明,要多吃鱼,他说如果不吃,你会不高兴。”   我半低着头,玄晋予顿了顿,继续道,“刚才聊天时,他一直在说我姐说这样,我姐说那样。什么事都是你在说,他在做,你有问过他的意思吗?他做什么事,都希望你高兴,你有问过他高兴吗?”   我摇摇头,这些年,他做什么事都是经过我允许。我说一,他从不说二,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不告诉他老妈的事,就是不想他有任何的负担,老妈已经躺在那里了,难道让岩子的一辈子也搭进去吗?   “考大学,以后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对他来说是人生的大事,但这些事,你都帮他规划好,却不问问他愿不愿意,他就像一个牵线木偶,而你就是那个牵线的人,”玄晋予低不可闻的叹气,“没有人愿意做傀儡,你愿意吗?”   “至少他应该跟我说一声!”   “跟你说,你会同意吗?”   “那他就应该背着我吗?”岩子考试直到填自愿,我都一直待在医院。我骗岩子要论文答辩,回校准备论文,没想到他也骗了我。   “那你说怎么办?除了先斩后奏,你能有更好的办法吗?”玄晋予看着我,声音竟有一点笑意,“他说他很喜欢吃你做的狮子头,比鱼要好吃多了。”   岩子看到我走进包间,立马来到我身边,“姐,你别生气了,你要怎么罚我都成!”   我心头一软,眼泪差点掉下来,拉着岩子坐下,“吃饭吧,菜都冷了。这里的狮子头不怎么样,回家我做给你吃。”   “好嘞。”   岩子的脸顿时愁眉尽散,露出晴天,我心中不由酸楚,努力的,争取的,不过是他能一直保能持着的这份笑容而已。   看着他一口接一口的吃菜,我忽然想起一事,“你不是说到过年才回来吗?怎么一放假就回来了?”   “姐,你不想我吗?”岩子看着我灿烂一笑,“我回来陪陪你不好吗?”   “沈岩,我可告诉你,”我指着他,“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屁股一撅……”   “打住,打住,”沈岩打断我,皱着眉头不满道,“姐,我这吃着饭呢,后半句回家再说,成吗!”   “岚子,你说话还真不含蓄。”闾游看向我,之后目光看向玄晋予,嘴角一抹坏笑。   我无心理会闾游,对着沈岩喝道,“快说!”   “是这样的,”沈岩立马放下筷子,看向我和玄晋予,“我国庆回家的时候,在里观山桥东边第二个路口,看到一辆兰博基尼撞了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当时就晕了,我看着车主将老太太抱起,送往医院,也没多想就走了。谁知道两天前,交警队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看清当时的情况,我说不记得了。我是真的不记得了,都三个月了。交警队的人说要给我做笔录,所以我就回来了。”   “那路口没有摄像头吗?”我问。   “好像是坏了。”沈岩道   “这个城市,开保时捷的大有人在,可开兰博基尼的也就是屈指可数的几个,”闾游看向沈岩,“是不是红色的车?车主看上去跟你差不多大?”   “是的。”沈岩点头。   “不就是长威集团老总贾权兴的儿子嘛,人称贾公子。”花月溪道。   “曜子,观山地块,长威集团是不是也是竞买人之一。”闾游看向庄曜,庄曜看向玄晋予,闾游又看向玄晋予。   玄晋予喝了一口水说,“老太太没到医院就死了,交警队就出了一份贾述文承担次要责任的认定,算是对贾权兴一个交代,想着这件事不了了之。没想到老太太冒出一个儿子,将这件事上传到了网上,并委托律师提出复议,交警部门迫于压力,出了一份事故书,没有认定责任。现在老太太的儿子已经诉至法院,不仅要求贾述文赔偿,还说贾述文是醉酒驾驶,负主要责任,要追究贾述文的刑事责任。”   “没有认定责任,如果真的是醉酒驾驶,法院很有可能会认定机动车是主要责任。如果这样,理论上是要追究贾述文的刑事责任。”我说。   玄晋予看了我一眼,目中的赞赏之色一闪而过,“但事情的关键倒不是贾述文是否醉酒,而是到底有没有撞到老太太,贾述文一口咬定没有撞到,及时刹住了,是老太太自己吓死的。”   “那可以鉴定啊,是不是吓死的应该很容易鉴定出来。”我说。   玄晋予说道,“老太太已经火化了,怎么鉴定?”   “医院不是应该有记录吗?”   “人到医院就已经死了,医院只是出了一份死亡证明。”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月溪道,“现在舆论一边倒,说贾述文有个有钱的爹,仗势欺人,还说公安局和法院是贾权兴开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谁会想到老太太会突然出现一个儿子,”我转身抓住着岩子的手,“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你再想想,贾述文到底有没有撞到那个老太太?”   沈岩苦着脸,“我真的不记得了。”   “别想太多了,你照直说就是了。”玄晋予说道。   一顿饭吃到十点多才散场,我们走出锦程的大门,闾游和庄曜的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岚子,我先走了,再联系。”花月溪转身上车。   闾游探出头来,“各位先走了,我得赶紧送月溪回去,迟了,丈母娘又得削我。”月溪掐了一下闾游,对我们笑笑,两人开车离去。   庄曜下车,顺势握起雨时的手,看着我们说,“一起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我看着雨时慵懒的将头靠在庄曜的肩上,看着他们十指紧扣,摇摇头,“你们走吧,我们坐公交车很方便。”   “岚子,你还跟我客气!”雨时说道。   “没有,我想跟岩子到……” 我低下头,实在编不出来。   “我跟他们一起坐公交,”玄晋予适宜的打断我的话,“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走吧。路上开车小心。”   庄曜和雨时相视一笑,上车离去。   我们上了公交车,玄晋予和沈岩坐在我前面,我一个坐在后面。沈岩滔滔不绝的和玄晋予说着校园趣事,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静静看着窗外人影重重,霓虹斑驳了的路面。美梦和希望就像窗外的树,与我擦肩而过,不是擦肩,因为这之间本来就有一道无形的玻璃,阻隔了一切。   “姐,你怎么了?”   岩子坐到我身边,我这才发现玄晋予已经下了车,“没事。”   “姐,你别这样,”岩子搂着我,“要不这样,我明年重新高考,考医学院,好不好?”   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尽说傻话,中政大一直是我的梦想,现在你能上就跟我上一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姐,那你到底是怎么了?刚才玄大叫你,你都没听到。”岩子疑惑的说。   “我真没事,就是心里有点赌的慌。”   “肯定是太累了,姐,这份工作你就别做了,累死累活的。我现在能养活自己,咱不缺这点钱,等我工作了,我养活你。”   我的眼泪刷的一下掉了下来,“好,不做了。”忽然想到玄晋予本就反对三心二意的属下,现在已经被他发现,哪还有这个胆子。    ☆、玄老律师   单位要吃年夜饭,几天前罗晴就开始预订酒店,只是临近春节,好多酒店都被预订了,直到今天中午,在我的鼎力相助下,才在锦程定了一个大包间,容下三桌。   “晚上我能不去吗?”我看向孙廉和沙博,晚上岩子下厨,说好等我回家吃饭。   “肯定不行,”沙博说,“老爷子会生气,后果很严重,你就是出差在美国,也得坐火箭回来。”   “彭老爷子很古板也很传统,人家公司吃年夜饭要么是办个酒会,要么是开个party,或者干脆找个地方玩两天,老爷子不兴那个,说中国人过年就应该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喜气,乐呵,”孙廉看着我,“你下午开完庭要快点到锦程,一定要快,不然有你后悔的。”   我扬扬眉,有什么好后悔的,最多就是吃别人吃下的剩菜,还能怎么样,难道还想罚我酒?我才不喝呢。当我开完庭来到锦程时,我才明白孙廉的意思,肠子都悔青了。   三张桌子,有两桌已经坐满了,一桌还有四个空位,为什么会有空位?我看了一眼,顿时明白,因为这桌坐的不是领导就是老律师,也算半个领导。   我心里要多恨有多恨,早知道这样,就打车来了,跟领导同桌吃饭,回家还得再吃一顿。我一道杀人的目光射向孙廉,孙廉朝我耸耸肩,一脸的歉意。   “岚子,别站在着,过来坐啊,”彭老看着我说,“怎么?不愿意跟我同桌?”   “怎么会呢!”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啊,我笑着走过去,看着眼前空着的四个位置,一时不知道坐那个好。   “你就坐晋予的旁边吧,”彭老见我坐下,问,“今天开庭怎么样?紧张吗?”   “还行,后来调解的,所以来迟了。”我如实回答,按规定实习律师不能单独出庭,但基层法院查的都不严。   “调解也要技巧,你要好好的跟晋予多学学,”彭老递了一个眼神给我,“他虽年轻,但已属于老律师了。”   “我明白,能跟着玄律师是我的运气好,”彭老的眼神再明白不过,我看了玄晋予一眼,也不知道马屁有没有拍对,忽然想到老律师三个字,心中一阵狂笑,面上谦虚道,“彭老说的很对,我一定会跟玄律师这样的老律师好好学的。”   说完这句话,就听到邻桌沙博窃笑的声音,我看向玄晋予,他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   一桌子的菜,看的我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刚伸出手想拿筷子,就感到玄晋予一道凌厉的目光杀来,我蓦地缩回手,循着玄晋予的目光,看向彭老。   彭老看着众人,“各位,又是一年的尾声了,时光荏苒。在这一年里,你们有些人渐渐成熟稳重,在律师界锋芒渐露,有些人独当一面,势如破竹,让我很欣慰。可转念一想,你们强大了,我却老了,正如古人所言,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我微微侧目看向玄晋予,彭老这是要干吗?还要致辞啊?那什么时候能吃饭!   玄晋予将手机放到我面前,上面写着两个字“饿吗”,我点点头。他又写了字递来,一看还是俩字“忍着”,这不是废话嘛,我白了玄晋予一眼,收到了孙廉的短信。   “彭老每年吃饭都这样,先回顾一下过去,然后说一下现在,再展望一下未来,没有一个小时不会结束的,你就赖着性子等吧。”   我狠狠的瞪向孙廉,孙廉无奈的笑笑,扬了扬眉。如孙廉所说,一个小时后才开始吃饭。大家吃的很斯文,我也吃的很斯文,心里念着岩子最好能给我留点饭菜。又是一个小时,彭老和几个老律师提前离席,大家这才放开了吃。   “你今天吃饭很矜持嘛,真看不出来。”玄晋予吃着菜,也不看我。   要你管!我瞪了他一眼,转身看到孙廉在向我招手,他旁边空出一个位置,我忙不迭的坐过去。   “让你早点来,你倒好,最后一个到。”孙廉道。   我抱怨,“你怎么不帮我占位置?”   “你以为是在学校,亏你想得出来,”孙廉夹了一块鱼肉放到我碗里,转变语气道,“不过呢,我也有不好,应该跟你说清楚状况,为此我向你道歉,请你吃鱼。”   “这还差不多,”我夹起鱼肉放进嘴里,刚嚼了一口,眼泪唰的一下出来了,都不带回味的,立马明白是芥末,难怪他好心给我夹菜,“孙廉,你找死啊!”   一嗓子吼出来,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众人齐刷刷的目光看着我和孙廉。   有些同事开始打趣道,“廉二爷,这么做太不地道,应该怜香惜玉嘛。”   “廉二爷,赶紧的,帮岚子擦擦眼泪啊。”   “廉二爷,你哄哄啊。”   “吃一点芥末,死不了人。”孙廉在旁笑道,将纸巾递给我。   我劈手夺过纸巾,转过脸擦眼泪,恍惚中看到玄晋予正看着我,凝视的目光中有一道轻烟,又浓又黑,说不明的感觉。我回过神,看向玄晋予。玄晋予依旧低头吃菜,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嬉闹而被干扰。难道是我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看着玄晋予澹定的表情,由衷的感慨,玄大到底是老律师,遇事波澜不惊。   我拿起一碟芥末,放到孙廉面前,“既然死不了人,你试试!”   “还来真的?”孙廉看着我。   “这一碟芥末,你要是一口吃下去,这之后一个月内,你所有的案件,我帮你准备诉前材料,怎么样?”我说道。   吴大状笑道,“廉二爷,不为别的,就为岚子一个月内为你准备诉前材料,你也该吃了。”   “廉二爷,纯爷们就吃了它。”   “廉二爷,利索点,人家岚子都这么说了,你可千万不能像那什么似的向后退。”   “我的事,我还是喜欢亲力亲为,”孙廉看着我,一脸的郑重,随即赔笑,重新夹了菜放到我碗里。   “德性!”我睨了他一眼,坐下后看到罗晴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们,她的眼神直刺我的内心,那种忧伤我很熟悉,深有体会,我每次看到雨时和庄曜时就是如此。   我和孙廉是老同学,是铁哥们,可以没有顾忌的开玩笑,也不会在乎别人怎么说,可是我却忘了一些有心人。   年夜饭结束后,众人散去,我来到公交站台,看到玄晋予已经到了公交站台,我吃惊的看着他,直到我们上了车,坐了下来。   “玄大,你不是有一辆奥运车吗?”   “你怎么知道?”   “廉二爷说的,他还说你很少用那辆奥运车,”我疑惑的看向玄晋予,“玄大,你为什么不开车?”   玄晋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和孙廉的关系很好吗?”   “那是!”我扬扬眉,说道,“我们是初中和高中的同学,整个少年时光都在一起,关系很铁滴。”   “是吗!”玄晋予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孙廉这个人确实不错。”   “必须的,我的朋友还能错嘛。谈笑有极品,往来无人渣,这就是我交友的原则,”我得意看了一眼玄晋予,随即认真的说道,“孙廉这个人很仗义,很会为人着想。初中那会儿,他妈妈是学校的副校长,但是他从来都没说过,也没有架子,直到初中毕业,我们才知道。你别看他平时跟我嘻嘻哈哈的,他这个人其实挺细心的,谁要是做他的女朋友,一定很有福气。”   我想到罗晴,不禁笑了出来,要是罗晴和孙廉在一起不知道会擦出什么火花。   玄晋予看了一眼,低垂的目光有些空洞,片刻之后,向后靠了靠,闭上眼睛。   “玄大,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说,“你为什么不开车啊,难道你的眼睛……”   玄晋予没等我说话,接过去道,“我的眼睛很好,不近视,不散光,不色盲。”   “眼睛既然没问题,为什么不开车?”我继续追问,开始浮想联翩,目光从他的脸扫向他的手臂,不由的微微皱眉,“你的胳膊……”   “你捏一下不就知道了。”玄晋予撸起袖子。   “不用了,如果是钢板的,不会这么灵活。”我说道,目光随即下移,落在了他的双腿上。   玄晋予不等我问话,弯身就裤管撸起来,露出小腿。我一看到他小腿上微黑的汗毛,慌乱的转过脸去。   “要不要我将鞋子脱了,让你检查一下。”玄晋予冷道。   “不用了。”我连忙摇摇头,男人的腿不是没看过,大夏天的时候,穿中裤的男人大有人在,岩子在家也只穿一个大裤衩,他的腿毛比玄晋予的还要多。可是方才突然的看着玄晋予的小腿,心中不免有些凌乱。   我偷偷侧过脸,瞄了一眼,见玄晋予已放下裤管,又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的,才敢转过脸坐好,坚持不懈的问道,“玄大,那你为什么不开车啊?”   “你非得打破沙锅吗?”玄晋予也不睁眼,“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   “是没关系,”看着他双目紧闭,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我狠狠的瞪着他,放出无数道杀人的目光,嘴里却是平常的语气,“我就是好奇嘛!”   “好奇害死猫。”   “我不是猫,也不养猫,”我仍旧不死心,“玄大,你就说吧,你放心,我口风很紧,绝不泄露。我会把它当做商业秘密一样,绝不披露给第三方知道。”   “你有完没完,能不能消停会儿。”玄晋予声音清冷。   “你就说呗,你说了我不就消停了,我真的很好奇。”我在地下车库看过他的奥迪车,黑色的,跟他的人一样,处处透着深沉。但孙廉说,从未见他开过,即便开,也是所里的郭师傅帮他开。他出门基本都是打车,要么就是那辆小毛炉,或者坐公交。   玄晋予睁开眼睛,不耐烦的看了我一眼,起身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上。   “德性!不说就不说,我以后再也不问,你求我,我也不问,你告诉我,我也不听,我憋死你!”我叽里咕噜的说完,转过脸去看向窗外,直到玄晋予下车,都未再看他一眼。    ☆、小沈秘书   如小沈阳所说,眼睛一闭一睁,春节七天就过去了,又要上班了。几天后,岩子也回了学校。岩子是跟着雨时一起去的北京,直到岩子上了飞机,我才想起来,那个兰博基尼的事一直忘了问他。   上班之后,年前压下的很多事情要处理完。玄晋予很忙,几乎看不到他人,更别说他带我开庭。为了不荒废我的实习计划,他让孙廉带我。我就跟着孙廉整天跑东跑西,他到哪儿,我到哪儿。   “我这么带着你,玄大怎么样也应该多发点工资给我。”孙廉抱怨。   “得了吧,给你锻炼的机会,你还来劲了。”   我们回到办公室,已经十一点半了。沙博正盯着台历发呆,我用胳膊碰了碰孙廉,“他这是怎么了?”   孙廉轻笑一声,“你看看他的台历就知道了。”   我瞄向沙博的台历,每天都用笔写上了时间,“沙博,你这段时间要开这么多庭吗?不对啊,这好像不是开庭时间,法官五点半还会安排开庭吗?”   “他现在比法官还忙,法官安排开庭,他是安排约会,”孙廉戏谑道,“沙博,行程排的这么紧,你忙得过来嘛?”   “没办法,”沙博皱着眉,“都是熟人介绍的,不去好像不好。”   “可怜的孩子,原来是被相亲累的。”我叹息道。   孙廉收拾了一下,“罗晴请我吃饭,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廉二爷,”沙博来了精神,“罗晴为什么请你吃饭,老实交代。”   “她就说要谢谢我,”孙廉蹙眉,“我都不知道她要谢我什么,我先去了再说,走了。”   我挑挑眉,嘴角溢出一抹笑意,正想叫沙博一起去吃饭,手机响了,是雨时。   “岚子,来忆江南吃饭,庄曜请客。”   “为什么要请客?”   “他们公司拿下了观山地块,庆祝一下,你快点,就等你了。”   雨时挂了电话,我愣了几秒,心中犹豫,但脚还是不听使唤的来到忆江南,见就见吧,难道一辈子都不见庄曜吗,总要面对。   忆江南的名字挺起来很有诗意,实则是一家西餐厅。偌大的餐厅,餐位却并不多,所以整个餐厅会感觉很安静。   我随意的跟众人笑笑,坐在了月溪的旁边,故作平静的看向庄曜,“庄总既然请客,我就不客气了。”   “你什么时候客气过!”雨时笑道。   “还是你了解我,”我看到玄晋予,忽然想起一事,“玄大,岩子的的事解决了吗?”   “你是他姐,你应该比我清楚。”玄晋予低头喝着咖啡。   “他整个寒假都跟你在一起,我都没见他几回,我怎么知道!”沈岩已经将玄晋予当成了偶像,整天跟着玄晋予,除了春节的那几天。   “那是你的问题。”玄晋予依旧是惯有的表情,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被他噎了半晌,狠狠瞪了他一眼。月溪推了推我胳膊,神秘的笑道,“你看看后桌是谁!”   我探出头看去,是孙廉,不用猜,他对面一定是罗晴。罗晴性格胆小,不知道会不会有勇气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我不由的蹙起眉,暗自为罗晴担心。   收回身子,却碰上了玄晋予的目光,空濛的有些凉意,我头向后不自觉的缩了一下。正准备点餐时,却看到一男一女路过我们这桌,停在了孙廉的桌边。   说女人八婆一点都不假,我和月溪顿时凝聚所有的注意力听着他们说话,渐渐的也明白了孙廉的处境。   “既然甩了孙廉,就不该再来耀武扬威”闾游淡道,“这种女人是可悲的,心中永远都不会满足。”   我忽然想起扣扣上月溪发给我的一个段子,“月溪,跟你换一下鞋子。”   雨时不喜欢穿高跟鞋,再加上她个子高挑,更不屑于穿,月溪不一样,她每次出场,脚下都是八公分。   月溪明白我的意思,“有用吗?”   “岚子,你这么做,总有穿帮的一天。”雨时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让廉二爷受气。”   “你们这是要干嘛?”闾游问道,玄晋予和庄曜也看向我们。   我换好月溪的鞋子,穿上月溪的黑色高档大衣,对众人微微一笑,“我现在是沈秘书。”   八公分的高跟鞋,穿着实在累脚,还差点摔倒,好不容易才走到孙廉的桌边,“孙总,你怎么在这里?找的我都急死了。”   孙廉到底是聪明人,瞬间明白,“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岚……”罗晴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就是罗小姐吧,常听孙总提起你,”我连忙截住罗晴的话,“我是孙总的秘书,叫我沈岚就行。”   罗晴半张着嘴,点了一下头,不再说话,似乎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儿。   “孙总,”我正色道,“与中石油签订的合约即将期满,今天对方来函,问我们愿不愿续约,还说很希望与我们公司长期合作。还有与电信公司和戴尔公司拟好的三方合作意向书,昨天传给两家公司后,两家公司很满意,今天问什么时候可以签约?”   孙廉压压眉,不耐烦的说,“不要什么事都问我,你安排吧。”   “我本想安排下午,但是,鼎兴公司的庄总和他们公司的律师一直在等你,就在隔壁的桌子,”我瞄了一眼男女,女人的手已经松开了男人的手,“您要不要见一面?”   庄曜和玄晋予很配合的站了起来,向孙廉点点头,孙廉蹙起眉,“让他们再等一会儿,没看到我在吃饭。”   我忍住笑,瞪了一眼孙廉,装的还真像,也不担心回所后,玄大削你,“这样不好吧,再说他们很有诚意,强烈邀请我们公司一起开发观山地块。”   “等会儿再说,”孙廉颇有些为难,“对了,明达项目,伦敦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明达不是公司嘛,怎么变成项目了,我再次瞪了一眼孙廉,这家伙扯的也太远了吧,“还没有,不过路透社来函,就中英贸易的范围、模式和以后发展的趋势以及格局想要采访您,您看您要不要接受访问?”   孙廉看着我,目光闪过惊讶。我微微一笑看向他,你现在才知道玩大了吗?   女的开口说话,“孙廉,没想到……”   我故作诧异道,“孙总,这两位是……”   “我是孙廉的朋友,”女的看着旁边的男的说道,“这位是我的……朋友,一鸣公司的总经理……”   我实在不想知道这一男一女的姓名,打断道,“一鸣公司是一家广告公司吧?”   “是的,”男的来了精神,“贵公司是一家大公司,宣传是必不可少,不知道贵公司有没有意向与我们公司合作?”   “我们公司每年投入的宣传费用大概在三千万左右,不知道你们公司能不能吃进?”我淡然的看着他,三千万,你吃的进吗!   男的双眼放光,“完全没有问题,我们公司每年的营业额也在两千五百万左右。”   啊!这接下来是不是就要磋商签合同了?完了,完了,我看向孙廉,孙廉目光杀人。我低下头,正犯愁时,身后响起了玄晋予的声音。   “孙总,我想提醒一下,贵公司与远闻广告公司的合同还未到期,而且远闻公司是贵公司指定的唯一广告公司,如果贵公司想要与其他公司合作,势必要支付一笔违约金,”玄晋予走到我身边,看向我,眼底放出冷光,“当然贵公司不会将这笔违约金放在眼里,但是这一定会对贵公司的信誉造成影响,所以我希望孙总考虑一下。”   “是,是,有道理,”我感激的看向玄晋予,转而对男的说,“不好意思了。”   男子牵起女子的手,悻悻离开,女子不时向后张望。   “玄大,谢谢你,没揭穿我,”孙廉有些失落,伸手搭在我的肩上,“岚子,够意思,谢了。”   孙廉目中颓败,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抬步离去。看着他落寞的身影,我换下月溪的衣服和鞋,追了上去。   “岚子,你还没吃呢?”雨时喊道。   “我待会儿随便吃点。”我虽然很想和庄曜一起用膳,但这个时候,廉二爷似乎要重要一些。   路边的咖啡厅,孙廉正看着咖啡发呆。我坐到孙廉的对面,毫不吝啬的为自己要了杯咖啡。   “今天玩大发了,很快就会被揭穿的。”   我无所谓的一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儿?”   “如果那女的现在回来找你,你会接受她吗?”   “不会,”孙廉干脆的回道,叹息道,“虽然只是一个游戏,但是我没想到她会表现的这么明显。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原来那女的动作,孙廉也看到了。   “既然这样,你又何必在乎被揭穿,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往里面飞,不奇怪,”我释然一笑,转眼看到马路对面一个胆小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你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糟糕,”孙廉倏地站起来,“罗晴还在忆江南!怎么把她给忘了,我现在去找她。”   见孙廉迫不及待的要走,我一下子抓住他,“人家早走了,会等到现在吗?”   孙廉看了看时间,重又坐了下来,“罗晴说有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这一下闹得,下次,我请她吃饭吧。”   “罗晴突然请你吃饭,你不觉得奇怪吗?”我看向孙廉,试探道,见孙廉一头雾水的看着我,“你真的不知道罗晴是谁?”   孙廉摇摇头,莫名的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前年你刚进所那会儿,为一家公司解决了一起纠纷,”见孙廉蹙着眉头,我继续提醒道,“那家公司的老板非要请你去皇朝酒店吃饭,你没肯去……”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件事,”孙廉说道,“你也知道皇朝酒店可不是一般的酒店,我想着就一个小纠纷,没必要去那样的酒店吃饭。对了,那个老板跟罗晴一个姓,也姓罗,叫什么记不清了。”   孙廉停顿了片刻,看着我,“你是说,罗晴是……”   我点点头,“罗晴是他的女儿。罗晴跟我说,你每次跟她爸谈事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你,你可能以为她是秘书,所以从来没有注意过她。”   “我当时还真的没注意,”孙廉恍然的笑了一声,“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罗老板身边是站着一个人。”   “罗晴喜欢你,”我直接切入主题,“她为了你,离开她爸爸的公司,来到我们所当一个出纳,还兼行政,天天被人使唤。这种女孩子,现在可不多见。”   孙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够难为她了。”   “你现在才知道吗!你平时使唤她可是一点都不含糊。”我白了孙廉一眼,“我告诉你,你要是喜欢罗晴也就罢了,你要是不喜欢,就趁早说明白,免得人家伤心,还耽误人家。”   “我知道。”孙廉挑挑眉,嘴角一抹笑意。    ☆、生辰八字   我和孙廉吃过午饭,直接去办事,一堆事办完后,回到所里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我拿出孙廉付钱买的蛋挞,放到沙博桌上,很豪气的说,“下午茶,我请客。”   “得了吧,你,”沙博推开蛋挞,指指玄晋予的办公室,轻声轻语道,“玄大自中午回来后,一直绷着脸,我刚才进去想问他一点事,还没开口,就被赶出来了。”   我不以为意的一笑,“玄大不是一直都这样嘛,除了冷笑和鄙夷的笑,还有奸笑,谁见他正儿八经的笑过。”   高建瓴从玄晋予的办公室出来,走到我桌边,佩服的说道,“你形容的还真贴切,不过,他今天心情好像真的很不好,我都没敢说几句话。”   我将蛋挞推给高建瓴,莫名道,“谁得罪他了?”   “不知道。”高建瓴摇摇头。   “你是要走吗?”我见高建瓴点头,说,“玄大也忒不上道,你走也不送送。”   高建瓴抿唇一笑,目光是藏不住的喜悦,看向我手边的几个袋子,“你去购物了?”   “是啊,”我来了精神,“百货公司有促销,而且还有反季特价活动,我就想着给我弟弟买两件衣服。”   “我是彻底做了一回模特,”孙廉坐到自己的位置,抱怨道,“从没想过女人买衣服这么麻烦,试了又试,比了又比,累死我了。”   “得了吧,你试穿的时候可是臭美的很,在镜子前一个劲的孤芳自赏,都快成自恋狂了。再说,要不是当时就你一个人,我才懒得请你,”我白了孙廉一眼,转而看向高建瓴,“你也去看看吧,真的划算。”   高建瓴抿唇一笑,跟各位打了一声招呼,离开了。虽然她笑的很真诚,但我还是看到她眼底的不以为意,突然明白,我说错了话。想想也是,她这样的身份,怎么会去买打折的衣服。   我一口接一口的吃着蛋挞,“我们在这吃会不会不太好,应该给玄大送一份去。”   我看向沙博,孙廉看向我,将蛋挞推到我面前,“本着异性相吸,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这事就交给你了。”   沙博对着我灿烂一笑,“我们兄弟的幸福日子就全部拜托你了。玄大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别说我们,就是你,也会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从此暗无天日。”   “我怎么交了你们这两个霉友!”   我无奈的拿着蛋挞走敲响了玄晋予办公室的门,见没人说话,擅自主张的进了办公室,进来之后就后悔了,这压抑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强自镇定的走到他对面,将蛋挞放到他桌上,小声道,“玄大,这个点你也饿了吧。”   玄晋予扔下手中的笔,看着我,目光深沉,“你们倒是挺会利用时间,吃饭、购物、逛街,一件不落。是不是不想干?不想干,就趁早走人!”   原来玄晋予都听到了,玄晋予冷峻的面容让我陡然寒栗,我站直身子,努努嘴嘀咕道,“衣服是中午的时候买的,蛋挞是顺便带的,回来的迟是因为我们去了区工商局查档。”   “出去。”玄晋予冷冷一句。   “哦,”我应了一声,玄晋予低头看材料,隐在光线中的脸,看不清情绪,“你待会儿吃一点。”   我转身向外就走,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玄晋予在身后说道,“孙廉呢?怎么又不见了?”   从窗户看去,孙廉真不见了!我打开门探出头,用口型问沙博孙廉去哪里了,沙博也用口型告诉我两个字罗晴。我抿唇一笑,来到玄晋予面前,“孙廉去找罗晴了。”   “做事没谱。”玄晋予也不抬头甩出一句。   “没谱?”一定是孙廉将罗晴一个人扔在忆江南的事,我解释道,“他现在不是已经去找罗晴道歉了嘛,顺便再表达一下内心深处的情意。”   玄晋予眉头蹙了蹙,抬起头,看着我,“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我顿了片刻,忽然明白这些天玄晋予为什么让孙廉带我了,“玄大,你不会以为孙廉跟我有什么吧?话不能乱说,你可是老律师,连想都不能乱想,千万别做造谣生事的人,是要负法律后果的。”   玄晋予低头继续看材料,“孙廉不喜欢罗晴,就别去招惹她。”   玄晋予的脸依旧紧绷,但紧张的气氛不见了,我的胆子随之飙升,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好奇的问道,“玄大,你,该不会喜欢罗晴吧?”   玄晋予蹙着眉看着我,“你没事做吗!”   “不是,我的意思,您千万别喜欢罗晴。”   “你想说什么?”   “且不说孙廉跟罗晴,就你冷冰冰的性格,罗晴那么胆小,要是跟你在一起,半条命已经没了,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我说,“再说,你不是还有高建瓴嘛。”   玄晋予看着我一声冷笑,“你能说的再严重一点吗?”   “是真的,你想想看,你那么优秀,可是所里的女同僚有谁愿意与你共事。还有男同僚,特别是那些新律师,也是尽量避免与你共事,当然,你也可以认为这是你强大的气场所致,”我不看他的眼睛,毫不客气的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招不到女实习律师,还不是因为你的性格,冷的像座冰山,也就是我这种不怕死,不要命的人敢跟着你混。”   “看来你挺委屈啊!”玄晋予阴笑的看着我。   “不委屈,不委屈,为了钱,我认了,”我嘻嘻笑道,随即一脸认真,“你一定要改改,再这样下去,就是高建瓴也会受不了你,要是哪天离开你,有你后悔的。”   玄晋予低下头,也不回我的话,桌上的材料被他一页一页翻过。我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到桌上的蛋挞,低声道,“蛋挞冷了就不好吃了。”见他依旧没有反应,我伸手拿起一个蛋挞,转身想要离开。   “放下。”   “盒子里不是还有嘛。”我干脆将蛋挞放到嘴里吃了起来。   玄晋予看着我,似笑非笑,“你还真的是不怕死,不要命啊。”   “那是,谁让我生辰八字好呢!” 我扬扬眉,说道。   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回到家,就喜欢坐在电脑前,放空脑子,浏览网页,看一些小道消息。扣扣上岩子的头像是灰色,商籁的头像闪着光,手机在线。商籁是去年我刚进纵横所的时候加的我,聊过几次,不过是一些无聊的话。他很少上线,不知道是真的不在线,还是隐身。   我起初以为是单位的同事想整我,经过一段时间的寻查暗访,没有同事的网名叫商籁。孙廉说玄晋予不用扣扣,只用msn,所以也排除了玄晋予。   “难得见你在线。”我发过去。   见商籁一直不回消息,我便想看看电影,没想到刚打开视频软件,他就来了消息,“你这个年纪,有男朋友了吧?”接着又发来一个消息,“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冒昧。”并附上一个笑脸。   “是有点冒昧,不过我可以回答,没有。”   “那有喜欢的人吗?”   “当然有,谁还没有情窦初开的时候。”我打了一个笑脸发过去。   商籁先送来一个擦汗的表情,“你不会还在少女怀春吧?”   “我这个年纪,少女怀春是沾不上边了,但是梦想还在!”   “喜欢一个人的梦想?”   “是的。”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   我顿了片刻,“不知道,不过,他是我从小的一个梦,一个五彩斑斓的梦。”   “你小的时候就认识他?”   “嗯,”我想了想,“我从小到大学毕业之前,我一共见过他三次。大学毕业后,我就去他的公司应聘,虽然没应聘成功,但是我还是很高兴,因为现在的单位与他公司有业务往来。”   “他喜欢你吗?”   “不喜欢,他有女朋友,”我想着商籁反正是个网友,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而且他的女朋友是我的发小,也是闺蜜。”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你有向他表白过吗?”   “没有,也不会表白,”我沉思片刻,“他是一个公司的总经理,家族企业,他的身份可想而知。而我只是一个小文员,身无长物,家徒四壁。”   “你自卑?”   “不能这么说,”我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我与他根本生活在两个世界,就像一个在水底,一个在山顶,要想交集,除非发生地震,但这座城市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地震。”   过了很久,他发来消息,“也许会有一天!”   “其实,我只要远远的看着他就够了,留在心里,挺好。”   我静等着他回话,过了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回话。   “你姓商?不会真的就叫商籁吧?”我好奇的问。   他还是没有回消息,头像依旧亮着。    ☆、画面之外   第二天早上,我一上班,就被玄晋予叫进了办公室,“鼎兴公司法务部有一个人离职了,这几天还没有招到新人,你先过去顶替一下。”   还真被商籁说中了,这座城市真的发生了地震,来的也太快了些。我抑制住兴奋,谦虚的说道,“我能行吗?”   “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审查合同,避让风险,没什么难的,实在不行,还有我。”   玄晋予一直没有看我,只是不停地整理着手中的案卷。我看着那些案卷,已经整理的很好了,都不明白他整理个什么劲?   “那行,”任务不重,这很好,我试探的问,“我去鼎兴公司,是不是可以领两份薪水?”   “你昨晚做梦还没醒吧,”玄晋予放下案卷,双手插入裤兜,“你要是不愿意去,我可以让沙博去。”   “不用,不用,我愿意,我愿意,”我连忙说道,“什么时候去?”   “你手头上的工作跟沙博交接一下就可以去了。”   “那我现在就去交接,”我看到玄晋予眼底一丝情绪划过,以为他说我偷懒,随即笑道,“沙博不在,我下午跟他交接,明天再去。”   公司到底跟律师事务所不一样,第一个印象就是大,比纵横所大太多了。第二个印象就是上班要准时,公司的每个人都要考勤。律师事务所也有上下班时间,但迟一点早一点都无所谓,更何况如果遇到开庭,基本上一天都不会看到人,更别说考勤了。   到鼎兴公司是花月溪接待的我,看到她,我吃惊不小,“你在这里上班?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惊喜吧,我今天也是第二天上班,”月溪笑笑,“前晚,二哥、三哥和庄曜一起喝酒,庄曜说法务部走了一个人,二哥说让你来鼎兴公司顶替一段日子。我听说你要来,我就跟庄曜说也要来鼎兴公司上班。”   我看着她,“你毕业之后一直没找工作?”   “没有,”月溪点点头,“不想那么快工作,三哥也没有催,所以就在家瞎晃了一年多。”   “看来你来鼎兴公司就是来玩的,”我说,“这不是浪费薪水嘛!”   “能不这么说话嘛,”月溪看着我,笑道,“我现在也是法务部的职工,我想好了,就跟着你混。”   “得了吧,我还是一个实习律师,我可没什么可教你的,”我佩服的看着月溪,“再说,公司一旦找到合适的人,我就会回所了。对了,大概什么时候能招到人?”   “这谁知道?招不到就招不到呗,你就可以一直在鼎兴公司陪我。”   “妹妹,我没你那么闲。”要是一直招不到人,我是不是真的一直留在鼎兴公司?突然想要玄晋予冷冰冰的脸,他不会这么便宜我的,一定会把我召回去的。   “其实,法务部少一个人又没什么关系,以前不一直是五个人嘛。”   “是嘛!”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法务部的工作不算忙,正如玄晋予所说,就是审查合同或起草合同,一些重要的协议,在经过我们初拟后,会让玄晋予做最后的审定。工作量不小,但强度不大,相对于律师事务所的工作,还是很轻松的。   还有让我满意的就是鼎兴公司的工作餐,丰盛之极,每天还变着花样。一份牛腩饭,不仅份量足,而且还配有水果,饮料、甜点,比我们大厦的食堂那可是强多了。   “下次,带孙廉和沙博来吃,”我觉得自己还是挺仗义的,忽然想起一事,“你知道孙廉和沙博跟我同一个所吗?”   “我也是刚知道,”月溪低着头吃饭,“有空把他们叫出来,咱们聚聚,我有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们了。”   “好,”我应了一声,急于转入正题,心虚的看了一眼月溪,“来了好些天了,怎么没见庄曜啊?”   “你不知道啊?”月溪抬头看着我,惊讶道,“庄曜和雨时出去旅游了,去了云南,没有半个月是不会回来的。你来公司的那天,他们出去的,雨时没告诉你吗?”   “她,她好像是说过。”我嗫嚅一句,隐约想起,雨时是提过,还说跟庄曜一起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雨时很奇怪,”月溪摇摇头,皱着眉头,“一般热恋中的人,如果男朋友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要带你去旅游,你应该会很兴奋吧,可是雨时完全不在状态似的,我都不知道该说她淡定呢,还是淡漠。”   “这有什么奇怪的,她一直都这样,你看她将什么事情放在心上过。”我不以为意道。   “岚子,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明白。”月溪回了我一句。   “就你明白,打从娘胎出来,就开始谈恋爱!一刻都不落下。”我毫不客气的回敬月溪,月溪很得瑟的朝我一笑。   半个月后,庄曜回到公司。公司九点上班,听他的秘书说,庄曜七点半就来了。这一走半个月,好多事等着他处理,也难怪他来这么早。   “你找庄总有事吗?”秘书问我。   “有份合同,需要让他过目,”其实只是一份不是很着急的合同,我看着秘书手中的咖啡,“我帮你带进去吧。”   “谢了,他一旦忙起来,我也得跟着忙个半死。”秘书将咖啡给我,无奈一笑,耸耸肩,继续做事。   我端着咖啡走进庄曜的办公室,将咖啡放到他的桌上。看着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突然觉得这种场面很温馨。要是每天,我都能为他送上一杯咖啡,该有多好。   “你先出去吧。”庄曜头也不抬。   轻飘飘的一句话,虽然我知道不是针对我,但那种温馨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我定定神,抿唇道,“有份合同需要你过目。”   庄曜抬起头,露出笑意,“岚子,是你啊,你看我都忙晕了,不好意思。出去半个月,压了一堆的事儿。”   “陪女朋友也很重要,这可是你的人生大事。”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酸溜溜的。   “你就别取笑我了,”庄曜笑道,“对了,你是不是有事儿找我?”   “哦,有份合同,需要你过目,”我递上合同,“也不是很急,你现在如果忙,我就下午来。”   “就现在吧,反正都要处理。”庄曜伸手想要接过合同,电话却响了。   看着他接电话的表情,目光温柔含情,笑如三月暖煦,甜蜜醉人,就知道是雨时的电话,心中一阵阵酸楚,等他接完电话,我说,“我可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放心,我什么也没听到。”   庄曜笑出声来,一脸的毫不在意。我顿时明白,他的毫不在意是想告诉所有的人,甚至是全世界,他爱雨时。我垂头,淡淡一笑,“怎么?待会儿雨时要过来吗?”   “嗯,岚子,中午一起吃饭吧,雨时带了礼物给你和月溪。”   “看在礼物的份上,我答应了。”   “你说话很有意思,”庄曜笑道,“对了,你平时跟二哥说话也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应该没什么区别,我自认一视同仁。”我想到平时跟玄晋予说话,那有像现在这么温柔,同样的话,但表情绝对不同。   庄曜笑意不减,“二哥这个人冷冰冰的,除了开庭,平时跟我们在一起也是寡言少语。他不说话也就罢了,一旦说话,都是精辟之语,我们都习惯了。倒是辛苦你了,你在他手下工作,天天见面,受得了吗?”   我明白庄曜口中的精辟两个字的意思,笑道,“受不了也得受,我还指望他给我发工资呢,你也知道,我可是只认钱,不认人的。”   庄曜摇头,大笑不止。   我跟庄曜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十一点,我才想到在他的办公室待的太久了。起身想要离开,却看到门开了,雨时拎着大包小包的走了进来。   庄曜赶紧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温柔道,“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下楼去接你。”   “几个包而已,我又不是拎不动,”雨时很随意的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撒娇的看着我,“岚子,你帮我倒杯水吧。”   “得嘞,大小姐,您稍等片刻。”   我转身去茶水间,给雨时倒了一杯清水。回到庄曜的办公室时,端着水愣在了门口。雨时半躺在沙发上,庄曜坐在一旁帮她捏腿。   “怎么样?还酸吗?”庄曜言语怜惜,“平时应该多运动运动,以后跟我一起锻炼,不许偷懒。”   “知道了。”雨时慵懒的应了一声。   这样的画面定格在我面前,我除了看出他们是多么般配,多么幸福之外,实在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和谐。我幡然明白,来鼎兴公司是错的。我根本就不该来,这里根本就不会属于我。这个画面将会常常的出现在我面前,而我永远都是欣赏画面的人,同公司里的任何人一样,永远立在画面之外。   “岚子,你发什么呆啊?”雨时说道。   我回过神,将水递给她,笑道,“鼎兴公司的总经理,日理万机之下,跟个小二似的,为你捶背捏腿,你想想看,谁能有你这么幸福,还不许人羡慕一下。”   庄曜被我这么一说,忍俊不禁的大笑。    ☆、五行缺钱   闾三的单位在皇朝酒店附近,庄曜就在皇朝酒店定了位置。刚到皇朝酒店的门口,我们就遇到了玄晋予和闾游。庄曜笑道,“闾三,三嫂给你带过来了,你过目一下。”   “这三嫂到底有几个?还要过目?”月溪玩笑的看着庄曜。   “你跟岚子才待几天,这张嘴就这么厉害!”庄曜说道。   “是岚子教的好。”闾游跟着说。   “她是无师自通!”我睨向二人,一副官腔道,“当然啦,你们既然认为是我教的好,我也不好意思再否认,我也是很辛苦滴,这样吧,你们就意思一下,给点辛苦费吧。”   闾游佩服的看着我,“岚子,你怎么不去经商呢,太屈才了!”   “就知道钱。”玄晋予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从见到玄晋予,他就没看我一眼,完全当我不存在。隔了半个月未见,表示一下友好,他会死啊,我没好气的说,“我是天生落魄,五行缺钱,命里贪财。”   庄曜和闾游率先笑出来,我朝着玄晋予的背影努努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小样儿!你就不爱钱吗!不爱钱还那么拼命的工作。   众人进了大厅,我一眼就看到高建瓴在打电话。高建瓴似乎早已看到了我们,接完电话向我们走过来。   闾游打趣道,“盛装打扮,该不会约了玄子吧?”   高建瓴看了玄晋予一眼,笑道,“我约了朋友,现在被放鸽子。”   “你一个人吗?”庄曜道,“要不我们一起吧。”   “方便吗?”高建瓴的这句话是对庄曜说的,但目光却是看向的玄晋予。   “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闾游说,“反正是庄总请客。”   高建瓴笑笑,目光看向玄晋予,眼底是隐藏不住的紧张。我看到玄晋予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向高建瓴时抿唇动了一下,高建瓴的目光顿时如释重负。我心里突然为高建瓴有些难过,玄晋予一个微小的动作,她一个人就尝尽悲喜。   一行人上了楼,刚出电梯,雨时接了一个电话,跟众人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我看向庄曜,眼底的失落显而易见,还有丝丝的痛苦,我的心猛的一揪,雨时只是有事,不能一起吃饭而已,他就这么痛心吗?   我挽着月溪的胳膊,茫然的走过一个个包间,看到一个包间内熟悉的身影后,嘎然止步,怒气狂升,对月溪说道,“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我不等月溪回话,抬步向包间走去,打开房门,径直的走到餐桌前。   楚乾堆满笑容的脸,在看到我的一刹那瞬间僵住,片刻之后沉了下来,“你来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沿着餐桌走到他身边。   “楚总一直哭着喊着说没钱,没想到日子过得还不错嘛,” 我看向桌上的菜肴和酒,“这一桌没有七千也有五千吧。”   楚乾别过脸去,他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倒是开了腔,“楚总出手一向大方。”   “是啊,楚总出手大方,楚总有钱!”据我了解,楚乾付钱向来喜欢支付现金,不喜欢刷卡。拿着现金付款对他来说是一件特自豪的事情。看着他脖子上的金项链,我心里彻底的鄙视了一下,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俗人,“这顿饭,楚总还是付现金吗?”   “那是当然,”中年男子说道,“付现金是楚总的特色。”   我冷笑一声,“楚总今天带了多少现金?一万还是两万?”   楚乾冷冷的目光看了一眼,不耐烦道,“你先回去,我会给你。”   “让我赌你的诚信?”我轻笑一声,“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你想怎么样!”楚乾阴鸷的目光看向我。   我无视他的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小黑包,“这里面应该装了不少现金吧。”   “今天不行,下次给你。”楚乾道。   中年男子看着我说道,“楚总,也不介绍介绍这位小姐。”   我明白中年男子话中的意思,在他眼里我一定是个不正经的女人。转眼打量中年男子,肚子微凸,发线上移,脸上肥肉横生,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典型的乡镇企业家,与楚乾这种暴发户在一起,也不奇怪,到底是物以类聚。   “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能给多少是多少,”我无惧的看向楚乾暴怒的脸,“你想让我自己动手?”   楚乾咬牙挫齿看着我,目光喷血。我心中虽然害怕,但还是微微抬起下巴,迎着他的目光。楚乾愤恨之下,打开黑包,取出里面的钱砸向我,厉声道,“两万!给你!”   我看着红色的人民币如急雪的在我眼前飘过,哗啦啦的落在地上。愣愣的站在原地,片刻之后,弯下身去。   “岚子——。”庄曜和月溪异口同声的喊道。   没想到他们并没有离开,我抬头看向他们,能感受到她们言语中的急切。月溪眼中有着惊讶和不忍,庄曜的目光除了这些,还有着难以置信和怀疑,他在怀疑什么?也在怀疑我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吗?我的心陡然的疼,脸上淡然一笑,将钱一张张捡起。   当我直起身子时,看到玄晋予已将散在我身后的人民币捡了起来,递到了我的面前。我接过他手中的钱,心中一暖,泪水涌上,努力睁睁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感激的看向玄晋予。   我整理好两万元钱,走到楚乾面前,将钱在手上掂了掂,含笑的看着他,“楚总,谢了。”   楚乾怒哼了一声,一掌拍在桌上,冷道,“滚。”   “我会滚的,”我冷笑,反手拍了拍他的胸口,“我现在就走,记得把剩下的钱还给我。”   我转身向门口走去,到玄晋予面前停了下来,低着头,一边将钱放进包里,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感激道,“谢谢你。”   “放在包里总归不方便,不如我陪你去银行存起来。”玄晋予看着我。   他的声音依旧的清冷,我却感觉到了温暖,抬起头看向他,“好。”   我们走出房间,来到过道。月溪拉着我,声音中有些湿意,急道,“岚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缺钱,你跟我说一声啊……”   “是啊,岚子,你犯不着这么做。”闾三说。   “不用,这是他欠我的,” 我抬起头,对着他们淡淡一笑,却没敢看庄曜,我害怕他眼中的怀疑和失望。闾三看着我的目光,没有怀疑,却有着探究的意味。我说,“我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你们吃吧。”   “岚子……”   月溪还想再说什么,被闾三拉住了。我感激的看了一眼闾三,转身离开。   高建瓴匆匆的走到玄晋予身边,“晋予,你不留下来一起吃饭吗?”   我看向高建瓴,正碰上她看我的目光,有难以置信,有怀疑,还有一丝怨恨。我想高建瓴应该是误会了,连忙道,“玄大,你还是留下吧,我一个人去银行就可以了。”   玄晋予看向闾三和庄曜,没看我,也没看高建瓴,“你们去吃饭吧,别等我们,我们就不过来了,我下午还有事儿。”   “走吧。”玄晋予的声音从我身边飘过,人已经向电梯走去,我歉意的看了一眼高建瓴,快步跟上玄晋予。   从到银行存钱,再到从银行出来,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很安静,安静的我心里很是别扭。银行外的台阶上,我停下脚步。玄晋予见我停下脚步,也立在了台阶上。   我说,“你就没有话想要问我?”   “问你什么?”玄晋予神色淡然,好像刚才在皇朝酒店发生的一切他都已经忘了。   “你就不怀疑什么?”我微微惊讶。   “我该怀疑什么!”玄晋予斜睨着我道,“你不要总是把别人当成白痴。”   “但凡看到刚才那一幕的人,总归会有些怀疑,这很正常。”我说道。   “我又不是用眼睛看。”玄晋予双眼迎着日光,蹙起双眉。   “那你用什么看?”我问道,看着他被暖阳轻笼下的侧脸,无比的柔和,完全不像平时的他,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玄晋予转过脸来,完全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着我,“你要不要去吃饭,你不去,我可去了。”   玄晋予不等我说话,走下台阶,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弯腰进去。我急忙跟在他后面,进了出租车。   “我们去哪里吃饭?”我看着车外,高楼连着商铺,错落有致的滑过眼前,出租车拐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心中难免好奇。   玄晋予微阖双目,“你要是吃,就闭嘴,不吃,就下去。”   “我又不傻,便宜放在面前,哪有不占的道理,”我扬扬眉,白了玄晋予一眼,爬在前排的椅子上,“师傅,这是要去哪儿啊?”   “就快到了,还有七八分钟的车程,”师傅说道,“你们是要去吃饭吧?”   我点点头,忽然想到师傅看不见我点头,“是的。”   “这就对了,那儿有一家餐馆,都是家常菜,但味道不错,价格公道也实惠,”师傅似乎很健谈,迅速回头看了我和玄晋予一眼,可能觉得玄晋予不像是经常去小餐馆吃饭的人,笑道,“年轻人去那儿吃的也很多,他是你朋友吧?”   “他不是我朋友,”我刚说完,肩头突然被玄晋予一拉,整个人跌在后排的椅子上,我狠狠瞪了一眼玄晋予,对着师傅笑道,“他是我的老领导。”   “他可一点都不老。”师傅说道。   看到玄晋予假寐的脸上破天荒的竟有些笑意,我对师傅说道,“师傅,您千万别被他的表象迷惑,他已经老得不像话了。”   师傅呵呵大笑,摇摇头,“你说他是你领导?不像,一点都不像。”   “不像,那像什么?”我问。   “你能消停会儿吗?”玄晋予睁开眼睛看着我,转脸对师傅道,“师傅,就到这儿吧。”   我跟着玄晋予下了计程车,一边走,一边看,行到一个十字路口,也没有看到什么餐馆,“在哪儿呢?玄大,我们是不是来吃饭?”   “就在前面。”玄晋予走在前面。   “那你干嘛这么早就下车啊!”我抱怨道。   玄晋予也不看我,一个人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他也不回头,就笃定了我会跟在他的身后?!    ☆、天妒英才   我站在餐馆面前,愣愣的看着门上方的名字,往事就像电影里的片段一幕幕的浮过眼前,温馨的场面,温柔的笑容,现在看来不过是浓浓的眷念。初春的暖阳,驱散不了四面而来的寒意,心中一阵悲凉。   “发什么呆?”玄晋予莫名的看着我。   “没什么。”我勉强一笑。   跟着玄晋予走进餐馆,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我环顾着整个餐厅,除了多放了几张餐桌,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老板娘走了过来,将菜谱递给我们,热情道,“两位看看,想吃什么?”   我打开菜谱,看到一张张照片,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流了下来。   “你怎么了?”玄晋予看着我,言语柔和许多,将纸巾递给我。   “没什么,”我接过纸巾擦干眼泪,对着玄晋予浅浅一笑,随即看向老板娘,“你这个菜谱很有意思。”   老板娘见我破涕为笑,本来有些紧张的神色顿时消失,笑道,“我这店也是别人手中盘过来的,菜谱是之前的老板娘做的。别人餐馆里的菜谱都是请人做的,这家的菜谱都是老板娘将菜做好后,自己用相机一张张拍下来的,然后做成菜谱,这样更直观。我和我老公看着挺好,所以盘下店后就没再换。”   “看来老板娘也烧的一手的好菜。”我夸赞道。   老板娘大笑,笑的幸福洋溢,“您还真的说错了,我不会做菜,都是我老公做。不过,据说之前的那位老板娘厨艺可是不简单。”   “是嘛?”我看着照片里的菜,色泽鲜亮,香味俱佳,厨艺岂是不简单三个字所能评价的。   “还是先点菜吧,”玄晋予看了我一眼,对老板娘道,“一份咕噜肉,一份剁椒鱼头,一份……”   “再来一份蔬菜,一份汤,就这样吧,”我打断了玄晋予的话,实在不想听到这些菜名。   “要什么蔬菜?什么汤?”老板娘问道。   “时令蔬菜新鲜的就好,至于汤,您看着上吧,清淡一点就行。”我说道。   玄晋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我,“少了点,再点个菜吧。”   “四个菜,你吃得完嘛?”我看着老板娘笑道,“这家的份量很足的,是吧,老板娘?”   “那是自然,我们店在这里快七八年了,家常菜嘛,讲究的就是物美价廉,实惠公道。”老板娘笑着转身离去。   “放心吧,一定管饱,饿不着你!”我看着玄晋予,“怎么想起来这里吃?”   “上次有个当事人请我在这里吃饭,我觉得不错,正如老板娘说的,物美价廉,挺适合你的,所以带你来吃。”玄晋予喝了一口水道。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当事人啊,做事这么不上道,请玄大律师吃饭,怎么能来这种小餐馆呢?!”   “法律援助案件。”玄晋予淡道。   法律援助案件的当事人,请玄晋予来吃饭,估计也是下了血本了。几道菜很快就上齐了,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放到嘴里,眼泪再次涌上眼眶。鱼的口味很好,可细品之下,却总不是以前的味道。   玄晋予看着我的眼睛,“你不是想告诉我,你是因为辣的吧?”   我放下筷子,抿抿唇,抬头看向他,哽咽道,“之前的老板娘……就是我妈。”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玄晋予沉默不语,只是拿着纸巾帮我擦掉眼泪,良久之后,“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些。”   我呼了一口气,“我妈厨艺很好,很喜欢做菜,所以就开了这家餐馆。当时店里的生意很好,比现在好多了,我放学都会过来帮忙。可是好景不长,店开了才两年,我妈……就出了车祸,去世了,我爸一个人,什么都不会,店里平时都是我妈打理,无奈之下,我爸就将店盘了出去,没多久,他也失踪了。”   “你有找过吗?”   “当然找过,可是……,”我摇摇头,大海捞针,如何找,“都五六年了,我有时就想,就当他随我妈一起去了。”   玄晋予没有说一些道歉的话,也没有说一些安慰的话, “快吃吧,吃完了,还要回去做事。”   最好的安慰,莫过于分散注意力,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抿唇一笑,“我没事的,都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   “我不担心你,”玄晋予很淡然的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要有事早就有事了,不会等到现在。”   “你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气结,“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但你也第一次听到吧,你表示一下关心会死啊?”   “不会死,会内伤。”   听了玄晋予的话,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活该,就该五脏六腑俱损,经脉断裂……”忽然觉得有点过了,立马闭嘴。   “我要是真这样,你就高兴了吧?”   “没有,我是那种人嘛?”我一脸正经的说道,“我会很难过,我觉得这是天妒英才。”   玄晋予竟笑了一声,我苦着脸道,“玄大,我一难过,你就高兴,也太不厚道了,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我从来不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玄晋予认真道,“这样建立起来的快乐也不会很久,因为根基本就不牢。”   “精辟啊,到底是大律师,一鸣惊人。”我佩服道。   “少拍了。”玄晋予低头吃饭。   吃完饭后,走出餐馆。玄晋予拦下出租车,我跟着上了车。   “我不回所,待会儿我先下车,你就直接去鼎兴吧。”玄晋予道。   “玄大,”我看向玄晋予,停顿片刻道,“我想回所,不想再去鼎兴了。”   我见玄晋予沉默,立马补充道,“其实鼎兴法务部以前也就三个人,多我一个人不多,少我一个人也不会觉得少,要是实在不行,你就让沙博去吧,实在是太无聊了。”   “好。”   “我现在就回所?!”我乘胜追击。   “行,”玄晋予看也不看我,“那你就直接回所吧。”   “那庄总那边?”   “我会跟他说的。”   “谢谢。”我点点头,心中有些酸楚,但总算让自己的眼睛得到了解脱,眼不见为净,离开鼎兴,我或许不会那么难受。   半路上,玄晋予准备下车,我一把拉住他,低语急切道,“玄大,打车的钱总不能让我出吧,你得给我报了。”   玄晋予无奈的看了看我,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大红钞票递给我,“剩下的钱连□□放到我桌上。”   “别那么小气嘛,”我心里盘算着,这里离单位也不远,打车最多二十元,“剩下的钱我可以买些蛋挞,算是您请大家吃下午茶了。”   “你敢!”玄晋予冷道。   “不敢,不敢。”我笑眯眯的看着玄大,挥着大红钞票跟他再见。不敢才怪,现在钱在我手上。   单位楼下,刚出计程车,我就看到了大厦里的高建瓴。进了大厦,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向她打招呼,她已经向我走来。   “高……”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叫小姐吧在当今社会有骂人的意思,可是不叫小姐,我该叫她什么?   她可能是看出了我的为难,微笑道,“你就叫我高建瓴吧,岚子,我们能坐下来聊一会儿吗?”   “好啊,”我们坐在了大厅一边的沙发里,除了玄晋予,我实在猜不透跟她之间能聊什么话题,“你是来找玄大的吗,他刚才去见一个客户,可能会迟些回来。”   “我就是来找你的,”高建瓴看着我,“岚子,听说你是去年进的所?”   “嗯。”我点头。   “看了你进所也没多久,半年都没有。你进所就跟着晋予,是吗?”高建瓴见我再次点头,问道,“你了解晋予吗?”   “不了解,”我莫名的看着高建瓴,“我干嘛要了解他?”   高建瓴惊讶的看着我,“你不喜欢晋予?”   “喜欢玄大?”我哑然失笑,“怎么会呢?”   “你真的不喜欢?”高建瓴紧张的看着我。   “不喜欢,”我斩钉截铁的回道,心中却有着一丝道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我摆摆手,“怎么可能的事!也就你这种不怕死的人才会喜欢他,我还想多活几年。”   高建瓴如释重负,“是我多心了。”   我这才明白高建瓴的来意,她是把我当成了情敌。心中有些感慨,如果玄大的心不在她这里,即便她除掉了所有的情敌,也换不到玄大的心。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是零,其实为爱疯狂的女人,智商差不多也是零,可能还是负数。   “你跟玄大认识那么多年,应该很了解玄大吧?”   “了解吗?”高建瓴抿唇一笑,“我跟他从初中就是校友,高中的时候还是校友。高考填志愿时,他说要去中政大,我也报了中政大。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能在他的身边。大学四年,很多同学和朋友都说我们是一对,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毕业那年……”   高建瓴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本来我们说好是一起出国的,手续都办好了,可是他突然改变主意,说不出国了。我怎么劝他,包括他的父母也在劝他,他就是不愿意。我至今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说,我算不算了解他?”   我不置可否的看着她,这确实不能算是了解玄大。   高建瓴苦涩一笑,“也就是在那一年,我才明白,其实他对我一直都是如此,对我很好,但所有的好都是恰到好处。”   “你别灰心,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劝道,“玄大对谁都这样,总是冷冰冰的,他对你已经是与众不同了。”   “是吗?”高建瓴期切的看着我。   我感受到高建瓴的目光,不由得感叹,女人总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会与众不同,“是的,玄大特别反感别人称呼他时,不带上他的姓。就目前而言,也就你有这份殊荣了。”   “真的?”高建瓴紧张的脸上渐渐露出笑意。   我点点头,感叹自己真不容易,工作时间内,为玄晋予卖命,工作时间外,还要帮他哄女朋友开心,我是不是要跟玄晋予索要加班工资?    ☆、成功逆袭   为了增强广大律师的体质,提高广大律师的体育素质,也兼娱乐一下广大律师,大家将借此欢聚一堂,为此,市司法局连同市律协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篮球比赛,口号是重在参与,友谊第一。   比赛场地就选在了Z大学,我的母校,荣幸之至啊。   我和沙博坐在场外的看台上,淡定的看着场内的厮杀。沙博道,“听说法政学院与市局有合作,所以这次能用学校的室内场地没花一分钱。”   “拉倒吧,什么协议啊!”我说道,“法政学院的很多老师都是兼职律师,有些老师手中捏着一张执业证,一年都没办过一个案件,可每年还要参加律师年检。生杀大权都握在市局手里,学校能不通融点嘛。”   “那倒是,”沙博看着场内的正在拼杀的同僚,叹道,“我们所好歹也有二十几个人,怎么能上场的也就这几个了?”   “去掉几个女律师,去掉几个老律师,再去掉几个像你这样身体状况不佳的,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的,再再去掉几个大腹便便的,跑几步就会喘的,剩下的也就这几个了,”我忽的转头看向沙博,“不是说可以请外援的吗?”   “我是没请到,就看玄大的了。也不想想谁愿意来啊,今天周五,都在上班呢,有点空的也回家陪老婆孩子了,也就像我这样的孤家寡人没事在这里瞎晃。”   “你不是同时跟五个美女在交往吗,怎么,到现在还没逮到一个?”   “别说的这么难听,我现在就跟一个有联系,南塘法院的那个,上次开庭你也见过,等到有结果了,我一定请你和孙廉吃饭,”沙博看了我一眼,戏谑道,“岚子,你比我就大几个月吧,你怎么一点也不操心,别挑了,再挑花了眼,到最后一个没挑到,自个儿变成了剩女。我看要不就玄大吧,玄大挺不错的。”   我睨了沙博一眼,这都哪儿跟哪儿,“你给我滚,思想有多远,你就滚多远;光速有多快,你就滚多快。”   我刚一说完,罗晴就笑了出来,随即拉着我的胳膊,摇摇头,“玄大?我看还是算了,太可怕了,岚子,千万别找玄大,别到时候冻僵了自己。”   我拍拍罗晴的肩,很赞同的点点头,瞪向沙博。沙博呵呵一笑,“就是玄大太冷,才要你收了他,说不定他有了爱情的滋润,会性情大变呢!”   “变你个头啊,你当我是什么,观音大师?还收了他!我要是收了他,那我怎么办,你们倒是可以无法无天了,我就暗无天日了,这种事也就你能想得出来,更何况他还那么老,你们一个个居心叵测!”我不再理沙博,心情很好的看球赛。   我看不懂篮球,不明白比赛规则,唯一能看明白的就是进球,所以遇到什么问题,只好问沙博。沙博可能是被我问烦了,转身去了洗手间。   赛场上,我能看到的就是孙廉,好像始终都是他一个人在带球狂奔,有好几次,孙廉想将球传给吴继琛,无奈吴继琛旁边总有个人。孙廉见遭到对手拦截,球在手中虚晃一下,继续向前,对方后场的两个人阻断孙廉的深入,一时僵持不下,孙廉侧身带球投篮,没想到对方也是眼明手快,一个跃身抢下篮板球。   场下一阵唏嘘,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向罗晴,“嘉德律师事务所居然这么牛!”   罗晴也无奈的叹了一声,“那两个是嘉德请的外援,据说以前是市篮球队的队员,专业能力,技术水平上肯定要比我们这些业余的要强很多。”   “不是强很多,而是根本不在一个层次,”难怪!不是外援不愿意来,而是外援被别人请走了。我笑笑,“输了就输了呗,有什么了不起,一场球赛而已,不是说重在参与,友谊第一嘛。”   “你不知道,本来这次比赛我们所的对手不是嘉德所,据说是嘉德所特意提出来的。”   “为了跟我们所促进交流,增加友谊?”   罗晴知道我在开玩笑,哈哈笑道,“我听孙廉说,几年前玄大申诉到最高院的一个案件吧,对方的代理人就是嘉德所的严律师。二审维持原判后,严律师想着已经十拿九稳,履行期限过后,便申请执行,没想到玄大提出申请再审,更没想到最高院居然受理了,并指定外省高院重新审理这个案件,最终调解结案。”   “所以我们所与嘉德所结下了梁子,所以这次是嘉德所想要故意让我们难堪,”我似乎有点幸灾乐祸,“人家是来找玄大报仇雪恨来的,看来我们这次想不死都不行咯。对了玄大呢?人家辛辛苦苦找他报仇,他不能躲着不见吧。”   罗晴大笑,“孙廉说,玄大有点事,会迟点过来。”   月溪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玄晋予和庄曜还有闾游三人均是一身休闲服的走过来,我看着庄曜,他的嘴角挂着笑,“你一个人,雨时呢?”   “她有事,迟点过来。”庄曜微微一笑,转身看向球场,向人群中挤了挤。   庄曜的笑容很亲和,似乎对我上次的事早已忘记。是忘记,还是对我的事他根本就不在意。在他的心里,如果不是玄晋予和雨时连在中间,我可能连他的朋友都算不上。上次的事,也许他当时有着怀疑,可是不消片刻后,在他的脑中就会消失不见,毕竟我是微不足道的。   我用余光看着庄曜的背影,没有雨时在他身边,些微的落寞好像总与他形影不离。   “岚子,你看得懂吗?”闾游走到我身边坐下,打趣道。   “当然,”我扬眉看向赛场,对方一个队员单手持球,跳起在空中自上而下直接将球扣进篮筐,“这是扣篮,”我看到对方运用脚步动作把吴继琛挡在自己身后,“这叫卡位。”   “看不出来啊,”闾游夸赞的看向我,“厉害啊。”   “我可是内行,”我自鸣得意的一笑,再看向赛场,对方错位防守,孙廉一时无法传球,我纳闷道,“实在不行就用脚带一下嘛。”   轻声细语的一句,顿时让周边的人安静下来。我莫名的看着众人,玄晋予冷厉的目光中尽是嘲讽,庄曜温和的笑看我,闾游似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我哪里说错了吗?   看到玄晋予就在身侧,我挪了挪位置,想退到玄晋予的身后。玄晋予似乎看穿了我的意思,没等我挪第二次,他人已经起身走到了庄曜的身边。   “岚子,这才刚夸的你,你也太给力了,这么快就露馅了,”闾游大笑道,“你把当篮球当成足球了吧!”   我尴尬的朝众人一笑,忽然想起篮球是不能用脚的,匆忙找个话题,“你们怎么来了,该不是我们所请的外援吧?”   “你还真说对了。”闾游笑笑。   玄晋予喊了一声,闾游走了过去,拉着庄曜三人去了更衣室。片刻之后,三人一身绿色球衣的走了出来,披着阳光,特别耀眼,立即带走了看台上不少女大学生的目光。   中场休息,孙廉走了过来,罗晴迅速的递上毛巾和水。孙廉看了看两遍悬殊的分数,四处张望,“玄大呢?”   我向场地扬扬头,“在那儿,你找他干嘛?”   “幸亏他来了,我都郁闷死了,那个姓鲁的一直盯着我。”孙廉咕噜咕噜喝下一大口水。   我看向玄晋予他们,他们一边在低声聊天,一边似乎在熟悉场地。玄晋予蹙着眉头看着他们二人,闾游嘴角挂着的毫不在意的笑,完全不当回事儿。庄曜一脸灿笑,单手一扬,一个漂亮的弧度,一个漂亮的三分球,立时引来场边一片惊叫声。   闾游接过球,似乎在活动筋骨,一会儿躯干盘球,一会儿□□盘球,球好像很听他的话,在他的手上变幻出各种姿势,流畅,飘逸,场边的惊叫声,也越来越响。   玄晋予倒是安静的看着他们,嘴里说着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对手,又看向我们。眼神从我身边越过,跟孙廉和吴继琛招了招手。孙廉和吴继琛跑了过去,五个人说了片刻,应该是在部署作战计划。   “从来没见过玄晋予打篮球,他很厉害吗?”我问向旁边的月溪。   月溪没有回答,另一个声音响起,“他以前是学校篮球队的,大前锋的位置,很厉害的。”   很厉害?我可没感觉到。我侧头,看到高建瓴一身休闲装的站在我身边,长发束起,很是精神,与平时的她判若两人。   比赛开始,我的视线不由人的落在了庄曜的身上。   庄曜开始奔跑起来,渐渐如疾风,如闪电。他的头发随风飞扬,一跃一跃的像个小袋鼠。我突然暗笑自己,怎么会联想到袋鼠。   庄曜冲进对方后场,对方两名对手想要拦截,却被玄晋予和闾游防守在原地,严律师急速上前,想要抢球,庄曜一个跃起,成功扣篮。惊呼声四起,孙廉和吴继琛立时来了精神。我也是血气沸腾,激动不已的大叫。   我庆幸赛场上有这么多的人,我庆幸自己来观看球赛,可以为庄曜加油。现在的我不需要顾忌别人的目光,不需要偷偷摸摸的看着他,也不需要压抑自己的情绪,可以尽情的为庄曜呐喊助威。   “你怎么了,这么兴奋?”月溪不解看着我,“还差二十多分呢!”   “放心吧,以庄……以他们三人,一定会成功逆袭。”    ☆、笑泯恩仇   我不理会月溪的担忧,专注的看着庄曜跳跃的身姿,洒脱的游走在赛场上。他的肤色在太阳下更显光泽,让人的目光不由的流连,不像玄晋予古铜色的皮肤,虽然也有光泽,但总是很刺眼。   庄曜带球连过对方两名对手,转身、奔跑、再次带球深入。庄曜有很强弹跳力和方位感,并不亚于对方的专业球员。庄曜再次进球,全场为之欢呼。   我像个小女生一样,几乎跳了起来,兴奋的看着庄曜,在这偌大的篮球场,就在这一刻,庄曜是属于我的,属于我一个人的,虽然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庄曜一次又一次的进球,两队的分数也越来越近。我双手握紧成拳,激动的喊不出声来。目光紧紧的追随着庄曜,正看到庄曜回头望来。庄曜看到我时依旧微微一笑,很有礼貌,随即目光向四周搜寻。   我顿时觉得身体凉了半截,颓然的坐下,是了,他在寻找雨时。他不是属于我的,他是属于篮球场的,是属于雨时的。   我微微抬头,迎着日光。此时快近中午,日光隔着玻璃折射下来,仍是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的不舒服。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我清晰记得的是那天去求职时,电梯口的相遇,我的策划,我的预谋,只为能让他记住我。如今,他是记住了我,却没有记在心里,只是记在了眼睛里,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我是雨时的朋友,仅此而已。   如果,在他与雨时正式交往之前,我就向他表白,会怎样?他会看我一眼吗,会记住我哪怕一刻吗?会在心里给我一个针尖大的位置吗?不会,肯定不会,因为从一开始,他记住的就是雨时。即便没有雨时,我也只不过是众多仰慕他,追逐他的女人之一,他依旧不会注意到我。   我看着日光,心中阵阵酸楚。午时的日光虽刺眼,但逃不过春天的温暖,可是这温暖的阳光却一如庄曜的笑容,温和,礼貌,也疏离,永远的遥不可及。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从一个少年成为一个男人,我也从一个少女成长为一个女人,我们都变了。可是有一件事情却始终未变,他依旧是他,我依旧是我;他依旧没有看到我,而我依旧像年少时一样,喜欢着他。   那张十四行英文的纸,那个要我叫四哥的男生,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成为回忆。   月溪拍了我的肩头,我才发现对方叫了暂停。随手拿起水走到庄曜面前,我犹豫着要不要将水给他,正当我决定要将水递给他时,他已经接过了一旁沙博递给他的水。   我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水,抿唇自嘲一笑,正要转身时,水被玄晋予夺了过去。玄晋予冷厉的语气带着命令,“还不去拿毛巾。”   我哦了一声,想起毛巾是我带来的,我赶紧取来几条毛巾,递给玄晋予一条,一条被月溪接过去,递给了闾游。我手中还有一条递给了庄曜,庄曜微笑的接过毛巾,很客气的说了一声谢谢。   我会意淡淡一笑,看着庄曜的发梢上的汗水,顺着头发流到鬓角,又沿着鬓角缓缓流下。我不由自主的抬抬手,指指他的鬓角,嗫嚅一声,“汗水。”   庄曜含笑的点点头,擦掉汗水,将毛巾递给我。我紧紧的握住毛巾,上面还留着他的味道,可是这味道竟如此陌生,从未熟悉过。   玄晋予也将毛巾递给我,我嫌恶的看了一眼毛巾。这人真是有毛病,明明高建瓴就在身旁,不趁机增加一下感情,非得给我,是把我当菲佣了吗?不由得叹口气,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谁让我领着玄晋予的工资呢。   比赛继续,嘉德所采取了人盯人的方式,庄曜根本无法脱身。看着赛场内的绿色身影,我心中暗暗着急,时间可拖不起。我大声叫了出来,除了加油还是加油。   玄晋予看了我一眼,虽然相隔很远,我仍然感觉到他阴沉的目光,立时闭嘴,是我声音太大了吗?我看向周围,月溪的声音不小于我,我狠狠的瞪向玄晋予,反正他也看不到我瞪他。   “玄大到底行不行啊?”我疑惑道,“刚才一个球都没有进,不会是沽名钓誉吧。”   “放心吧,他行的!”高建瓴坚定道。   世人都说,当你爱一个人时,就算全世界都说他是懦夫,在你的心里,他也是英雄,玄晋予此刻在高建瓴的心里一定是一个大英雄。   我的目光不由的落在玄晋予的身上,玄晋予一边奔跑,一边向闾游和孙廉打着手势,俯身带球,跨下抛球,轻松的将球传给孙廉,孙廉跃起投球,没想到却未投中,玄晋予跳在空中成功补篮。   看台上一片欢呼,高建瓴得意的笑了一声。   “玄大虽然有些冷,其实人挺好,从他打球也能看出来。”沙博突然冒出一句。   我奇怪的看一眼沙博,打球能看出人品?我看向赛场,玄晋予、庄曜和闾游三人形成了一个有利防守,吴继琛和闾游总是将球传给玄晋予,玄晋予有时会虚晃一枪,将球流动的顺畅,也将球传到最容易得分的地方,庄曜和孙廉很配合的接球投篮。   玄晋予成了很好的配角,为他们传球助攻,让他们出彩,让他们散发出光芒,我忽然明白了沙博的意思。我记得孙廉曾说过,在律师这个行业,不是所有的老律师都愿意带新人。很多老律师招实习律师或助理,只不过想找个秘书,从不让他们实际参与,更别说传授实战经验。玄晋予不同,玄晋予从不吝啬自己的学识和经验。   玄晋予虽然冷,对工作虽然严苛,但在指导新人时,确实很有耐心。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前些日子,我参与他的一个专利纠纷的案件,这个案件对我而言十分复杂,对于答辩状和质证意见,我写一遍,他改一遍。我几度害怕他会发飙,但是他没有,只是一遍遍提醒我法律关系和注意的细节。开庭的时候,他也尽量让我说,只是在我头脑短路的时候,他才冷静开口。   赛场上的玄晋予身形挺拔,正用力的甩甩头,好像是要甩掉汗水,继续奔跑。   他们五个人很有默契,配合的天衣无缝,分数渐渐拉平。我的目光盯着玄晋予,球场上的玄晋予跟他平时工作时一样,沉着持稳,总有一种决策千里之外的气魄。庄曜与他不同,飘逸灵动,勇往直前。而闾游和吴继琛即没有玄晋予沉稳,也没有庄曜灵动,却总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传切入,传球投篮。   玄晋予很少投篮,但无法让人忽视他的光芒,对方可能也意识到这一点,看到了玄晋予的重要性,再次换了队形。鲁律师紧紧的盯着玄晋予。   “论单打作战的能力,对方的两名外援要强些,鲁律师和另外两人实力明显不如孙廉和吴继琛,所以论整体作战能力,晋予他们加上孙廉和吴继琛完全超过对方。”高建瓴说道。   我很赞同的点点头,“任何一个群体性的比赛,靠的永远都是团体的默契和配合,所以,我相信我们所一定会赢。”   还有最后两分钟了,我们所和嘉德所只有两分之差,如果赢一球,双方也是平手,看来还要进行一场加时赛。   球在玄晋予和庄曜之间传递着,对方明显在拖延时间。庄曜将球传给闾游,闾游又将球转给玄晋予,鲁律师错位防守,对方两名外援也开始盯着玄晋予。时间越来越少,玄晋予不得已想要将球传给孙廉,没想到他只是一个传球的假动作,侧身带球,弹跳跃起,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投出,球还未投进,哨声响起。哨声结束时,球在篮里落了下来。   一个精彩的三分压哨球,扭转乾坤,彻底结束了比赛,众人欢呼不已。赛场上,玄晋予与庄曜和闾游还有孙廉他们激昂拥抱,击拳大笑。我意气激昂的看着他,顿时觉得,他的笑让人温暖,原来他也会笑。   我愣愣的看着玄晋予出神,回神时,才发现玄晋予正含笑看着我,时间片刻的凝滞,我的心竟漏跳半拍,半晌之后,我眨了眨眼睛,自以为不露痕迹的看向别处。   玄晋予的侧身带球时,身后的鲁律师人仰马翻,看到玄晋予进球后,也没站起来,索性呈大字型的躺在地上。玄晋予走到他身边伸出手,鲁律师犹豫片刻才伸出手,让玄晋予将他拉起。几秒之后,两人相视一笑。这是不是就是一笑泯恩仇,对于玄晋予,我心生敬佩,只有心中丘壑的人才会如此。   我拿好毛巾走过去,“玄大,看不出来啊,还是运动健将。”   高建瓴很自豪的看向玄晋予,将毛巾和水递给他。玄晋予擦了擦汗,恢复了往常的冰冷,对我说道,“将我包拿来。”   夸他,还这个表情,我将他黑包抛给他。玄晋予接过包看都没看我一眼,背起包,喊了一声庄曜和闾游,三人去了更衣室。   等三人回来时,已经冲过澡了,三人清清爽爽的来到面前。我刚想问他们要不要在学校食堂就地解决午饭时,身后的女学生已经涌了上来,我和月溪还有高建瓴愣是被挤了出来,女生很是热情围着他们三人。我暗暗佩服这些女人,刚刚已经围观这吴继琛他们,问了同样的问题。   “你们是哪个律师事务所的?”   “我们是法政学院的学生,以后从事律师行业,我们也算是同行啊。”   “是啊,以后还要请多多关照。”   “你们很厉害,连市篮球队的也输给了你们。”   “各位怎么称呼啊?”   ……   “我们毕业也没几年吧,现在的女学生都这样吗?”月溪摇头惊叹,看向我和高建瓴,“接下去,她们是不是要问家住哪里,年龄几许,田产多少?”   高建瓴扑哧一笑,我则是满头黑线的看着这些女生。   女学生开始索要签名,庄曜推脱不过,签了几个,闾游是照单全收,玄晋予是连连闪身,逃了出来。我看到玄晋予黑着脸,想发火又不能发火,被女生追的窘迫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玄晋予走到我身边,伸手挠了一下额头,“你这些学妹可真厉害。”   我扶额狂叹,丢人真的是丢到家了,“客气,客气,主要是您魅力四射。”   玄晋予瞟了我一眼,“你收拾一下,待会儿跟庄曜一起去锦程吃饭。”说完后,转身叫上高建瓴先行离开。   高建瓴离去时,脸色有些不自然,我好奇的看着玄晋予离去的背影,难道玄大带高建瓴先行离开,是有话要单独跟高建瓴说?说什么呢?甜言蜜语吗?不是,我心中断然否定这个答案。    ☆、怅然若失   片刻之后,大家都离开了,球场恢复了冷清,只剩下庄曜和我。庄曜接过我手中剩下的半箱水,在手指接触的一刹那,一道电流划过身体,让我想起那年他搬牛奶的样子,也是这样的手指一触……   看着他将水放到后备箱后,我才发现自己口干,可是后备箱已经合上,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庄曜,好像自己多矫情似的,心中暗骂自己刚才比赛时喊的太多了。   默默的走到车边,想着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还是坐在后排,正犹豫着,庄曜为我打开了车门,我上车坐在了他的旁边。   庄曜发动车子,我侧目看着他流畅的动作,一个漂亮的弧度驶出学校的大门。车内沉默的安静,让我很不自在,也许他没有感觉,但是我觉得压抑,问,“雨时来吃饭吗?”   “她?不确定。”庄曜的声音有些落寞。   我有些不忍,“没事,待会儿打个电话再问问,她可能有事。”   庄曜猛踩油门,将车开进匝道,一个急刹车后,车停在了路边。庄曜神色有些无奈,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岚子,你是雨时的朋友,跟她从小玩到大,你应该很了解她,是不是?”   我微愣,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你怎么了?”   庄曜叹口气,“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们之间很好,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快乐,可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少些什么。”   “少些什么?”我问道。   庄曜苦笑一声,“我要是知道,就不会问你了。”   “你别瞎想了,”我劝道,“雨时不在身边,你就胡思乱想,一定是你自己想多了。”   “希望是吧。”庄曜整个人靠在座椅上,仰着头,良久之后,启动车子。   车内再次安静,我和庄曜之间唯一的话题就是雨时,除了雨时,我们无话可说。我也不想再找话题,免得再次冷场,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本来就不是很熟悉的两个人,哪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说。庄曜看起来温和开朗,实则也是一个安静的人,他用的他的谦和有礼和别人保持着距离,巧的是,我就是别人之一。   我转头看向窗外,车辆川流不息。   和庄曜这么近距离的坐着,却隔着很远的距离。就犹如一个人在地上狂奔,而另一个人却坐在飞机上前行,无论是空间还是时间,都将是无法企及的距离,这也是暗恋的距离。   到了锦程的包间,我已经口渴的不行,拿起杯子就喝,几口将水喝完,“还有吗?”   玄晋予递过水壶,我又倒了一杯喝完,顿觉喉咙舒润了许多,随手将杯子推到一边。   “你们怎么才来?”月溪拉着我坐在旁边。   “我们这边的看台上到处都是矿泉水瓶,太难看了,我就收拾一下,”我对着月溪说道,转眼看到玄晋予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我伸手夺了过来,“干嘛用我的杯子?”   玄晋予冷眼射向我,“这是我的杯子!”   “你的杯子?”我看了看杯子,觉得自己真的是笨,那杯子只有一半的水,一定是被人喝过了,我伸手擦了擦嘴,恶狠狠的看了一眼玄晋予,“你为什么不早说?故意的吧?是存心想恶心死我吧?”   月溪看向我,敬佩的说,“敢这样跟二哥说话的,恐怕也就你了。”   “是你自己拿起就喝!”玄晋予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好像在说你自己有病还不知道吧。   “岚子,你要不要去洗手间漱口?”闾游戏谑的看着我。   我咬了咬唇,转眼看到高建瓴正直直的盯着我,目光中尽是忧伤,眼底有一丝怨恨,虽然闪的很快,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瞬间扬扬眉,呵呵一笑的看向玄晋予,特大气的将杯子递给他,“给你,不就是一个杯子嘛,玄大你至于嘛?你一大律师,千万别这么小气。”   闾游笑出来,颇有意味的看向玄晋予,“还是岚子大方。”   “那是,”我得意一笑,看向玄晋予,想到他身边的高建瓴的脸色,随即将目光扫向众人,“篮球赛要比到什么时候?”   众人没有回答,反倒是玄晋予回我,“今天是小组赛,明天是四分之一决赛,这个星期应该能全部结束。”   “你们还会去吗?”我看向闾游,目光却瞟向庄曜,庄曜正在打电话,看到他失望的神情,就知道雨时恐怕来不了。   闾游笑道,“当然,我们可是铁三角,离了我们两个,玄子一个人也转不了啊。”   我笑着点头赞同,见庄曜接完电话,“怎么样,雨时过来吗?”   “她说迟点过来,”庄曜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看着他的背影,无边的萧索,却落在了我的心里。顺手拿起电话打给雨时,打了几次也没有人接。直到吃完饭,雨时都没有过来。   庄曜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我们走到电梯,因为人多,我故意迟疑了一下脚步,没有跟玄晋予他们一起进电梯,而是跟庄曜等下一个电梯。   “她可能忙。”我看着庄曜低垂的脸,劝道。   “她这两天并没有飞,”庄曜声音有几许无奈,“我打电话到她公司,公司里的人说她和别人调了班。”   我和雨时是很好的朋友,但是我平时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所以很少联系她,几乎都是她打电话给我。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和庄曜并肩站着,中间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庄曜抬头,目光无神的盯着电梯上显示的数字,而我却默默的凝视着他的侧脸。   眼前豁然一亮,我才发现电梯门开了,已经到了一楼,我暗自嘲笑,庄曜竟让自己变成了一个花痴。   走出电梯,我叫住庄曜,“雨时……她妈妈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有的时候,你会觉得她很冷淡,你多点耐心。”   庄曜看向我,翘起的嘴角有着苦涩,渐渐的变成坚定,“我明白,我有的是时间去了解她,谢谢你,岚子。”   我们向门口走去,刚出锦程的大门,就看到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般的停在了门口,雨时从里面走了下来。庄曜脸上方才的阴霾顿时消失不见,含笑的迎了上去。   温柔的脸,宠溺的目光,全然倾注在雨时的身上,我是该羡慕雨时,还是该嫉妒雨时,两者应该兼有吧。如果庄曜喜欢的人不是雨时,我或许还有去争的理由和底气,我或许能劝劝自己做做灰姑娘的梦,或者允许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厚厚脸皮去倒追他;可是他喜欢的人是雨时,我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除了祝福还是祝福。   雨时跟我打招呼,我含糊的应付着;庄曜跟我说话,我含糊的回答着,他们跟我摆手,我含糊的向他们摆手,直到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我才回过神,看着远去的他们。雨时的胳膊套在庄曜的胳膊里,时不时的转过脸看向庄曜,笑颜如花。   我不由的握紧拳头,指尖用力的掐着手心,希望身体的痛苦能大过心里的痛苦,却是没有一点用处,心中的酸楚没有减少,反而增加,鼻尖还是一酸,眼中升起薄雾。我猛的眨眨眼睛,让眼泪流回去。   我真的希望他能转一下身,看看我,哪怕只是转身看一下路边稀奇的东西,顺带的看一下我也好。他没有,他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川流的人群中,也消失在我眼中。他是不是从未记得过我,这些年来,他记得的是不是只有雨时?   我茫然若失的靠在锦程的玻璃门上,只觉得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本来就是注定不可能的事情,只不过是提早的知道了结果而已,为什么还会这么难受?   透过玻璃,我朦胧中看到对面街道一个冷峻的身影,深色的轮廓,很像玄晋予,连忙转身却没看到任何人。手机响了,扣扣上,商籁的头像一闪一闪。   “在吗?”   “在”   “吃饭了吗?”   “刚吃过。”   “在外面吃的?”   “嗯。”   “下午还有比赛吗?”   “没有了。”   “现在回家?”   “嗯。”   “我也要回家,正好,我们一起回家。”一个笑脸发过来。   “好。”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上了公交车,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商籁聊天,似乎是知道我到家了,商籁才下线。我看着商籁灰色的头像,一阵苦涩,没想到陪着我回家的,却是商籁,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网友。    ☆、五官俱在   廉二爷说,第二天四分之一决赛,我们所轻松晋级。下午是半决赛,我们所始终以十分之距,再次晋级。周日的决赛,嘉德所的两名外援再次出现在赛场上,似乎是为了那一分之恨,紧紧的防守玄晋予,最终,我们所再次以一分险胜对手。   周一,市局和律协联合给我们所发了一份奖状和一本大红证书,孙廉抖了抖手中的奖状,“局里也太抠了吧,也不来点实在的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是奖励你现金,还是奖励你黄金?”我睨了他一眼,看到玄晋予走了进来,我和孙廉跟着走进他的办公室,将奖状和证书放到他面前,“今天罗晴才从市局拿回来的,你看看,放在哪里合适?”   孙廉道,“要不直接挂在墙上?”   “你们爱放哪儿放哪儿,只要别放我这儿就行。”玄晋予看都没看奖状和证书。   “玄大,作为你这么得力的下属,球场上我这么卖命,你是不是该犒劳一下我,”孙廉一脸认真的说,“当然,也得谢谢庄总和闾总。”   “可以,”玄晋予也很认真看着孙廉,指着我手中奖状和大红本说,“你去找专业机构评估一下,这两张纸值多少钱,在这个范围内,我请,多出来的,你请。”   “得,我还是让罗晴收起来吧。”孙廉扬扬眉。   玄晋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沈岚,你收拾一下,下午的庭,你跟我一起去,待会儿就走。”   我哦了一下,和孙廉走出玄晋予的办公室,然后极富同情心的将奖状和证书塞给孙廉。   “累死累活的,就得了这么两张纸,为了对付那俩外援,都快玩命了,”孙廉无精打采的说道,向门口走去,随即回头向我得意的笑道,“那俩家伙说是市篮球队的,其实水平也不咋地。岚子,周日的球赛你没来,亏大了,都没看到我们与NBA接轨的精彩表现。”   周末我得去医院,我闷声一笑,“你就得瑟吧,自个儿都说玩命了,还说别人水平不咋地。”   孙廉得意的晃着脑袋出了办公室。玄晋予从他的办公室出来,将风衣搭在胳膊上,看了我一眼。我立时会意,拎起包,跟着他走出单位。   “我听罗晴说,从上周五开始,单位的邮箱就收到近二十份的求职简历,不仅如此,还有上门求职的,单就今天上午半天,前台那边至少十份,罗晴还说求职者都是女性,而且是美少女。”我忍住笑,看向玄晋予。   玄晋予等着电梯,没有表情,片刻道,“你怎么没来?”   “哦,我有点事,”我咬咬唇,随意地问,“雨时来了吗?”   玄晋予没有回答我,只是摇摇头。   我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雨时周六就没来,昨天又没来,庄曜很不开心吧?!”   玄晋予似乎没听见我的话,径直的走进电梯。我跟着走进电梯,垂着头站在玄晋予的身边,满脑子都是庄曜忧郁的脸和暗淡的目光。   庄曜应该是阳光的,是朝气蓬勃的,他会给人一种向前冲的力量。因为雨时,他变了,变的患得患失,变得沉郁多愁,总是心不在焉。爱情到底有多大的力量,竟会将人彻底改变。   我不知道电梯何时打开,只看到面前站了好多人,随即他们向我涌来。有人拉起我的胳膊,将我从涌入的人群中拉出电梯,我才知道为了庄曜我又失了神。   玄晋予放下我的胳膊,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我,我微笑着避开他的目光,看到高建瓴立在大厅里,正看着我们,“你女朋友来了。”   玄晋予目光微滞,随即明白我话中的意思,用冷光扫了我一眼,向高建瓴走去。   “装什么装,心里明明是美滋滋的。”我嘟噜一句,抬步跟了上去。   玄晋予还未走到高建瓴面前,手机响了,走到一边接电话。   这人怎么这样啊,好歹应该先跟高建瓴客气一下嘛,比如说我接个电话,你等一下,完全忽视高建瓴期切的表情,这让高建瓴情何以堪嘛。我挤出一个笑容,走到高建瓴身边,“你找玄大?我们待会儿要去开庭,玄大没跟你说吗?”   “我跟你们一起去,这个案件是我朋友的一个事情。” 高建瓴朝我淡然一笑,目光不离玄晋予。   “哦。”我点点头瞄向高建瓴,高建瓴的目光中不再有以前的亲切之意,即便以前是装出来的,现在她也懒得再装,目中尽是疏离。   玄晋予接过电话,朝我们走来,刚要开口,我的手机却响了。玄晋予看了我一秒,转头跟高建瓴说话。   我看着陌生的号码,接通电话。   “岚子,是我,庄曜。”   庄曜?我心中陡然的跳了一下,他怎么知道我的号码?以前一直想知道他的联络方式,可知道他与雨时在一起,便打消了念头,怕自己会情不自禁,铸成大错。   “你,你找我?”我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这两天雨时有没有跟你联系过?你有没有见过雨时?”庄曜语气急切。   我抿唇苦笑一下,自己的智商什么时候也变成零了,庄曜找我除了因为雨时,还能因为什么!“没有,我这两天也没见到她。”   “她会在哪里?她会在哪里?”庄曜声音低沉中带着咆哮,“以前她好坏会回个短信,这次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今天都第三天了,我都快要去报警了……”   听到庄曜的声音越来越落魄和沉郁,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下心中的苦涩,“她或许是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静,说不定过两天就会自动出现了。”   “她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呢?”庄曜沮丧的说,“她现在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他有我……她为什么还不明白,我可以为她扛下所有的事情,她为什么不相信我……”   “她不是相信你,她只是……”庄曜越说越激动,我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心中不断的回味着庄曜的话,他可以为她扛下所有的事情,他们是两个人……   “岚子,你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这些年,能再遇到她,我都觉得是在做梦,让人难以置信,你不知道,我对她……”庄曜长叹一口气,泄气的凄惨一笑,“我很爱她,真的很爱她……”   我仿佛看到庄曜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中充满着害怕失去雨时的恐惧。我僵硬的放下电话,不想再听到庄曜对雨时的爱意,一个字就像一根针扎在我心里。   “我去叫车。”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出大门,向马路对面走去。   路上川流不息的在我身边飞驰而过,人来人往,道路拥挤,我的心却是无比的空。一阵振聋发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转身望去,一辆卡车迎面而来,我听不到车里司机在说什么,只看到他的嘴费力的一张一合,连脸都扭曲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看他近乎狰狞的脸。   陡然腰间一紧,我只觉得身子凌空,玄晋予搂着我摔倒在路边。我看到玄晋予的风衣,包散落在地上,被车轱辘压过一道道印子。卡车停在路边,探出头来朝我们大声咒骂。引得周围的路人朝我们指指点点,莫名的看着我们。   我无力的靠在玄晋予的怀里,紧紧的抓住玄晋予的胳膊,抓住我此时此刻唯一的依靠,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   “你……”玄晋予看向我,想是见我泪流满面,说了一个字,便打住不语,干脆利落的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就这样静静的搂着我,为我遮挡路人的目光。   我感觉到有一只手按着我的肩膀,心中奔腾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们遇到了三次,我看着他坐车离开,我看着他从车上下来,我看着他走向秀台,为了他,我厚着脸皮在电梯口制造机会接近他,他还是没有记住我,他什么都没记住,只记住了她?我知道,他爱她,可是他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   玄晋予应该以为我胡言乱语,由着我边哭边说,直到我哭累了,蹲累了,才拉着我的胳膊回到大厦。我茫然的跟着他来到地下车库,坐进了他的车里。   我脱了鞋子,抱着膝盖,将头埋在双臂里,蜷缩在座椅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的头正靠在玄晋予的肩膀上,身上披着他的黑色风衣。玄晋予像似怕我的头会滑下去,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躺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我直了直身子,将风衣收好,看了一眼周围,“这是你的车?我们怎么在这里?”   “不在这里,难道我们回所?”玄晋予伸手捏了捏肩膀。   我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回所,“现在几点了?”   玄晋予看了看手机,“四点半了。”   四点半了?没想到我已经睡了三个小时,难怪他会捏肩膀,我甚感歉意的看向玄晋予,“谢谢你,玄大。”   玄晋予依旧捏着肩膀,就好像没听到我说话。过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我,嘴角向下扯了扯,“你最好去洗把脸,本来就姿色平平……。”   泪水的痕迹还干在脸上,我双手捂了捂脸,瞥了玄晋予一脸,他未说完的后半句,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什么,“不是说男人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女人,再不济的也会夸赞一句清秀吗?”   “清秀?”玄晋予斜着眼睛打量了我一眼,哼了一声,“你也就是五官长在了该长的位置。”   “至于这么说我嘛,我有这么差嘛,合着我连清秀都算不上,”我干笑两声,瞪了玄晋予一眼,“我是不是应该感激老天,没让我缺鼻子少眼?!”    ☆、一遇交警   我忽然想起下午开庭的事,“糟了,下午开庭……。”   “下午调解,我让孙廉去了。”   隐约想起玄晋予曾打了一个电话,应该是打给孙廉的。我松了一口气,歉意的看向玄晋予,又想到高建瓴,中午的情形,她只怕又要误会了,这下该怎么办?,“玄大,那个,我会找个机会向高建瓴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玄晋予淡淡的问。   我瞟了玄晋予一眼,你就装吧,就知道嘴上逞强,心里肯定是担心死了,说不定待会儿就屁颠屁颠的去找人家了,“还没到下班时间,我们回所吧。”   “去吃饭吧。”   “去吃饭?这么早!”我微微惊讶,随即一笑,“你请客。”   玄晋予无语的看了我一眼,拿起他的风衣,开门下车。我看到他后背上的尘土,应该是救我时留下的,灰白的尘土在他黑色衬衣上愈加的明显。我连忙叫住他,伸手拍去尘土,讨好道,“今天不会算我旷工吧?”   玄晋予再次无语的看了我一眼,向出口走去,“还是去那家家常菜馆吧。”   “好啊,”我跟在他的后面,“那家餐馆也不远,不如我们走过去吧,我知道有一条巷子,走过去估计也就半个小时。”   玄晋予停下脚步,顿了片刻,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我们骑小毛驴过去吧。”   “也好。”不坐在车里,让我吹吹风也好。   我们推着小毛炉出了车库,玄晋予让我披上他的风衣,坐在后面。看着他一身得体的穿着骑小毛驴,我实在忍不住笑了出声,想起第一次见面,他也是骑着小毛驴,忽然感叹缘分真的很奇妙,心情也好了许多。   “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电瓶车属于非机动车,不能带人,要是被交警看逮着了,怎么办?”路上颠簸,我伸手扶住玄晋予的腰。   “我们走小路,应该不会遇到交警,要不我骑车过去,你走过去?”   “不,是你要请我吃饭,我可不管,如果真的遇到交警,你交罚款。”   如玄晋予所说,走小路没有遇到交警。到餐馆时,因为时间尚早,餐馆里只有寥寥几人,我看到餐馆外新添了餐桌,“玄大,你介意坐在外面吗?”   “无所谓。”说话间,玄晋予已经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也跟着坐了下来,看了看四周,这个位置很安静,免去了室内的压抑,也免去了室外的纷扰。   老板娘看到我们,乐呵呵的的过来招呼,“两位有很长时间没来了,这次来想吃什么?”   “老板娘,你还记得我们?”我诧异的问。   “记得,来我们这里点咕噜肉的很少,所以特别有印象。”   我抿唇浅笑,之所以点咕噜肉,不过是因为老妈做的咕噜肉很好吃,时隔多年来这里吃饭,自然而然就点了咕噜肉。   我未问玄晋予的意思,点了三菜一汤。趁着等菜的档儿,我打了个电话给老太太,告诉她我不回家吃饭,又打电话给雨时,可是一连打了几个,都没有人接。   “怎么没人接呢?她会去哪儿?”我看着手机微微有些发愣。   “你问问她的朋友,”玄晋予说道,看向我,“难道她没有其他朋友?”   经玄晋予一说,我忽然发现雨时还真的没有什么朋友,“就我所知,只有我。”   “她平时也这样吗?经常见不到人?”   “不知道,”我摇摇头,“平时基本上都是她联系我,有的时候天天见面,有的时候一个月也见不了一次。”   “是嘛,”玄晋予挑挑眉,“没朋友,常常一个人,她好像有点孤僻?”   我不置可否,雨时平时跟我在一起时,也是有说有笑的,虽然很多事不放在心上,凡事有点漫不经心,但也不能算是孤僻吧。   吃完饭,玄晋予推出小毛驴,看向我,“你怎么回去?”   “附近有个站台,我去看看,”我走到附近的站台,没看到有直接回家的公交车,走到玄晋予面前,“你骑车回去吧,我可能要走两站路,才能有公交车回家。”   玄晋予盯着我微微摇头,“见过抠的,没见过你这么抠的,宁可走两站路,也不愿意转一趟公交车,真有你的。”   “你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我没好气的看向他,“我可没你那么有钱。”   玄晋予明显不赞同我的话,瞟了我一眼,转而看了看天,“天已经黑了,这样吧,你骑小毛驴回去,明天再骑着回所。”   骑小毛炉回家,连公交费都省了,我乐意的点点头,看向玄晋予,“那你怎么办?”   “你当然先送我回去。”   “也行,”送他回去反正也是顺路,“你骑还是我骑?”   玄晋予没有直接回答我,看了看远处,“我们是不是走观山路?”   我想了想,“观山路是最近的路,而且送你回家,必须要走观山路。”   “也是,”玄晋予点点头,将小毛驴推给我,“你骑吧,我坐在后面,到小区后,我直接下来就好了。”   我骑上车,玄晋予将风衣给我,“穿上,骑车的时候会特别冷。”   我本想跟他客气客气,见他已经坐在后面,很安静,似乎不是很想说话,我也就不再跟他客气,麻利的穿上风衣。   小毛驴的速度自然比不上轿车,但加足动力之后,耳边仍会听到呼呼的风声,四月初的晚风还是很冷的,不过风吹的我很舒服,整个人清爽许多。   我们驶进巷子,“玄大,穿过巷子,就是观山路,过了观山路你就到家了,你真的不去找高建瓴?”   “找她干嘛,下午闲了半天,晚上我还要加班。”   “可是,今天……”   “少说话,”玄晋予打断我,“风很凉,吸进去容易感冒。”   我扬扬眉,看来他今天真的不打算去找高建瓴,那好吧,只好改日我去找高建瓴了。我微微侧头,无奈的看了一眼玄晋予。不看也就罢了,看了,才知道自己有多疏忽。   我穿着玄晋予的风衣,即便风很凉,都觉得还行,并且风吹的我很惬意。但玄晋予只穿了一件衬衣,自然会觉得冷,双臂抱肩,整个缩在我后面。   “你冷怎么不说啊。”我放慢车速,转过头又看了他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玄晋予的这辆小毛驴真的很小,外形比自行车还小,后座很低。但玄晋予个子高,腿长,加上他是侧着坐在后面,两条腿根本没法伸,只能用力的屈着,真够难为他了。   “别笑了。”玄晋予冷哼了一句。   我停下小毛驴,“玄大,不如你跨着坐,我将脚放在前面,你将脚放在脚踏上,不就没那么难受了嘛。”   玄晋予见我说的有理,依我所言,跨着坐在后面,顿时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这样还行。”   我摇头笑笑,启动小毛驴出了巷子,上了观山路,“玄大,前面观山桥下有交警,你待会儿机灵点,早点下来。”   玄晋予噢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见我的话。下了观山桥,远远就看见交警立在一旁,我连忙放慢车速,催促玄晋予下来。玄晋予也不知道在干嘛,磨磨蹭蹭的好久,也没有下来。直到交警拦下了我们,玄晋予才下来,速度倒是挺快,人形一闪一溜烟的跑到了一边。   交警很礼貌的向我行礼,“一个骑车,一个扶车头,配合挺默契啊,难度系数还挺高,玩杂技的吧。”   “哪有,”玄晋予立在不远处的樟木树下,歪着头看着我这边,天已经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敢肯定他一定是幸灾乐祸,他逃的倒挺快!我狠狠的瞪向他,气的牙直痒,随即向交警赔笑,“警察同志,我知道错了,我今儿是第一次带人,您就念我初犯,原谅我吧。”   “凡是电瓶车带人的都说自己是初犯,我执勤这么久,还真的没见过说自己是累犯的,”交警看了我一眼,拿出罚单和笔,“非机动车不能带人,这个规定不是今天才施行的,你也别多说了,交罚款吧,一次二十。”   “警察同志,能不能少点,五块吧,怎么样?”我见交警停下手中笔,正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我不由得干笑两声,“要不十块?”   “你当这是农贸市场,还讨价还价?!”交警似笑非笑的说,迅速的将罚单开好,递给我。   “你还真罚啊?”我接过罚单,泄气道。   “快点,我还得执勤呢。”   我无奈的掏出钱包,很不情愿的交出二十块钱,欲哭无泪的盯着罚单,二十元就这么没了,二十呢!都怪玄晋予害的我被罚,我现在杀了他的心都有。   紧握罚单来到玄晋予的面前,气愤的说,“不是我的责任,赶紧给我报了。”   “先送我到小区再说。”   “不行,现在就给我。”   “我现在真的没有。”   我盯着他看了五秒,“你真不给?”   “身上真没钱。”玄晋予认真道。   “那行,”我骑上小毛驴,“你也看到了,电瓶车不能载人,您就自个儿走回去吧。”   “喂——。”   玄晋予伸手想拉住我,我急忙转动手柄,小毛驴迅速的驶了出去,将玄晋予甩在了后面。    ☆、再遇交警   我回到家,将小毛驴停在院子里,拿包时才发现我忘了将风衣还给玄晋予。脱下风衣,得意的拿在手上掂了掂,二十元换件风衣也值了。看到风衣口袋鼓鼓的,我心满意足的一笑,难怪玄晋予说身上没钱,钱包一直在我身上。   兴高采烈地打开钱包,看到里面都是大红的票子,顿时热情高涨,不过翻遍整个钱包,并没找到零钱,不免有些泄气,这厮,二十元钱都没有,这零钱都跑哪里去了,忽然想起今天吃饭的时候,他好像将零钱都用完了。   我叹气的将钱包放回原处,拎着风衣向堂屋走去,还没到堂屋门口,老太太迎了出来,我以为她等我吃饭,“不是说好不回来吃饭嘛,你怎么还在等?”   老太太摆摆手,将我拉到院子里,压低着声音说,“雨时来了。”   “是嘛,”一直找不到她人,没想到她跑到我这里来了,我看着老太太神经兮兮的说,“来就来呗,她又不是第一次来,您不是说,这里也是她的家嘛。”   老太太指指西边的房间,担忧道,“她好像不对劲,来了之后就一直呆坐在床上,也不说话,到现在连个灯都不开,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理我,你赶紧去瞧瞧。”   我隐下心中的诧异,“我知道了,您先回屋吧,别再着凉了。”   “这丫头,真不让人放心。”老太太叹了一句,回房了。   我看着西厢房的窗户,里面黑乎乎的,若不是老太太说雨时来了,我相信没有人会想到里面会有人,她到底是怎么了?!   我刚要向堂屋走去,短信响了,打开短信,是玄晋予发来的,问我有没有到家。懒得回他,我收好手机,走进卧房。刚放下包,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在黑魆魆的屋子里,显得非常刺耳。   我连忙接通手机,刚想咆哮,还未开口,玄晋予已抢在我前面说话,“短信怕你没听到,所以打电话问你,到家了吗?”   玄晋予的声音没有以往那般的清冷,我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想到他打电话给我也是关心我,我低着声音,“我刚到家,不跟你说了,雨时在我这里呢,先挂了。”   挂了电话,打开灯,雨时正抱腿坐在床靠墙的角落,头耷拉在膝盖上,目光无神的看着床单。我轻轻的走到床边,“你怎么了?”   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我,想给她倒杯水,刚起身,雨时一把拉住我的手,抬起脸看向我,“沐野回来了。”   沐野是雨时除了庄曜之外唯一承认过的男友,与雨时是大学校友,跟雨时同届,一个院系,但不是同一个专业。上公共课时,认识雨时,从此开始狂追雨时,被雨时回绝了,此举没有打消沐野的念头,反而坚定了沐野的信念。直到大四,好不容易雨时答应了,承认了他的男友身份,没想到沐野却在毕业时提出了分手,说是性格不合。   后来据说,沐野跟他的同学说,雨时就像一座山,远远看着她的傲然气势,你就想登上山顶,在你攀登的过程中,你有无数的遐想和期望,可当你登上山顶时,你才发现这座山太过荒凉,荒凉的你只想逃离。   我一直不明白沐野的意思,直到方才开灯看到雨时淡漠的坐在床上时,才明白沐野的话,如玄晋予所说,雨时是有点孤僻的,这种孤僻让人不想靠近,也不敢靠近。   我坐在床边,“他来找你了?”   雨时没有点头,只是嗯了一声。   我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着雨时,“他想旧情复燃?”   “他没有说,但意思也差不多。”雨时没有表情的回答我。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怎么想。”   “什么叫没怎么想?”我问,“他沐野什么意思?当初想分就分,说什么性格不合,纯属胡扯,现在又想复合,他当自己是谁啊,不觉得自己太过分嘛!”   “我没怎么想就是我没答应。”   “你本来就不该答应!他一走就是三年,走的时候可是干净利索,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现在觉得你好,回来了,他早干嘛去了,现在就不觉得你这座山荒凉了?这人也忒无耻了,”我气氛道,转念一想,“他该不会被人甩了,给遣返回来了吧。”   “你说对了一半,”雨时单手支着头,“他跟她老婆离婚了,是他提出的离婚,但是他净身出门,也算是遣返回来。”   沐野的老婆只能算是白富美,家里确实有钱,“他活该。”   “他们婚前就签了财产协议。”雨时淡道。   “为了爱情,签下丧权辱国的条约,事后明知道净身出门,还提出离婚,可真看不出来,”沐野这一点,倒也让人佩服,我看向雨时,忽的想起一事,“你这几天不见人影,电话也不接,该不会和沐野待在一起吧?”   雨时不以为意的点点头。   我看着她这种淡然的态度,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激动道,“你知不知道,庄曜找你都找疯了,就差去报警了,你知道庄曜多担心你吗?你倒好,这几天跟沐野黏在一起,谈天说地,一个电话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庄曜如果知道这些,他会怎么想?他心里得有多难过,你到底有没有想过?”   “沐野病了,这几天我一直在照顾他,”雨时面无表情的下了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悠悠的喝着,“你不用为我担心,庄曜那边我会给他一个说法。”   “雨时,”我走到她身边,“你该不会心软了吧?你跟沐野已成为过去,我相信这个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像庄曜对你这么好。”   “你看我像是一个吃回头草的人吗?我不是好马,但也绝不吃回头草,”雨时放下杯子,坐到床上看向我,不等我回话,继续说,“我也相信庄曜是真的对我好。”   听她这么说,我放心许多,“你脸色不是很好,很累吧?”   雨时点点头,躺了下去,盖上被子,“我先睡了,对了,你待会儿跟我睡一张床吧,就别睡上铺了,还得铺床,太麻烦。”   “好。”上铺是岩子的床,岩子出去上学后,床就空着。   其实不用雨时说,我也不会睡上铺。我了解她,我们每次一起睡觉时,都是睡一张床。睡觉的时候,她一开始还算规矩,睡熟了之后,她就会像个孩子一样紧紧的搂着我的脖子。   我帮雨时掖好被子,想着玄晋予风衣上的车印子根本拍不干净,还是洗掉的好,明天可以带给他。转身走到门口,听到雨时的手机响了,我顿了顿,见雨时慵懒中带着甜蜜的表情,不用问也知道是电话的另一头是庄曜。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雨时已经不见人影,留下一个纸条,说是去找庄曜。我扬扬眉看向纸条,雨时的行事有时还真看不懂,之前不理庄曜的是她,现在急匆匆去找庄曜的也是她,她说会给庄曜一个说法,不知道会是什么说法,也不知道她早饭怎么解决的。   我匆忙吃完早饭,带上玄晋予的衣服骑上小毛驴出门。还未到奕景小区,就看到玄晋予已经立在小区门口。   我骑着小毛驴停在他的面前,将衣服递给他,“已经洗过了,不过还没干。”   玄晋予接过袋子,什么话也没说,理所当然的坐在了后面。我下了车,夺过他手中的袋子,说道,“你骑车,我坐后面。”   谁知道他昨天是不是故意的,我坐后面,扶住玄晋予的腰,时刻观察道路情况。如果遇上交警,我也可以尽快下车,而且我坐在后面,交警要罚也应该罚玄晋予。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在观山桥路口,会再次遇到昨天的那位交警,我更没想到的是,我快速的下了车,还是被交警逮着了,而玄晋予更是神速的骑着小毛驴逃到了远处。   “真行啊,”交警看着我,啧啧的说,“怎么着,你今天是不是还跟我说你是初犯?”   “不是,当然不是,”我干笑一声,“不过,我的确是第一次坐电瓶车,您就放过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交警也不说话,干脆的掏出罚单和笔,开始写,我急道,“您怎么老逮着我一个人罚啊,我可告诉你,别以为我好欺负,我可是律师……”   “你还是个律师?”交警看着我,“亏你还好意思说,知法犯法。”   “那,那罚也不该罚我,法律上只是说禁止带人,我只是坐车,又不是骑车的,您要罚,去罚骑车的呀?!”我指着远处的玄晋予说,“他不是在哪儿嘛!”   “你能把他叫过来,我就罚他。”   “您是交警,您怎么不去叫他啊?”你让我叫他来交罚款,他会来吗,他又不傻!   “我去叫,你要是跑了怎么办?”交警含笑道,“要不这样,你要是能让他交掉罚款,我也可以不罚你。”   “这不是一回事儿嘛,”想到玄晋予的钱包里都是百元大钞,根本没有零钱。眼下我是逃不了,又要破财了,随即笑道,“昨儿已经罚了一次,今儿打个对折呗!”   “我这都是正价销售,不打折。”交警开好罚单,利索的递给我。   我看着罚单上数字和名字,“白砥直,我记住你了,这才两天,你罚了我四十块钱。”我心疼的将二十元钱递给他。   白砥直接过钱,“你能记住最好,下次就不会再犯了。”   我狠狠的瞪了白砥直一眼,却见玄晋予骑车小毛驴过来,跟白砥直打招呼,“好长时间没见嫂子了,改日去看看你和嫂子。”   白砥直说,“来之前说一声,把闾三和曜子也一起叫上,我让音子做几个菜,咱们哥儿四个喝几杯。”   听到他们说话,我彻底崩溃,白砥直就是他们口中的老白,敢情他们不仅认识,还是哥们。我气冲冲的掏出昨天的罚单连同今天的罚单扔给玄晋予,咆哮道,“给我报了!”   我伸手将玄晋予推下小毛驴,自己骑了上去,不等玄晋予反应,怒气而去,隐约听到后面白砥直哈哈大笑的声音。    ☆、后知后觉   所里组织旅游,据罗晴说,旅游会定在四五月份和九十月份,并不是说所里组织两次旅游,只是分两批去,避免一起去,耽误工作。   这一次,我们办公室里就孙廉去了,拉着罗晴一起去逍遥去。孙廉离开,他手头上的工作自然就落在我和沙博的手里。工作量增加,好在我和沙博两个人分担一下,还不觉得累。但是这次所里的人去了近一大半,其他办公室里的工作也交到了我和沙博的手上,工作量陡然飙升。   从他们走的第一天,我就开始加班,白天开庭,晚上就必须将相关文字方面的工作做完。这还算是好的,遇到开庭时间冲突的,还得打电话求法官重新安排开庭时间,实在不行只好请玄晋予出马。   玄晋予也忙,很多时候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他,所里的大状一出游,需要开庭的复杂案件自然交到了玄晋予的手上,玄晋予就需要花大量的时间熟悉案件,了解案情,看案卷。   沙博也是忙的不行,自他们星期二走,今天已经星期五,我就没跟沙博打过照面。也就是刚才开完庭,在法院门口遇到他。   “你不回所?”   “我得赶在五点半前去南塘法院一趟。”沙博还未说完,开着玄晋予的车已经疾驰而去。   玄晋予不开车,但车也没闲着,几乎每天都有人帮他开。自从沙博学会开车后,基本上就占有了玄晋予的车,玄晋予出门反而每次都是打车。   本来想沙博能顺带我一程,这下只能坐公交车回单位。刚到单位,月溪打电话给我,“岚子,今晚有空吗?陪我逛逛吧。”   我一边接电话,一边向办公室走去,“妹妹,这段没时间真的没法陪你逛街,你是有人养着闲着没事干,逛逛街,美美容,我为了五斗米腰都快折了,眼看就要半身不遂了。”   月溪笑道,“有这么严重嘛!”   “有,当然有,你不知道,我现在可是一头的白发,层林尽染,你就放过我吧。”   我挂断了电话,放下资料,抬头却看到玄晋予皱着眉头看着我,声音一贯的清冷,“要不要我让小罗帮你申请工伤。”   “额,”玄晋予今天不是开庭吗,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低下头,思虑片刻,一脸认真的说,“我这种状况最多也就是九级工伤,你要是能让我既不用辞职,又能拿到赔偿金,我不介意让罗晴帮我申请工伤。”   根据相关法律规定,九级工伤必须是结束劳动关系,才能拿到赔偿金的。   “你倒是一点不吃亏,”玄晋予将一堆材料放到我的面前,“看一下,将诉讼材料做出来。”   我头晕的看着白纸黑字,“星期一再做行吗?”   “可以,”玄晋予转身向他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走了几步,又返了回来,“所里旅游,你为什么不去?”   “为你省钱啊!”我是玄晋予的徒弟,虽然属纵横所的员工,但我所有的费用都是玄晋予出。   玄晋予不以为意的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说的这么好听,我是不是还要感谢列祖列宗,招了你这么一个实习律师。”   “你能明白就好,回去赶紧烧香,”我憋着笑整理材料,片刻之后正色道,“旅游要去七天,必然要将星期六星期日算进去,可是我周末有事,没法去。”   “旅游的事情一个月前就开始安排了,”玄晋予双眉微敛的看着我,“你每个周末都有事?”   “还好,还好,”我干笑两声,收拾好包,“下班了,下班了,我先走了。”   像我这种捡不到钱就觉得是丢钱,抠门抠到家的人,免费的旅游怎么会不去呢!我知道所里的很多人都很不解,玄晋予的心里肯定也有疑问,孙廉和罗晴问我为什么,就是沙博也问过我很多次,可是我确实没法去。   我不等玄晋予说话,走出了办公室。   周末去了一趟医院,回家的路上,法院打电话过来,说周一上午要开庭。本想着周一完成玄晋予给我任务,这下只能在家做了。想想法官周末都加班,我加点班也很正常。   周一早早到了所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将材料放到玄晋予的办公桌上,便去了法院。开庭结束后,法官主持调解,上午没调成,下午接着调,直到下午三点,才调解好,我不得不感叹中国的调解制度。   回到所里已经快四点了,我将包扔在桌上,看到沙博桌上有蛋挞,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塞了一半,电话响了。一看号码,心中一惊。   “张姐,您找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胆颤的问。   张姐可能听出了我的害怕,笑道,“别怕,打电话给你是好事。”   “好事?”医院打电话来能有好事?   “费用少了,你以后不用交那么多的钱了。”   我很不解的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这么跟你说吧,”张姐理了一下思路,“新的政策出来,很多费用纳入医保,我算了一下,一年下来,你可以省下近大半的钱。”   “真的?”我倏地一下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问。   “是真的,难道我还会骗你?”   “不是,我……”我脑里的转速有点跟不上。   “你要是真的不信,你就上网查啊。”   “不,不,”我激动了半晌,“我信,我信,张姐的话我怎么会不信呢!我只是没想到国家政策说变就变,感谢党,感谢政府!”   “那行,我先挂了。”   我挂了电话,盯着沙博看了又看,随即在沙博的胳膊上掐了起来,沙博顿时面目狰狞,咧着嘴。   “不疼吗?”我放开手,看着他,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沙博瞪了我一眼,低声道,“废话,怎么会不疼。”   “那你怎么不出声?”   沙博无奈的指指玄晋予的办公室,“玄大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天了,待在办公室里不出来,午饭也没吃,办公室里乌烟瘴气。”   “他抽烟?”我从未见过玄晋予抽烟。   “我也是第二次看他抽烟,上次要好点,虽然抽了半个月,但强度没今天这么大,今天一天赶上上次半个月的。”   “上次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沙博想了想,“上次你去庄曜公司了。”   “会不会是因为高建瓴?”我问。   “不知道,不像,”沙博摇摇头,“应该不是。”   那是为什么?我看着玄晋予办公室的百叶窗,“为了我们美好的日子,我冒险去看看。”   “你小心点。”沙博一边一脸佩服,外加同情的看着我,一边拿起蛋挞往嘴里塞。我劈手夺下他手中的蛋挞,放到盒子里,沙博急道,“你干嘛,我中午没吃饭,你得给我留点。”   “你不是吃过一个了嘛,玄大中午也没吃,你最好想清楚,玄大如果这样下去,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我见沙博无奈的点点头,拿起蛋挞向玄晋予的办公室走去。   我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琢磨着以沙博描述的状况,即便敲门,玄晋予也不会应我一声。打开门的瞬间,一股烟草味窜入鼻中,忍不住一阵咳嗽。   屋子里已不是沙博说的乌烟瘴气能够形容,简直是浓烟滚滚,呛鼻的烟味让我不敢呼吸。我吃惊的看着地上、桌上的烟蒂,不计其数,玄晋予到底是抽了多少烟!   连忙打开窗户,挥舞着胳膊驱散浓烟。一转身,看到玄晋予正躺在椅子里,面朝窗户,手里还夹着一根烟。   玄晋予一脸沉郁,目光茫然空洞,可能察觉到我的出现,目光缓缓的落在我的脸上,看的我一阵寒栗。这样的眼神清冷中竟带着一丝绝望。绝望?想到这个词,我错愕不已,玄晋予怎么会绝望!   “吸烟有害健康,”我装着胆子说道,伸手夺下他手中的烟,“别抽了,你这样抽下去,会出人命的。”   玄晋予冷道,转过脸,看向窗外,“出去。”   懒得理你,我将烟灭掉,开始收拾桌子。   “出去。”玄晋予的声音愈加的冷。   我瞥了他一眼,继续收拾地上的烟蒂,“收拾完,我就出去。”   这次旅游,所里的内勤也去了,没人打扫,我现在不收拾,明天还是我收拾,所里现在就剩下我一个女的,指望不了别人。   烟味一时半会很难散尽,烟蒂已被我全部清除出去,包括香烟。我顺手将办公桌收拾整齐后,准备离开,玄晋予叫住了我。   “沈岚,”玄晋予已经将椅子转过来,面朝我,“我有话想问你。”   “不撵我出去了?”我没好气的看向他,坐到他对面,将蛋挞推给他,“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玄晋予看都没看蛋挞,顿了顿,言语有些吞吐,“你上次说,你妈去世是因为出了车祸,我想问你,你,你恨那个人吗?就是撞你妈的那个人。”   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难道他也在恨一个人?我不解的看向玄晋予,“恨,当时的确恨过,而且很恨,甚至希望他遭到同样的遭遇。现在嘛,不恨了,都这么多年了。恨这个东西,不会随着时间慢慢积累,只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后来,听我爸说,撞我妈的人是个小伙子,当是就吓傻了,我想这些年来,他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再遇到他,你会怎么样?”玄晋予盯着我片刻,随即移开目光。   难道玄晋予遇到他恨的那个人了?我扬扬眉,“也不会怎么样,最多会骂他一顿。时间不知不觉,我们总是后知后觉,我原以为我会恨他一辈子,其实早就不恨了,恨他,我妈也活不过来,更何况,我没那个精力。这段日子,你让我整天加班,哪还有时间去恨一个人啊?”   玄晋予目光微滞,旋即明白我最后一句话是在开玩笑,唇边微动了一下,“今天不加班,早点回去吧。”   “谢谢领导,”我站了起来,看见蛋挞还在那里,刚拿一个,被玄晋予夺了过去,我努努嘴准备离开,听到玄晋予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短信,“玄大,是不是佳人有约?”   “天气预报。”   玄晋予吃着蛋挞淡淡的说,神色看似舒缓不少,只是眸底的极力隐藏的痛苦,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想着要不要安慰几句,我的手机响了,是庄曜。接完电话,不由得蹙起眉。   “怎么了?”玄晋予问。   “庄曜约我吃饭。”   “噢,是嘛。”玄晋予语气上扬。   “听庄曜的声音好像不高兴。”   “电话里你都能听出来?”   我没有听出玄晋予声音中的异样,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解释道,“今天中午雨时见庄曜的家人,如果顺利的话,也该是雨时来电话约我吃饭。方才庄曜说他请我吃饭,那雨时呢?雨时去哪儿了?他们两个人不会又出事儿了吧?”   “他约你在哪里?”   “忆江南。”   “一起走吧,我和高建瓴也在忆江南吃饭。”   走出玄晋予的办公室,见到沙博朝着我努努嘴,竖起大拇指,我很得意的点点头,跟着玄晋予走出大办公室,嘟噜道,“还说不是佳人有约?!”   “那你呢?”   “我跟你不一样。”   “是吗?”   难道不是吗?我眨眨眼睛,看了一眼玄晋予。    ☆、原话转述   我和玄晋予打车来到忆江南,当然打车费是玄晋予付的。到了忆江南的餐厅里,我一眼先看到的是高建瓴。高建瓴见到我和玄晋予同时出现,神色一僵。   看到高建瓴的表情,我不得不走向前打招呼,“那个,我约了别人,也在忆江南,所以蹭了玄大的车,一起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高建瓴脸色缓和很多,语气肯定,但我知道这是一句疑问句。   “真的是……”我还是想再解释一下,还有上次的事情,一直没有机会跟她解释,想趁着这个机会说清楚,可是玄晋予没有给我机会。   “庄曜已经来了,”玄晋予打断我,看着餐厅的西北角,扬手跟庄曜打了招呼,“你赶紧过去吧。”   我干笑两声的看了一眼玄晋予,这人真有毛病,干嘛不让我解释,高建瓴今天明显又误会了,这误会越来越深,积重难返,以后再解释就很难了。   “那行,我过去了。”我自认很亲切朝高建瓴微笑,高建瓴也回了我一个微笑,只是很公事性的,目光中的敌意一闪而过。   我无奈的扯了一下嘴角,来到庄曜这边坐下,看着他眉目间的无奈,“干嘛苦着脸,见家长不顺利?”   庄曜没说话,只是苦笑了一声。我不明白他苦笑是什么意思,“怎么了,该不会没见家长吧!”   庄曜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想菜单递给我,“先看看,想吃什么?”   我推开菜单,“说完了再吃,不然我吃不下。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庄曜还是为我要了一杯咖啡,看着我叹了一口气,说道,“中午大家一起吃饭,雨时吃了一半,就走了。”   “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她可能有事。”   庄曜摇摇头,“她走的时候明显很不高兴。”   “这不像她的做事风格,虽然她平时冷淡了点,但面对长辈时,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我看向庄曜,问,“你们中午吃饭时,是不是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正常的聊天而已。”庄曜说道。   我抿唇微动,目中闪过一丝忧虑,“正常的聊天都聊些什么?”   “真的没聊什么。”庄曜语气有些急,看着我的眼神,明显认为我是想的太多。   “你先别急,”我说,“你不说仔细,我根本没法帮你。”   庄曜平复了一下情绪,“我的家人第一次见她,无非问一些她在哪里工作,平时的喜好,顺便问了一下她的爸爸妈妈而已,没想到一提她的父母,她就借口说有事,走了。”   “原来是查户口。”我说道。   “第一次见面,我家人问这些也很正常吧,毕竟这是一次很正式的见面,即便是查户口,为了我,她是不是也该忍一下?”庄曜不解道,见我脸色有些深沉,补充道,“你不知道,我父母早年因为车祸去世了,我和我姐是跟爷爷、小姑姑一起生活,特别是我小姑姑,很疼我。今天吃饭的时候,自然会多问一些。”   我心中惊讶不已,没想到庄曜的父母已经去世了,而且也是因为车祸,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多的交通事故,“查户口是很正常,一般的人家都会这么做,你姑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只是对雨时来说,查户口就不正常了。”   “什么意思?”庄曜蹙着眉看着我。   这个社会都说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明白,门当户对的概念还是很根深蒂固。对于庄曜这样的家庭,怎么会对雨时的家人不闻不问,能同意与雨时见面只怕已是不易,庄曜在中间肯定做了不少工作。   “你跟雨时在一起也有半年了,你听她提起过自己的父母吗?”我问。   庄曜目光僵住,随即黯淡下去,“她从未提过,我曾经问过一次,见她不想说,就没再问过。”   “那是她心中的一个结,也是一道疤,自然不愿意向人提起,也不愿意被人提起,”我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妈妈生下她没多久就去世了,他爸爸现在在牢里,是个囚犯。”   “我曾想过她可能是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但从未想到会是这样,”庄曜震惊的看着我半张着嘴,目光中有难以置信,有错乱,良久之后,渐渐变成自责和怜惜,“照你这么说,难道是她妈妈的死,是因为她爸爸……。”   “不是,”我打断了庄曜的猜测,庄曜显然是误会了,“她爸爸对她妈妈很好,很爱她妈妈,不过,她妈妈的死确实是因为她爸爸。”   “岚子,你全都知道对不对,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能看出庄曜正压抑着心中的焦虑,静等着我说下去,“你是做地产的,对这座城市变迁的历程应该很熟悉。崇宁区的北边有一家翠园酒庄,你应该知道,三十年前那里还不属于崇宁区,叫东横街,她爸爸就混在那里。”   “东横街我知道,三十年前还没有开发,不过居民不少,听我爷爷说那里治安不好,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庄曜顿住,疑惑的看着我,“你刚才说她爸爸混在那里,是什么意思?”   “三十年前,夏叔还只是二十出头,不学无术,整天游手好闲,打架斗殴,那里的居民都很怕他,也很讨厌他,”我抿抿唇,继续道,“后来他遇到了雨时的妈妈,梅姨,对梅姨穷追不舍,梅姨的家人极力反对,但梅姨却不顾家人的反对跟了夏叔,据说当时他们结婚时,整个婚宴都没什么人,只有夏叔的一帮兄弟。结婚后的第二年,雨时就出生了。都以为雨时出生后,夏叔会有所节制,改邪归正,浪子回头,没想到他依旧我行我素。雨时出生没多久,夏叔领着一帮人跟另一帮人群殴,对方打红了眼,亮出了刀子,梅姨为了救夏叔,为他挡下了刀子,当时就死了……”   庄曜震惊,身子一僵,整个人如雕塑一样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很长时间,才回过神问,“那夏叔又是怎么进的监狱?”   “杀梅姨的那个人被法院判了十五年的有期徒刑,原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没想到那个人出狱后,夏叔竟遇到了他,”我叹气,胸口堵得慌, “梅姨的死对夏叔的打击很大,夏叔整个人很消沉,心结也一直未能解开,因此,再遇到那个杀了梅姨的人时,怒火狂烧,将那个人暴打了一顿,打完那个人就走了,那个人却因为抢救不及时,死了。夏叔对打人的事情直认不讳,法院最终以故意伤害罪判了他十五年。”   “怎么会这样!”庄曜摇摇头,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   “雨时一直将梅姨的死算在夏叔的头上,认为是夏叔害死了梅姨,夏叔被关这么多年,雨时从未去看过他,这也是雨时冷淡、孤僻,让人无法靠近的原因,”我喝了一口咖啡,缓解一下压抑的情绪,“其实,我知道雨时心里是有夏叔的,她每次去祭拜梅姨时,都会在老宅住上几日,看上去,她是想念梅姨,可是仔细想想,梅姨去世时,雨时才多大,对梅姨能有多少记忆?!老宅里能留下梅姨多少过去?留下的不过是雨时和有夏叔共同生活的回忆。”   “她现在应该在老宅,”庄曜的目光闪过清亮,“一定在,我现在就去找她。”   “庄曜,”我叫住他,“不是我泼你冷水,你想好了再走。雨时这样的家庭,她的父母,她的一切外在背景都与你有云泥之别。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你们要是在一起,一定会受到各方面的阻力,这条路走下去势必会很艰辛。你心中也明白最主要的阻力就是你的家人,如果为了她你能抵抗你的家人,能说服他们,你就去找她,如果不能,不如就此放手,大家都不会伤的很深。”   庄曜毫不犹豫的说,“自我再遇到她,就从未想过放手。”   我深深对他一笑,他也深深回我一笑,他的微笑中带着坚定,我的微笑中带着酸楚。   庄曜起身离开了,我颓然的躺在沙发里,愣愣的看着咖啡,庄曜啊庄曜,你记不住我也就算了,可是你总该记得你为我点过咖啡啊,这里消费那么贵,你走前好歹该将咖啡钱付了。我端起咖啡细细品尝,花自己的钱,得慢着点喝!   喝完咖啡,我收拾好包准备离开,侍应端来一份牛排放在我了面前。   “我,我,我有点餐吗?”我盯着牛排,一阵肉疼,庄曜什么时候点的餐,他为什么要点餐?!这里的牛排贵的吓人,我本想喝完咖啡就走人,这下怎么办?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侍应看出我的窘态,说,“这份牛排是那边那位先生为您点的。”   不用看也知道是玄晋予,这不是故意让我出血嘛,我恨得牙痒,“他有说付钱吗?如果不付,你帮忙将这份牛排还给他。”   侍应说,“那位先生说,如果您问起来是不是他付钱,他说是他付钱,连同这杯咖啡,都由他付。”   我的脸上顿时散去乌云,玄晋予还真的了解我,干笑两声看向侍应,不用说的这么细吧,“你倒是有一句说一句。”   “那位先生特别吩咐,让我原话转述。”侍应说完离开。   我转头瞪了一眼玄晋予的侧影,真有你的,就怕别人不知道我抠,故意让我难堪,好在我脸皮厚,无所谓。看着眼前的牛排,既然玄晋予已经送来了,我也就不用再客气了,赶紧大快朵颐。   用完餐,我起身离开,看到玄晋予和高建瓴也已经用完餐,我急速的向电梯走去,无奈电梯一直没来,等电梯来了,玄晋予他们也来了。   从电梯出来,一想到高建瓴沉静的脸,我就想立刻闪人,还是被玄晋予叫住了,“一起走吧。”   “我送你们。”高建瓴微笑的看着玄晋予说道。   “不用送我,你送……”   我的话说了一半,被玄晋予打断,“不用,我们打车回去。你今天身体不是很好,回去吧,开车小心。”   高建瓴脸色微滞,转瞬后微微一笑,点头离去。   原来高建瓴不舒服,若不是玄晋予说,还真看不出来,到底是情人,玄晋予还是很关心高建瓴的。我一脸促狭的看向玄晋予,玄晋予目中清冷,并没有因为高建瓴的离开,有任何的不舍或疼惜,我顿时明白玄晋予的这句话看似关心,实则却是淡淡的拒绝,他为什么要拒绝?   我们打车先来到奕景小区,玄晋予直了直身子,我以为他要下车,连忙拉住他,“玄大,是你要打车的,你付。”   “我不是在拿钱包嘛。”玄晋予掏出一张大红钞票给我,随即下了车。   我手里拿着钞票,高兴的叫师傅开车离开。没一会儿听到有短信,是玄晋予发来的,“剩下的钱连同□□明天一起给我。”   “只有□□,没有余钱。上次罚单,你还没给我报呢,剩下的钱正好报销。”   我轻轻一按,将短信发了出去,想从我这里将钱再拿回去,门儿都没有。    ☆、今天加班   廉二爷他们旅游回来后,我的日子立马轻松许多,不用天天开庭,当然我现在也不会整天闷在所里。为了给廉二爷他们感谢我的机会,除了我自己的案件非要开庭外,其余的事尽量让廉二爷帮我做。   “岚子,今天是最后一天,从明天开始你的事情别让我做。”廉二爷苦不堪言,抱怨道。   “不用等到明天,我现在陪你的晴格格去吃饭,吃完饭逛一会儿,就一会儿,回来之后,我的事情就我自己做。”我对着他嘻嘻一笑,孙廉嗤之以鼻,看向罗晴,脸色顿时温柔,这家伙也太重色轻友了,“小样儿。”   我拉着罗晴去吃午饭,吃完饭后,我们一直逛到两点才回单位。回到所里,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我蹑手蹑脚的走到玄晋予的办公室,里面也没有人,顿时觉得自己回来的太早了。转身看到雨时正坐在接待室里,我兴奋的冲了进去。   “亲爱的,你怎么来了,你可是第一次来我的所,是不是想我了,”我嬉皮笑脸的看着她,“对了,你来多久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是来找玄晋予的。”   “你跟他约时间了吗?他很忙的。”   “约了两点半,刚跟他通过电话,他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那就好,”我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你找玄晋予?你找他有事儿吗?为什么不找我,我也是律师,雨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庄曜出事了。”雨时半垂着头。   我蹭了一下站了起来,“出事?出什么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快说。”   雨时眉目间有些烦躁和不安,“前几天和庄曜在酒吧喝酒。我从洗手间出来后,被人堵在了过道,那个人应该是喝醉了,对我……”   “这一段先跳过去,接着往下说。”见雨时脸色有些难堪,我打断她。其实她不说,我也能猜到那个人肯定是个流氓,或者耍流氓。   “我让开了,没想到还是被庄曜看到了,庄曜本来也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再加上喝了点酒,上来就打,”雨时无奈的看向我,“那个人现在躺在医院已经五天了。”   “不是庄曜脾气不好,但凡是个爷们,遇到这种事都不会有好脾气,”原来是打架啊,只要庄曜没有受伤就好,我心中顿时安稳许多,坐了下来,“那人还住院了?庄曜出手够狠的啊。”   “打落人家三颗牙齿,其中一颗还是门牙,外加左胳膊折了。”   “应该没构成伤残,没事儿,庄曜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多付点赔偿金就是了。”我不在意道。   “我们本来是也这么想,可是对方不要赔偿金,非要派出所立案,”雨时苦着脸,“鼎兴公司也不是一个小公司,派出所也不愿意立案,希望我们私了,可是对方连连上访,还发布到网上说官商勾结,派出所没办法,只能将庄曜请到了派出所。”   “什么!”我惊讶之余,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己怎么糊涂了,亏自己还是个律师,“只要构成轻伤,庄曜就涉嫌故意伤害,公安机关就可以立案侦查,届时检察院会以故意伤害罪提起公诉,追究刑事责任,法院不会判有期徒刑,最多是管制或拘役,可是,无论哪个刑罚都一样,这将会成为庄曜一生的污点。”   雨时叹着气,“派出所也是没办法,走一个过场,但是我们还是要去一趟,为庄曜办理取保候审的手续。”   “取保候审需要交保证金,数额不小,你钱够吗?不够我这里有。”雨时挣得多,用的也多,我敢肯定她的账户没多少钱。   “不用了,你也没钱,”雨时抿抿唇,感激的看向我,“庄曜的爷爷给我了。”   “他家人知道了?”我吃惊的看着雨时,此事虽不是雨时的错,却因雨时而起,庄曜的家人知道后,会怎么看雨时,本就不待见雨时,这一下,雨时想要进庄家,就更难了。   “我来之前,是老爷子打的电话给我,我与老爷子见面时,并没有其他人在场,庄曜的姐姐和小姑姑应该还不知道。”   鼎兴公司的经理被拘,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开,不知道会给鼎兴公司造成什么样的负面影响,“老爷子有没有说什么?”   雨时的目下闪过一丝黯淡,“没说什么,就说务必将庄曜保出来,还说,他会想办法让公安机关撤销案件。”   撤销案件谈何容易,我忧心的在接待室来回的走着,“你有没有去找过那个人?”   “你说丁武?”雨时眼中闪过不明的情绪,“找过,没用。”   正说着,玄晋予推门而入,看了我一眼,转而对雨时道,“有点事耽搁了,不好意思。”   “什么事儿那么重要?”后面一句我没说,相信玄晋予也知道。   “岚子,”雨时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再乱说,“他也是在为庄曜的事奔波。”   我努努嘴,看来是我误会了。   “走吧。”玄晋予没有看我,径直走出了接待室。   雨时拿起包,跟着玄晋予出了接待室。   “玄大,玄大,”我叫住玄晋予,支吾着,“那个,我下午也没什么事儿,不如,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玄晋予阴冷的回望我,“没什么事儿?你看看你桌上。”   我朝桌上看去,天啊,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一大堆的材料,乞求道,“就让我去吧,我顺便跟你熟悉一下办事流程,我还没办过取保候审的手续。”   “纯然轻纺重组的调查报告已经发给你了,这是他们今天补充过来的材料,你看一下这些材料,根据这些材料将调查报告再改一下。”   玄晋予不等我说话,走出了办公室。   “我走了。”雨时匆匆跟我打了声招呼,跟着玄晋予走了出去。   我垂着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盯着眼前的材料,一个头顿时有两个大。再改一下?玄晋予当真是说的轻松,这么一坨资料,要改到什么时候,更何况这可是并购重组的调查报告!   这份技术含量高的报告本来是玄晋予和吴继琛还有两个律师在做,孙廉和沙博也参与了,只是做一些基础工作。里面有太多乱七八糟的法律关系,涉及专利法、公司法、证券法等等等等,专业性很强,我一个实习律师,这些材料看都要看半天,让我怎么改!我心中不由暗骂玄晋予,这个有天理没人性的家伙。   打开玄晋予发给我的文档,眼前渐渐出现重影,一百多页,单看这些电子文件,就得两个小时,他故意的吧,这是要整死我啊。   我一会儿看看材料,一会儿看看文档,心中却无法摆脱的庄曜的事情,都四点了,也不知道玄晋予他们有没有办好手续。网络是好事,但现在看来,也不是好事,如果没有网络,庄曜根本就不会有事。   我不禁莞尔,自己是律师,竟然有这种想法,希望庄老爷子真的有办法能彻底的解决这件事。   窗外雷声滚滚而至,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不消片刻,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了玻璃上,我赶紧关上窗户,雨水渐渐如注,像条鞭子一样抽打在窗户上。   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可是突然的磅礴大雨让我心中渐渐忐忑,庄曜难道没有出来?心不在焉的看着材料,改着文档。直到五点半的时候,玄晋予才回来,看也没看我,径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怎么样,顺利吗?”我跟着他进了办公室,迫不及待的的问。   “回家了,”玄晋予淡淡的表情,看不出一丝情绪,“报告改好了吗?”   “好了,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既然庄曜没事,我也就安心了。忽然觉得自己是过分紧张了,庄曜的案件理论上只是一个小案件,再加上庄曜的身份,派出所根本不会为难玄晋予。   “这就是你改的报告?”玄晋予看着我,情绪没有一丝变化,至少我看不出来,但是我能感觉到改后的这份报告有问题。   我点点头,有些后悔将报告发给他。   “做这种案件你不是不觉得很容易?”玄晋予的语气带着质问。   我摇摇头,所里能接下这种案件主要是因为纵横所在业内的专业信誉,为了保持这种信誉,只有做的更好,更专业。   玄晋予将一份文件扔到我面前,“这家企业是收购的国有股权,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不是补了材料过来了嘛。”我半低着头,嘟噜道。   “补来文件的真实性和合法性,你就没有一点疑问?”玄晋予的低沉的声音带着怒气,音量渐渐提高,“这可是国有资产流失!你这么改知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做事都不带脑子!心思跑哪儿了?!”   是想说滚哪儿了吧,滚庄曜那儿了,我咬咬唇,不是说玄晋予不会发火的吗?看来传言不可信,我低着声音,有些怯道,“那你说怎么办?”   “建议诉讼,通过法律程序来确认收购股权的合法性,只有法院的生效判决书才能解决,”玄晋予声音平静了许多,“重新改。”   我点头,心中却暗自佩服玄晋予,诉讼是唯一的途径,有了法院的判决书就如拿到了圣旨,再无后顾之忧。   “沈岚,”我刚转身,玄晋予叫住我,“这是个机会。”   我明白他的话,这个行业的竞争是残酷的,有的律师也许一辈子都只会做一些侵权之类的诉讼案件,没有机会参与这样的案件,我是幸运的,却差点没把握住机会。   出了玄晋予的办公室,我先打了一个电话给老太太,告诉她我今天加班,不回家吃饭。    ☆、违法经营   七点钟的时候,快餐到了,我不知道玄晋予是什么时候打电话定的。看到饭菜,才发现我饿的已经前胸贴后背,狼吞虎咽的吃完,继续做事。   玄晋予每改一处,都会告诉我原因,告诉我之前的表述可能存在的风险。我不由得感慨,这个行业,能有这样一个律师愿意这么有耐心的教我,给我机会,我真的很幸运。   直到十一点,我们才将报告做好。我终于舒了一口气,看着窗外,惊觉外面的雨竟然还在下,还是暴雨如注。   电梯里,玄晋予打电话叫计程车,刚到大厦门口,就看到计程车已经停在了那里。玄晋予撑着伞,护着我上了车,“师傅,去新联湾。”   我看向玄晋予,“不是先送你回家吗?还是先去奕景吧。”   “太晚了。”   玄晋予双目微阖的靠在后座上,眉峰微蹙,看上去很累。我不再说话,忽然有些心疼他,白天为了庄曜的事奔波不停,晚上因为我,一直折腾到现在。   未到新联湾,师傅就停下来了,“就这吧,前面没法掉头。”   其实绕一圈也能出去,只是要绕很长一段路,下了这么大的雨,师傅怕麻烦,自然不愿意。其实我也没想师傅开进去,下了车回家也没几步,能省则省。   我没想到玄晋予也跟着我下了车,“你回去吧。”   “雨太大。” 玄晋予简单的三个字,却不容我反驳。   “待会儿你怎么回去啊?” 送就送吧,反正我也没带伞,总不能这么淋回去。我转身招手叫师傅等一会儿,师傅像似没看到我招手,急匆匆的离开了。   “没事,打个电话就行,”玄晋予让我打开他的手机照路,一手撑着伞,一手揽住我的肩头,紧紧的搂着我,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紧涩,“伞太小。”   我不知所措的嗯了一声,靠在他的怀里,虽然雨声很大,我仍然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我的心莫名的狂跳,整个人侧着身子,双腿僵硬的跟着玄晋予的步子前进。   走到巷子的拐角时,我和玄晋予都停下了脚步。我无语的看着面前的积水,干笑两声,“反映了很多次,就是不来修,政府部门不给力,我也没办法。”   “只有这条路?”   “有,不过就绕远了,而且也没法保证不会积水,你还是回去吧,我趟过去就行了。”我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早已习以为常。   玄晋予将伞递给我,蹲了下来,“上来。”   我愣了愣,鬼使神差的伏在了他的背上,任由他趟着积水,背着我过去。伏在他的背上,手触到他的衣服,才发现他已经湿透了,不由的感叹,伞真的太小。一直到了堂屋檐下,玄晋予才将我放下来。   我只觉得脸颊发烫,虽然周围黑漆漆的一片,还是低下了头,“谢谢。”   房门打开,老太太披着衣服走了出来,“岚子,回来啦。”   “你怎么还没睡,不是跟你说会迟一点回来嘛。”我扶她进了堂屋,打开灯。   “你这是迟一点吗?都十二点了,雨下的又这么大。”老太太说完,看了看我身边的玄晋予。   “奶奶,您好,我叫玄晋予,是沈岚的同事,”玄晋予挑挑眉,以他的聪明,不会听不明白老太太话中的抱怨,“因为要赶一个报告,所以回来了迟了,下次我会注意。”   老太太笑笑,也没说话,只是将玄晋予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目光中的慈蔼,我顿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瞪了一眼老太太,示意她别瞎猜。   担心老太太查户口,我转身催促玄晋予,“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这么大的雨,又这么晚,别回去了,”老太太看着玄晋予道,“你就睡岩子的床。”   “谢谢奶奶。”玄晋予毕恭毕敬的回道。   他还真一点都不客气,算了,老太太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样。   玄晋予洗完澡后,穿着岩子的睡衣坐在电脑前,“你跟你弟睡一间房?”   “是啊,我们家就两间房,老太太睡的浅,不能被打扰,一旦醒了就很难睡着。”   玄晋予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继续看着电脑,片刻之后转头看着我,目光中有惊讶,惊讶中有怀疑,“英语小短文,你现在还在学英语,练听力?”   “不是,我只是用来催眠,”为了那张写满英文的纸,我也曾经努力的学习英语,可是我实在学不进,听读写没有一个是行的,大学里,英语四级也是班上最后一个过的,“有的时候晚上睡不着,就会听听,加速睡觉的进程。”   玄晋予无语的看着我,足足五秒。   我相信,所有英文学不好的人,都会有同样的感受。我坦然的无视玄晋予的目光,收拾衣服去洗澡。洗完澡洗衣服,全部收拾好已近凌晨两点。我以为玄晋予应该睡了,打开房门时,玄晋予坐在上铺正在玩着手机。   “你睡觉不关门吗?”玄晋予看了看门。   “当然,老太太也不关门,她年纪大了,夜里有什么动静,我也能听到。”   我坐到电脑前,打开扣扣,想看看岩子有没有给我留言,没看到岩子的消息,却看到了商籁的头像一闪一闪的跳着。   “在吗?”   “在了,”我随即又发了一个消息过去,问了一个上次我问过的问题,“商籁就是你的名字吗?你姓商?”   “商籁是十四行诗的译称,是意大利文sonetto,英文Sonnet的音译。在欧洲是一种格律严谨的抒情诗体……”   我看他有继续写下去的意思,立马打断,“你只要告诉我这不是你的真名就好,对于外国的东西我不感兴趣。”随手附上一个笑脸。   商籁也发来一个笑脸,“我们会见面吗?”   “不会。”我干脆的发出这两个字。   “为什么?你长的难看?”商籁又发来一个笑脸。   “梦想最好不要照进现实,不然会见光死,”我摸摸脸,不算难看吧,好歹玄晋予说过我五官端正,片刻后,“网友就是网友,如果见面就不是网友了。因为是网络,所以才肆无忌惮的直抒胸臆。”   如果网友见面,我是绝不会同商籁说喜欢庄曜的事情,虽然说的不是很清楚,但在我看来,已经很多了,至少现实生活中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哪怕一个字。   过了很久,商籁才发来消息,“网络让我们变得真实,现实生活却让我们变的虚伪。”   “也许吧。”我们游走在网络和现实之间,就像穿梭在白天和黑夜之间,在绚烂的灯光下,有的时候总是真假难辨。   “今天加班吗?这么晚才上线。”   “是啊,一直加到十一点。”   “外面的雨很大,你怎么回来的?这个时间还有公交车?”   “没了,领导送我回来的。”   “你领导对你不错嘛,这都几点了,把你送回来,自己还得回去。”   “他没回去,就住在我家了。”   “是嘛,方便吗?你还挺仗义……”随即附上一个偷笑的表情。   “不是我仗义,是老太太好客。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他睡我上铺,我弟的床。我弟平时就睡上铺,现在只是换了一个人,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我脑子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很晚了,改日聊。”   不等商籁回话,我关了电脑后,走到床边,见玄晋予正聚精会神的玩着手机,我用力拍了拍床架,“我家简陋了些,床铺费收你便宜点,你就给个一百吧。”   玄晋予用无聊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继续玩手机,“收费?你有营业执照吗?你先提供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   到底是律师,我瞪了他一眼,嘻嘻一笑,“开□□就不是这个价了,我就收你一百,就不开票了。”   玄晋予慢悠悠的说,“也行,你打个收条吧,写清楚收费原因,明天我去工商局一趟,举报你违法经营。”   看着他闲适自得的表情,我真想将他拧成麻花。   玄晋予忽然想起什么事,侧过身来,“我手机里有几篇英文小短文,要不要放到你手机里?晚上睡觉时可以听听。”   我手机里的已经听了很久,虽然一直没听懂,但是也觉得腻了,“好吧,不过,我不会弄。”   “我来,”玄晋予拿过我的手机,开始倒腾,“你手机的款式可真够传统的。”   “旧就旧呗,不用说的这么含蓄!”   手机之间不能直接转发,无奈之下,玄晋予只能下床,通过电脑转发。我躺在床上,戴上耳机,听到里面叽里呱啦的声音传来,眼睛一亮,“玄大,这人的声音跟你很像!”   玄晋予没有回答我,过了很久,探出头问,“据猜测,你应该比岩子轻,怎么岩子睡上铺,你睡下铺?”   “你眼睛瞎啊,”我真的是一口气提不上了,我和岩子谁轻谁重,目测不出来吗?还要用猜的!“岩子上学的时候不愿住校,每天回家。晚上回来的很迟,早上又起得很早。我每天要给他做早饭,起得比他更早,为了让他多睡一会儿,自然不能睡在上铺。”   玄晋予哦了一声,躺了回去。   我蹙起眉看着上方,“玄大,你不应该夸一句吗?”   玄晋予莫名其妙的声音传下来,“夸什么?”   “一般遇到像我这样贤惠良淑,勤俭持家,尊老爱幼的女人,不是都会说一句:这个世上不知道哪个男人会有福气能娶到你,之类的话吗?”我问。   “找你这样的,不如直接去家政公司。”玄晋予不改毒舌本色。   “夸我一下,会要你命吗?”活该你独身,我嘟囔道。   玄晋予轻飘飘的回了一句,“不会,会口腔溃疡。”    ☆、祖传抠门   玄晋予说,鉴于昨天加班,今天可以迟些去单位。我一觉睡到九点才起床,玄晋予更厉害,过了十点才起床,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玄晋予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刷牙洗脸之后,我正想喊他吃早饭,他的手机响了。玄晋予接通电话,用英文唧唧歪歪的说了很长时间。我从未想过玄晋予的英文这么好,说的这么流利。   玄晋予接完电话,见我盯着他,问,“你能听懂?”   “听懂了,”我将早饭端到桌上,一脸认真道,“听懂了最后一个单词,bye——。”   “忆江南的老板,瑞士人,主要是租赁合同到期了,想要续约,需要修改一下租赁合同,”玄晋予喝着粥,吃着煎鸡蛋,“这鸡蛋挺香的。”   “那是,我煎鸡蛋的时候放了一点点的酱油,”我得瑟的说,忽然想起网上的一个笑话,用筷子在桌上写了关我鸟事四个字,“玄大,你这四个字怎么翻译?”   “就是说这件事与我无关,应该是……。”   我打断他,“要重点突出第三个字。”   玄晋予顿住,审视的目光看向我,“看来你会,你说。”   我抿唇一笑,善意的提醒道,“你还是先吃完,我再说。”   玄晋予不以为意的喝着粥,“说!”   我淡定的说道,“close~~me~~bird~~thing。”   玄晋予蹙起眉喝了一口粥,过了半晌,才顿悟这是标准的直译。一口粥含在嘴里,喷也不是,吞也不是。紧紧的抿着唇,猛的咳嗽,不屑的看向我,“能耐!”   “说实话,说中文,我还真说不出口,不过换成英语,我觉得还挺顺口的,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我晃着脑袋,得意的说道。   “出息,”玄晋予继续吃早饭,看了一下四周,“奶奶呢?”   “她上午不是听戏就是唱戏,”我听到外面哼哼唧唧的声音,“这不,回来了。”   老太太拎着大包小包的进了院子,我连忙接过她手中的袋子,问,“林老太太,您这是要干嘛!没听说国家涨退休工资啊?”   “来客人了,不该买点菜吗?”   “您这是一点菜吗?您怎么不将农贸市场给搬回家啊!”   “他可是你领导,要好好招待,”老太太瞪向我,随即笑容可掬看向玄晋予,“晋予啊,快中午了,到了单位也得吃饭,不如吃了午饭再走吧。”   “好,谢谢奶奶。”玄晋予也不推辞。   晋予?叫的还真亲切!老太太可真是火眼金睛啊,居然能看出玄晋予是我领导,就算是我领导,也不用这么款待吧。我看向老太太,见她眼眶泛红,惊讶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们今个儿唱的是春闺梦,听着听着,眼泪就……”   原来是听戏听的,我没好气的说,“我是真心没法说你们这些老头老太,加起来都好几百岁的人了。唱戏不过是娱乐一下,你们倒好,不是唱青霜剑,就是唱春闺梦、鸳鸯冢,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嘛,唱唱锁麟囊、碧玉簪不行吗,都是大团圆结局!”   老太太发狠道,“就是,下次不能听他们的。”   老太太的狠已经发过很多次了,结果还不是一样!我将菜放到厨房,回头夺下了玄晋予手中的碗筷。玄晋予见我夺走了碗,拿勺子的手放了下来,微愣的看着我收拾桌子。   老太太笑道,“她是为你好,留着肚子待会儿吃午饭。”   我一个人在厨房里择菜、洗菜、做饭。院子里,老太太和玄晋予谈笑风生,油烟机声音那么大,还是能听到老太太的笑声,都不带停的。我微微转头看去,玄晋予和老太太一说一搭,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老太太啰嗦我是知道的,玄晋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   我忙活了半天,将饭菜端上桌子。顺便瞪了一眼玄晋予,他还真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什么事儿都不做,就等着吃了。玄晋予见我眼神不对,过来帮忙摆放碗筷。   老太太拉住玄晋予,“不用你帮忙,你歇着,她忙的过来。”   “他拿个碗筷会累成什么样!”我瞪向老太太,“我到底是不是您亲孙女啊?!”   玄晋予看到我气急败坏的样子,跟老太太很有默契的相视一笑,坐了下来,看到一桌子的菜,微微惊讶,“这么多菜!”   “玄大,你一定得多吃点,”我看了一眼老太太,又看向玄晋予,“就算是国家主席走访到我家,也就这待遇了!”   “晋予啊,你多吃点,”老太太笑道,“岚子没什么本事,就是厨艺不错。”   “我真是手贱,非得做一桌子的菜!”我沉着脸看向老太太,“我是您路边捡来的吧?!”   老太太毫不客气的回我,“不是路边捡来的,是垃圾堆边捡来的。”   我真的佩服老太太的反应,“这还不如路边捡来的呢,我的命怎么那么凄惨!”   老太太端起碗,开始吃饭,不忘给玄晋予夹菜,“晋予,别理她,我们吃饭。”   玄晋予低头吃饭,嘴角藏着笑意,对老太太的美意照单全收,自己根本不用夹菜。我看着他碗里面渐渐堆成小山,吃吧,吃吧,小心撑着!   “晋予,怎么样,还喜欢吃吗?”老太太问。   “好吃,真的好吃,”玄晋予也不看我,只是笑看老太太,“奶奶,您别光顾着给我夹菜,您也吃啊。”   玄晋予开始给老太太夹菜,老太太乐呵呵接过,“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多吃点。”   老太太和玄晋予又开始新一轮的相互夹菜,看着他们其乐融融,我倒成了多余的了。   吃完饭,自然还是我一个人忙,洗碗、收拾桌子、扫地。玄晋予依旧和老太太聊天,一直到我全部做完,老太太与玄晋予似乎还是意犹未尽,没有聊够,感叹时间太快。   我打断他们,催促道,“回单位都快两点了,走了,走了。”   “行,晋予啊,我就不留你了,”老太太依依不舍,“下次有空,再来玩。”   玄晋予面带笑意,“好的,奶奶,我一定来。”   “别忘了!”老太太又叮嘱一遍。   我实在是受不了,“人家忙的很,哪有空啊!”   “忘不了,”玄晋予笑意不减,看了我一眼,“我还要听您讲故事呢!”   难得见玄晋予笑,又笑的这么久。嶙峋硬朗的脸上拂过薰风,犹如万里青山流水,冷峻傲然,却又说不出的清爽惬意。只是他刚才的一眼,好像要将我看穿一样,我浑身不舒服,“真走了,再不走会扣工资的!”   听到扣工资,老太太这才闭嘴,到底是祖传的抠门!我赶紧将玄晋予推出。玄晋予朝老太太笑笑,转身离开。老太太见玄晋予走远,一把拉住我,眼神却没离开玄晋予,“这小伙子不错。”   “他都三十岁了,还小伙子?都已经是老男人了!”我盯着老太太的眼睛,“你昨晚一宿没睡吧?尽琢磨这件事儿了,是不是!”   “哪能啊,”老太太避开我的目光,“我就是寻思这孩子不错,你考虑考虑。”   “我还不了解您,但凡遇到点事,就会白天晚上的瞎琢磨,”老太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看她平时乐呵呵的,心事都藏在肚子里,“我告诉您,不可能,我跟他绝不可能。”   “这可说不准。”老太太不以为然。   我警告的看着她,“人家有女朋友,您千万别乱点鸳鸯谱。他女朋友有权有钱,可是货真价实的白富美,如假包换!”   “那有怎么样!这不是还没结婚嘛。”巷子里早已没人了,老太太还盯着看。   我震惊看着老太太,“看不出来,您可真够开明的。您就不怕别人在我背后戳脊梁骨啊!”   老太太冷哼一声,转身回屋,临走时嘟噜一句,“你啊,人不笨,有的时候还很精明,就是有点缺心眼,后知后觉。”   被昨晚暴雨洗涤过的天空,显得特别的蓝,就是中午,空气中仍有清新的味道。我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说我缺心眼,谁信啊!   担心玄晋予等的急了,赶紧跑到路口,刚到路口,计程车就到了。   车里,玄晋予已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我试探的问,“玄大,你跟老太太聊什么呢,聊的那么起劲。”   “没什么,随便聊聊,”玄晋予说道,“你和你奶奶平时都这么说话吗?有意思!”   我心中有些微凉,随即笑道,“命运很无奈,生活总要找点乐趣。”   “有道理,”玄晋予看着我,似笑非笑,“你小时候喜欢爬树是不是也是你的乐趣?”   我目光一滞,顿觉得有种被出卖的感觉。我说他们怎么聊的那么高兴呢,老太太一定如数家珍的将我小时候的糗事全抖搂出来了,“老太太随口胡说的,你也信?”   “当然不信,我也就当作笑话听听,”玄晋予抿唇笑笑,继续道,“你不是挺能耐的嘛,那么快就爬上去了,怎么就下不来了呢?”   以前住的地方有两颗樟树,很高,我和小伙伴比赛。我爬的很快,也越爬越高,可是到了树上,就后悔了,根本不敢往下看,更不敢下来,一直到晚上,爸爸回来才把我接下来。   “懒得理你。”我转身看向窗外,今天若不是老太太提起,这些童年趣事,我好像都忘了。   “待会儿别忘了付车费。”玄晋予一脸满足的靠在后背上。   “你叫的车,你付。”我干脆道。   “我没叫车,”玄晋予一脸无辜的看着我,说道,“我是看你上车,这才上车的。”   怎么不早说呢,早知道就坐公交车了,“你是领导,你付。”   “也行,当是抵销昨晚的床铺费。”   这厮,太精明了,比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件丢失   到单位楼下已经两点了,跟领导在一起的就是好,这个点到单位,都觉得是理所当然。刚下计程车,就看到孙廉从大厦门口匆匆往外走。   “廉二爷,干嘛去呀?”我一把抓住他。   “去明达公司,”孙廉看见我,又看见我身边的玄晋予,微微诧异,“玄大,你总算来了,一女客户等你半天了。”   “手机没电了,”玄晋予似乎想起什么,“明达公司让沈岚去吧。你去一趟忆江南,见一下凯勒,他餐厅有点事。”   孙廉将一包材料塞给我,笑道,“辛苦了。”   我白了他一眼,谁让我资历最低,跑腿的事情都是我做,我看向玄晋予,“我打车去吧。”   “可以,你直接将票给明达的老总,让他给你报。”玄晋予甩下一句,进了大厦。   孙廉朝我耸耸肩,转身离开。我也只能抱着一堆材料去站台坐公交车,命真苦。   明达公司在华光大厦的二十楼。到了明达公司,我将材料交给小陈,转身就想走,被小陈一把抓住,“岚子,明天下午我们公司的案件开庭,你知道的吧。”   我看着小陈神经兮兮的模样,一时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不过摇头好像又说不过去,“知道,怎么了?”   小陈看着我,眼睛眯成一条缝,说,“我明天下午有点事,原件你今天就带回去吧。”   一般来说,案件开庭,我们都是提前通知客户,由客户将案件需要的原件在开庭时送到法院,开完庭,客户再带回去,我们不收取任何原件,“让你们领导重新安排个人不就行了。”   “一点点小事,就别惊动领导了。”小陈哀求道。   “那万一弄丢了怎么办?”这个责任我可担不起。   “明天下午就开庭了,开完庭,我去拿回来,不会丢的,”小陈晃着我的胳膊,“岚子,岚子,岚姐,我求你了,放心,如果丢了,算我的。”   看她一脸可怜巴巴和赖皮的样子,我实在受不了只好点头。小陈见我点头,立马从抽屉里拿出档案袋。我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敢情你早准备好了,就等我上当了。”   “岚姐,岚姐,千万别这么说,多生分啊。”小陈叫的亲切。   我懒得跟她磨牙,拿着原件离开明达公司。电梯里,脑袋中闪过玄晋予办公室里一个女客户,也不知道是谁,等了玄晋予半天,会不会是玄晋予的爱慕者。出了电梯后,脚下快了许多。   到华光大厦的一楼,听到有人叫我,转身望去,正是高建瓴。虽然内心深处不是很想见她,但她好歹是玄大的女朋友,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误会,不如趁机解释一下。   我走过去同高建瓴打招呼,“你好。”   “坐吧,”高建瓴示意我坐下,“想喝点什么?不用客气。”   她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拒绝了,“茶吧。”   “铁观音怎么样,我个人很喜欢这个名字。”高建瓴未等我回答,叫来侍应点了一壶铁观音。   这架式,看来高建瓴有话要说。我不露痕迹的看向她的眼睛,她也正看向我,目光依旧亲善,但我能感觉到敌意。   “高小姐,上……”   我很想跟她解释一下之前发生的事,高建瓴却没给我机会,“岚子,我今天就开门见山了,我喜欢玄晋予,我希望你能离开纵横所。”   我先没明白意思,后才清楚她话中的意思,这也太开门见山了,“高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我不敢说我了解玄晋予,但我了解男人,”高建瓴抿抿唇,看向我,“离开纵横所,离开玄晋予,好不好?你放心,我可以安排你进其他所,只要你愿意,本地任何一家律师事务所都可以。”   高建瓴言语轻柔,可能是大家闺秀的身份带给她的矜持和高人一等的姿态迫使她必须如此,可是眼神中的狂妄却是那么分明。   “如你所说,我离开纵横所,可谁能保证以后不会因为案件与他碰面,你到时候是不是会让我离开律师这个行业?这个城市就这么大,就算我离开这个行业,如果那一天我与玄晋予又碰面了,你是不是还想让我离开这座城市?”   高建瓴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脸色有些微僵,“你的意思你不愿意离开?”   “不愿意,”我斩钉截铁的说,“这算什么!好像我跟玄大之间真有什么似的!”   “高小姐,我再重申一遍,我跟玄大只是朋友,我们的友谊比纯净水还纯,你千万别再乱想,”我今天本来心情挺好,被高建瓴一搅,有些窝火,“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别总是算在别人头上。”   “晋予为了你低头捡钱,为了你不去开庭,为了你彻夜不归,你现在跟我说你跟他是清白的,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高建瓴目光如锥的盯着我。   “彻夜不归?”其他的我都认可,可玄晋予什么时候为我彻夜不归了?   “昨天晚上你们加班,加到什么时候?”高建瓴在我刚要回答的时候,继续说道,“今天一早我去找他,他不在家,门口的保安说,他昨晚根本没回来。”   原来高建瓴是怀疑我们加了一夜的班,如果高建瓴知道玄晋予昨晚住在我家,她会不会发飙?这件事似乎越来越说不清,我心中也越来越乱,暗恨玄晋予为什么不跟高建瓴解释清楚,可是即便玄晋予解释了,高建瓴会信吗?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多疑的,在高建瓴的心中,只怕早已认定我跟玄晋予之间有事。   “我跟玄大之间真的没什么,你要胡思乱想我也没办法,”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理亏,拿起包,不等高建瓴开口,淡道,“高小姐,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不然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   我身后传来高建瓴的声音,在她说完之后,我加快了步伐。这是要威胁我吗?那她也太小看我了。   快步离开华光大厦,脑袋一团混乱的回到单位。刚进办公室,就见一女的从玄晋予的办公室出来。看到她,我吃惊不小,她看到我的惊讶之色也不亚于我。她不是别人,是楚乾的老婆,许雁秋。   “原来你在这里上班。”许雁秋走到我面前,轻声细语中带着激动。   “你来干吗?”我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放下包,也不看她。   许雁秋看到我脸色沉怒,连忙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上班,不是要来给你添麻烦的。他,他公司出了点事,可能要打官司,所以来请玄律师。”   “是嘛,那要恭喜他了,”我冷笑道,“总算出事了。”   “岚子,其实他也不容易,你何苦这么说他,更何况他毕竟是你……。”   “住口,”我冷冷打断她,“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许雁秋欲言又止,看了我一眼,抬步离去。她是一个温婉的女人,有着母亲般的温柔,我喜欢这样的女人,可惜她是楚乾的老婆。   沙博从玄晋予的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一摞资料。我疑惑着是楚乾的案件,故作随意的走到他桌边,瞄向材料,真的是楚乾的案件,“玄大交给你了?”   “工程款的纠纷,对方跑了,案件没问题,但是想要执行回来,估计难喽。”沙博随手翻着材料。   “是嘛,”我认真的看着材料,对沙博笑笑,“我看看,也学习学习。”   孙廉从外面走进来,喝了一口水,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累啊!两年了,凯勒的中文愣是没见长,依旧是我前年见他的水准。”   “那就用英语交流呗。”我说。   “他的英语跟他的中文一样,只有玄大能应付得了,”孙廉抬头看向我,笑道,“他跟你倒是挺像,永远都觉得母语最好,”   “去你的!”有这么损人的嘛!“我这是爱国!爱母语,爱祖国!”   “对了,我打电话给明达公司的小陈,他说原件让你带回来了,原件呢?”孙廉伸手向我要原件。   “对,她明天下午有事,去不了,就让我带回来了,我写了一张收条给小陈,你开完庭还给她时,帮我把收条拿回来。”我一边解释,一边转身打开包,可是根本没看到什么档案袋,身体一阵寒凉。我将包里的东西整个倒了出来,还是没看到原件,连张纸都没有。   孙廉见我脸色不对,也过来帮我找,包抖落个空,“那么大的一个档案袋,不可能说没就没了,你是不是没放到包里?”   “我,我不知道……”我抓狂的翻着包,脑袋乱哄哄的,完全混乱。   玄晋予走了出来,见我的桌子一片狼藉,看向我,“怎么了?”   “那个,明达,开庭的案件,原件,被我丢了。”我低着头结结巴巴的说着,恐惧越来越深,手足无措。   “你先不要慌,”玄晋予按住我的肩膀,“你好好想想,从小陈那里拿到原件后,你有没有放到包里?”   感受到玄晋予手掌的温暖,我稍感安心,“当时赶电梯,就拿在手里了。电梯里人很多,都没法转身,我就一直拿着。出了电梯后……”   “后来怎么了?”玄晋予问。   “后来,后来我遇到了高小姐……”   “高建瓴?那再后来呢?”   “后来,我们坐下来,说了几句话,”我渐渐想起,“应该在华光大厦,当时我是放在桌子上的,后来侍应送来了茶,我怕弄湿了,就放在了沙发上,对的,就是这样的,一定还在那里!”   玄晋予二话没说,拉着我直奔华光大厦。我慌忙的走到之前的位置,怔忪的站在那里,沙发上根本没有什么档案袋,我蹲在地上,角角落落看了遍,还是没有。我剩下的唯一希望就是服务台,希望有人捡到后会送到服务台。玄晋予已经大步的向服务台走去,不知道他跟服务台的人说什么,但服务台的人一直在摇头,我顿时觉得天昏地暗。    ☆、讨债打手   我呆若木鸡的跟着玄晋予回到了单位,正值下班时间,同事陆续从办公室出来,跟玄大和我打招呼离开,玄晋予一一应付着,我是一直低着头,行尸走肉的跟后面。起先还有同事跟我打招呼,后来可能看出我一副快要死的样子,同事们也不再跟我招呼,低头从我身边走过。   办公室里,孙廉和沙博也开始准备下班,刚想说什么,见玄晋予挥了挥手,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并非常的同情的看了我一眼,走了。   偌大的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我只觉得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压抑的我喘不过气来,见玄晋予向他的办公室走去,我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玄大,你骂我吧……”我眼泪唰的一下掉了出来。从发生这件事,玄晋予没说我一句,我真希望他能像平时那样,狠狠的凶我,无论怎样骂我都行。   “没事的。”玄晋予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能听到他的叹息声,虽然很轻微,但还是被我察觉到了。突然间,觉得真个身子被掏空,无力的瘫坐在地上,靠着桌子。想到玄晋予方才眼神中的忧虑,我知道后果会很严重,但到底有多严重,我不知道,也无法知道。脑袋里一片空白,我已经没有能力去想这个问题,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尽快找到原件。   我不知道我在地上坐了多久,我只知道玄晋予出现在我面前时,天已经黑了。   “你怎么坐在地上!”玄晋予语气中带着不满,伸手将我拉起。   我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眼泪奔泻而出,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玄大……对不起……”   玄晋予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我搂在怀里。我靠在他的肩上,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才缓过神来站好,歉意的看着他肩上潮湿的一片。玄晋予伸手为我擦去眼泪,指腹轻柔,手掌微有薄茧却带着温度,瞬间抚慰我四处漂浮的心,我乱七八糟的情绪似乎在他的掌心下得到了安宁。   玄晋予将我鬓角的短发顺到耳后,“傻瓜,别哭了,没事的。”   我抬起眼睛看向他,他的眼神竟让我有几秒钟的恍惚,“这个案件明天下午就开庭了,现在原件没了……”   说着说着,压抑的情绪又铺天盖地的袭来,我不由人的又坐到了地上,玄晋予看着我无奈的摇摇头,索性也坐在了地上陪着我,“我刚才已经跟法官沟通过了,这个案件延后开庭,我会提交一份延期的申请给法官。”   “真的?”我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可是,可是还是要开庭的,如果一直找不到原件,该怎么办?”   “只要原件没有被毁掉,就一定会找到,”玄晋予握住我的手,“放心,我有办法找到原件,相信我!”   我点点头,这个时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我们静默无语的出了办公室,下了电梯,走出大厦。我一直低着头,无精打采的跟在玄晋予的身边,直到公交站台,公交车进站,我才抬头,也才发现,玄晋予一直握住我的手。   我猛然抽回手,一颗心似要夺胸而出。不敢看玄晋予,逃似的我将旁边的人和玄晋予都挤在了后面,上了公交车,坐在了最后排。   一般这个点,过了下班高峰,公交车上没什么人,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人很多。玄晋予上车后,已经没有空位了,只能站在车里,拉着扶手。   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抬起头看向他,车里的人太多,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眉目冷峻,淡然的神色让天地清宁。我歪着头,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拿出手机,放在耳边,又看着他放下手机收好,动作自然,没有因为在公交车里显出窘态。   玄晋予从不用耳机,我曾问他为什么,孙廉和沙博出门的时候都喜欢戴上耳机,很方便。玄晋予一脸的认真的跟我说,他喜欢显摆他的手机。其实他的手机很普通,并没有追随新款。孙廉说玄晋予的这个手机是一年前换的,之前的那个用了三年,玄晋予竟然还好意思说我的手机传统。   司机一个急刹车,我头没有防备的撞在车窗上,疼的我直哼哼,我揉揉头,心中暗怪玄晋予,刚才只顾着看他了,转头狠狠的瞪向他,他也正蹙眉看向我,目光中好像有些责备,还有些什么情绪,让我不由的身子一僵,没敢再看下去,迅速别过脸,故作淡定的看向窗外,心中犹如十七八个小鹿在乱撞。   刚才一直出神的盯着他看,像个花痴一样,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他会怎么看我?沈岚,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在意他的目光,为什么害怕他方才的眼神?难道……不可能,绝不可能,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我和他只是朋友,我喜欢的人是庄曜。   到达奕景小区,我迅速低下头装作看手机,玄晋予下了公交车,我才抬头看向站台里的他。   玄晋予没有离开,而是转过身向我这边看来。我抬手撑住额头,故作休息,这个厮,想干嘛!公交车怎么还不开!   我从指缝里偷偷望玄晋予,见玄晋予身边多了一个人,是高建瓴。我就说嘛,他怎么会看我!安心的放下手,深深的舒了一口气,不过下一秒我就后悔了。高建瓴向我看过来,我连忙用手遮住脸,公交车总算启动了,但我相信她一定看见了我。旧的误会还没消除,又添新的误会,我和高建瓴之间的嫌隙只会越来越深。   接下来的三天,我直接去了华光大厦,进进出出的人,我一个都没放过。可能是我频繁的行为影响了他们工作,服务人员在多次劝说我无果的情况下,令保安将我请出了华光大厦。   回到单位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我拖着沉重的步子瘫在椅子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档案袋去哪儿了?难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几天都看不到人影,也不请假,去哪儿了?”玄晋予目光清冷的看着我。   我垂头丧气的站了起来,将三天来的战果汇报了一遍,“每个人都说没看到!”   “谁同意你去的!”玄晋予薄怒道,“不用做事了吗?”   “可是这件事……”原件没找到,我根本不能安心的做其他事。   “如果找不到了,你是不是就不工作了?”玄晋予质问道。   “玄大,我……”   “出息!”玄晋予冷冰冰的甩了一句。   我心里本来就不痛快,被他这么一说,更觉得憋屈,咆哮道,“我是没出息,我没有你厉害,你什么事情都能搞定,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小事,可是对我来说是天大的事。突然之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让我怎么办!”   玄晋予没想到我会发飙,有些微愣的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了,明明是自己的错,还对着玄晋予吼,可是心中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又无法发泄。我双手捂面,哭着喊道,“我没想过会遇上这样的事,这个案件的标的额一千多万,是一千多万!就像一座山压在我身上,我快扛不住了,扛不住了……”   “是我疏忽了,没事的,放心吧,无论发生什么事,由我扛着,”玄晋予声音轻柔中带着镇定,大手握住我的肩头传递着安慰,“真正厉害的人不是什么事都能搞定的人,而是摔倒了还能重新站起来的人。这件事已经发生,不如坦然面对,尽我们所能将损失减到最低。我们手上不是只有这么一件事,还有很多案件需要我们认真对待,不能因为这件事乱了我们的计划和脚步,否则我们将会一败涂地。”   我知道他话中的道理,可是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人,只怕也就玄晋予一人了,在这个时候还能淡定如常。肩头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我的心无端的安宁。   “案件的审理期限就六个月,这个案件最多还有一个月就会安排开庭……” 我期期的看着他,此刻,他成了我的浮木。   “所以在这一个月内,我们要准备好证据,”玄晋予说,“没有了至关重要的证据,并不代表我们就要坐以待毙,我们还有其他证据,虽然证明力弱,但是只要我们将这些证据组成一个有效的证据链,我们也可以反败为胜,只是工作量要翻番。”   “我愿意加班。”突然间,我像个孩子,因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小心翼翼的弥补。   玄晋予澹定一笑,犹见温柔,“饿了吗?走吧,去吃饭。”   我们来到家常菜馆,吃晚饭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了一会儿。我心情好了很多,看着他的手机发呆,“玄大,他们都换手机了,你为什么不换?”   “才用一年,为什么要换?”   在科技日益发达的今天,手机更新换代的速度根本不需要一年,“孙廉一年一个。”   “你为什么不换?”玄晋予反问我。   “我没钱,可你有啊!”   玄晋予喝了一口茶后,看着我,“在承办案件时,当事人会根据他们的想法给我们一堆材料,也就是他们所谓的证据,可我们不会一股脑全部接受,必须选择对我们有用材料的才会提交法院。手机也一样,品牌很多,款式很多,功能也很多,我只选择对我有用的就行。”   我扬扬眉,不由人的细细打量着玄晋予。知道他名字的人很多,可是,除了顾问单位,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很多客户都是之前的客户介绍而来。   去年,电视台做一个法制栏目,需要一个律师担任嘉宾。彭老本来是推荐玄晋予去的,可是玄晋予不愿意,最后是吴继琛去了。   你可以说他行事低调,也可以说他沉着内敛,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无论遇到什么事玄晋予都能保持冷静,泰然处之。棘手的案件处理起事情来雷厉风行,为人有时张狂,特别是开庭时,但不张扬。   “玄大,你让人心生敬佩,不愧是大神。”我诚挚道。   “大神?”玄晋予抿了抿唇,“抛开律师的身份,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你知道我觉得自己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讨债公司的打手。”   我诧异的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讨债公司□□,我们帮客户打官司,其实也就是讨债,唯一的区别他们动手,我们动嘴。我们披着法律的外衣,文明一点。”   我注视着玄晋予,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描述自己,也没办法将他和讨债公司的打手联系在一起。    ☆、失而复得   就在我对这件事即将绝望的时候,高建瓴带着原件来了。高建瓴来的时候,我正心不在焉的与廉二爷讨论案件。   高建瓴将原件放在我桌上,“看一下,是不是这个?”   我看到档案袋的刹那,顿时澎湃不已,激动的打开档案袋,让孙廉一一过目,见孙廉欣喜若狂的模样,我怀着崇敬的心情向高建瓴感谢道,“谢谢,谢谢,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没事,举手之劳,”高建瓴淡淡道,“档案袋确实落在了华光大厦,那天值班的服务员一直请假,今天才来上班。”   高建瓴说的简单,我断定她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原件。我明白高建瓴这么做不是帮我,而是为了玄晋予。以她现在对我的态度,我相信她不至于对我落井下石,但也绝不会对这件事如此上心,虽然我这么想有些小人之心。不过,无论她对我是什么态度,对我的误会有多深,我还是很真诚的对她说,“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你可是帮了我天大的忙,再找不到原件,我就要跳楼了。”   高建瓴浅浅一笑,笑的有些凉意,“你们忙吧,我先回了。”   孙廉笑道,“你这就回去了?玄大在办公室,不跟他招呼一声?”   “他在办公室?我以为他出去了,”高建瓴微微诧异,看向玄晋予的办公室,道,“他也忙,我就不打扰他了。”   高建瓴看了玄晋予的办公室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方到门口,玄晋予从办公室出来叫住了她,“什么时候来的?”   我睨了玄晋予一眼,真的假的?我们跟高建瓴说了这么久的话,声音也不小,他没听见吗?他办公室的门根本就没关,百叶窗也没拉上,他是聋还是瞎啊!   “刚到,”高建瓴嘴角划过笑意,“将原件送来。”   看着高建瓴嘴角微微扬起,笑意愈加深浓,我蓦然明白,高建瓴在试探玄晋予。送来原件,却不主动的告诉玄晋予,不邀功,看起来如此低调,其实她在赌,她相信玄晋予应该知道她来了,她赌玄晋予会不会出来,最终她赢了。   我真的高建瓴,既然一往情深,又何必去计较。   玄晋予看向我手中的原件,眸子掠过一道犀利的光,“这次真的谢谢你。”   “玄大,”我兴奋道,“原件找到了,这个案件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开庭了?”   高建瓴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对玄晋予道,“开庭,这个案件不是已……。”   玄晋予不等高建瓴说完,接着道,“以后的事情,我会再跟法官沟通。”   孙廉岔开话题,“玄大,高建瓴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人家!”   玄晋予伸手挠了一下额头,“是该好好谢谢你。”   “你跟我还这么客气,”高建瓴言语中像似在责怪,眉目间却溢出几分柔意,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又看向玄晋予,道,“下班时间到了,一起去吃饭吧?”   “好,”玄晋予转头看向孙廉,“打电话给沙和尚,让他到锦程吃饭。”   孙廉愣了一下,看向我。我看到高建瓴的脸色明显的凝滞片刻,连忙道,“嗯,雨时说,今晚去我家吃饭,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我避开玄晋予投来的目光,将原件放好后,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那个,我也有点事,我也去不了,”孙廉识趣的呵呵一笑,“你们去吧。”   高建瓴笑看玄晋予,“看来只有我们两个了。”   我们四人走出单位,进入电梯。我和孙廉站在后面,玄晋予和高建瓴站在我的前面。我看着玄晋予和高建瓴的背影,忽然想起了郎才女貌四个字,形容他们再贴切不过。   电梯门开了,高建瓴伸手挽住玄晋予的胳膊走出电梯。感觉被什么刺痛眼睛,我迅速的低下头。与玄晋予和高建瓴道别时,我依旧低着头,始终未看玄晋予一眼,含糊的说了一句再见,便拉着孙廉转身离开。   “玄大也真是,高建瓴就是想和他吃饭,他倒好,让我打电话给沙博,他是真不知道高建瓴的意思,还是装不知道?”孙廉说道,见我不说话,又说了一遍。   我烦躁的甩了一句,“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了?”孙廉不解的看向我,“原件已经找到了,不是应该很高兴吗,你怎么还这副表情?”   “又不是赢了案件,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到底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跟沙博一样了,喋喋不休!”   我加快步伐向站台走去,懒得跟孙廉啰嗦,见公交车进站,不顾孙廉在后面叫我,头也不回的上了公交车。   这段时间因为档案袋的事,都无暇也无心情顾及庄曜的事。原以为老爷子已经搞定了庄曜的事情,雨时来家里吃饭,这才知道,庄曜的事情一直没有进展,对方赖在医院不肯出院。庄曜现在也是尽量待在家里,很少与雨时见面,公司里由他姐姐打理。   两天后,我拎着礼品来到了丁武的病房。   在我的印象中,无赖都长的一个样,跟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无非是板寸头,不拿正眼看人。胳膊或身上纹着纹身。在我看到丁武的第一眼时,我不得不重新定义无赖这两个字。丁武整个人确实透着一股痞气,但不是流氓的气息,目中的苍凉让人心惊。一张脸是让人难忘的干净,身子单薄,难怪打不过庄曜。   我放下礼品,刚要开口,他先开口了,嗡着声音,“为庄曜的事情来的吧?”   我点点头,“我是庄曜的朋友。”   丁武瞄了一眼我放在柜子上的礼品,“你是他的女朋友?”   “不是,”我抿唇微动,“我是他的好朋友。”   “对,他有女朋友,”丁武恍然大悟的表情,食指挠了挠鼻子,“为了女朋友,这小子出手可够狠的。”   我连忙道歉,“对不起,他当时喝了点酒,是冲动了一点。”   丁武瞪着我,怒道,“他那是冲动一点吗!你看看,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丁武突然大声说话,我起先一怔,看到他少了一颗门牙,才明白他刚才的声音为什么是嗡嗡的,他一直刻意抿着嘴说话。   少了一颗门牙,看起来确实很怪,真的很佩服庄曜的拳头竟然分毫不差,落的那么准确,我忍下心中的笑意,“牙齿还可以再装上去,您看,他已经受到教训了,能不能就此算了,当然您住院的费用我们都会承担。”   “算了?”丁武哼了一声,冷冷的看着我,“怎么算?!”   “您所有的费用,我们都会赔偿,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营养费等等,我们一分不少的都赔您。”   “我知道姓庄的有钱,我也知道你们一定以为我是想讹钱,”丁武轻蔑的看着我,看的我渐渐寒冷,“我告诉你,我不稀罕钱,你走吧。”   我着急的问,“那你想要什么?你说出来,我们一定办到。”   丁武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就是想让姓庄的坐牢!他欠我的实在是太多了,他还不清!”   我一阵颤栗,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丁武越说越激动,“拿一百万想来打发我,他们做梦!有钱就了不起吗!我就不信这个世界没有王法,有钱就能只手遮天!”   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些可笑,可是我听在心里却不由的发寒,庄曜的家人肯定是拿钱来找过丁武,一出手就是一百万,以为钱能解决一切,以为丁武就是为了钱,没想到此举却激怒了丁武。   我屈膝跪下,恳求道,“我求你,放过庄曜,他不是故意的。”   丁武没想到我会跪下,愣了一会儿,转过身去,“你跪也没用,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也问过律师,咨询过,法院也许不一定会判姓庄的坐牢,但一定会判刑,留下案底,他以后就是一个犯过事儿的人。”   丁武说的没错,这将是庄曜一生的污点,“我求你,你大人有大量,放过他,我会感激你一辈子。”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我就是要他进去,”丁武狠狠的说道,片刻之后转过身来,看着我,“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不会是他的另一个女朋友吧?”   我摇摇头,丁武似乎来了兴趣,“不是?莫非你喜欢他?这小子还真艳福不浅!”   在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时,丁武笑了一声,“你这么做值得吗?他应该不知道你来求我吧,要不要我代为转告?”   “不要,千万不要!”我不想否认我对庄曜的感情,抬头看了他一眼,淡道,“我没想过值不值得,也容不得我去想值不值得,听到他发生这件事时,我只想他能赶紧完好无损的出来。”   丁武是陌生人,我说着说着渐渐少了顾忌,“你或许没有遇到过亲人离散,但我很早就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痛苦只有经历的人才能深刻体会,我不希望我的身边再有任何痛苦的事情发生。我们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有的人成了我们的朋友,相识相伴一生,有的人成了过客,擦肩而去,也有的人成了我们的对手,可是无论是谁,我只希望我遇到的每个人的一生都能平安、健康、快乐、幸福。人生本来就有太多的痛苦和无奈,又何必人为的去制造痛苦和无奈!”   “够了!”丁武冷冷打断我,转过身去,“你可以走了,滚!”   “我求你,”我见他决绝的背影,看不到一点希望,乞求着,“凡事好商量,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高兴,我痛快!”丁武扯着嗓子喝道,狠狠的盯着着我,见我没有起来的意思,片刻之后,眯着眼睛道,“怎么,你想留下来?”   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府过身来,拉着我的胳膊,眼中是令人发毛的笑意,我才恐慌的推开他,逃出病房。   刚出病房,身后就传来丁武肆无忌惮的嘲笑声,和随之而来的砰的一声的关门声。    ☆、一力承担   我从医院出来,两条腿就像注了铅一样沉重,一步一步的拖着往回走,心情沉到谷底。能为庄曜做的,我都做了,不知道还能怎么帮他,我更不知道这件事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突然之间很害怕,觉得自己很无用,眼泪无声无息落下来。   我双手捂面,擦掉泪水,看到高建瓴立在我的面前,“我们聊聊吧。”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我转身就走,实在没心情跟高建瓴扯她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高建瓴没有追我,只是在我身后淡淡的说,“你不想知道明达公司案件的真相?”   明达公司案件?我转过身,狐疑的看向高建瓴,“不是要重新开庭吗?有什么真相?”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高建瓴轻蔑的目光一闪而过,“想知道,就跟我走吧。”   我迟疑了一会儿,想着她可能是在骗我,但双脚还是不听使唤的跟着高建瓴上了她的车,随她来到一间茶室。   “想喝什么?”高建瓴坐下后,也未看我,“还是铁观音吧。”   我无力的靠在后背上,高建瓴点了一壶铁观音,倒了一杯送到我面前。我没有急于问她真相是什么,只是端起瓷杯悠悠的喝茶。   高建瓴很斯文的抿了一口茶,“你还挺沉得住气。”   其实并不是我沉得住气,只是明达公司的案件在庄曜的事情面前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你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不单单是为了这件事。”   “还有什么事一块儿说了吧。”除了明达公司的事,还能有的事无非是她和玄晋予的事。   高建瓴放下杯子,“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吗,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我顿眸瞥向她,“我到底有什么可后悔的,你就直说吧。”   高建瓴直直的盯着我,没有立即开口,过了很久,才吁了一口气,笑了笑,眼中尽是无奈和恨意,“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玄晋予对你……”   “我还有事。”我起身就走。   “明达公司的案件撤诉了。” 高建瓴声音不大,足够让我听到。   撤诉了?我脚下一滞,转过身来看向高建瓴,高建瓴却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我重新坐到沙发上,心中有些乱,“原件不是已经找到了吗,为什么要撤诉?”   “你说呢!”   高建瓴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我茫然的看着杯子,一片混乱。   高建瓴转过脸来看向我,嘲讽道,“想要延期开庭就延期开庭,你该不会以为法院是你开的吧!”   我半仰着头看着墙上的壁灯,青花瓷的灯罩里散出微弱的光,朦胧的让我更理不清头绪,“玄晋予说已经申请延期,而且法官同意了,并且重新安排了开庭时间。”   我喃喃的叙述着,也不知道是说给高建瓴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这个案件的标的额可是壹仟伍百万元,合议庭审理,第二天开庭,你却在前一天将原件丢了,”高建瓴淡淡的看着我,冷哼一声,“我虽然不是律师,但认识玄晋予这么多年,法院审理案件的程序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一些,已经传票送达的案件,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你觉得法官会同意你延期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是在否认高建瓴的说法,还是肯定高建瓴的说法,心底却在期望高建瓴说的都是假的。   高建瓴继续说道,“玄晋予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撤诉,如果不撤诉,这个案件在没有原件的情况下几乎没有胜诉的可能,可撤诉,务必给明达公司带来损失,好在原件找到了,可以重新起诉,明达公司自然不会再去追究玄晋予的过错,可是撤诉的诉讼费、保全费玄晋予必须全部吃进。”   案件撤诉,法院只收取一半的诉讼费用,可是这个案件标的额近壹千五百万,诉讼费十一万多,保全费不减半收取,也就是说玄晋予要为此承担五万多。   我双手不停的划过杯沿,心中起伏不定,五万块好像堵在了胸口,说不出话来。   “你或许不信,可这是事实,”高建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我,“沈岚,离开玄晋予,否则,你迟早会害了他。”   我避开她的目光,“我做的事情我会承担,不会害他。”   “你承担,你用什么承担?!”高建瓴厉声道,随之讥讽一笑,“今天若不是我告诉你,玄晋予会告诉你吗?他不会!你不知道你把他害成什么样子,他在别人面前低声下气,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错愕的看向高建瓴,实在无法想象玄晋予低声下气的样子,在我的心中他一直是稳若天神的一个人,凡事运筹帷幄,决策千里,让我仰视。   “上次我朋友的案件,对方就是冲玄晋予的面子,谈好了调解方案,那天下午只要去法院签调解协议就好,可是玄晋予为了你,让孙廉一个人去了,对方见玄晋予没来,当场否认调解方案,要求开庭审理。晚上,我朋友请对方吃饭,可对方根本不领情,”高建瓴的目光带着恨意,“这个案件判下来之后,我朋友的公司不仅要全额付清,还要付相应的利息,算下来多付了近百万。玄晋予登门道歉,我朋友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是公司的那些老股东那一个不是冷嘲热讽,玄晋予除了道歉两个字,一直低着头,未吭一声。”   我愣愣的听着高建瓴说完,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这两件事被捅到彭老那里,彭老问玄晋予怎么办,玄晋予说他一力承担,”高建瓴愤怒的目光,如锥的射向我,“你是玄晋予的徒弟,他带的人,你的错就是他的错,他为你承担也无可厚非,可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想一想,还适不适合继续留在纵横所?”   高建瓴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也平静了许多,只是在看向我时,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冷漠和警告,“沈岚,离开纵横所,留下来,你只会给玄晋予带去无尽的麻烦。”   我静静的窝在沙发里,半垂着头,也不说话,双手交错,右手食指的指甲在左手的手背上划出一道道的白色印子。   “沈岚,听我一句劝,离开吧,你放心,我上次答应你的事情依然有效,只要你离开,我会安排你进其他律师事务所,”高建瓴见我不说话,继续道,“你要是不愿意进律师事务所也行,我可以安排你进外资公司做法务,待遇也不错。”   我依旧没有说话,高建瓴双目中压抑着烦躁,“你在想什么?”   我直了直身子,抬起眼看向她,“我在想,彭老对玄晋予一直信任有加,从不过问玄晋予的事,怎么会知道这两件事的?”   高建瓴目光微僵,刚要开口,我接着说道,“应该是你告诉的彭老,你的本意是想让彭老直接开掉我,可是彭老没有这么做。我不知道彭老为什么没有这么做,但我猜测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是玄晋予直接招聘的人,彭老顾及玄晋予的面子,便说要听听玄晋予的意思,没想到玄晋予却说一切都由他承担。其实你也想到了玄晋予不会答应开掉我,只是你不死心。”   高建瓴半垂下目光,默认了我说的一切。   “彭老不同意,玄晋予也不同意,你别无选择,只好来找我,想让我自动辞职,”我淡淡的看着高建瓴,声音渐渐坚定,“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辞职,我是玄晋予招进去的,若想让我辞职,除非他亲口跟我说。”   高建瓴倏地抬起头,目光闪过惊讶,随之而来的是愤恨,“你为什么非要留在纵横所,你喜欢玄晋予,是不是?!”   “我再跟你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我不喜欢他!”我说,“我是成年人,我清楚自己的感情,我也很清楚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爱情是盲目的,也是冲动的,但千万不要神经质,也不要无中生有。”   高建瓴说,“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纵横所,去其他律师事务所不是一样吗?你一样可以实习,一样可以成为专职律师,一样可以出庭打官司。”   我淡笑一声,“既然都一样,我为什么还要去其他律师事务所,更何况玄晋予的专业能力和素质是有目共睹的,在律师界能与他匹敌的并不多,我又何必去其他所。”   高建瓴冷道,“不要为自己找借口,说这么多,你就是不愿意离开玄晋予。”   “你到现在都没明白,就是因为我不喜欢他,所以我才不会离开!”我无奈道,“你跟玄晋予之间有问题,可是你又找不到症结所在,所以当我出现后,你就认为是我的问题,认为我是第三者。其实你只是把我当成你的假想敌,将我塑造成你的情敌。拿我做参照物,和我比,跟我争,急于将我赶走。这一切都是你的想象,如果没有我,你们之间的问题就不存在了吗?还是会存在,不会减少一分一毫。”   “没有,”高建瓴依旧不甘心的盯着我,“是你看不清自己,你口口声声否认,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坐在电瓶车后面时,为什么会紧紧的搂着他;玄晋予每次心情不好时,你又为什么会主动去安慰他……”   我不想理会高建瓴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法,颇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她说,“随便你怎么想!”   高建瓴坚毅的目光看着我,“沈岚,我不会放弃,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是我的一个梦想,任何人都别想阻碍我梦想成真。”   “没人想阻碍你!”我站了起来,临走前扔下一句,“以后还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不需要从别人那里打探,不累吗?”   高建瓴知道办公室里的事情,无非是沙博说的。沙博不会主动说,但沙博向来少了一窍,面对高建瓴的问题,自然也不会隐瞒。    ☆、一文不值   我回到办公室,颓然的坐在椅子里,脑子里一面想着庄曜的事,一面浮过高建瓴的话,交叠,分开,再交叠,直至一片混乱。   我拿起笔毫无目的的戳着桌面,一下,两下,三下……枫白的桌面渐渐出现无数个黑点,密密麻麻的出现在我眼下,像无数个眼睛审视着我,我一惊,直起身子,看到玄晋予正拿着一摞材料站在我面前。   惊人的发现桌上的黑点竟汇聚在玄晋予的眸底,我连忙避开他的目光,“有事吗?”   玄晋予将手上的材料扔在我桌上,“复印证据,准备一下诉讼材料,你和孙廉一起办。”   我瞄了一眼材料,看到材料上公司的名字,又是高建瓴朋友的案件,顿时烦躁四起,“要复你去复,我不去。”   在玄晋予刚要说话的时候,我起身绕过他向外走去。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跟着我,蓦地转过身,没有迎着他质问的目光,垂眸冷道,“这个案件你爱让谁办让谁办,总之别找我!”   “挑案件?”玄晋予冷哼一声,“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有这个资格吗!”   “我是高估了自己,我是没这个资格,但是我就挑了!”我咆哮着,“要么你找别人办,要么就干脆开掉我!”   我这样的实习律师,没有家庭背景,没有社会关系,没有交际圈,能有案件做就算不错了,可是我实在不想再看见高建瓴。我仰着头,让涌上眼眶的泪水倒流回去,奔跑的离开了办公室。   来到食堂,我打好饭坐到了沙博的旁边,孙廉的对面。   沙博一边扒着饭,一边聊道,“有些婚姻其实就是一个买卖合同,一方付款,一方供货。”   罗晴笑道,“你这么说就完全把婚姻说成了一场交易,太物质。”   “这不是物质,而是现实。”   孙廉斜着眼睛看向沙博,“你受什么刺激了?”   “没受刺激,只是上午一个离婚案件有感而发,”沙博拿着筷子夹菜,随即又放下,顿了顿道,“相信你们怎么也猜不到男方为什么要起诉离婚?”   孙廉说,“夫妻多年之后,只要不是人性丑陋,低劣不堪,双方看着互不相厌,都能凑合过下去。如果离婚,无非一方出轨,或者双方都出轨。”   “你说的是一般夫妻离婚的原因,上午这个案件里男方起诉离婚表面上是夫妻感情破裂,实质……”沙博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是欲求得不到满足起诉离婚。”   罗晴蹙眉,鄙夷的看向沙博,“这男的怎么这样……你代理男方还是女方?千万别说你代理的是男方,我会鄙视你。”   沙博无奈道,“别啊,我是代理的男方,可我只是代理人,又不是当事人。”   “这男的长的一定很猥琐,谢顶,满脸横肉,一口黄牙还向外撅。”罗晴充满想象的绘声绘色的说着,恶心的表情就好像看见了那男的就站在面前。   “你还真说对了,”沙博喝了一口汤,抿了抿唇,“男的是一个小公司的老板,有钱,这也是二婚。上午开完庭后,男的跟我说,当初结婚时大家心知肚明,对方图他的钱,他图对方的貌,一个出钱,一个供货,就是□□裸的交易。”   孙廉嘲讽的笑道,“他没想到付了钱后,对方没能及时交货,所以想解除合同,对方却不同意解除,他就起诉到法院。”   “也就这么回事儿,”沙博也颇为不屑,“你们不知道,开庭的时候,女的一直在囔囔,说男的□□她,违背她的意志,应构成□□罪,要法院判刑。”   “这种情况,到底构不构成□□罪?”罗晴好奇的看向沙博,又看向孙廉。   孙廉说,“夫妻关系存续期间是否构成□□罪还真未看到相关判例,至少我没看到过。不过具体问题应该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如果处在非正常夫妻关系期间,比如一审判决离婚,还在上诉期间,或者已经分居,这种情况,我个人认为应该区别对待,更何况我国刑法及有关司法解释都没有将丈夫排除于□□罪的犯罪主体之外。”   “这种观点,我之前也听玄大说过,”沙博擦了擦嘴,继续道,“夫妻的这点事还真不好说,就说上午这个离婚案件,男方肯定不会构成□□罪,法院不会理涉,公安机关也不会立案。但是这样一来,正常夫妻关系期间,男方是不是都可以随心所欲?吃饭前,我看见玄大,跟他说起这个事儿,玄大总结的说了一句,一张结婚证成了一张□□通行证。”   孙廉笑着佩服道,“玄大总结很到位!”   沙博又开始喋喋不休,我低着头,声音有些冷,“你吃完了吗?”   “吃完了。”沙博干脆的回答我。   “吃完了还不去做事。”   沙博这才发现我情况不对,愣愣的看向我,“你说话怎么那么像玄大。”   我瞪向他,孙廉递了一个眼色给沙博,沙博会意,端起自己吃饭的家伙朝我呵呵一笑,走了。罗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孙廉一眼,收拾一下她和孙廉的碗筷,也离开了。   孙廉胳膊叠加的放在桌上,看着我,“说吧,什么事?”   我开门见山,“明达公司的案件是不是撤诉了?”   孙廉点点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半的诉讼费是不是玄大自己吃进的?”   孙廉再次点点头。   “你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难怪那天,孙廉急忙岔开话题。   孙廉又问一遍,“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回答孙廉的问题,孙廉见我没有说的意思,也没有再问,起身走了。我低着头一口一口的扒着饭,吃完饭后,看见玄晋予才进食堂。玄晋予打好饭,径直坐在了我的斜对面。就在玄晋予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我起身离开。   我没有回单位,而是去银行办了一张卡。回到所里的时候,玄晋予已经在他自己的办公室了。我敲了敲门,没等玄晋予应声,就推门进去,顺手关上门。   “明达公司案件撤诉的责任在我,” 这个责任不应该由玄晋予承担,我将卡放到了他的面前,“这里面有五万。”   “你都知道了?”玄晋予目光扫过□□后,扫向我,“他告诉你的?”   我嗯了一声,想到高建瓴盛气凌人的神情,不由的怒气上涌。   玄晋予看了我一眼,敲了一下手中的笔,淡道,“还说了什么?”   “说你因为我低声下气,说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玄晋予眼神中划过一丝疑虑,双眉一蹙即开,好像没听到我的抱歉,继续道,“说的应该不止这些?”   “还说我是小三,让我离开纵横所,离开你,”我越说越气,不由人的提高声量,“你既然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她!”   在网上,我曾跟商籁说过,我喜欢一个人,可是那个人有女朋友了,我很想对他好,可是我一旦这么做,好像自己就成了小三;我不喜欢一个人,不想欠他的,可这个人的女朋友还是将我当成了小三,我怎么到哪儿都是小三。   我越想越火大,冲玄晋予吼道,“玄晋予,我没想掺和在你们之间,也没想趟你们的浑水。你最好管好你女朋友,让她别三番五次的来找我。顾及你的面子,这几次我都忍了,不代表下次我还能有这么好的风度和耐心。”   玄晋予话说不喜欢别人只称呼他的名字,而不称呼他的姓,其实也只是针对一些个别的女当事人。更何况,中国传统的习惯里,除了很亲近人,才会只称呼名字。在所里,也就是老一辈的律师称他晋予,像我这种级别的只配称他玄大,或者称他玄律师,今天我真的是怒火攻心了,本来庄曜的事情没求成,后又遇到高建瓴,正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呢!   玄晋予只是看着我,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情绪,但我能感觉到他没有不悦,“将我的面子拿到评估机构评估一下,你觉得能值多少钱?”   我毫不客气的回答,“一文不值。”   “那你还要顾及我的面子?”   “这可是你说的!”我气急败坏兼凶神恶煞的盯着玄晋予,“再有下次,我一定让她重新定义口吐珠玑和有的放矢这八个字。”   玄晋予淡淡一笑,轻描淡写道,“随便。”   玄晋予波澜不惊的样子,我忽然想到玄晋予根本不是一个八卦的人,怎么会追问我些问题,恍然明白,“你一开始说的不是高建瓴?”   见玄晋予扬了扬眉,我暗骂自己糊涂。我遇到高建瓴的事情,玄晋予并不知道。玄晋予怀疑是孙廉告诉我的,所以不动声色,而我以为玄晋予说的是高建瓴,所以一气之下一股脑的全部说了出来。   既然说都说了,我也没办法收回方才的话,不如豁出去,“她若再来找我,我绝对让她见识一下律师的口才。”   “我也很想见识一番,”玄晋予轻抿双唇,冷峻的嘴角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还真没见过。”   “那是时机未到。”我承办的都是些简单的案件,但凡复杂点,都是跟在他或孙廉旁边,开庭辩论时也轮不到我开口,当然,也有我紧张导致脑袋短路的原因。   玄晋予站了起来,将□□递给我。   “玄大,我知道你仗义,但是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应该付出代价,”我努努嘴,“更何况,我不希望高建瓴继续误会,你是你,我是我,这样清清楚楚。”   玄晋予眼底有浓浓的忧伤,半晌之后才散去,将卡塞到我的手中,“若真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这个人不是我,也不是你!”   玄晋予阴冷的双目中闪过一道犀利的光,我背脊一寒,竟忘了问那个人是谁!    ☆、在你身后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只觉得头昏脑涨,呆呆的坐在电脑前。商籁的头像一直在跳动着,我也没注意到,直到他发来一个抖动的窗口,才发现他已经发了几个消息过来,问我在干什么。   “他出事了,我去求那个人,可是那个人不愿意调解,无论我怎么求,那个人就是不愿意,”我发泄中心中的情绪,也不管商籁明不明白,“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我只是想为他做点事,可是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放下尊严,放下固执,放下一切去求人,我知道是因我心里放不下他。”   “我憎恨自己帮不了他,也憎恨自己放不下他,”我继续的打着字,也不等商籁回我,“可是,对他或对自己,我真的无能为力,我甚至害怕……你害怕过吗?”   “害怕过,”良久之后,商籁发来一段话,“我爱上一个人,不算漂亮,也就五官端正,眼睛很有灵气,说话带刺,自以为很精明、很坚强,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女人而已。大学毕业之后,我放弃了出国,回到了Z市,我原本以为我会和她走到一起,可是我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每次网聊都是我在诉苦,商籁很少说自己的事情,我一直以为商籁有一份稳定的爱情,稳定的女友,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无奈,“什么事情?”   “我爱的人爱上了别人。”   我沉默片刻,先发了一个笑脸,“那你现在不用害怕了。”   “还在继续。”   “为什么?”   “之前怕她爱上别人,现在怕她过的不好。”   “结果呢?”   “好像……”商籁顿了片刻,“很不好。”   “你有何打算?”   商籁的头像过了很久才闪动,“她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她的未来,我想我会奉陪到底。”   “你很执着。”   “你不是也很执着,”商籁发来一个笑脸,“我对她不仅仅是爱情。”   我苦笑,“她知道你的存在吗?”   “她只知道我这个人存在。”   “为什么不告诉她,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也曾想走进她的心,我担心,我想停留,而她不愿意收留。” 商籁发来一个苦涩的笑容。   这句话让我的心也顿时一阵酸楚,“你就这样站在她的身后?”   “爱情让我们变得谨小慎微,变得患得患失,我不想失去,所以,只希望她的生活不要再有任何负担。”   他的头像半天不动,我以为他不会再来消息,过了很久,他又发来一条,“我会一直在你的身后,无论你回不回头。”   “你打错字了,是她,不是你。”我发了一个笑脸过去,想着他一定是说的太投入了。   三天之后雨时打电话过来,说丁武出院了,而且去了派出所销了案件,钱也没要,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走了。   我对着手机呆了半分钟,直到月溪打电话来说为庆祝庄曜劫后重生,周末要去我家聚一聚,我才确定庄曜真的没事了。   周六我要去医院,我将聚会的时间定在了周日。天微亮,我便早早起床去农贸市场买菜。回来的路上,未到马大爷家的小卖铺,就听到哼哼唧唧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老太太已经来了,这是老太太每天的必修课,聚在马大爷家的小卖铺前唱戏。   我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绕道回去,还没犹豫好,就被马大爷看见了,顿时有一种想撞墙的冲动。   马大爷乐呵呵的向我招手,“岚子,来,唱一段。”   我最怕听到的就是马大爷的这句话,实在不喜欢京剧,哼哼呀呀的拖那么长。被马大爷逮个正着,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马大爷,今天唱哪出?”   “赤桑镇,怎么样!”马大爷笑道,“大爷跟你对唱,你唱吴妙贞。”   “好啊。”   赤桑镇是李派、裘派的传统剧目之一。讲述的是包拯年幼失去父母,由嫂嫂吴妙贞抚养成人。侄子包勉任萧山县令,贪赃枉法,包拯秉公将其铡死。吴妙贞赶到赤桑镇,哭闹不休,责包拯忘恩负义,包拯婉言相劝,晓以大义,吴妙贞感悟,叔嫂和睦如初的故事。   我无奈的笑笑,自己明明是一个花旦,立马变成了老旦。   锣鼓一响,京胡一拉,马大爷的包拯叫一声嫂娘之后,我演的吴妙贞便是一段骂包拯的快板。这一段,自我感觉还不错。虽然没有水袖,但我还是很得意的甩了一下水袖。可是后面的原板和散板,我就吃不消了,越唱越费力,马大爷倒是唱的行云流水,面不改色。   我勉力唱完,狠狠的警告自己,以后一定绕道走。   “怎么样,我带的徒弟。”马大爷很自豪的看向各位老头老太,说道。   我站在马大爷的背后,朝各位爷爷奶奶眨眨眼睛,“我是马大爷教出来,差不了。”   趁大家笑的档口,我拿起大包小包的菜,赶紧离开。没走几步,看到玄晋予一身休闲装,双手插入裤兜倚着树看着我,冷峻的脸庞在晨曦下出奇的柔和。   我走向前,问,“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可不提供早饭。”   玄晋予抿唇一笑,接过我手中的菜,“来迟了,岂不是错过了好戏。赤桑镇选段,唱的不错。”   没想到玄晋予竟然知道,我佩服的看向他。只是,好像,刚才,唱戏时的样子,玄晋予应该全看到了,丢人啊,特别是最后,嗓子吊不上去,根本就吼出来的,“跟马大爷学了一点,也就是瞎唱唱。”   我瞟了他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他空手来的?这人也真是,上次来没带礼品可以理解,怎么这次还没带礼品,明知道家里有长辈,一点礼貌都没有,亏我还买了这么多的菜,花了我那么多银子,后悔死了。   回到家,我接过玄晋予手中的菜向厨房走去,看到厨房门口多出了一个很大的纸盒子。我好奇的用脚踢了踢,狐疑的看向玄晋予。玄晋予点点头,看向盒子,示意我打开。   纸盒子?这人带的礼品也忒特别了吧,我放下菜,打开纸盒子,没想到里面竟是大闸蟹。我兴奋的看着一个个大闸蟹,嘴里一个个的数着,数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数了几个,我不敢用手去拨,虽然有绳子扎着,但还是怕蟹钳夹到我。   我跑到玄晋予身边,高兴道,“玄大,你送的真的是太及时了。我昨天还跟一个网友说,这个时节,正是蟹肥膏黄,没想到今天你就送来了。你做事真上路子。”   “是嘛,”玄晋予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刚才心里不是还在抱怨我空手而来吗?”   “啊,有吗?”我打着哈哈,“我只是觉得,你是客人,一来就帮我提东西,我很过意不去。”   玄晋予找了凳子坐下来,“我来的时候,门虚掩着,白天都不锁门吗?”   我得意的说,“你们住楼房的,住了十多年,楼上下都不知道是谁。我们这儿就不同了,大家都认识,别说白天,晚上都无需锁门。”   玄晋予点点头,眼底划过一道无奈,感叹道,“是啊,人与人之间似乎越来越生疏了,以前觉得看的很明白,时间久了,反倒看不明白了。”   我不以为意的一笑,又跑到盒子边,专注的看着我的大闸蟹。   雨时和月溪手挽着手走了进来,后面,闾游和庄曜双手拎着包装精美的礼品走了进来,两人将礼品放到了堂屋。   雨时看看我,又看看礼品,摇摇头,表示很无奈,拍了拍我的肩膀,“不是我提议的,是庄曜自己要买,说第一次来,又有长辈,所以就……”   我盯着礼品看了又看,眼睛一眨不眨,想想还是玄晋予做事比较上道。   闾游走到我身边,一脸认真的说,“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个回收礼品的店面,要不要我待会儿走的时候,帮你处理掉。”   我也很认真的点点头,“记得把钱给我就行了。”   月溪和雨时在一旁哈哈大笑,庄曜也跟着笑了笑,只是略显尴尬。   我转头看向闾游,“你不会空手来的吧?”   闾游拍了拍手,理所当然的说道,“庄曜买就等同于我买了,我现在房子刚装修好,正缺钱,也只能蹭庄曜的了。”   月溪揶揄的笑道,“你们知道吗,三哥可厉害了,装修的时候超预算,愣是胁迫大哥给买了一个马桶,昨儿还特意去新房用了一次。”   “马桶很不错,用的很爽,”闾游抖抖肩膀高声道,一脸嘚瑟,随即转身看向庄曜和玄晋予无赖的说,“对了,我昨天去逛街,看中了一款沙发和一套音响,我待会儿将牌子和型号发给你们,你们看着办。”   庄曜笑道,“行啊,你发过来吧。”   玄晋予倒是没什么表情,“也行,就当份子钱了。”   闾游微有不满的说,“玄子,你什么时候跟岚子一样,那么抠。”   我瞪了闾游一眼,“别扯上我。”   我将菜拎到院子,开始择菜,月溪过来帮忙。闾游不知何时拿出两套渔具,拉着玄晋予和庄曜去钓鱼,庄曜将雨时也拉了过去。    ☆、不见波澜   我们做好午饭,将所有的菜端上桌子,闾游他们才回来。看着他们丧气的样子和言语中的抱怨,就知道是空手而回。   “三哥,怎么样,钓到了几条?”月溪故作一脸期切的看着闾游,“等着你的鱼下锅呢。”   闾游很配合的看着月溪,苦恼道,“这几天都没沾荤腥了,本想钓几条解解馋,没想到空手而归。”   玄晋予洗完手从厨房出来,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说,“那河里有鱼吗?”   “有啊,岩子以前钓到过,”我看着他们,“是你们没本事。”   闾游刚想反驳,还未开口,门外就传来了老太太的声音,“谁没本事啊?”   老太太走进来,看到一院子的人,顿时乐了,走到玄晋予身边道,“晋予可有本事了!”   闾游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玄晋予和我,随即领着众人恭恭敬敬的一口一声奶奶的跟老太太打招呼,自报家门。老太太兴奋的拉着众人坐了下来,“岚子,碗筷呢。”   月溪想起来帮忙,被老太太拦了下来,我立马成了一个佣人。   碗筷摆好,闾游毫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蹙起眉,看着我,“岚子,看不出来啊,新东方毕业的吧!”   我吃惊的看着闾游,“神了,你怎么知道!”   庄曜看向我,“你真的是新东方毕业的?”   月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玄晋予抿唇笑了笑,低头吃菜,庄曜恍然一笑,“想起来了,你是学的法律,Z大学毕业,差点糊涂了。”   我心中有些黯然,安慰自己,还好,他总算想起来了。   闾游深表惋惜的说,“岚子,你不去皇朝酒店太可惜了。”   我无奈的说,“没办法,我这人做事总喜欢给别人留条后路,不想让别人无路可走。”   “就你嘴贫,大家吃菜,别光顾着说话,”老太太打断我,第一筷子将菜夹给了玄晋予,“晋予啊,多吃点。”   我无语的看了老太太一眼,随即转头看向庄曜。庄曜吃了一块鱼,佩服的向我竖起大拇指。我抿唇一笑,心中一阵温暖,他喜欢吃就好。   “你好像廋了,”话一出口,我忽觉失言,转而看向雨时,故作浑然不觉的扫向大家,“你们没觉得吗?”   玄晋予眼底划过一丝冷光,瞬间即逝,低头继续吃菜。   月溪对庄曜看了又看,摇摇头,“没觉得。”   雨时看了一眼庄曜,“是有一点,还好,不明显。”   庄曜伸手握住雨时的手,满目温柔,“这段时间,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好了,好了,大家都在呢,照顾一下大家的皮肤。”闾游打趣道。   我抿唇苦涩一笑,半垂下头。   闾游问,“曜子,新联湾以南的地块现在是不是江源实业的?”   庄曜点点头,“当年我们公司也想要那块地,并得到内部消息,政府打算招标拍卖挂牌出让,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政府竟以划拨的形式给了江源实业。”   我问,“那宗地闲置很久了,划拨土地不是有严格的法律规定吗?”   玄晋予目光充满轻视的扫过我,好像是在说我弱智。   月溪无奈的看我一眼,老资格的说道,“江源实业是国有绝对控股企业,这里面水深的很。”   我说,“你这工作也没几天,知道的倒不少。”   “那是!以前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会做什么,现在好了,我已经看到我的前途是一片光明,人生的价值将很快得到体现,” 月溪得意的笑道,“不信问庄总啊,我现在工作是不是很认真,兢兢业业?”   庄曜夸赞的笑道,“很敬业。”   闾游侧头看向玄晋予,问,“玄子,高建瓴与江源实业到底是什么关系?听说老总是高建瓴的舅舅,是不是真的?”   玄晋予扬扬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难怪江源实业听着这么耳熟,原来是自己一时脑塞。没想到高建瓴口中的朋友竟然是她的舅舅,她还真低调!   “螃蟹好了,我去盛。”我不想听到关于高建瓴的事情,起身向厨房走去。足足盛了五个大盘子,才将大闸蟹全部端到桌上。   闾游目露不悦的看着我,“沈岚同志,吃螃蟹得有专用工具,你什么都没有,这不是考验我们的牙齿吗?”   “闾大官人,”我没好气的回他,“小的错了,小的应该给您备好锤、镦、钳、铲、匙、叉、刮、针,还得是纯手工白银打造,最好是明代物件,才配得上您这样尊贵的身份。”   庄曜笑道,“三哥,你老了,牙齿也不行了,不如我帮你吃好了。”   “不用!牙齿不行了,手还能动,”闾游对着月溪嬉皮笑脸的说,“我家月溪喜欢吃,我剥给她吃。”   我浑身抖了一下,给老太太剥螃蟹。老太太怕凉气太重,吃了一个就不吃了。玄晋予和庄曜还有雨时也就吃了两个,可能是怕麻烦。闾游一开始还为月溪效力,见玄晋予他们已经离开了餐桌,也没了耐心。   桌子上就剩下我和月溪两人,面对着眼前的大闸蟹,我们相视一笑,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俩人抢着吃西瓜的场面。月溪挪了挪位置,坐到我身边,我们俩贼贼的看向大闸蟹。   老太太吃的多了,怕积食,说要出去走走。玄晋予主动提出陪老太太一起出去遛弯,雨时也说要陪老太太,拉着庄曜一起出去。闾游看了我们一眼,无奈的跟着出去。   我们不知道吃了多久,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个,直到他们回来,我和月溪还在吃,吃的很慢,因为是最后一个。   玄晋予看向我,他站的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庄曜微微有些吃惊,随即笑道,“之前一直以为三嫂厉害,今儿算是见着更厉害的了。”   闾游晃着头,走到餐桌前,啧啧道,“我就说这装修期间,我们家月溪怎么不瘦反胖了呢,原来原因全在你这儿了。”   我瞪了闾游一眼,“她吃的比我多好不好!”   闾游伸手拂过月溪的秀发,“你再这么吃下去,我可养不起,”转头看向玄晋予,“玄子,以后你三弟妹的一日三餐你可得全包了。”   玄晋予没说话,我不解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啊!”闾游一脸认真道,“你把我们家月溪害成这样,你是玄子的徒弟,我不找他找谁去啊。”   我懒得离他,和月溪吃完手中最后一个螃蟹,开始收拾餐桌。   老太太笑呵呵的看着大家,“你们下午有什么活动吗?”   我叹了一口气,“林老太太,他们不好您那个。”   雨时看了我一眼,随即明白,“谁说不好,奶奶,他们几个都会,陪你来两圈。”   “来两圈,来两圈,” 闾游听明白之后,也来了精神,指着玄晋予和庄曜笑道,“奶奶,他们可是高手中的高手。”   “是嘛!”老太太高兴道,“来,来,来,雨时,帮忙摆上。”   我慎重的提醒道,“林老太太,你可得想清楚了,他们几个平时玩的时候,桌面上的来去都是上千上万的,你有这个本钱吗?”   老太太一听,半张着嘴久久不能闭上,不好意思笑道,“那,那还是算了。”   闾游笑道,“奶奶,别听岚子的,我现在穷成这样,全靠他俩接济。您待会儿得手下留情,千万别赢我的钱。”   庄曜接着说道,“奶奶,我和玄子也好久没玩了,陪你玩两圈。”   “那行,那行。”老太太转身走进屋里,将麻将搬了出来。   我赶紧将桌子收拾好,腾出地方。厨房里,我将洗好的碗一个一个的递给月溪,月溪再一个一个的帮忙擦干。   “不知道他们谁会赢?”月溪问。   “你说呢!”他们要是不让老太太赢,我一定削了他们。   月溪探出头看了看,“雨时姐命真好,什么事都不用做,平时吃个方便面,都是庄曜进厨房,哪像我们俩。”   “她一直都这样,”我抿唇笑笑,“向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岚子,”月溪看着我,神经兮兮的说,“你跟二哥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三哥跟我说,你们关系非同一般,还说你们是当局者迷。”   我也发现,闾游总是有意无意的将我跟玄晋予连在一起。我停下手中的活,郑重道,“我跟玄大没关系,除了同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真的?”月溪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其实我还真的希望你能和二哥在一起。二哥人那么好!”   我的心似乎被什么搅了一下,月溪忽的一笑,“你知道方才三哥跟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   “奶奶出门后拉着大家走门串户的转了一圈,逢人就夸二哥,说二哥一表人才,还是个律师,专门为人打官司,有本事。夸到最后,二哥脸都红了。”   我能想象得到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的表情,但无法想象玄晋予脸红的样子。   “看来奶奶已经认定二哥是孙女婿了,”月溪打趣道,“岚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二哥?”   我抛开心底的情绪,白了月溪一眼,收拾完厨房,向堂屋走去。看来,晚上要好好的跟老太太谈一下。   堂屋里,闾游和玄晋予对面,老太太和庄曜对面,雨时坐在老太太的后面,关键时刻,就会举起手,向三人打手势。   月溪走到了闾游的身边。我在玄晋予的身后站了一会儿,片刻之后故作如无其事的走到庄曜的身后,看他手中的牌。   我真佩服他们的定力,能陪老太太玩这么久,看了一会儿,实在没有耐力再看下去,就出了堂屋,在院子一角的一亩三分地边转悠。   “这里面种的什么?”   我回头,正是庄曜,“这么点地方,也种不了什么,”顺手摘下一个橘子扔给庄曜,“尝尝,无公害,绿色食品。”   庄曜剥了一片放在嘴里,嚼了一下,眉头顿时拧成了团,“太酸了。”   看着他的眉头,我也情不自禁的紧锁眉头,大笑道,“先让你尝尝鲜,再过一个星期就不酸了,甜的很。”   “实在是太酸了,”庄曜的眉头久久不能放下,转身向堂屋走去,片刻之后出来,“二哥不怕酸,给二哥吃了。”   庄曜走到我身边,指着前面一株植物,问,“这是什么?”   “这是栀子花,”我说,“每年五六月份开花,现在已经过了花期。你别看就这两株,每到开花的时节,满院都是花香,巷子外都能闻到。”   彼时的栀子花早已不在,可彼时的少年正站在我的身边,午后的阳光倾泻在他的脸上,一如当年,灿烂温暖,似乎岁月没有走远。我痴痴的看着庄曜,不由的叫了一声,“四哥。”   庄曜目光疑惑,“你,你叫我什么?”   我恍然收神,转过脸去,“对了,你怎么不玩了?”   “月溪刚会玩,就让她玩了。”   “是嘛?”我笑道,“是陪老太太玩太没劲吧?还要一个劲的输,更没劲。”   “平时玩也是没办法,应酬需要,” 庄曜笑笑,说的含蓄,“平时也是输。”   我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正想开口说话,屋里却传出了老太太爽朗的笑声,“今儿,奶奶请你们吃晚饭,你们一个都不许走。”   我身子一僵,老太太肯定是赢钱兴奋过头了,她也不想想,一桌子的菜谁来做!我大步走到堂屋,还未开口,闾游抢先开口,“各位,晚上继续农家乐。”   我没好气的说,“人家农家乐是挣钱,我不挣钱罢了,还倒贴!”   庄曜站在我的身边,微微一笑,温煦如风。玄晋予抬起头,目光从庄曜身上划过,不见波澜的扫了我一眼。    ☆、都听你的   银行将不良资产打包转售给资产公司,资产公司接包后需律师事务所出尽调报告。星期一一早孙廉就随资产公司的人去现场查看,沙博去工商局查档,而我整个上午除了去了几次洗手间外,都在整理基础材料。   中午本来约好月溪一起吃饭,看到资产送来的一包包材料,一点食欲都没了。为了下午还能坚守在第一战线,我鼓励自己去食堂好坏吃点。   我一粒米一粒米的往嘴里送,眼睛死死的盯着白米饭,直到一个温热的掌心落在我额头上,我才发现玄晋予已经坐到了我对面,“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不露痕迹避开玄晋予的手,没好气的说,“都怨你,买了那么多的大闸蟹,害的我昨晚都没睡。”   “你该不会昨晚拉了一夜吧?”   “哎呀,你别说的这么直白嘛,”我嘟噜着嘴,抱怨道,“我这还吃着饭呢!”   我不知道刚才抱怨时是什么样的表情,玄晋予看我的眼神微微一愣,语带责备,“你就这么点出息,以后管好自己的嘴。”   “月溪吃的比我还多,她怎么就一点事儿都没有,看来我还是要好好锻炼锻炼,提高战斗力,增强免疫力,”如果现在来一份大闸蟹,我估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吃,一想到大闸蟹,我忍不住吧咂吧咂了嘴,“实在是管不住。”   顿时,一道犀利的目光射向我,玄晋予冷道,“我帮你管!”   这话听得怎么那么别扭,我蹙蹙眉,肚子很不适时宜的咕噜一声,我倏地站了起来,将菜推到他面前,“我还没动筷子,你吃了吧,千万别浪费了。”   不等玄晋予回话,我急匆匆的向单位走去,去了一趟洗手间,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想着先休息一会儿,可看到资产公司一个个消息像催命似的发过来,只好打起精神,继续写材料。   “先把药吃了,”玄晋予将一盒药放到我面前,“怎么就你一个人做,所里其他人呢?”   “孙廉和沙博出去了,其他办公室的律师不是开庭,就是出差。”我接过药,努努嘴。做这些基础材料,没什么技术含量,谁愿意做,也就是我了。   “不是来了两个新人吗?”   那两个新人起初来应聘的时候,是找的玄晋予,谁知道玄晋予不收。两个人托了关系找到了彭老。彭老驳不过面子,收了下来,可玄晋予还是不要,彭老没办法安排到了吴继琛的办公室。以至于,我每次路过吴大状的办公室,都能感受到四道杀人目光,嗖嗖的射向我。   “我可请不动她们,要请你去请,我可不想被人生吞活剥,”我看向玄晋予,笑道,“玄大,只要你肯出现在吴大状的办公室,我相信那两个人一定是义不容辞,就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惜。”   玄晋予用食指挠了挠额头,转身向隔壁办公室走去,我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真是泫然欲泣。自从这两个女生进了隔壁的办公室,玄晋予就不再去找吴继琛,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交流,都是让沙博或孙廉去隔壁请吴律师过来,没想到今天他竟然去了。   玄晋予回来的时候,那两个女生也跟着进来。两人开始搬我桌上的材料,临走的时候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路过玄晋予时却是温柔一笑。   看到桌上的材料少了一半,我感激涕零的看向玄晋予,“美男计成功。”   玄晋予目光冷厉,“少废话,吃了药,进我办公室睡一会儿。”   “这……”领导办公,下属睡觉,这好像……   玄晋予看出我的为难,“我待会儿要出去参加一个谈判,你安心的睡觉,走的时候,我会将门反锁。”   我吃了药,跟玄晋予进了办公室,“可还有一半的材料怎么办?”   银行的资产包价值二十亿,涉及一百五十多户。那两个新人拿走了一大半的材料,我这里还有五十余户,去掉上午做完的十户,还有四十余户,需要两天才能完成。   “银行明天才有推介会,推介会结束再做也不迟,”玄晋予扔了一条毯子给我,“这个包也不是很急,下个星期,资产公司才会上会。”   “那行!”   我躺在沙发里,盖好毯子。向内转了转身,听到门被反锁的声音,才闭上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吃药的原因,这一觉竟睡了三个小时。起身的时候,玄晋予正站在窗口,肃穆的背影有些孤寂,我的心不由的一颤。   我理了理头发,收拾沙发,“玄大,你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玄晋予转过身,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说,“跟我出去一趟。”   听他的声音有点冷,我也不敢问他去哪里,跟他出了单位。电梯里,想到银行资产包,忍不住说道,“难怪利丰公司上次多付了一百万就鬼哭狼嚎了,原来已经负债经营。”   看了资产包里的资料,才知道高建瓴并没有骗我。利丰公司是江源实业的全资子公司,她的舅舅确实是江源实业的老总,利丰公司的总经理也确实是她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   “资产包里的明细表中,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一般资产公司的尽调报告,基础材料是我做,孙廉和沙博除了出去尽调外,就是出法律意见。玄晋予只会根据孙廉的报告,看其中比较复杂的几户,然后修改定稿,“单独他这一户,借款本金就将近一个亿,是利丰公司自有的房产和江源实业新联湾以南的那块地作的抵押担保。”   对于划拨的土地,银行的贷款金额一般是在评估价上打一个很低的折扣,看来那块地挺值钱的,难怪连庄曜的公司也想要。   “你是律师,要有职业操守。”   电梯里陆续有人进来,我撇了撇嘴,嘟囔道,“我才不会说呢,我就等着看好戏,看他负债破产。”   玄晋予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出了电梯,玄晋予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我,“你就这么讨厌她?”   他在偏袒高建瓴?心中莫名的有些恼怒,“我就是讨厌她,我现在就等着资产公司买下这个包,然后我就可以代理资产公司去起诉利丰公司,卖她的地,拆她的房。”   玄晋予的嘴角慢慢溢出笑意,抬步向门口走去。看他这幅不屑的德行,我怒火飙升,在他打开计程车门的刹那,快他一步进入车里。玄晋予顿眸看了看我,笑意不减,片刻之后帮我关上车门,从另一个门上车。   我转过头看向窗外,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的响了两下,大半天都没吃东西了,也难怪肚子会叫了。   玄晋予让司机靠边停车,什么话也没说,下了车。   我在车里等了五分钟也没见他回来,什么事这么着急,非得这个时候办,忍不住给他发了一个短信,“赶紧回来,师傅等人也要打表滴!”   又过了五分钟,还是没见玄晋予回来。这厮就是内急也该忍忍吧,我看向窗外,玄晋予拎着一个纸袋子,悠闲的从马路对面走过来。   正要抱怨,可当他将手中的袋子递给我时,我将所有的怒气咽了回去,袋子里有面包和饮料。我看了看口粮,转头问,“玄大,你结账时,服务员妹妹没用异样的目光看你?”   玄晋予不解的看了我一眼,我一本正经的道,“这面包也太素净了,好歹有点杏仁松子之类的点缀一下吧,或者芝士火腿也行啊。更可气的是这杯饮料,玄大,我还真佩服你,能从面包房里买来一杯白开水。”   玄晋予淡淡的说,“管好你的嘴。”   我以为他是让我闭口不再说胡啊,转念一想,才明白他是担心我肠胃承受不了。心中有些感动,侧头看向玄晋予,玄晋予正闭目养神。   师傅笑道,“他是你男友吧?”   “不是,”我想师傅一定是误会了,“我是他徒弟,他之所以对我好,是因为他还指望我为他卖命呢。”   师傅听了哈哈大笑,我看到玄晋予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吃完了干粮,目的地也到了。下了车,我惊讶的发现竟是家居生活馆,“干嘛来这儿啊?”   “闾游昨天说的那沙发,你来参谋参谋,看看选什么颜色。”   “他们怎么自己不来选?”   “说是没时间,我们看着办。”   玄晋予一边说,一边向店门走去。我跟着玄晋予来到闾游指定的那款沙发旁,看了看标价,不由得心惊肉跳,“这一套沙发赶上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收入,他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一点都不客气。”   玄晋予坐了上去,试了试,我也学着他坐了上去,“玄大,你以后一定要选个比这个还贵的,绝不能便宜了闾游那家伙。”   “行,听你的。”玄晋予说道。   我没明白玄晋予的话外之音,说,“对,就该听我的。”   看到服务员一直对着我笑,我起初以为她是对上帝的礼貌,可是再看看,又觉得不仅仅是礼貌,可我又不好意思问,只好说,“这套沙发现在有优惠吗?”   “平时是没有优惠的,都是正价销售,不过昨天正值我们公司三周年庆典,公司为了酬谢新老顾客,凡是这两天里下单的,都会有五个点的优惠,”服务员微笑道,随即补充一句,“这款是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一款。”   可也是最贵的一款,我拿出手机迅速的算了下,然后将玄晋予拉倒一旁,“五个点也不少,再让他们将几百块的零头去了,那就更好了,实在不行让掉几十块也行啊。”   玄晋予鄙视了我一眼,明显说我白痴。转身走到沙发边,重新坐下,“舒适性一般,回弹性也不够好,……”   我惊讶的看着玄晋予,这么好的沙发,他怎么乱挑毛病呢!玄晋予一边挑着刺,一边也不忘夸奖几句,时不时还说出几个牌子与之比较。在与服务员一番唇枪舌战之后,最后服务员无奈之下,问,“如果您真心想买,价格方面我可以去请示一下经理。”   “去掉零头。”   服务员为难的看了一下玄晋予,转身走到角落去打电话。   同样是去掉零头,但玄晋予说的零头肯定是千位上的零头,这一去就是几千元,我怀疑道,“能成吗?”   玄晋予斩钉截铁的说,“能。”   服务员回来之后,笑道,“我们领导同意了,说请二位以后帮我做做宣传,推荐推荐。”   玄晋予对我眨眨眼睛,“看看,选什么颜色?”   “烟灰色配紫色吧,既浪漫,也不失温馨。而且跟他们家风格也搭,特别是窗帘,超配。”   玄晋予点点头,对服务员说,“就按她说的办。”   “玄大,以后你的新房装修,我帮你设计,保你满意。”   “行,都听你的。”   服务员对我又笑了笑,是我说错话了吗?出了生活馆,我问,“既然是卖的最好的一款,为什么要让利卖给我们?”   玄晋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怎么她说什么你都信?!这个品牌上市已经三年,市场反应并不很理想,为了打响品牌,抢占市场份额,让利往往是最便捷的方式。这款是新款,但绝不是卖的最好的一款。主要是设计方面的缺陷,有些方面过分的追求美观,却少了人性化。也不知道闾三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看中这款。”   “哦,你已经做足了功课!”我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杀价呢,或者怕降低身份不愿意杀价。”   “就你那点出息!”玄晋予讥讽道,“我的钱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为什么平白无故给别人。”   我瞄了一眼玄晋予,一直以为像他这样的律师,或者说这样多金男,一定不屑于杀价,实在想象不到,他竟然是一个杀价高手。不过他参加谈判时,谈判桌上的来去动辄都是千万,他会杀价似乎也很正常。    ☆、需要勇气   沙博两个案件开庭时间冲突,一早打个电话给我,让我去开庭,“就上次那个离婚案件,帮帮忙,你去一趟,九点之前务必赶到南塘法院。”   我急道,“我没处理过离婚案件,我去说什么呀?”   “法院调取男方的一些银行凭证,今天主要就是质证,真实性无异议,款项的去处也只有那家伙自己清楚,你不用担心,这家伙精的很,他知道怎么说。”   我心里依旧没底,“另一个是什么案件,不如我去那个庭吧。”   “票据纠纷,”沙博笑道,“要不你来?”   我可搞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票据关系,泄气道,“那还是去南塘法院吧。”   九点不到,我就赶到了南塘法院。急匆匆跑到楼上,在法庭门口看到了当事人,我微微一愣,这男长的的太符合月溪对他的点评,猥琐,谢顶,满脸横肉,一口黄牙还向外撅。   “胡老板您好,我是沈岚,沙律师应该跟您说过,今天我来开庭。”我解释道。   胡老板满脸堆笑的点点头,一只肥硕的手向我伸来,看样子想要跟我握手,心中一惊,在他那只因肥胖而五指无法并拢的手伸出一半时,我赶紧说,“法官来了,我们进法庭吧。”   我没等胡老板反应,疾步走进法庭来到原告席上。   庭审开始,法官出示着一份份银行凭证,对于款项的质疑,胡老板总是回答的滴水不漏,以至于我都没说几句话。女方破口大骂,说胡老板没人性,是个骗子,是个□□犯,法官无奈之下,连敲法槌,保持肃静。我看了看四周,要不是法庭的隔音做的好,以女方的肺活量,整个法院都知道姓胡的是个□□犯。   因女方吵闹不休,整个上午只进行了一半。法官无奈休庭,下次庭审的时间另行通知。   出了法院,我与胡老板道了一声再见,转身就想离开。   “沈律师,”胡老板叫住我,客气道,“麻烦你半天了,我也很过意不去,不如一起吃个饭,就当我谢谢你。”   “不用了,这也是我应该做的,”跟他吃饭,我实在没胃口,“我同事还在等我一起吃饭呢。”   “那就打个电话给你同事,让他们别等了,”胡老板说,“我正好有几个法律问题想要请教你,还请沈律师赏脸。”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只好点头答应,随他来到了翠园酒庄。翠园酒庄装饰的很古典,每个餐位周围都用雕花的屏风隔开,清韵雅致。   入座后,侍应先上茶水,我埋头喝着花茶,想着赶紧上菜,吃完走人。   “沈律师请,”胡老板将菜单递给我,豪气道,“不用客气,想吃什么尽管点。”   我摇摇头,并没有接过菜单,“随便什么都行,您看着办吧。”   “行,那我就自作主张了,”胡老板在我脸上扫了又扫,点过单后,见侍应离去,抿了一口茶,笑道,“沈律师进纵横所有多久了?”   “一年不到。”   “据我所知,实习律师的薪水并不高。”   “还行,够用。”   “沈律师倒是懂得知足常乐,”胡老板皮笑道,“像沈律师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做实习律师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我脖子一僵,他是眼睛瞎吗,能看出我漂亮!   “我没有别的意思,”胡老板可能是看出我神色不对,解释道,“我有个朋友开了一家公司,法务部正缺少一个主管,不知道沈律师有没有兴趣,薪水翻倍。”   我一时没有反应他是什么意思,只听到薪水翻倍,一倍还是两倍?   胡老板可能是误会了我的反应,“沈律师如果觉得少,没关系,翻几倍都行。”   我一直以为,姓胡的是在离婚前转移的财产,以至于法院调取的银行凭证上结余都是零,现在我才想明白,姓胡的一开始与女方结婚的时候,就是零财产,财产都隐藏在别人名下,难怪法院都找不到他财产,他可真够绝的。   “胡老板,我想你误会了,”我再傻,也知道了他的那点龌蹉心思,淡淡道,“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不会换工作。”   “沈律师不要这么快就拒绝我,薪水都好说,”胡老板笑眯眯的看着我,看的我一阵发毛,猛然抓住我的手,“只有你开口,多少都行。”   我愤怒的甩开他的手,倏地一下站起来,刚想发飙,看到周围的人看着我,我咽了一口气,怒道,“恶心!”   我的隐忍并没有让姓胡的退步,反倒助长了他气焰。胡老板阴阳怪气道,“你也别装清高了,楚乾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   难怪我觉得姓胡的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上次在皇朝酒店里,楚乾宴请的那个乡镇企业家就是他!   “楚乾的日子不好过,债务人跑了,即便起诉,也拿不到钱,他的公司眼看就要破产,”胡老板冷哼道,“你跟他还能得到什么,不如跟着我。”   我盯着他,笑道,“你能给我什么?”   听我这么说,胡老板脸立刻阴转晴,“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想要你死,你也能做到?”   胡老板目光一滞,沉下脸,“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你还有几分姿色……”   我抄起尚有温度的茶水,泼在他的肥脸上。   姓胡的手忙脚乱的抹去脸上的茶叶,可能是没想到我会用茶水泼他,气急败坏的一直在说一个字,“你,你,你……”   我用力的将茶杯拍在桌上,怒道,“话说反了,是我给你脸,你不要!别拿自己跟楚乾比,你跟楚乾不同。”   胡老板看着我,问,“有什么不同?”   我轻蔑一笑,居然还在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楚乾至少是个人,你连人都不是!”   我转身离去,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姓胡的叫骂声,“我,我一定会投诉你,一定……”   懒得理这种人渣,我头也没回的走出翠园酒庄。出了酒庄,我在附近的休闲广场坐了一会儿,本想拉月溪出来吃饭,可是被姓胡的一闹,也没了食欲,直接坐公交回单位。   刚到单位前台,就遇到了罗晴。罗晴一把抓住我,“你总算回来了,有个姓胡的来投诉你,说你讹他的钱,敲诈不成,就动手打他……”   没想到这家伙腿脚倒挺快的,还倒打一耙,“人呢?”   “在彭老的办公室,玄大也去了,”罗晴担心道,“那家伙一看就是个无赖,可,可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感激的看了一眼罗晴,疾步走向彭老的办公室。还没到彭老的办公室,就看到姓胡的开门出来,还传来了玄晋予的怒喝声,“别让我再看到你。”   “我会去市司法局、去市律师协会投诉你们,”姓胡的骂骂咧咧,转身看到我,恶狠狠的说,“不识抬举,我一定会投诉你,让你身败名裂!”   我说,“我只是一个小律师,谈不上身败名裂,即便做不了律师,我也可以另谋出路,倒是胡老板您,在Z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你的龌蹉行为成为明天头版头条,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   姓胡的哈哈一笑,“我既然敢离婚,还怕被写吗!只不过再添一笔风流帐而已。”   他还真把自己当名人了,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怕重金属中毒。我掏出手机,按下播放,手机里传出,“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你还有……”   我迅速按断,收好手机,“胡总可听清楚了,应该是你的声音吧,还要不要听前面的?”其实前面的我也没录。   姓胡的脸阴了下来,“贱人。”   “胡老板不用做自我介绍,”我不怒反笑,“您的这点品格我们都知道。”   “你,你,你……”姓胡的气的不轻,刚想再骂我贱,又咽了回去。   面目狰狞的胡老板,我又想到了罗晴形容的词汇,笑道,“胡老板长的很有创意,能活这么多年也需要勇气吧?”   罗晴在我身后噗嗤一笑。我转身,端起罗晴手中的咖啡,泼到姓胡的面前。   姓胡的以为我又要泼他,匆忙向后退一步,“你,你要干嘛?你们可都看到了,这就是你们纵横所的律师……”   “闭嘴,”我冷喝,男人骂街比之女人一点也不逊色,整一个泼男。我指着他面前的一滩咖啡,“照照你的这副尊容,昨天之前,我从来不以貌取人,见到你之后,我才真正理解什么是表里如一。你的长相还真能锻炼我的耐心,你是喝二氧化碳长大的吧,长的这么肆无忌惮,跟车祸现场似的。问题是你这么复杂的五官,怎么就掩饰不了你朴素的智商呢?”   胡老板脸一阵青一阵白,手指着我,抖个不停,嘴半张着,重重的喘着气,“你,你……”   “还不快滚!”我吼道。   胡老板一惊,灰溜溜的跑了。    ☆、人神共愤   罗晴再也憋不住了,大笑出来,周围的同事也纷纷笑了起来,有的甚至向我竖起了大拇指。我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向办公室走去。路过玄晋予身边时,被玄晋予一把抓住胳膊。   “沈岚……”玄晋予唤了我一声,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微歉意。   我停在他的面前,心中的怒气正无处发泄,猛地转过身向他咆哮道,“玄二,你脑袋发洪水啊,这种人的案件你也接?”   似乎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他,玄晋予微微一愣,本就冷峻的脸更加阴冷,阴霾密布,“他对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是听在我耳朵里,好像是说我小题大做。怒气再度飙升,“如果有人把你当做嬖人或面首一样的调……戏弄,你是不是感觉很好?!”   玄晋予的脸顿时就绿了,四周的同事发出闷闷的笑声,我忽然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可心里实在憋屈,用力的甩开了他的手,向洗手间走去。   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罗晴走过来,说,“你也别怨玄大,这个案件也是熟人介绍过来的,玄大驳不过面子。你没回来之前,玄大就已经训过沙博了,后来姓胡的来了,玄大还差点跟姓胡的打起来。”   罗晴说完进了卫生间,出了卫生间,见我还在洗手,“你怎么还在洗手?”   我冷着脸,用力的搓着手,没理会罗晴。罗晴可能第一次见这样的我,没敢说话,转身离开。   水哗哗的流过我的手面,我不停的洗着手,好像着了魔似的,直到玄晋予猛地拉过我的手,怒道,“你疯了!”   我愣愣个的看着手面,因为长时间的搓洗,手面已经泛红,血管清晰可见,这才隐隐感到疼痛。我抬起头看向玄晋予,心中的委屈瞬间涌上眼眶,奔流而下,“我嫌脏!”   玄晋予眼神一滞,随即露出歉意,目光渐渐沉郁,伸手为我拭去泪水。他的指腹很轻柔,划过我的眼角和脸颊,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慢慢的漂浮起来,渐渐的陷入痴迷。   “咳,咳,咳,”吴继琛从卫生间出来,笑道,“再不出来,待会儿开庭就迟到了。”   我感到脸颊发烫,抽出自己的胳膊向办公室走去。打开电脑,随意的打开一个又一个文档。余光中看到玄晋予的身影站在办公桌边,我连忙低下头,手下不自觉的滚动着鼠标。   看到玄晋予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我才抬起头,却看到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子,俏丽的短发,带着灿然的笑容向我走来。   “你就是沈岚?”女子趴在我的办公桌前的隔断上,“我叫玄晋云,玄晋予的妹妹。你刚才很厉害啊,敢这么跟我哥说话!”   玄晋云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是不是都看到了,我干笑一声,“刚才,我也是气糊涂了。”   “那也很厉害,我从小就怵我哥,”玄晋云笑道,“在我们家,我爸妈有时都听我哥的,不敢违背我哥的意思,你今天可算为我们出了一口气。”   我为他们出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话我该怎么往下接?只能陪着继续干笑。   “我真的很佩服你,从来没人敢称我哥玄二,”玄晋云忍不住大笑,“我哥最讨厌别人说他二了,哈哈,你实在太厉害了,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啊,我哥算是遇到克星了。”   玄晋云双目打量着我,看的我很不自在,“我是不是脸上有东西?”   玄晋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微微一笑,有些羡慕的道,“我从没见我哥这么温柔,连我妈都说自己眼花,是不是看错人了?”   我一惊,忽略了她的前半句,只听到后半句,玄晋予的妈妈也来了?天啊,她们母女是一起来的吗?   正想着,玄晋予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长发盘在脑后,显得温婉端庄,眼角淡淡的鱼尾纹藏着风霜,一双眼睛清亮沉静,多年的岁月沧桑积淀在眼底,似乎她这一路走来也是坎坷不平。   “玄,玄太太,”我忽然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别扭,“额,玄伯母,您好。”   “你是沈岚,我也姓沈,你就叫我阿姨吧,”沈希袆微笑道,“今天让你受委屈了,我替晋予向你道歉。”   “啊,”这个道歉太突然了,我当着她的面骂了她的儿子,她还为她的儿子向我道歉,我渐渐低下头,“那个,阿姨,我,我今天……”   “晋予这孩子,做事认真,工作上要求严苛,又力求完美,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会忽视别人,眼睛里、脑袋里就只有工作。与他共事,需要有很强的心里承受力,”沈希袆含笑的看着我,目光温柔,“阿姨很佩服你方才的勇气。”   玄晋云看了看我,转头对沈希袆笑道,“妈,你有没有觉得沈岚跟哥很般配?”   “玄晋云,你给我回来!”玄晋予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希袆对我微微一笑,含有歉意,随之伸手点了点玄晋云的额头,意在说她多嘴。玄晋云伸了伸舌头,朝我挤挤眼睛,跟着沈希袆回到了玄晋予的办公室。   我深深呼了一口气,我跟玄晋予配?她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可从没觉得。   沈希袆母女离开的时候,玄晋予也跟着一起离开了,看都没看我一眼,沈希袆和玄晋云则朝我很友好的点点头。看到玄晋云依偎在沈希袆的肩头,一路走,一路还撒着娇,心中有些悲凉,这样的画面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   第二天早上,赶到单位电梯口时,看到玄晋予正站在那里等电梯。我慢慢吞吞的挪着步子,祈求电梯赶紧到,让他先走,等我走到他身后,电梯还没到,我怨恨的看了一眼电梯,琢磨着要不要跟他一起进电梯。   电梯门开了,我还在踌躇着,玄晋予身子向后倾,低声道,“迟到一分钟,扣一个小时的工资。”   他的声音方落,我的人已经进了电梯。现在是上班高峰期,等下一个电梯,何止一分钟。我低着头跟在玄晋予的身后进了单位,迎面而来的同事始窃窃私笑,相互打趣。   “你不知道嬖人是什么意思?”   “那面首呢?”   “你脑袋也发洪水了吧?”   我偷偷抬起头看向玄晋予的侧脸,一脸的清冷,看不出任何情绪,真不知道是说他脸皮厚,还是该说他荣辱不惊。   吴继琛走了过来,伸手拍了玄晋予的胳膊,笑道,“玄大律师,嬖人和面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同大家解释一下?”   玄晋予唇边扯出一丝笑意,一拳捶在吴继琛的胸口,向办公室走去。我走在后面狠狠的瞪了一眼吴继琛,和所有唧唧歪歪的人。   法院打电话过来,通知姓胡的案件下午继续开庭。沙博今天出差,去了上海,明天才会回来,那下午的庭还得我去。我怎么那么命苦,还要见到那个猥琐男。   高中同学方倩和陈静打电话过来,约我在忆江南吃饭。我挂了电话,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收拾包,准备出发。   玄晋予开门出来,“你要出去?”   “额,”整个上午我们都没说一句话,完全忽视对方,“我同学约我吃饭,我先走了。”   没等玄晋予反应,我急忙出了单位,坐公交车来到了忆江南。   楼上的餐厅门口,方倩正勤劳的朝我挥着手,“天不好,可能会下雨,还担心你不来了呢。”   “请我在这么高档的餐厅吃饭,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我也来,” 我坚定的说,将包放在身边,“两个人在电话里神经兮兮的,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方倩笑道,“前两天我打电话给月溪,听说你现在是大律师了,所以我和陈静特意请你吃饭,为你庆贺。”   陈静说,“有你做我们的后盾,以后,我们就不用怕被人欺负了。”   “瞧你们就这点出息!”我无奈的摇摇头,“以后,你们应该大胆的去欺负别人!”   “还是岚子说的对,”陈静大笑,“对了,岚子,你是不是在纵横所?”   “是啊。”   陈静兴奋的看了一眼方倩,“你们纵横所是不是有个叫玄晋予的律师?”   “嗯,他是我的指导老师。”   “真的!”两人忘乎所以的拍着手。   看着她俩激动的样子,我狐疑道,“你们认识他?”   方倩笑道,“前些日子,我们公司请他讲课,整个会场座无虚席。他很厉害,不用电脑,不用演讲稿,全凭即兴。思维敏捷,睿智,才华横溢。”   “我们原以为像他这样的大律师,肯定是讲完就走人,没想到他还很有耐心的回答了我们所有人的问题,”陈静忍不住说,“他真的很有风度,很有涵养,而且还很帅,帅的简直没有节制。”   “对,帅的丧心病狂,人神共愤,行了吧,”风度?玄晋予在我面前说翻脸就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也叫风度?我说,“他是座千年冰山,一张脸就像打了肉骨杆菌似的,你们小心点,别被冻成冰雕。”   “你懂什么!这不是冷,这是沉稳,是内敛。风度翩翩,胸怀利器,却又风淡云轻,这种男人才更有魅力,更吸引人”陈静一脸沉浸的说,随即贼笑,“他可是金领,不,应该是钻石领。”   风淡云轻他们都能看出来!我无语的看着这俩人,活脱脱两个花痴,“你们在情场上都征战几轮了,还装什么少女怀春啊!他是钻石领,就是一个钻石王老五。”   “怎么说话呢!”陈静不满的看了我一眼,反驳道,“什么钻石王老五,他可一点都不老。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玉树临风。”   “你用词还能再俗套一点吗!”我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他都三十了,不老吗?就拿我来说吧,他大我五岁,我今年二十五,还是青年,他已经是三十而立,奔四张了;再过十年,我三十五,他四十,我属于中青年,他呢,已经向中老年迈步了;再过十年,我四十五,他五十,我中年,他已经是知命之年了,再再过十年,上公交车,我都得给他让座,不让座,我自己都觉得虐待老人。”   她们两人半张着嘴看着我,我继续说道,“这是往前看的,咱们往后看。后退十年,他二十,我才十五,他是成年人,而我还是未成年人,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你们想想,这悬殊有多大!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咱们再后退一年,他十九,我十四,他依旧是成年人,而我才十四岁。你们知不知道,刑法上未满十四岁的少女,俗语就是无知少女,如果那什么什么的,无论是否自愿,都是要追究男方刑事责任的!”   我怎么说了这些,忽然发觉自己越说越不靠谱。    ☆、道貌岸然   陈静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你,不喜欢他?”   “我怎么会喜欢他呢!我又不是你们,跟花痴似的,”我嗤之以鼻,“我没办法接受大我五岁的男人,一两岁还能接受,最多不能超过三岁,他实在太大了。”庄曜也就大我三岁。   方倩和陈静顿时喜笑颜开。陈静看着我,“你不喜欢就好,岚子,你能不能将他联系方式给我。”   我说她们怎么这么大方请我在忆江南吃饭,原来是为这个,“他不是去你们公司讲课吗?没留下手机号?”   “他只留下了办公电话,”方倩叹息道,“我们老总有他的名片,可我总不好意思跟老总去要名片吧,再说,这不还有你嘛。”   “这不好吧,”我为难道,“被他知道,一定会削了我。”   “岚子,帮帮忙,”陈静拍着胸口保证道,“放心,就咱们三人知道,不会有别人知道。”   “不是,你们要他号码干嘛啊?”我问,“有什么法律问题,我帮你们解决。”   “岚子,故意的是吧,”陈静盯着我,“都这么明显了,还问!”   “你们,不会要倒追他吧?”我目光扫光她们,见她们很慎重的点点头,我心里顿时别扭,“那个,不合适,真的,你们跟他不合适,真不合适。”   她们的目光直视着我,我彻底忽视,继续说道,“我是说,他不适合你们,你们不知道,他这个人吧,心胸狭窄,睚眦必报,道貌岸然……”   “岚子,”陈静打断我,像审犯人的看着我,“你是不是喜欢他?”   “怎么可能?!”我连连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们?”   “我是怕你们吃闭门羹,真的,”我努力的劝道,“他这个人不讲情面……”   “那你就是喜欢他。”方倩说道。   “行,行,行,我告诉你们还不行吗!”为了证明我不喜欢玄晋予,我将玄晋予的号码告诉了她们,心中虽然很不情愿,“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两人拿到号码连忙存入手机,我真想将她们的手机摔出窗外。看着牛排,顿时觉得没了胃口,玩弄着手里的刀,将牛排不是切成丝,就是切成粒。我胡乱的吃了两口,笑道,“我来不及了,下午要开庭,先闪。”   她们啊了一声,也没挽留我。走了两步,回头看看,两人还在讨论以什么理由,在什么时候给玄晋予打电话比较合适,我心里咯噔一下。   晃晃荡荡的走出餐厅,来到马路边。街上的行人熙熙囔囔,路边的情侣手牵手在我面前走过,我忽然看到陈静挽着玄晋予的胳膊走在人群中,那么亲密。   我猛的闭上眼睛,双手捂着脸,“我为什么要告诉她们,真不该来吃饭。”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什么呢?”   我转过身看去,玄晋予正一脸清冷的看着我,“没,没什么!那个,玄大,你怎么在这儿?”   玄晋予像看白痴似的看了我一眼,招手拦下计程车,“上车。”   计程车里,我目光慢悠悠的转向玄晋予,一字一字的问道,“你在忆江南吃饭?”   玄晋予点点头,“来的时候本想带你一程,你非要坐公交车,我也没办法。”   我鄙视他一眼,心里开始有点慌,他坐在哪儿?忆江南这么大,他的餐位应该离我很远才对,不然我不会没发现,我安慰着自己,“玄大,你早就来了?我怎么没看到你?”   “你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同样是四个轮子,公交车还是要慢很多,”玄晋予很淡定的说,“我就坐在你后面,你当然看不到我,再说,你说的正意气激昂,也不会注意到我。”   我坐如针毡,“你,你全部都听到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你的声音那么大,我总不能吃饭的时候掩着耳朵,”玄晋予闲适的看向我,“我这个人呢,心胸狭窄,睚眦必报,道貌岸然,还不讲情面,所以待会儿下车的时候,你付车费。”   我努努嘴不再说话,玩弄着包上拉链,车里沉静,一直到法院,我都保持沉默。车停下后,我迅速的下了车,玄晋予无语的看了我一眼,付了车费。我偷偷的回望他,好吧,我承认,我是忍不住了,问,“那个,你也看到了我那两个朋友,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我惴惴不安的看着玄晋予,等待着他的回答。玄晋予看着我,没有情绪,我以为他在等我的意见,继续说道,“其实她们两个也不错,工作稳定,人也漂亮,特别是陈静,她当年可是我们系的系花,当然,现在不减当年。”   想到陈静娇媚的模样,我心里是万般的不爽。我咬着唇,看向玄晋予。玄晋予目光中的怒气一览无遗,我像个犯错的孩子,瞬间低下头。   “管好你自己。”玄晋予冰冷的甩下一句,直往法院大门里走。   我瞥向他的背影,装什么装,心里指不定怎么美呢!   玄晋予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手机后,将手机放到我面前。我看见手机上显示的号码,真想找个洞钻下去,这两人的速度也太快了吧。玄晋予冷眼扫向我之后,走到院子一角的香樟树下,按了免提。   一个娇软酥麻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请问是玄律师吗?”   这是陈静的声音,声音酥的骨头都化开了,平时也没见她这样啊,今天舌头是抽疯了吗?我扫了一眼四周,还好没什么人。抬眼看向玄晋予,玄晋予声音冷的让我一颤,“是我,有事吗?”   “我是沈岚的朋友,我有一些法律方面的事情想向您请教,不知道玄律师什么时候有空?方不方便一起喝杯茶?”   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这话一点都不假,才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这两个人就把我给卖了。感受到玄晋予冰冷的目光,我头低的不能再低。   “原来是沈律师的朋友,”玄晋予顿住,眼中破天荒的竟有些笑意,我看到眼里,背脊瞬间生寒,“既然是沈律师的朋友,就请找沈律师吧。沈律师现在就在我旁边,您稍等,我将手机给她。”   玄晋予还真是一点不给面子,我无奈的接过手机放到耳边,刚喂了一声,那边传来嘀嘀嘀的声音,陈静已经挂了。   我将手机还给玄晋予,心情突然好了很多。跟玄晋予过了法院审判楼的门口,安检处女法警妹妹甜甜的跟玄晋予打招呼。   过了安检,我低笑道,“玄大,你可真的是迷倒众生。”   玄晋予淡淡一笑,“谁让我帅的丧心病狂、人神共愤呢!”   “额,是,是,”我干笑两声,打趣道,“说真的,我那两个朋友真的不错,你就不打算考虑考虑?”   玄晋予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目中三分愤怒,三分无奈,还有三分急切,低声咆哮道,“沈岚,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这家伙怎么又翻脸了,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有些怯意,“知,知道什么?”   玄晋予蹙着眉,足足看了我半分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身上楼。   他的力气还真大,我怜悯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心里渐渐烦躁。法庭门口遇到胡老板,胡老板见我寒着一张脸,使劲的抿下他的一口黄牙,咽下了想说的话,愣是没敢开口。   整个质证,都是姓胡的在说,我一直在神游,直到开庭结束,我才回神。歉意的看了姓胡的一眼,虽然只有姓胡的自己能解释清楚款项的去处,但我毕竟是代理人,这样一来,好像我光拿钱不办事。   走出法庭,我本想跟姓胡的客气的道声再见,还没开口,胡太太走到我身边,一脸鄙夷的笑道,“沈律师今天这是怎么了?一言不发,是昨天价钱没谈好吗?”   我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价钱?什么价钱?”   胡太太讥讽目光从我的身上扫向胡老板,“沈律师,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念头,姓胡的可是铁公鸡,你跟着他不会有好日子。”   我说,“胡太太,我想你是误会了。”   “误会?你们昨天不是在讨价还价吗?”胡太太哼了一声,目光如锥的盯着胡老板,“其实你到底有没有钱,大家心里都清楚。你们以为将财产转移了,我就没办法了?哼,我一定会让你们全吐出来。”   原来昨天在忆江南的那幕被她看到了,我冷道,“胡太太请自重,我只是他的代理人,而且只是一般授权。”   我转身离开,脚步虽快,却没有胡太太的声音快,“装什么呢!你一个小律师,一年能挣几个钱,整天不是帮这个公司打官司,就是帮那个公司打官司,不就是想多接触一些大款,做个姨太太嘛……。”   我猛地转身,走到她的面前,“你再说一遍!”   胡太太没想到我又折了回来,愣了一下,想是认定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继续说道,“你不就是凭着自己年轻,有几分姿色,想从他那里捞点钱吗?我告诉你,他的钱,你一分别想动,都是我的……”   昨天是姓胡的,今天是他老婆,他们夫妻还真是绝配,我怒火狂烧,伸出手甩向胡太太,却被一人扣住。    ☆、无稽之谈   玄晋予抓住我的手腕,顺势握住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清冷的目光中犹见温柔,薄唇轻抿一笑,转身看向胡太太,淡道,“好久不见。”   “原来是玄律师,”胡太太笑道,“来法院开庭?”   “接女友去吃饭。”玄晋予看向我,目光温暖,女友两个字咬的极重。   我微愣,旋即明白他的意思,任由他的掌心贴着我的掌心。目光射向胡太太,不甘心的说道,“希望胡太太能心想事成。”   胡太太看着我和玄晋予的手,尴尬的笑笑。胡老板始终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脸上堆笑,像个小丑。   我不想再看见这两个人,低语道,“我们走吧。”   玄晋予朝胡老板和胡太太点头示意,牵着我的手转身下楼梯。   他的手掌莫名的让我安心,此时此刻他成了我的依靠。看着他的侧脸,我有些恍惚,岁月静好,此生依偎。我的手不由的用力,紧握住他的手。玄晋予猛地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我。   感受到他炽热的目光,我无措的抽回手,疾步走下楼梯,来到大厅。身后没有他的脚步声,心中竟有些不安,微微转头,看到他正与民二庭的庭长说话。   庭长说,“听说,中院民四庭有两个案件,一个被发回重审,一个改判,都是你代理的?”   这两个案件一个是我参与的专利权纠纷案件,另一个是沙博参与的涉外民事案件。   “法律理解不同。”玄晋予四两拨千斤。   庭长笑道,“只要不是我们法院的就好,要不然我又要头疼了。对了,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法院?该不会在我们庭有案件?你不会真的要我头疼吧?”   玄晋予瞄了我一眼,淡淡一笑,摇摇头。   我没等玄晋予,转身离开。据我所知,玄晋予今天在南塘法院没有案件开庭。   “打算走回去?”玄晋予已经跟上我。   “去坐公交,”你又不打车,我只能坐公交了,“对了,你今天来法院干吗?”   玄晋予没回答我,反问道,“今天姓胡的没为难你吧?”   我摇摇头,难道他跟着一起来法院是因为不放心我?庭审持续了四个多小时,他就一直在外面等着?真的是因为我吗?心中渐渐希望就是这个答案。   玄晋予不再说话,安静的走在我的身边。过马路时,拉住我的胳膊,到了马路对面,让我走在里面。   他的沉默,我颇不自在,感觉每走一步,周围的空气都瞬间凝结,我苦思冥想的找着话题,“玄大,你妈妈看起来挺年轻。”最多也就五十岁的样子。   “她是我继母,”玄晋予道,“晋云出生不久,我母亲就去世了,她本来是我家的阿姨,一直照顾我爷爷,我爷爷去世前,我爸爸娶了她。”   玄晋予淡然的神色,并没有因为以前的事而伤心,可是眼底的忧伤,没能逃过我的眼睛。我想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道歉,又觉得没有必要。   两人再次沉默,我瞟了他一眼,玄晋予没有说话的意思,对于目前这种诡异的安静,他似乎很享受。廉二爷说玄晋予虽然话不多,不是一个活跃的人,但绝不是一个冷场的人,不会让人尴尬,看来廉二爷又骗我。   我挖空心思的找着话题,“玄大,白砥直是你朋友,你能不能请他帮一个忙?”   “什么事?”   我说,“朋友的朋友在观山路段发生交通事故,处理的交警应该是白砥直,即便不是白砥直,也应该是他的同事。现在责任认定书还没出来,你能不能请他帮忙,在责任认定上,不要让她承担主要责任,这样,她就可以申请工伤赔偿。”   “这个忙,我可帮不了,你还是自己跟他说吧。”   “我怎么跟他说啊?”   玄晋予站定,看着我,“我待会儿去他家,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合适吗?”我跟白砥直又不熟,就这样贸贸然的去他家,好像不合适。   “你跟我一起去,有什么合不合适的。”玄晋予招手打车。   跟他一起去,就合适了吗?这是什么逻辑。跟着玄晋予坐进了计程车,两人一路无话的来到了小区门口。   车里安静的让人窒息,我下了车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找话题,笑道,“现在的离婚率怎么那么高!玄大,你以后会离婚吗?”   玄晋予很无语的看了我一眼,抬步走进小区的大门。   他还没结婚呢,就咒他离婚,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走进电梯,干笑道,“我以后如果结婚,一定要在婚前签个协议,对方一旦不忠,就让他净身出门。”   玄晋予嘲讽的看了我一眼,说,“财迷。”   “这不是财迷,”我义正言辞道,“没有了爱情,唯一能安慰我的就是人民币了,如果再没了人民币,我还怎么活!”   玄晋予没有理我的无稽之谈,按了门铃。   门开了,女子的笑容满面的看着我们,应该是白砥直的老婆,“玄子,你们来了,快进来。”   我跟着玄晋予在玄关处换了鞋子。玄晋予介绍道,“嫂子,这是沈岚。”   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她,索性跟着玄晋予叫了一声嫂子。   “我叫余音,”余音笑道,“进来吧,快去客厅坐。”   走进客厅,我看到庄曜和雨时正翻看着相册,而闾游和月溪正笑眯眯的看着我。   他们怎么都来了?今天莫非是他们聚会,他们都是成双成对的,那我来算什么?问题是我还是跟着玄晋予来的,我忽然觉得不该来,难怪,闾游和月溪用这种眼神看我。   玄晋予也不管我,将我一个人扔在客厅,跟着余音进了厨房。   闾游促狭的笑道,“岚子,你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我们家月溪至今也没敢叫大嫂,只是称音姐。”   “就是……”月溪兴奋的看着我,正想继续说,被我一个冷眼瞪了回去。   庄曜抬起头笑道,“岚子,别听他的,三嫂和大嫂从小就认识,一直都是叫音姐。”   虽然庄曜为我解了围,可是这样的处境让我很不自在,看到玄晋予从厨房出来,我走过去,将他拉到北阳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今天聚会?”   “有什么不妥吗?”   我没好气的说,“你没觉得不妥吗,我,我跟你,会让他们误会的!”   “有什么可误会的?”玄晋予一脸坦然。   “怎么不误会?”我为之气结,“总之,你今天不该让我来,即便来,也该是高建瓴。”   玄晋予的眼神瞬间冰冷,“我跟高建瓴没有任何关系!”   “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关系。”我嘟噜一句。   “我再说一遍,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玄晋予压抑着怒气,片刻之后,挑眉看着我,“你就这么在意高建瓴?”   提起高建瓴,我莫名的有些恼怒,“你爱谁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甩下一句,转身来到客厅,坐在雨时的身边,看着白砥直和余音的婚纱照。   月溪坐过来,甜蜜的说,“过两天,我们也去三生定许拍婚纱照。”   雨时问,“婚礼的日子定了吗?”   “定了,”月溪说,“岚子,记得别安排开庭,你可是我的伴娘。”   “法院又不是我开的,”我不由得抱怨一句,“你们还真会定日子,为什么不安排在周末?”   “看了黄历,那个月的周末都不宜嫁娶,”闾游坐到月溪身边,道,“本来想推迟一个月,可是我实在等不及,日日夜夜的想娶我们家月溪进门。”   我拍了拍袖子,庄曜不解的问,“你怎么了?”   “我在拍鸡皮疙瘩,”我笑看庄曜,“你看看地板上,是不是一层鸡皮疙瘩。”   庄曜大笑,闾游一脸的嘚瑟,搂着月溪道,“来,老婆,我们亲一个,恶心死他们。”   月溪推开闾游,笑的一脸幸福,看向庄曜和雨时道,“雨时姐,你们什么时候办啊,不如,我们一起去拍婚纱照吧!”   此话一出,客厅顿时寂静,各自的笑容还未散去,僵在脸上。   庄曜看向雨时,雨时淡淡一笑。庄曜眸底的急切和柔情,落在我的眼里,深深刺痛。我移开视线,却撞见了玄晋予幽深的目光,里面似乎有些碎片掉落。   闾游哈哈一笑,拍了拍月溪的肩头,“像我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就想让你管着我!”   闾游是在为庄曜解围,也是在为雨时解围,庄曜是个明白人,向闾游点点头,“不急,不急。”   雨时感激的看向庄曜,握住他的手,抿唇深笑。   我的心一阵钝痛,庄曜常说雨时的心,他捉摸不定,可即便如此,他一直在等雨时。   “谁要管你了!”月溪白了一眼闾游,娇笑道,“是你要赖着我,整天没正行,曜子才不会像你这样……”   “老婆,”闾游打断她,“你去厨房看看,大哥和大嫂都瞎忙什么呢?饭怎么还没好,我都快饿扁了,你去告诉他们,再不开饭,我可就走了。”   “大哥和音姐忙了大半天,你还好意思说!”月溪站了起来,向厨房走去,片刻之后,闾游囔囔着肚子饿,也去了厨房。   客厅再次陷入沉静,玄晋予翻看着杂志。庄曜和雨时继续看着相册,我则看着电视。电视里放着爱情公寓,搞笑的情节,我却笑不出来。    ☆、酩酊大醉   长方形的餐桌,一边四人,我坐在音姐的旁边,我的另一边是玄晋予。   白砥直拿了两瓶白酒过来,给玄晋予、闾游还有庄曜斟满后,坐在余音的旁边,“女人喝果汁,男人喝酒,今儿,咱哥四个不醉不归。”   闾游笑道,“大哥,我最喜欢就是听你说这句话。”   我看着这情形,有些郁闷,总不能现在跟白砥直说案件的事情吧,不由的瞪了玄晋予一眼。   “岚子!”白砥直叫我。   我还没回神,啊了一声,脱口而出,“警察同志!”   “警察同志?”白砥直沉着脸道,“看来,你对被罚的事情还是很不甘心啊!”   “没有,玄大已经帮我报了。”我怎么会让自己吃亏呢!   对面四人听的一头雾水,月溪看着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怎么会罚你呢?你又不开车。”   余音笑笑,将事情的始末简要的说了一遍。   “老二,你这就不应该了,你怎么能让岚子罚款呢?”闾游说,“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让她多罚点,这也太少了!”   “去你的!”我没好气的说,目光随之杀向玄晋予。玄晋予倒是一脸坦然,很闲适的吃着菜,似乎认可害我被罚一事是他故意为之。   庄曜笑着对我说,“二哥什么样的目光没遇到过,你的目光,连他的皮毛都伤不到。”   “是嘛?”我嘟噜道,“难怪今年的蚊子都集体自杀了。”   闾游大笑,向我举杯,“岚子,就为你这句话,走一个。”   “带上我,带上我。”月溪举起杯子。   我瞄了一眼玄晋予,举起杯子跟月溪碰了一下,“好说,好说。”   庄曜愣了三秒,随即大笑,佩服的向我竖起大拇指。音姐在我耳边笑道,“真有你的。”   白砥直看向玄晋予,故意道,“玄子,你脸皮什么时候这么厚了!”   玄晋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挑挑眉,跟白砥直喝了一杯。看着玄晋予镇定自若的脸,我真想拿个钢刷在他脸上刷刷,看看到底有多厚。   “岚子,别瞪了,脸皮厚有脸皮厚的好处,”白砥直说,“你的事情,玄子已经跟我说了。不过,这件事,我没办法帮你。”   没想到玄晋予已经说了,我心中微暖,可听到白砥直说不能帮忙,微暖顿失,亲切的叫道,“大哥,你帮帮忙吧,如果受害人负主要责任,工伤赔偿就没了!”   “不是我不帮你,其实你不开口,这个事故,肇事者也要负主要责任,”白砥直说着说着有些激动,“观山路临近新华路段,最高时速八十,这小子倒好,时速一百五,将近两倍,他当是高速路呢!就算高速路上,这也已经是超速了。”   白砥直越说越激动,“开着兰博基尼就了不起吗?将人命当儿戏,这种人就是该重罚!”   “兰博基尼?”闾游问,“不会又是长威集团的贾公子吧?”   “就是他。”余音说。   雨时说,“上次的事故,他倒是逃脱了。”   我说,“上次的事故,岩子跟我说他实在不记得了,这件事好像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在一般人眼里,好像我们这些交警就喜欢开罚单,其实我执勤这些年,我最恨的就是那些不遵守规则的人,”白砥直感叹道,“生命很脆弱,有时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闾游说,“所以我们谨遵大哥的教诲,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你小子别跟我嬉皮笑脸,”白砥直完全大哥的风范,“玄子不会开车,我根本不用担心,庄曜做事稳重,即便喝酒,也有司机帮他开车,不会亲自开车。就只有你小子,最不让人省心。”   我接着道,“月溪,好好管管。”   “岚子说的对,”白砥直对着月溪道,“再过一段时间,你是最有资格管他的人,给我管紧这小子。”   “就是,法律赋予你作为妻子的权力,不用白不用,”余音笑道,“不听话,就罚跪。”   “大嫂家教挺严啊,”闾游打趣道,“大哥,你是不是经常跪啊?”   余音道,“你大哥很听话,可不像你!”   白砥直很配合的点点头,温柔的看向余音。   月溪笑道,“我记得小的时候,三哥被罚时都是跪搓衣板,现在跪哪儿?”   我摇摇头,叹道,“没有搓衣板,不是还有遥控器嘛。”   “遥控器?”月溪不解道,“这么小,怎么跪啊?”   雨时拍了拍月溪肩膀,笑道,“别听岚子胡扯!”   “这怎么叫胡扯呢!”我对着月溪认真的说,“如果闾游不听话,就让他跪遥控器。跪的时候,你得把电视打开,他如果敢换一个台,你就削他。”   白砥直和余音捧腹大笑,月溪和庄曜大笑不止,眼泪差点出来。   “岚子,算你狠,你可真行!”闾游哭笑不得的看着我,随之看向玄晋予,“老二,管管岚子,她出的什么馊主意!”   玄晋予抿唇笑笑,“这主意还不错,月溪,你可以试试。”   闾游急道,“老二,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可要好好考虑,再这么惯着她,以后可有你受的,跪遥控器的就是你!”   这关玄晋予什么事啊,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玄晋予认真道,“我以后可以试试。”   我蹙眉看向玄晋予,这人尽胡说,低语道,“你试什么呀?!”   玄晋予低着头,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没说我跪,我是说以后可以罚你跪。”   越说越不靠谱,我转过头吃菜,懒得理他。   庄曜问,“二哥,最高院的案件,什么时候开庭?”   玄晋予说,“再过两周。”   “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吧。”庄曜说。   “要去北京吗?”月溪来了精神,“雨时姐,你去吗?”   雨时点点头,“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三哥,我们也去好不好?”月溪撒娇道,“我自从毕业就一直没再回去过。”   “好,你说去,咱就去,”闾游说道,“都听你的。”   雨时看向我,“岚子,你也去吧。”   “是啊,”月溪兴奋道,“你也去,一起去登长城!”   “我?”我目露难色,心里很想去,毕竟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可是我能不能去,不是我说了算的,再说,这费用,谁出?我不由得看向玄晋予。   “可以作为代理人,一起去,”玄晋予说完,随即补充一句,“费用由鼎兴公司出。”   我呵呵一笑,玄晋予想的还真周到。   庄曜笑道,“没问题。”   闾游说,“既然庄总这么大方,不如把我们的费用也一起报了,还有大哥和大嫂的。”   “行,都没问题。”庄曜说道。   “我们就算了,”白砥直道,“我们没时间。”   余音说,“医院里的事情太多了,手术一个接一个,根本没法请假。”   “老二,你不能厚此薄彼,光想着鼎兴公司的案子,我们公司的案子,你也要上上心,”闾游说道,“我们公司现在资金周转有点困难,律师费你就别收了。”   “那怎么行,我们的律师费本来就收的少,不能白做,”我说,“做我们这一行,赚的就是卖白菜的钱,操的卖□□的心,再不收费,不是坑爹嘛,玄大,不能听他,一定得收费,还得狠狠的收。”   “这还没进门呢,就开始为你筹谋了,”闾游急道,“二哥,你可不能重色轻友。”   “瞎说什么呢!”我恼羞道,闾游又开始乱点鸳鸯。心中有些烦躁,目光扫过庄曜和玄晋予,借口走进厨房。   月溪跟着我来到厨房,迫不及待的问,“岚子,你到底喜不喜欢二哥?”   “不喜欢。”我斩钉截铁的回道。   “不喜欢?那你还跟二哥一起过来?”   我连忙解释,“我来是为了请白砥直帮忙。”   月溪摇摇头,“我怎么感觉你是喜欢二哥的?”   “不喜欢,不喜欢!”我心中烦乱,急道,“我有喜欢的人!”   月溪瞪着眼睛看着我,“是谁?”   “月溪,我心中乱的很,能不说这件事吗?”   “好吧,”月溪撅撅嘴,目光越过我,微滞,“二哥,你来了。”   我转头看到玄晋予立在我的身后,背对着灯光,目光深沉,黯淡了四周。我一阵窒息,觉得整个厨房都黑了下来。   月溪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玄晋予手里正拿着一双筷子放进水槽,又重新拿了一双筷子,转身离开,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眼神。   他听到了吗?他肯定听到了!想到他眼底的沉郁,我的心不由一阵抽搐,低着头,跟着他走出厨房。路过餐边柜时,胳膊不小心碰到了角上,疼的忍不住嘶了一声,皱起眉头,看到玄晋予坐回椅子,喝了一杯酒,看都没看我。   闾游打趣道,“大哥,你们家的餐边柜放的真不是地方,岚子每天指望着她的右手捡钱,碰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众人都笑了,玄晋予没有笑,依旧喝酒。我也没有笑,低头吃菜,心中却无比的低落。   两瓶白酒喝完之后,白砥直又开了一瓶。我不知道庄曜喝了多少,但是我知道玄晋予的杯子就没空过,一杯接着一杯。   晚饭结束后,白砥直的状态还不错,除了走路有点飘,神智还算清醒。闾游直接被庄曜抬进了车,月溪无奈的笑笑,跟大家摆摆手,开车带着闾游离开。   庄曜除了脸有点红,一切都很正常,可能还没达到他的酒量,但还是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雨时开车,两人也走了。   “岚子,你负责把玄子送回去。”白砥直发话。   我点点头,扶起玄晋予。玄晋予的状态比闾游好不到哪儿去,唯一的区别是闾游闭着眼睛,他睁着眼睛。   余音帮我扶住玄晋予下了楼,一直将玄晋予扶到计程车上。   白砥直趴在车窗上,“岚子,照顾好玄子,不然,我可要罚你的款。”   余音拉过白砥直,对我笑笑,低声道,“他醉了,每次都这样,一喝高,话就多。”   “谁说我醉了,”白砥直挥挥手,指指玄晋予,“他才醉了,我没醉。”   “你没醉,你没醉。”余音哄着白砥直往回走,回头向我摆摆手。   总算可以让司机开车了,我感激的向余音挥手再见。    ☆、我喜欢你   自从下了计程车,玄晋予整个人就趴在了我身上。他也不是魁梧男,怎么就这么沉呢!我吃力的半扶半背着他,在他含糊不清的指引下,来到了二十一楼。   从他外套口袋里掏出钥匙包,准备开门。门刚开一条缝,玄晋予已经迫不及待的的冲了进去。我连忙跟进去,想要阻止他的无耻行为,还没来得及开口,玄晋予已经吐了出来。马桶内,马桶外,简直是铺天盖地。   黏糊糊的腐败物,恶心的味道,我一阵晕眩,有一股想将他塞进马桶的冲动。   玄晋予吐完之后,眼看就要倒下去,我一把扶住他,连拖带拽的将他放到床上。想着应该帮他把外套和鞋子脱掉,可是玄晋予握住我的手,像似害怕失去什么,握的很紧,我根本挣脱不了,感觉手快要被他捏碎了,只好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掰,却也无济于事。   “我喜欢你,”玄晋予喃喃道,醉意朦胧的看着我,我身子一僵,“我喜欢你,多多。”   玄晋予说完后,手一松,像猪一样彻底的睡了过去。我整个人完全震住,呆呆的望着玄晋予。半晌之后,才帮他脱掉外套和鞋子,盖上被子。   卫生间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用毛巾捂着鼻子,防止玄晋予吐出来的东西熏到我,将卫生间整个清洗了一遍,为了彻底杜绝腐酸的味道,我将一整瓶香水当作空气清新剂洒在了卫生间的角角落落。   我一直以为玄晋予的家就住在奕景小区,原来奕景小区里的房子只是玄晋予一个人的家。两室两厅,装修简单。客厅很大,布艺沙发后,用博古架做了一道玄关,将客厅一份为二。博古架后面放了书桌,和一整排的书柜。   博古架上有一个盆栽,很夺目,也很突兀,应该是整个屋子唯一的一个绿色植物。我仔细看去,是栀子花。我从未想过栀子花是可以上盆的,盆栽的比之院子里的栀子花少了几分张狂,多了几分素雅。   男人的房间应该是什么样子?以我从岩子这一点覆盖一面的话,应该是又乱又脏的。可是纵观玄晋予的房间,还是很整齐的,除了沙发和茶几上散落几本书外,基本上颠覆了我的观点。   我推门来到另一个房间,房间里除了一张光秃秃的床什么都没有,只好回到客厅,预备在沙发上将就一晚。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也不知道玄晋予那个家伙会不会醒?醒了会不会饿?我一点睡意也没有,实在不放心,索性进了玄晋予的卧室。   玄晋予睡的很沉,月光透过玻璃倾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眉头会时不时的蹙一下,安静的面容在清辉下少了平时的冷峻,柔和不少。我裹着毯子窝在他床边的单人沙发里,看看月光,看看他。   阳光折射在我的脸上,如此温暖,开始美好的一天,可是我心里渐渐冒火,好不容易睡着了,天却亮了。我扯起毯子盖在了脸上,愤怒的哼了几声。   “快点,我还要赶飞机。”   玄晋予寒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猛然响起不是在自己的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以超人的速度将沙发放正,将毯子叠好方到柜子里。   “你,你好点了吗?”我问,“给你煮点粥吧?”   玄晋予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向卫生间走去。   我忽然想起一事,冲了上去,挡在了他的面前,“那个,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说?”   “嗯,就是,”我咬咬牙,“你那个香水被我一不小心全部用完了。”   “哦。”玄晋予侧过身子进了卫生间。   哦是什么意思?光看瓶子,就知道香水价格不菲。整瓶的香水好像都没用过,我问,“你不用?不用买它干嘛?”   “别人送的。”玄晋予淡淡一句,似乎不想说话。   别人?别人是谁?是高建瓴吗?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抬头看了一眼玄晋予的背影。镜中的他,清冷的神色透着疏离,我心中莫名的有些酸楚,转身进了厨房。   打开冰箱,面包,牛奶,水果,都全了,看来并不需要我熬粥。我将早饭端到餐桌上,玄晋予正好已经洗漱好。   “煎个鸡蛋。”玄晋予依旧冷着脸,但他的声音不再像方才那么冷漠   “这不在我的工作范围。”我嘟囔着,还是向厨房走去。这家伙的脾气实在是捉摸不透,刚才还是爱理不理的德行,现在又是一副领导的架子。心中不免窝火,我做错什么了!一夜未睡,一早起来还要做早饭给他吃,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好像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又不欠他的,倒是他,还欠我昨晚打车的钱。   鸡蛋入锅后,发出比剥的声音。我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叫多多?”   “我昨天是不是说了什么?”玄晋予飘忽的声音从餐厅传过来,“昨天喝多了,说什么你也别当真。”   “没说什么,”我心里有些微凉,都说酒后吐真言,难道他昨天说的话都是假的,假的就假的吧,最好不是真的,“只是叫我多多。”   我将鸡蛋盛入碟中,端到餐桌上。玄晋予朝我身后看了看,眉头蹙了蹙。我转过身,正迎上高建瓴凌厉的目光,她的身后站着玄晋予的继母沈希袆。   “你怎么会在这里?”高建瓴的生意透着寒意。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面对玄晋予的正牌女友,我心里也在暗暗的问着自己,避开高建瓴的目光,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小三,被人逮了个正着。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你还没吃早饭呢!”玄晋予的声音有些急。   我心里骂了玄晋予一句白痴,我是真的饿了,可高建瓴站在旁边,我能吃得下吗!能安然离开算是不错了。我拿起包疾步向门口走去,却被沈希袆拦住。   “岚子,”沈希袆的声音很温和,“你等一下,我跟晋予说句话,待会儿跟你一起走。”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我一起走,难道是有话要跟我说?   沈希袆看向玄晋予,“晋予,我先回去了,你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到了那边,打个电话回来。”   玄晋予点头,“阿姨,我会的。”   我微愣,没想到玄晋予称沈希袆阿姨。沈希袆微笑的点点头,拉着我的手离开。沈希袆的亲密举动,让我一愣,转身之际,我不由的瞥了高建瓴一眼,她的目中有浓浓的恨意。   我和沈希袆站在电梯处。沈希袆说,“我们走楼梯吧。”   这里可是二十一楼!还没等我有所反应,沈希袆已拉着我的胳膊向楼梯走去。楼道里顿时响起她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   “阿姨,你怎么一早过来了?”我挽着沈希袆的胳膊,问。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跟高小姐一起过来,是吗?”   心事被人看穿,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沈希袆说,“高建瓴一早到家里来,说今天要去香港,可昨晚打晋予电话,没人接,屋里又没人。听她这么说,我也不放心,早上就跟她一起来了。”   我们昨天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高建瓴肯定是在这之前来的。我解释道,“我们昨天在老白家吃饭,他喝多了,我就送他回来了。”   “他喝多了?”沈希袆微微诧异的看着我,“他的酒量不差,白的八两没有问题。”   “是吗?”这回轮到我诧异了,“昨晚,他最多也就是半斤,闾游喝的最多。”   沈希袆问,“人在两种情况下容易醉,心情非常的好,或者是非常的差,他昨天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我沉默片刻,低下了头,玄晋予应该属于后者。   沈希袆拍拍我的手,微笑道,“岚子,你知道吗,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晋予方才叫我阿姨,你也听到了。我不是晋予和晋云的亲生母亲,我是他们的继母。”   “他跟我说过。”我没想到她会岔开话题。   沈希袆说,“我刚才听到你有一个小名叫多多。”   我点点头,可能是沈希袆给了我一种温暖的感觉,说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母亲去世以后,就没有人再叫过。”   “是吗?”沈希袆的声音透着惋惜和淡淡的失望,“其实我以前也有过一个女儿,小名也叫多多。哎,当年有很多原因,也怪自己年轻不懂事,轻易的离开了她,离开了这里。当我再回到这里时,就再也没见过她。”   “你没有找她吗?”   “怎么会不找!”沈希袆叹息道,“我一直都在找。去了以前的老宅,可周围的人都说早搬了,不知道去了哪里。算来,她应该跟你差不多大。”   “血浓于水,”我说,“你的努力不会白费,你们母女一定会相见。”   沈希袆感激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惩罚我当年的任意妄为。”   我说,“所以您竭尽所能的对玄晋予兄妹好,以弥补以前的错误,虽然玄晋予一直叫您阿姨,您也不从怨他。”   沈希袆目露佩服,“这不能怪他,我嫁给老玄的时候,他都快上初中了,根本没办法接受有另一个人做他的妈妈。”    ☆、肃清花草   我有些不解,“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不能接受吗?”   “就像你说的,血浓于水,母亲的位置无人能够替代,”沈希袆淡然的笑笑,“我已经很满足了。他虽不叫我妈妈,可是在他的朋友或同事面前,他会很郑重的介绍我。我以前是他们家的阿姨,有些人看我的目光会带着异样,每次遇到冷嘲热讽,晋予都会极力的维护我,所以我知道在他的心中有我这个后妈的位置。”   “就算不是亲生母亲,可您也做了母亲都会做的事情,您值得他对您好,”我说,“相信有一天,他会叫你一声妈妈。”   “希望会有这一天,”沈希袆嘴角的笑容带着向往,片刻后,看着我,“晋予是个好孩子,所以,作为他的继母,我想问你,你喜欢晋予吗?”   我惊讶的看向沈希袆,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直接,“我,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   “是嘛?”沈希袆语气明显的不相信,“可是,我知道,晋予喜欢你。”   “阿姨,我跟他真的只是同事,是普通朋友。”我强调着,心里也这么对自己说。   沈希袆停下脚步,含笑的看着我,“阿姨跟你打两个赌,好不好?”   “打赌?两个?”   “第一个,赌我们会在楼道门口遇见晋予;第二个,赌晋予离开时一定会跟你说,他这次去哪里,大概几天能回来。”   我们从二十一楼一层层慢悠悠的走下来,这段时间足够玄晋予吃早饭,收拾行李了,在楼道门口遇见不是没有可能,所以第一个赌很有可能是我输。可是第二个赌?   沈希袆像似看出了我的疑虑,笑道,“当你喜欢一个人时,你就会告诉对方你的行踪,你去了哪里,告诉对方你正在做什么,想什么,你的一切你都想跟对方分享。”   “是吗?”   “我是过来人,你应该相信我,”沈希袆笃定的说,“而且,我总感觉你是喜欢晋予的。”   这句话,月溪跟我说过,可是如果我喜欢玄晋予,我自己会不知道吗?玄晋予对我好,我知道,可是我喜欢的人不是庄曜吗?   我和沈希袆走下最后一个台阶,推开门来到一楼,正看到电梯门开了,玄晋予和高建瓴走了出来。我和玄晋予同时一愣,玄晋予发愣估计是没想到会遇见我,我发愣是没想到沈希袆会说的这么准。   高建瓴笑容有些僵,“阿姨,你怎么从楼梯口出来?”   沈希袆说,“我有时坐电梯会头晕,所以拉着岚子走楼梯。”   玄晋予目露关切,“等我回来,陪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沈希袆拉着我的手向外走,“没什么事,就是血压不稳,要是真的不舒服,我会让岚子陪我去医院的。”   我们四人一路无语的向小区门口走去,刚到小区的大门口,就有计程车停在了我们面前。   沈希袆在我耳边低语,“第一个赌,我赢了;第二个赌,我也一定会赢。岚子,你也问问你自己的内心。”   沈希袆说完,对我微微一笑,跟玄晋予和高建瓴打了招呼,坐车离开。   第二辆计程车停了过来,高建瓴走向计程车,指示司机将玄晋予的行礼放入后备箱。   玄晋予站在我的面前,淡道,“你还没吃早饭,待会儿别忘了先去吃早饭。”   “哦,”我点点头,心中有暖流,猜测着他会不会像沈希袆所说,告诉我他的行踪,抬起头看向他,却看到高建瓴站在计程车旁,一脸的不满,“玄大,快点吧,高建瓴正在等你。”   玄晋予盯着我看了几秒,转身向计程车走去。   我顿觉一阵失落,无力的垂下了头。看来沈希袆是错的,玄晋予不喜欢我。想想也是,玄晋予怎么会喜欢我呢?我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他昨晚的话,应该是他酒后胡言乱语。   我无聊的玩弄着手指,心中莫名的苦涩,突然间不希望他出差,至少不希望他和高建瓴一起出差。   一双黑色的皮鞋映入眼中。我的目光顺着皮鞋上移,黑色的西裤,黑色的衬衫和西装,随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我问,“你,你怎么还没走?”   玄晋予的目光倾注在我的脸上,声音有些紧涩,“我先去香港,然后会去新加坡,最后去墨尔本,顺利的话十天就能回来,不顺利的话也是十天回来。”   我咬着唇,忍住笑意,故作若无其事的点点头。   他见我没有任何反应,转身离开。我听到一个轻微的叹息声,听到关车门的声音,听到计程车发动机的声音。一切声音消失后,我才抬起头,看着计程车消失在拐角处。   玄晋予真的如沈希袆所说,特意折回来,告诉我他会去哪里,需要多久。他是喜欢我的吗?他昨晚说的话是真的?可是他怎么会喜欢我?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一颗心漂浮不定,有一种说不清的高兴涌上嘴角,掏出手机,发了一个短信。   “如果你愿意为我报学车的费用,我可以考虑以后兼职做你的司机,准时安全将你送到机场。”   短信发出后,觉得话说的不是很明白,我又发了一条短信。   “照顾好自己,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北京,登长城。”   发出去之后,我又后悔了。这话说的太白了,万一玄晋予不是这个意思怎么办,不就是我自作多情了嘛,这下可糗大了。   我盯着手机,手机一直没有反应,不免急的跺脚。这下真的丢人丢到家了,玄晋予肯定不是这个意思,我撞墙算了。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看到马路对面飞速的停下一辆蓝白色计程车。   在大街小巷里穿梭的计程车不是蓝白色,就是黄白色,或者绿白色,所以根本分不清哪辆是哪辆。可当我看到这辆车时,却能笃笃认定就是玄晋予方才乘坐的那辆。   车门打开,玄晋予下车,不顾马路上来往的疾驰车辆,几乎是冲到了我的面前。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我总能想起他穿过马路的样子。黑色的西装和黑色的衬衫在人群中格外耀眼,衬衫的第一个扣子开着,西装的衣角随风轻舞,身子灵敏的越过一辆又一辆车,奔到我的面前,这一幕,每每想起,都让我激动不已。   玄晋予站在我的面前,握住我的手,目光温柔深切,“十天,就十天,你一定等我回来。”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原来我这么想他回来,心中的欣喜我无法言喻。不由人的噗嗤一笑,抬头看他。晨光下,他脸上那些嶙峋的线条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柔和的弧度,“知道了,就十天时间,除了所里,就是家里,我还能去哪里?”   玄晋予驻目的望着我,深深一笑,弧度加深,煞是好看。手上一股力道,将我拥入怀中,喃喃的叫着我名字,“你回头了,你总算回头了。”   我不是第一次被他搂在怀里,可是这一次让我有些局促不安,一颗心似要跳出胸口。想离开他的怀抱,却又贪恋他怀里的温度。我索性将头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劲而有力的心跳,让我觉得安宁,只是他的心怎么跳的那么快,胸口还起伏不定,都能听到他浓重的喘气声!   我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明显的感到他的身子一僵,腰板愈加的挺直。他手臂上的力度加深,直到我疼的忍不住哼出来,他才放开我,“怎么不说?”   “说?说了你就松手吗?”我没好气的说,“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许搂我。”   “当场驳回,不得上诉,不得申诉,一审终审。”玄晋予毫不含糊的说道。   “无赖,”我撇撇嘴,随即笑道,“你刚才不就是过个马路嘛,至于喘成那样吗?”   玄晋予无语的看向我,抿抿唇,挑眉道,“我以后一定好好锻炼身体,争取过马路时,心不跳气不喘。”   我白了他一眼,转眼看到高建瓴站在计程车旁。隔了一条马路,我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我能感受到她如针如芒的目光,“快走吧,高建瓴要等急了,再不走,她杀了我的心都有。”   “嗯,我走了,”玄晋予说道,不忘嘱咐,“别忘了去吃早饭。”   “知道了,啰嗦,”我笑道,看着他向路口走去,脑中一个灵光,“对了,你出差在外……要注意保持距离。”   玄晋予猛地停下脚步,又折了回来,严肃的说,“你要相信我,我同高建瓴只是朋友关系。”   “知道了,朋友关系。”我点点头。   我敷衍的态度覆灭了玄晋予的耐心,玄晋予急道,“我跟她真的只是朋友,我们从初中就认识,如果有感觉,早就在一起了,不会等到今天!”   “你对她没有感觉,可是她对你……你懂的。”我不服气道。   玄晋予双眉紧锁,随即笑了一声,“你在吃醋?”   “我没有,”我立马否认,“我要去上班了,还要去吃早饭,你也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玄晋予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我,“回来再说。”说完转身向对面走去,转头又说了一句,“不许怀疑我!”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玄晋予在大街上不顾形象的大声说话,他是真的急了。我看着他上了计程车,看着他放下玻璃,向我微笑,直到这抹如暖风的微笑消失在路口,我才抬步离开。   我掏出手机,写到,“我是有点小心眼,我应该相信你。”   片刻之后,他回道,“我不介意,你可以继续保持这种小心眼的风格。”   “好啊,从今天开始,我会将你周围所有的异性都审查一遍。”   “要不要我现在就将我手机里的通讯录发给你过目?”   “行,你发过来吧。”   玄晋予真将通讯录发了过来,“你一定要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我审查的通讯费,你可要帮我报了。”   “这不属于公事,自行解决。”   “那还是你报,这可是为了肃清你周围的花花草草。”   ……   就这样,我走一路,聊一路,一直聊到单位。    ☆、发生车祸   玄晋予出差后,我闲了很多,做完手头的事情,也没人给我安排事情。想到法院说一直没有找到陈泰,联系不到本人。陈泰只是一个包工头,初中文化,能跑到哪里?实在找不到人最多公告,只要能找到财产就好。第二天我去了一趟上海,后来又去了一趟杭州。附近的几个城市都走遍了,也没有找到他的任何财产。   上海倒是有一套房产,可是已经抵押给银行,如果拍卖,能还清银行的贷款已经算不错了。   高铁里很安静,没有了火车轰隆轰隆的声音,我出神的看着窗外,直到邻座的人叫我,我才发现手机响了,是玄晋予。   “你在干吗?”   “坐高铁。”   “你出差?你有案件需要出差吗?”   “是沙博的案件,他最近很忙,”我敷衍着,“对了,如果一个债务人跑了,而且已经申请法院限制出境,他会去哪里?”   “可以去原籍看看。”   “对哦,”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这些人不会回老家自投落网,所以也不会去原籍找人,“我知道了。”   “你最近怎么了,发你短信也不回,打电话也是心不在焉。”玄晋予的声音有些急。   “没有,”我想明天应该去一趟江北,这几天一直被陈泰的事情困扰着,无心理会玄晋予的请安,“我到站了,不跟你说了,少打电话,国际长途很贵的。”   第二天,我一早坐上了去江北的大巴。转了两趟车之后,来到了陈泰所在的村子。我按着身份证上记载的村组找到了陈泰的家。没有去敲门,只是远远的看着。过了中午,看见一个人从屋里出来,对比身份证上的头像,我断定此人就是陈泰。庆幸此行没有白来,转身悄悄的离开了村子。   我没有立即回Z,而是去了一趟县城里的产监部门,去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的被我碰到了,在他妻子的名下有几处房产。巧的是,青岛的同学打电话过来,说查到陈泰在青岛也有房产,也是登记在他妻子的名下。   我担心承办法官不能及时赶来,便动用了玄晋予的关系。承办法官说明天就来查封,正好有同事明天去日照,顺道去一趟青岛。打完电话,我顿觉安心。我是幸运的,后来听承办法官说,第二天去查封的时候,陈泰的妻子来办理房产过户手续。   当天傍晚,我坐了回Z的大巴。可能是陈泰的事情总算了了,才感到身心疲惫,困意浓浓袭来,朦胧中玄晋予打来电话。   “你今天又出去了?”   “嗯。”   “到家了吗?”   “没呢,高速上。”   “都十点了,什么时候到家?”   “快了。”   “很累吗?”   “嗯。”   玄晋予的声音通过耳机还在我耳边响个不停,像似催眠曲,我再次进入梦乡。   突然之间身子前倾,我猛然惊醒,还没反应过来,大巴车猛烈的一震,我本能的抓住椅子。感到身子渐渐倾斜,我死死的抓住,好在大巴车斜了一半,靠在了旁边的护栏上。   车祸,发生了车祸!   车里顿时是铺天盖地的的哭叫声,耳边传来玄晋予的喊声,“沈岚,沈岚,发生什么事?”   我没想到玄晋予一直没挂电话,我随口说了一句没事,由于双手要支撑着身体,没法挂电话,只能任由玄晋予在电话那头喊着我的名字。   车子倾斜,身子无法站稳,司机已经昏倒在驾驶位上,无法打开车门,更糟的的是车门被压在了护栏上,即便开了,也无法出去。   锤子不知道掉在了哪里,车里哭声越来越大。我拼力的抱住椅子,转眼看到前排的一个人靠在窗户上,头部已经鲜血直流,一颗心猛的一沉。   有乘客已经从地上找到了锤子,奋力的砸向窗户。车里的震动,使得大巴轰隆一声整个侧翻在地上,车里的哭喊声再次震天彻底。   电话那头,我听见玄晋予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颤抖。随即一声大吼,“打电话报警,报警!”   早就报过警了,只是我没有力气说话,我一个手救着自己,一个手还要抓住邻座的一个小女生,她已经昏了过去,我一松手,她的头部就会摔在窗框上。   车窗终于敲碎,隐隐约约听到警车和救护车交错的声音,感到生命有了一丝希望。交警将老人和小孩先施救出去,随后是女乘客,最后才是男人。   当我站在车外,怔怔的看着侧翻的大巴,心中阵阵后怕,死亡刚刚与我如此接近。擦肩而过后的庆幸,可看到伤重的乘客被抬入救护车,不得不感叹,生命脆弱,如白砥直所说,有时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从窗户逃出来后,耳机也不知道掉在了哪里。我赶紧打个电话给玄晋予,告诉他我很好。   “真的没事?”   “没事,就是擦破点皮,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皮厚,没见到血,”我笑道,岔开话题,“对了,你现在在哪里?墨尔本?”   “我已经让人去订了最近一班的机票,可能最快也要到明天晚上才能回来。”玄晋予依旧不放心。   “不用,真的不用,我真的没事,我又不是娇身肉贵,你忙完了再回来,”我故作开心道,“你不回来,我正好可以偷偷懒,到时候,你不要算我旷工就行了。”   “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我渐渐感到腿使不上力气,脚踝一阵阵的疼痛钻心,“节省电话费,挂了。”   我匆匆挂了电话,在护士的帮助下,上了救护车。   医院里,吵吵囔囔,痛彻心扉的哭声时不时的传来。医生说我脚踝的骨头没有错位,不需要正骨,只是韧带有些拉伤,给我开了药,说是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我取了药坐在大厅的椅子上,良久之后,一颗心才稍稍安定,只是脑中时不时会浮过方才的一幕,那些嚎叫声,那些鲜血流过的座椅,阵阵后怕。   我一边在胳膊上涂着药膏,一边平稳着自己的情绪,可是手还是抖个不停,眼泪无声无息的掉了下来。   “岚子。”   听到熟悉深切的叫声,我抬起头,顿时泪如泉涌。雨时抱住我,任由我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死了……有人死了……”我断断续续的说着。   “都过去了,”雨时说,“早一点走,早一点轮回,也许不是坏事。”   雨时总是能看的很淡,可是我一时没办法理解她的劝慰,只是一个劲的哭。将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才抬起头,看到白砥直、庄曜、闾游和月溪都来了,“你们怎么都来了?”   “看到你没事就好,”白砥直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正一起吃饭,玄子一个电话吼过来,我们就来了。”   “我没事了,就是脚踝有点拉伤。”   “我们回去吧。”月溪心疼的看着我。   “不行啊,”我说,“我还没做笔录呢。”   “我跟他们打声招呼,先给你做。”白砥直走过去,随后带来一个交警,给我做了一份笔录。   出了医院的大门,庄曜脱了外套披在了我身上,我才发现自己有多狼狈,头发乱了,外套、裤子和鞋子都破了,就像一个逃荒者。   庄曜开车,白砥直坐在前面,我和闾游四人坐在后排,好在庄曜的车够宽敞,并不觉得拥挤。刚开出没多远,玄晋予的电话又来了。   “怎么样,大哥来了吗?”   “我们刚从医院出来,在回家的路上。”说完,我发现说错了话。   “从医院出来?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在了哪里?严重吗?”   一连四个问题,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闾游等人正用促狭的目光看着我,我低声道,“我没伤,真的没事,没什么事,挂了。”   月溪看我一脸的囧样,对着我的手机大声的说道,“伤的很严重,不能走路了。”   “真的吗?”玄晋予急切道,“沈岚,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只是点皮外伤,医生说没什么事儿,”他言语中的担心是那么明显,一阵阵的暖在我的心里,我开玩笑道,“这次医疗费用是运输公司承担,我这么爱占便宜的人怎么会错过这次机会,所以,我顺便给自己做了一个全身的检查,耽误了点时间。医生说我的身体好的很,你放一万个心。下次单位组织体检,我就不用去了,为你节省了不少钱。”   听到我这么说,玄晋予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那就好,到家后,早点休息。”   我挂了电话,看向手机时间,才惊觉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玄晋予那边应该是凌晨四点多,也就是说玄晋予一宿没睡。   我忍不住发了一个消息给他,“你快点休息,明天还要工作。”   我刚发出去,他就有消息发来,想来他也正给我发消息,“多多,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片刻之后,他又发来一个消息,“我没事,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虽然他看不到,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朝着手机点点头,心中暖流涌上眼眶。我趁着理顺头发的时机,擦掉了眼泪。原来有个人这么担心你,牵挂你,感觉竟这么好。   闾游对着月溪打趣道,“你看看岚子多懂事,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跟玄二说的风淡云轻的,你再看看你,手上划破一点点,跟我鬼哭狼嚎的,学学人家岚子,别让我瞎操心。”   “去你的,等二哥回来,我告诉他你叫他玄二,看二哥怎么收拾你,”月溪笑道,一下搂主我,“岚子,真好,你真的跟二哥在一起了。”   是啊,我跟玄晋予走到了一起。我目光不露痕迹的扫过庄曜的侧脸,落在了披在身上的外套上。我是该放手,放掉庄曜那个五彩斑斓的梦,牢牢抓住玄晋予这个绚丽多姿的真实。   白砥直转过头来,“岚子,你休息一会儿,到家后,我们叫你。”   我点点头,感激的看向他们,眼泪再次滑出眼眶。雨时为我擦去泪水,“你今儿可是做错了。”   “就是,应该早点告诉我们。”月溪埋怨着。   庄曜附和道,“岚子,发生这样的事,二哥人在国外,你应该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们。”   我再次点点头,将头靠在雨时的肩上,泪水再次滑落。我一手抓住雨时,一手抓住月溪,抓住我生命中的友情。    ☆、风尘仆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找到手机,才发现手机没电了。充了电之后,一下来了几十个短信,都是玄晋予的电话或消息,问我干什么,好点没有。   我拨通他的号码,片刻之后,传来他急切的声音,“醒了?”   “刚醒,手机没电了,”我解释道,“没想到你打了这么多电话。”其实我想说玄晋予挺傻的,打不通就不要打了嘛,我看到短信一定会回给他的,干嘛那么死心眼!   “你心里一定在说我傻吧。”玄晋予低沉一笑。   “没有,”我呵呵的笑了两声,翻过千山万水,这家伙居然还能猜测到我在想什么,“你在干嘛?吃过了吗?”   “还没有,会还没结束。”   “你在开会?你怎么不早说,”我抱怨道,好像做错事情的是他,而不是我,“挂了,挂了,你去开会吧。”   “行,晚上再聊。”玄晋予说道。   “晚上我要睡觉,又没什么事有什么好聊的,话费那么贵,等你回来再说不是一样嘛。”我一边说,一边准备从床上下来,身体还没站直,脚踝上的疼痛再次锥心的传来,我不由嘶的一声,跌坐在床上。我赶紧捂住嘴巴,暗骂自己竟忘了脚上有伤,后悔没先挂电话。   “你怎么了?”玄晋予殷切的问道,“你是不是骗我?你受伤了是不是?”   “没有,”我脑袋极速转动,“刚才,胳膊不小心碰在了门框上,现在已经不疼了。”   “真的?”   “真的,不骗你,骗你是人渣,”我没好气的说道,“挂了,挂了,你要是嫌钱多,下次多发点工资给我。不说了,我还要去准备晚饭呢!”   真是啰嗦,用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交给移动公司,去换一些无聊的对话,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我不等他回话,先挂了电话。跟他说去准备晚饭,他应该相信我没有骗他吧。   我可怜兮兮的看着脚面,肿还没消。医生说两天就没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来去北京的计划要泡汤了。   晚上,吃过晚饭,我时不时的拿出手机看看,这家伙说打电话的,难道忘了?老太太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我,明知故问道,“等什么呢?”   “没等什么,”看到老太太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我说,“你睡觉去吧,我也要睡了。”   对于我的逐客令,老太太也不生气,哼着小曲回了房间。   可能是白天睡的太多了,晚上根本睡不着。过了十二点,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玄晋予还是没有来电话,我按出号码,又删去,反复几次,实在忍不住了,我按下绿色键,可没想到玄晋予的电话已经关机。   骗我就是人渣,我愤怒的将手机扔到一旁。打开电脑,商籁不在,岩子也不在,实在没劲。关上电脑,躺在床上,耳边听着英语短文,好像听到了玄晋予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竟睡着了。   第二天起得很迟,吃过早饭,雨时和月溪就来了,其实也不能说是早饭,都已经过了十点了。   我诧异的看向她们身后闾游和庄曜,还有白砥直和音姐,“你们怎么都来了,来之前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打电话给你,你能干吗?”雨时笑道,“你是能去买菜呢,还是能去巷口迎我们。”   “可是……”这午饭该如何准备?   老太太会意,笑道,“你们玩,我去买菜。”   “不用,奶奶,”闾游拉老太太笑道,“菜已经买了,您等着吃就行了,我们这儿有的是大厨,包准合您的口味。”   我们四人在院子里摘菜,闾游拉着庄曜和白砥直同老太太玩麻将。   “刚才一路过来,发现这里的风景不错,空气也好,不像市里面,到处都在建房,又在建地铁,空气很差。”白砥直叹道。   “这都是庄曜这些黑心开发商作的孽啊。”闾游笑道。   我替庄曜不平,“有能耐你别住新房啊!”   “岚子,我发现你怎么老是跟我抬杠呢?”闾游看着我,不解的说道,“等玄二回来,要好好的跟他说说,不能这么惯着你。”   我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这么好的地方,政府就这么放过了?”白砥直问道。   “几年前就开始说拆迁,直到今天也没什么动静,光打雷不下雨,”我说,“今天上半年还在传拆迁呢。”   庄曜说,“我也听说要拆迁,是最近才得到的消息,据说要将这里开发成一个生态园。”   “真的吗?”我问。   庄曜摇摇头,“是否属实,我也不知道。政府的规划再没有具体的文件出来之前,谁也不敢断定。”   “岚子,拆迁是好事啊,以你们家的面积可以拿到两个中套,如果不拿房,也可以领到一笔丰厚的拆迁款,你怎么好像很失望?”闾游探究的看着我。   我鄙视的看了一眼闾游,“我这里有很大的院子,你们家有吗?”   “没有,”闾游摇摇头,“就是曜子这种资本家的家里也没有这么大的院子。”   “我这里的番茄摘下来用水洗一下就可以吃,你买的番茄可以吗?”   闾游挑挑眉,余音苦笑道,“我现在就是在超市买那种无公害的绿色番茄,回到家后,我还是会用淘米水泡个半小时。”   “我们这里可以夜不闭户,你家可以吗?”我继续问。   “那肯定不行,”闾游摆摆手,“不仅要关好门,我还打算给我那套小别墅装防盗窗,装安保系统。”   “我这四周的邻居都认识,熟悉的很,走门串户,很热闹,”我看着闾游,“你知道你左邻右舍姓什么,什么工作吗?”   “岚子,你还别说,我还真不知道,”余音叹道,“有一次在电梯别人朝我点头,我都不知道是谁,只知道看着眼熟,应该是楼里的住户。”   白砥直叹道,“经济是发展了,可是人与人之间却越来越冷漠了,幸福感没有随经济成正比,忙碌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得到了什么,永远都觉得失去的比得到的多。”   我脚不方便,雨时不会做饭,摘菜都很勉强,月溪是会做,但难以下咽,所以今天做饭的任务压在了余音的身上。   音姐进了厨房,我甚觉过意不去。白砥直将位置让给了月溪,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用介意,问,“脚好点了吗?”   “好些了,肿的没昨天那么厉害。”我说。   “你要是再不好点,我们的日子就没法过了,玄二一会儿一个电话的骚扰我和月溪,都不带喘气的。”闾游夸张道。   庄曜笑道,“二哥昨天也给我打电话了,还打电话给雨时,问你到底有没有伤着。”   “我也接到了玄子的电话,音子也接到了,”白砥直大笑,“别看玄子平时一本正经的,严肃的很,多酷似的,事实上这小子就是闷骚。”   “这一点我赞同,”闾游说,“不信你们看着,玄二回来后,下了飞机一定先奔这里,必须的。”   我抿唇忍住嘴角的笑意,他会来吗?   敲门声响起,众人莫名的看着我,我也是一脸的疑问,这个时候会是谁?   “该不会二哥真的回来了吧?”月溪问道,“门虚掩着,推门进来就是了。”   我好奇的看着门口,有暗暗的期盼。门开了,玄晋予一身黑色西装站在门口,敞开的领口,风尘仆仆,身旁还立着他的行李箱。   玄晋予大步流星的走到我的面前,我费力的站起来想要迎接他,还没站稳,就已经被他拥入怀中。   我听到闾游和月溪的笑声,低声道,“都在呢!”   玄晋予完全忽视我的意思,他的下巴紧紧的抵着我的头,双臂越来越用力。我试着推开他,可胳膊被他箍的动弹不了。他结实的手臂越来越紧,似乎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我蓦地明白他的拥抱里除了想念,还有害怕,他在怕什么?   我不再催他,任由他搂着我,任由暖流在心中泛滥。转眸看到走出堂屋的老太太,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眼角似乎还有泪光。   良久之后,玄晋予小心翼翼的将我放到椅子上,蹲在我的面前,开始脱我的鞋子。   我连忙缩回脚,警惕道,“你要干嘛?”   “让我看看,你到底伤在哪儿了?”   “我没事,你起来。”我实在不习惯玄晋予蹲在我的面前。   “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玄晋予陡然冷下脸,厉声道,“大巴车为了避让变道的货车,撞在了护栏上,随之侧翻。客车上一共三十二人,死两人,重伤七人,其余乘客均受不同程度的轻伤,是不是?!”   我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这么细?”   玄晋予的怒气还没有消失,冰冷的声音让周围的温度蹭蹭的下降,“这个案件我已经交给沙博,就是不想你参与其中,你倒好,自以为是!”   我忽略了他话中的意思,只听到他训我时严厉的声音响在院子的角角落落,这家伙说翻脸就翻脸,还当这么多人训我,心中不由的也来了气,冷道,“这是我家,不是单位,你要是吃饭就留下,不想吃就回去,还想训我的话,就请留到后天。”   玄晋予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目光一怔,不再说话。周围的空气瞬间冻结,大家很有默契的沉默不语。   我开始懊悔刚才的话,他也是关心我才会发脾气。转眼看到他手背有一道口子,嫣红的血丝还凝固在上面,心中一软。好吧,我投降,“你,你的手怎么了?”   玄晋予叹了一口气,伸手抚过我的头发,低沉的声音带着无奈,“我没事。”   白砥直将玄晋予扔在门口的行李箱拖进来,大声道,“吃饭,吃饭,先吃饭。”   空气开始流通,呼吸开始顺畅,众人也开始忙碌的端菜上桌。    ☆、与神对话   饭桌上,我和玄晋予不说话,大家也沉默的吃着菜。过了很久,闾游打破僵局,问,“玄子,你怎么回来的?”   “打车回来的。”   我一时头脑短路,“从墨尔本打车回来?天啊,这得要多少钱,计程车能开到这边吗?”   众人半张着嘴,不说话,也不吃菜,均是无语的目光看着我,时间定格在这一秒。我豁然明白,“是,是从上海打车回来?”   玄晋予看了我一眼,目光在说我有多白痴!   “那也要很多钱,”我一阵肉疼,“坐高铁又快又便宜,下次坐高铁。”   月溪笑道,“岚子,二哥这么做,就是想尽快见到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   闾游一本正经的看月溪,“看看岚子多会过日子,你要好好学学。”   月溪白了闾游一眼,“二哥,你对车祸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第二天一早,网上就有了这则消息,还附有图片。”玄晋予的语气很淡。   我心中一顿,那则图片怵目惊心,也难怪他会这么生气。   闾游用筷子敲了一下碗,“我刚才怎么说的,玄子一回来就先奔这儿,没说错吧。”   “二哥心切,奔这儿也很正常,谁遇到这种事,都会这么做。”庄曜笑道,温柔的看向雨时。   “老大怎么说来着?”闾游没了顾忌,“玄子就是闷骚。”   我看到玄晋予目光一滞,嘴角抽搐了一下,添油加醋道,“闾三,你不是一直叫他玄二的吗?”   玄晋予的脸没有表情,闾游感到风平浪静下的暗潮汹涌,笑道,“二哥,没有的事,别听岚子瞎说。”   余音和月溪在一旁,相视一笑。白砥直很慎重的点点头,“我听到了。”   我一脸认真的对玄晋予说,“闾三公司的案件不如扔给我做吧,这么疑难复杂的案件,也让我试试,让我锻炼锻炼。”   玄晋予也很认真的回答,“我也是这么想的。”   “别,别,那个案件的胜败直接关系到公司的存亡,”闾游看向我,“岚子,你可真够狠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瞧不起我?”我指了指玄晋予,“他是名师,我是高徒,你要这么说,我还就做定了。”   “行,行,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午饭在我和闾游的唇枪舌战中快乐度过。余音和月溪收拾碗筷,之后拉着雨时陪着老太太搬砖,闾游和庄曜还有白老大去钓鱼,问玄晋予去不去。玄晋予摇摇头,扶着我出了堂屋,来到院子里。我坐在了老太太常坐的摇椅里,他搬来一个凳子,坐在我的旁边。   玄晋予看着我的脚,“好像还有些肿?”   我将脚挪到一边,低下头。这么被他注视着,实在不好意思。   玄晋予抿唇一笑,“白练轻轻裹,金莲步步移。”   “什么白练,那是又长又臭的裹脚布,我穿的可是袜子,”我依旧低着头,没好气道,“我这儿可不是金莲,实实在在的沈大脚。”   玄晋予笑意不减,低声道,“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   “难怪老白说你闷骚,”这两句从玄晋予的嘴中说出来竟有放浪之感,我将脚缩了又缩,“五柳先生的闲情赋,苏大学士对此有很高的评价,认为可与离骚中某些篇章媲美,有深刻的政治寓意,到了你的嘴里,怎么就那么污秽不堪。”   玄晋予可能没想到我会对闲情赋有所评论,眼睛一亮,道,“我自认不如东坡先生,看不到他的政治寓意,只能看到他的浪漫主义色彩。”   我点点头,不否认他说的有道理,“抛开作品厚度,我也愿意将闲情赋与洛神赋相提并论。”   “你赞成我的观点?”   “后人总是注重古人的政治抱负,抬高古人的形象,可是少了血肉。我虽不赞成萧统对闲情赋的批判,但我也倾向这篇闲情赋只是一篇纯爱情的散文诗。我更愿意看到古人的生活、爱情,这样的人物才鲜活,才有血有肉,而不是只是一座雕像,”我说完看向玄晋予,忽然觉得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了,低语道,“我是不是说错了?”   其实我也就是个女人,对于古人,自然而然的更会关注他们的私生活,就像八卦当代明星的爱情一样。   玄晋予的目中闪出欣喜,“没有错,很对。沈岚,你真的让我惊喜。”   我白了他一眼,看着脚面,不想跟他继续方才的话题,“医生说两天就没事了,可今天已经第二天了,大后天就要去北京了,也不知道行不行。”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玄晋予握着我的手,“放心,我背你去。”   我抿唇一笑,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拐进巷口的时候,与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小男孩碰着了,擦破了点皮,没事的。”   这哪里是擦破点皮,伤口很深,“疼吗?要不要擦点药膏?”   玄晋予目光黯淡,眼底有太多的情绪,语气低沉坚毅,“就这样吧。”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坚持不愿意擦药,忽地想起一事,“对了,你不是说要十天才能回来吗?怎么提前两天就回来了?那边结束了?”   “还没有,”玄晋予说,“不过基本的框架已经形成,接下来就是一些细节问题需要再沟通。高建瓴和她的同事留在了墨尔本。”   “那你还要再去吗?”   “嗯,从北京回来后还要再去一趟,估计两天就能搞定。”   “那你干嘛提前回来?”高建瓴在心里估计杀了我好几回了,“你提前回来,对方代表就没有意见吗?”不仅效率降低,而且在对方看来,这是很没有合作诚意的行为。   玄晋予看着我,沉声道,“对方的代表乔治是一个中年男人,一个月前妻子因一场意外去世,所以他很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   前晚就一宿没睡,昨天赶飞机也是一宿没睡,我问,“你要不要进去睡会儿?”   “不用,我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现在也不困。”玄晋予笑道,就这样坐在我的身边。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玄晋予竟如此健聊。我们从战国聊到民国,玄晋予也会聊到国外,,从拉伯雷聊到乔伊斯和勃朗宁夫人,可每次都会被我拉回到国内,我对国外的文学实在不感兴趣。玄晋予笑着说,聊着聊着也有点意识流了。   我们从孔孟聊到鲁迅,聊儒经,聊鲁迅对他的批判。我说鲁迅一边认可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一边全盘否定老夫子,是自相矛盾。玄晋予摇摇头说鲁迅批判的不是老夫子,只是封建礼教,鲁迅认为诗经是激楚之言,奔放之词,与孔子的诗可以怨在政治姿态上是相近的,鲁迅生于民国,从小念私塾自然少不了儒经的熏陶,正是因为深解其意,窥见弊端,才能倒戈一击。   玄晋予还聊了老庄,从自然哲学聊到佛学,说两者有区别,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相互渗透。没想到玄晋予这么博学,我向来佩服博学的人,不由的盯向他,目光全是惊讶和崇敬,他让我仰视。   玄晋予打趣道,“我们现在的聊天就是一本书的名字。”   “什么书?”   “与神对话。”   他还真会抬高自己,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书,既然玄晋予说了,应该是不错的书,以后可以买来看看,只是我没想到,多年之后,这本书成了我床头的摆设。这本书与老庄一样,实在是晦涩难懂。   没人来打扰我们,我们一直聊到天暗下来。堂屋传来老太太爽朗的笑声,玄晋予抿唇笑道,“看来奶奶又要请我们吃晚饭了。”   “晚上继续农家乐,”我重复上次老太太的话,转眸看向玄晋予,“谢谢你让他们过来,陪我和老太太。”   大周末的,谁没有活动,就算真没活动,在家睡觉也是好的。要不是玄晋予一直骚扰他们,我敢说至少闾游是不会来的。   “是他们自愿的,”玄晋予见我不信,颇有些得意之色,笑道,“我可以让他们自己承认,都是自愿来的。”   吃过晚饭,白砥直他们准备回去。我一瘸一拐的将他们送到大门口,与他们挥手道别。转头,看到玄晋予立在我的身边,也与他们挥手道别。   “你干嘛?你的行李箱呢?”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怎么还不去拿行李箱?”   玄晋予坦然的看着我,也不说话。闾游一脸正经的说,“岚子,你脚伤的这么严重,玄晋予留下来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嘛。”   “那怎么行!”我推着玄晋予,让他去拿行李,“你赶紧回去吧,阿姨还在家等着你呢。”   玄晋予拉住我,说,“我已经打过电话了,明天回去。”   “不行!”我斩钉截铁道。   玄晋予问,“为什么不行?”   白砥直凑过来,笑问,“是啊,岚子,为什么不行啊?”   “我说不行就不行,”我急道,“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玄晋予也有些急了,“又不是没住过。”   话音方落,闾游带头起哄,哦的一声,飘了七八里远。   上次是上次,那次是暴雨,这次算什么!我感觉到脸发烫,急的直摇头,“不方便就是不方便,你赶紧走,你要是不走,我走。”   “好了,岚子,别急了,”余音笑道,“玄子也是想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音姐,你是医生,你说,我这点伤算什么,有什么好照顾的。”我说。   余音笑笑,看向白砥直,白砥直说,“玄子,回去吧,别为难岚子了。”   玄晋予无奈的叹口气,去拿行李箱。庄曜含笑佩服道,“岚子,二哥遇到什么事都是胸有成竹,我这可是第一次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   玄晋予拖着箱子出来,看着我,“后天你就不要来上班了,大后天,我来接你。”   “真的?”我抿唇笑笑,“别算我旷工就行。”   月溪和雨时相视一笑,月溪道,“岚子,你跟二哥还这么计较。”   众人说笑间转身离开,玄晋予目中不舍,趁我不备,双唇瞬间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感受到他双唇的温度,我愣愣的立在大门口,不禁伸手摸了摸额头。目光注视他远去的身影,披着昏黄的灯光,挺拔中似乎带着骄傲和自豪。   同时,我还听到闾游的声音传来,应该是对玄晋予说的。   “奸计未能得逞,千万不要悲观!凭你这只老狐狸的能谋善断,老奸巨猾,还怕搞不定她!”    ☆、迂回前进   星期一时,脚已经完全好了。想着不上班,就去了一趟医院,直到夜里十一点才回家。第二天天还没亮,玄晋予就来了。我给他开了门后,重新钻到被窝里。   玄晋予二话不说将我拽起来,我甩开他的手,再次钻到被被窝里,来来回回三四次。我用被子蒙住脸,慵懒道,“你去将飞机票改签,我们明天再去吧,我很困。”   玄晋予将衣服扔到我面前,“飞机票没法改签。”   “不能改签?”我是没做过飞机,可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迷糊的睁开眼睛,从被子里露出头,疑惑的看着他,“火车票都能改签,飞机票为什么不能改签?”   “快点,快点,”玄晋予拉着我的胳膊,哄道,“下午最高院开庭,你不是一直想去最高院开庭的吗?”   “下午两点才开庭呢!”我央求道,“去这么早干嘛。”   玄晋予不再拉我,坐在电脑前,悠闲道,“计程车等在巷口,一直在打表。”   我不得不佩服玄晋予的这句话,很有效果,我蹭的一下坐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洗漱,收拾行礼后,我走到老太太房间门口,想跟老太太打声招呼,还没开口,老太太先说话了,“走吧,别打扰我,把门带上就行。”   我还是不放心,“你照顾好自己。”   玄晋予说道,“奶奶,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   “知道了,知道了,”老太太有些不耐烦,“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知道她是怕我担心,故意这么说,“行,行,我走了。”   计程车里,我揉揉眼睛,得意道,“怎么样,我速度快吧,十分钟全部搞定。”   “早饭呢?”玄晋予看向我,有些不满道,“昨天我就跟你说,今天早点起来。”   “随便吃点就行。”我无所谓道。   玄晋予顿眸瞥了我一眼,从另一侧拿了一个纸袋子给我。我打开一看,里面有面包,鸡蛋,粥,水晶蒸饺,黑米糕,蟹壳酥饼,还有水果,“不仅齐全,还挺精致啊,这一大早上的,你从哪儿买的?”   “面包和水果是昨天买的,鸡蛋和粥是今天早上做的,其余是一早买的。”   “你想的还挺周到,”这家伙起得可真够早的,一早起来熬粥、煮鸡蛋,还要切水果。我瞄了一眼玄晋予,他是料定了我起不了那么早,“可是,这太多了,我吃不完。”   玄晋予将袋子夺过去,“又不是给你一个人吃,我还没吃呢!”   “分你一半,分你一半,”我边安抚着边将袋子拿回来,取出面包给他,“诺,给你,够了吧。”   “你觉得我够吗?”玄晋予无语看着我施舍给他的一个小面包,随即对我摇头一笑,狠道,“你最好给我全部吃完,你要是吃不完,我就扒开你的嘴,灌进去。”   我白了他一眼,很不舍的又给了他一个鸡蛋,然后开始扫荡。我吃了一个蟹壳酥饼,一块黑米糕,两个水晶蒸饺,一小半水果后,已经觉得饱了。可看到粥盒里盛的不是光粥,是黑米薏仁燕麦粥时,忍不住又端起粥。   喝了几口实在喝不下去,刚想放下,玄晋予杀人的目光就射了过来,我微有歉意道,“我实在吃不下了,早餐太多了,我又不是猪。”   我应该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玄晋予就吃一个鸡蛋和一个小面包肯定是不够的,以他的体格,以及我对他的了解,剩下的他能全包。   怕他真的灌我,我无奈的端起粥向嘴边送去,刚送到嘴边,被玄晋予夺了过去。玄晋予像似看小丑似的看了我一眼,低头喝粥。   “喂,喂,”我觉得别扭,想拦住他,可是他两三口已经喝了一半。   玄晋予抬头看向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摇头,片刻之后,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说,“那个,粥,我已经喝过了……有,有口水……”说完,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   “你没见我吃的很快嘛,”玄晋予吃着蟹壳酥,说,“我憋了一口气,忍过去了,你别提了,再提,我不能保证不会吐出来。”   我翻翻白眼看向他,玄晋予吃的很快,转眼就消灭了所有的食物。若不是这次机会,我很难看到玄晋予的另一面,平时看他挺斯文的一个人,没想到吃饭也有穷凶恶极的时候。   吃完早饭,过了半个小时才到机场,可见我家离机场真的很远。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我还很惬意的看向窗外。可当飞机离开跑道缓缓上升时,我一颗心也随之上升。转眼看到玄晋予正闭目养神,想说的话只好咽回去。   我后背挺直,正襟危坐。前排的庄曜侧着脸看到我,说,“岚子,睡一会儿吧,这么早起来不倦吗?”   我摇摇头,刚想说话,见玄晋予睁开眼睛,看向我,“你怎么了?”   “没事,”我勉力让自己靠在椅子上,“那个,玄大,现在飞机有多高?”   玄晋予瞄了瞄窗外,“可能两千多米吧。”   两千多米?大学里我也只是跑一千米。忽然看到有什么东西从两千多米的高空掉了下去,摔了一个灰飞烟灭。我一阵寒颤,猛地闭上眼睛。   玄晋予眯着眼睛看着我,“你,恐高?”   “没有,没有。”我连忙否认。若是被他知道,岂不是被他笑死。   “我想也是,你怎么会怕坐飞机,”玄晋予靠近我的耳边,“睁开眼睛,看看外面,告诉我,这样的高度,你能看到什么?”   这家伙是成心的,我迅速的晃了一眼,一片白色,“我什么都没看到,”转过头看向他,“我们回去的时候坐高铁吧?”   “飞机快,高铁慢。”玄晋予翻开地理杂志,说道。   “高铁也就四五个小时。”我说道。   “给我一个非坐高铁的理由。”   我想了想,“我,我还是比较习惯在地面上活动。”   月溪靠在闾游的怀里,闭着眼睛笑出了声,可见她并没有睡着。闾游抬眼笑道,“岚子是陆生动物中爬行动物,只能在陆地上行走。”   “三哥,你可要小心了,”月溪转头闷声笑道,“听说二哥的客户被岚子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我有点慌,没心情跟闾游和月溪斗嘴。玄晋予抿唇而笑,放下手中的杂志看向我,“明明恐高,还嘴硬。”   我点点头,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恐高。   “想想也是,在树上蹲了半天,都不敢下来,”玄晋予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将我搂在怀里,突然来了一句,“下次去墨尔本,带你一起去。”   “好啊,”我瞬间摇摇头,“不行,高建瓴会杀了我,再说,去墨尔本也得坐飞机,十三四个小时呢,肯定不行。”   “不坐飞机,看看能不能坐火车,或坐船,”闾游一本正经的说,“迂回前进。”   “这也是个办法,只是坐船会不会太慢了,哪天才能到墨尔本?”我思忖着,真到了墨尔本,估计高建瓴等的头发都白了。转头看向玄晋予,玄晋予正笑意深浓。顿时明白闾游这家伙在忽悠我,“宁可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闾游这张破嘴。”   庄曜和月溪大笑,玄晋予抿唇而笑,带着三分宠溺,在我耳边述说着墨尔本景致。他说墨尔本有一条雅拉河,河边有咖啡馆,可以在那里喝咖啡。河南岸维多利亚艺术中心就在那里,剧院的外形犹如旋舞的裙子,还有……   我在玄晋予轻柔的声音中睡去,在飞机降落时醒来,一阵阵的胸闷,窒息,让我喘不过气。玄晋予紧紧的抓住我的手,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不想说话。   下了飞机,玄晋予和庄曜要去办事,不放心的看着我,“还行吗?”   “没事,”我抿唇笑笑,“就是有点恐高,过一会儿应该就会好了。”   “那行,你随闾三去吃饭,回酒店休息一会儿,回头我接你去开庭。”玄晋予担忧的看了我一眼,和庄曜打车离开。   最高院在东城区,预定的酒店也选在了东城区,闾游带着我们三人先行来到了入住的酒店。我一进房间,就吐了起来。我挺服自己的,居然能挨到酒店才吐。   我知道我现在这种状况不是恐高,是晕机。月溪和雨时不放心我,一直陪着我,直到我要睡觉了才离去。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后,浑身无力,肚子咕噜咕噜的响,想着应该去吃午饭了。刚掀开被子,玄晋予推门进来。   看到玄晋予下拉的嘴角,我忽地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拿起手机,五点半,这都是吃晚饭的时间了,顿时火冒三丈,“你开完庭了!”   见玄晋予无奈的点头,我随手拿起一个枕头砸过去,“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玄晋予接住枕头,走过来坐到床边,握住我的手安抚道,“你晕机,雨时说你吐的很厉害,我见你睡的很沉,就没叫你。去最高院开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不说这话也就罢了,一说这话,我就怒火攻心,甩开他的手道,“你是大律师,有的是机会,当然无所谓。我是个小律师,所有的案件在基层法院基本上就给灭了,最多是中院。连省高院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是最高院!”   “你先别急,”玄晋予继续安抚着,“要不这样,闾游公司的案件一审在省高院,尚未判决。等判决下来,无论何种结果,都提起上诉,好不好?!”   玄晋予话音方落,就听到门外闾游的抗议声,“二哥,你这就过分了,为博美人一笑,你倒是学会烽火戏诸侯了,这可不行!”   我没想到他们在外面,瞪了玄晋予一眼,算是便宜他了。    ☆、生活习惯   闾游他们等不及我洗漱,先行下去。我穿好衣服,想着叫岩子出来吃饭,打了一个电话给他,却是关机,“好端端的,怎么会关机呢?”   我不死心,又拨了一遍,被玄晋予摁掉。玄晋予看着我,顿了片刻道,“他现在在布里斯班。”   “布里斯班?”我震惊的看着玄晋予,“什么地方?他跑哪儿干什么?”   “那里有所格里菲斯大学,他是作为交换生过去的,一个学年,机会难得。”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会阻止他吗?   “他不告诉你,是不想你担心,这才刚去没多久,我想等他适应了那边的生活,就会告诉你的。”   “谁给他的胆子?!”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玄晋予。他知道沈岩的所有事情,而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不奇怪吗,“他哪来的钱?是你给的?”   “他跟我定了一个协议,我为他提供一年的生活费,他毕业后,为我效力一年,”玄晋予笑笑,“他说,同样一年,他为我赚的一定比我为他付出的多。”   这句话很狂妄,不过,我相信是出自沈岩之口,“你就这么同意了?”要知道一年的生活费可不是小数字。   玄晋予和我并肩向门口走去,也不看我,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紧颤,“这小子,仗着我喜欢你,什么条件都敢提。”   我身子一僵,站在了他的身旁,愣愣的看着玄晋予的侧脸。这是他第一次当着我的面说喜欢我,心里的欢喜溢上嘴角,只是,这家伙就这么丁点胆吗?看着我说这三个字会死啊。   为了照顾我这个外地人,他们带着我去了全聚德。可能是晕机的反应还有些残余,一桌子的菜,我竟没什么胃口,尤其是油油的烤鸭。玄晋予说明天要去登长城,要保存体力,所以吃完饭,我们就打道回酒店了。   庄曜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辆商务车,我和玄晋予坐在最后一排。车外的建筑错落的从我眼前滑过,光影交错中,安静的向后退去。   “看什么呢?”玄晋予看看窗外,看看我。   “自小到大没离开过Z,总是幻想外面的世界很美,肯定与Z不一样。前些日子去了上海、去了苏州,又去了江北,觉得其实每一座城市都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我说。   “怎么会一样呢?”月溪道,“就拿北京来说,是国家首都,又是政治中心,经济发达,都想在这里安营扎寨,我好多同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北京。”   闾游抚过月溪的头发,笑笑,有些随意。   玄晋予握住我的手,笃定的说,“你肯定看到了不同,说来听听。”   “我觉得所谓的不同,应该是历史在这座城市中留下的印迹,风土人情,文化传承。就拿北京来说,北京会让我们想到什么?故宫、长城、天坛,历史名人,还有精致的景泰蓝,这些之所以流传后世,无非是因为承载了数百年历史。他们见证了历史的演变,国家的荣辱兴衰,”我想了想说,“抛开历史,所有的城市都差不多,不过是一些建筑物而已。”   玄晋予看着我的目光有着欣赏,微有薄茧的掌心磨搓着我的手背。   回到酒店,我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看到玄晋予坐在一张床上,打开电视,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遥控器,关掉电视,“你,你,你坐这儿干嘛?不是说明天要早起吗?还不去休息?”   “我现在睡不着,先看会儿电视。”玄晋予伸手来拿遥控器。   我推开他的手,“回你自己房间里看去!”   “这就是我的房间。”玄晋予颇无辜的看着我。   “你的?”我一时有点蒙,“那我住哪儿?”   “这不是有两张床嘛。”玄晋予不耐烦的夺过遥控器。   我半张着嘴看着他,“我们?一个房间?”   “又不是没住过。”玄晋予打开电视,悠哉的看着新闻。   这能一样吗!那是在我家,而且是上下铺,门还开着。这可是宾馆,关着门,孤男寡女的,自己都会想歪。我果断的站在电视机前面,横眉冷对,“你出去,重新开间房。”   玄晋予索性关了电视,“可以,你付钱。庄四只订了一个房间。”   我现在总不能让庄曜为我再开一个房间吧,“行,我付就我付。”   原以为玄晋予会拦着我,却见他闲适的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霓虹光景,叹道,“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咯。”   我欲拿行李的手顿时放下,瞪了一眼玄晋予幸灾乐祸的脸。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有这么贵吗?我瞟了一眼房间的四周和外间的沙发,不管玄晋予是不是骗我,让我出一分钱,我都肉疼,“我去跟月溪睡一间房。”   “好啊。”玄晋予依旧站在那里。   我敲了敲月溪的房门,开门的是闾三,“岚子?有事吗?月溪正在洗澡。”   “那个,那个……,”我探了探身子,看见房间里面一张单人床,想要说的话不得不咽回去,“没事了,替我问她好。”   闾游看着我,含笑的目光颇有深意,道,“行,一定帮你带到。”   我转身来到庄曜的门前,刚想敲门,雨时开门出来,“岚子,你来的正好,我买了糖炒栗子,正想给你们送去。”   我笑笑,目光不由的扫向里面,依旧是一张单人床,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一阵钝痛,原来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庄曜为六个人定了三个房间,自然是早就分配好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玄晋予正整理着衣服。我随手将栗子往柜子上一扔,呆呆的坐在床边,玄晋予叫了我几声,我都没听到。   玄晋予坐到我的对面,目光沉郁,良久之后,散去忧伤,抿唇一笑,“我们现在是恋人关系,你放心,在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之前,我会谨守君子之礼。你也应该相信我是个谦谦君子。”   我闷的一声笑出来,抬眼看他,“你如果是个谦谦君子,就不会让我跟你住一间房。你去睡沙发!”   “你放一百个心,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玄晋予摆摆手,转身,继续收拾衣服。   看他不屑一顾的表情,我不由的从上到下的打量自己,难道我不值得他拿我怎么样吗?我有这么差吗!想起之前和廉二爷他们讨论的一个问题,“玄大,如果是夫妻关系存续期间,是不是就不需要征得对方的同意?”   玄晋予转身,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我,挠挠额头笑道,“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你不会拒绝我。”   “你可以滚了。”我只觉得脸颊发烫,猛的将他推开,佯装着收拾衣服。   玄晋予扳过我的身子,目光倾注,我低下头。他的手指抚过我的脸,每到一处,我都觉得毛孔都能喷出火来,心扑通扑通的狂跳。   玄晋予将我拥入怀中,用下巴磨蹭着我的头,“我们是恋人,是情人,以后,我们会结婚,就是夫妻……”   闻言,我一下跳到了他的双臂之外,“你是不是想的太远了?我们才刚刚开始。”   玄晋予见我不是娇羞,而是一脸诧异,认真道,“恋爱,结婚,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惊讶?”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现在说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早了?”   “早?早吗?”玄晋予蹙起双眉,瞬间,坚毅道,“就算早,我们也应该朝这个目标前进,这是唯一的结果。”   这是唯一的结果吗?我不确定的看着他,“这个问题,我们能不能先搁浅?”   “你可以,但是我已经提上日程,”玄晋予握住我的双肩,盯着我,“你在怀疑什么?怀疑我?还是怀疑你自己?”   我心中一滞,随口道,“我担心我配不上你。”   玄晋予拉着我的胳膊走进卫生间,站在镜子前面,揽住我的肩膀,得意道,“你看看,我们是不是很般配?”   我抬眼看向镜中的我们,看看他,冷峻不凡;看看我,姿色平平。肩膀用力甩开他的手,没好气的说,“你视网膜脱落啊,能看出我们很般配?!”   “我说很般配就是很般配,”玄晋予搂住想要走的我,低语呢喃,目光专注,“你是我唯一的结果。”   我全身一震,心如潮水汹涌,半晌道,“好了,好了,知道了,去洗你的澡吧。”   我一直不太喜欢男人穿对襟的睡衣,玄晋予洗完澡后,穿了一套蓝灰色的小v领睡衣出来,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玄晋予用毛巾擦着头发,坐在床上看电视,“饿吗?晚饭没吃多少,要不要给你叫点?”   “不用,不是有栗子嘛。”我拿着睡衣进了卫生间。   我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后,玄晋予的目光就落在了我的身上,从头打量到脚,随后无奈的摇摇头,抿唇笑道,“包裹的可真够严实的,你睡觉有穿袜子的习惯?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但凡是个人都会有点生活习惯,”我白了他一眼,心虚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有道理。”玄晋予挠挠额头,做出脱睡衣的姿势。   “你要干嘛?”我惊道,盯着他。   玄晋予停住,平静的看着我,“哦,忘了告诉你,我有裸睡的习惯。”   “你……”我瞪着他,瞬间扯起被子蒙住头,“赶紧的,给我滚进被子里。”   玄晋予哈哈大笑,扯下我的被子,“好了,好了,吃栗子吧。”   我们一边吃着栗子,一边看着爱情公寓,笑的没心没肺。吃到最后,玄晋予像个孩子一样的跟我抢。   我阻止着,“你年纪大了,晚上要少吃一点,不然容易积食。”   玄晋予夺过栗子放在一边,双手紧握住我的双手,直视着我,五分严肃,五分紧张,一字一字的问,“你真的觉得我老?”   我顿住,好几次都说他老,这家伙定是记在了心里,“你才三十岁,明明就是一个小伙子,怎么会老呢!正值盛年!”   玄晋予如释重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就说嘛,我才大你五岁,跟你应该是绝配。”   我一个栗子在嘴里差点噎住,这厮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不得不称赞一句,“你脸皮的含金量可真够高的!”   收拾完一桌子的栗子壳,刷牙洗脸之后准备睡觉。没坚持让玄晋予睡沙发,睡沙发总归没有睡床舒服,明天还要登长城。   关掉电视,关掉灯,一窗的月光缓缓流淌。我背对着月光,清楚的看到对床的玄晋予正迎着月光望着我,面带微笑。    ☆、情深所致   天未亮,玄晋予就将我拉了起来。说路途远,北京很堵,车多,游客多。迟了,没到居庸关先堵在路上了。   我很不情愿的跟他出门,能有多少游客?难道北京人天天在长城里待着?到了居庸关,我才相信玄晋予没有骗我,北京人是没天天待在长城上,可全国人民和国际友人都来瞻仰他了。   月溪说登的太累,应该去八达岭长城,有索道,被我狠狠鄙视了一下。第一次登长城,兴致自然高昂。我和玄晋予率先攀登,没多久,将月溪他们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如果说电视里的长城让我震惊,那现在,此时此刻的长城则彻底惊呆了我。长城蜿蜒连天际,如巨龙盘踞,雄伟壮观,气势磅礴。长城两旁山峦重叠,气势夺天,   玄晋予摇摇我的肩头,“怎么了?”   “热血沸腾,豪情万丈,”我深深的叹口气,“难怪那么多人想做皇帝,如果生活在古代,我也想做武则天,指点江山,俯瞰众生,睥睨天下,将天地尽揽怀中!”   玄晋予哑然失笑,“我在天地之内,你一起囊括怀中。”   我白了他一眼,努嘴到,“马克吐温说,爱情的力量在泰姬陵震撼了所有人,在我看来,泰姬陵在长城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玄晋予问,“你去过泰姬陵?”   我摇摇头,“我没去过,观点而已。”   玄晋予笑道,“自我膨胀。”   “我承认我有点自我膨胀,就是看不得别人家的东西与自家的一样好,”我看向玄晋予,问,“你说,孟姜女哭倒的是哪里的长城?”   “秦皇岛山海关历来被后人认为是‘孟姜女哭长城’之地,并在那里盖了孟姜女庙,”玄晋予顿了顿继续说道,“事实上,还真无法考证。孟姜女的原型应是春秋时期齐国武将杞梁的妻子,杞梁在齐国与莒国的战争中战死,孟姜女扶棺大哭,哭倒了齐国都城,崩陷数尺。孟姜女哭长城应该是历史误传。”   “这也是爱情的力量,一点都不逊色沙贾汗!”我说,“沙贾汗应该庆幸,孟姜女是没去印度。孟姜女要是去了印度,他的泰姬陵也甭想建成。”   玄晋予大笑,嘴角尽显柔和的弧度,我看在眼里,漾在心里。   “看什么?   “没什么,很少见你这么笑,”我将目光落在远处,“不得不赞叹这是一个伟大的工程。”   玄晋予点点头,望着远处,良久之后,叹道,“连天万里压幽并,英雄造事令人惊。”   我看向玄晋予,此时的他倒有一股傲然天地的气势,揶揄说,“你应该晚上游长城。”   玄晋予微愣,看向我,“为什么?”   我抿唇,笑道,“学康广厦,一鞭冷月踏居庸。”   玄晋予嘴角一松,可能是没想到我会知道康有为的这首诗,目光露出欣喜,“一直以为你们女人都是喜欢婉约派的诗词,像李煜、柳耆卿、纳兰容若之流,亦或民国时候的徐志摩、郁达夫。”   “民国与春秋都是思想激荡的年代,我喜欢春秋,不过我不是很喜欢……”我说道,有些义愤填膺,“民国时期,但凡有些名气的才子,都会以恋爱自由为借口找了小三。”   玄晋予微顿,随即哈哈大笑,“情深所致而已。”   “这是不负责任!”我说,“民国才子个个多情,给后人留下一段又一段的爱情故事。自己的故事里,他们都是情深义重,可在别人的故事里,他们都是薄情寡义,都是负心汉!”   玄晋予摸了摸我的头,宠溺的笑道,“你说的都对,以后,别再看他们的诗了。”   我正想开口,月溪走了过来,整个人趴在我的身上,“你们还有力气念诗啊,都累死我了。”   雨时慢悠悠的过来,胳膊搭在庄曜的肩上,喘着气。庄曜倒是面色如常,丝毫未有影响。   闾游无力的靠在玄晋予身上,“来了北京很多次,登长城还是第一次,不过不枉此行。”   “去八达岭坐索道多好!”月溪看向众人,说,“都说不到长城非好汉,我今天是自己登上来的,我是女汉纸。”   我和雨时点点头,均向她竖起大拇指。   庄曜笑道,“你们念什么诗呢?念来听听。”   想到月溪说不到长城非好汉,我笑道,“给你们念首毛爷爷的词。”   我走到玄晋予面前,从他胳膊上取过他的黑色休闲西装,披在身上,一手叉腰,一手两指并拢放在胸前。还未开口,就听到月溪和庄曜的笑声。我忍住笑,酝酿了一下湖南的口音,“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我念完诗,原以为你他们会捧腹大笑,没想到他们倒是很安静。玄晋予问,“你怎么会湖南话?”   我说,“在锦程兼职时,跟小文学的,小文是湘妹子。”   庄曜笑道,“还别说,毛爷爷的诗词,用湖南话念出来似乎更有味道。”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我也来一首。”闾游嘚瑟一笑。   “三哥,你会湘音?”月溪问。   “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室友就是韶山的,”闾游耸了耸肩,进入状态,“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   闾游顿住,突然指向月溪,“她在丛中笑。”   嘻嘻笑笑,一路观光后,我们准备回去。我和玄晋予走在后面,庄曜过来,将我拉到一旁。我看向玄晋予,玄晋予抿唇一笑,向我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可是我依旧看到他目光中有些东西沉在眼底。   “有事吗?”我狐疑的看着庄曜,什么事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   “我,”庄曜抿抿唇,呼了一口气,道,“我打算向雨时求婚。”   我身子僵住,心里是一阵阵的酸楚,又是一阵阵的锥痛,如什么东西打翻,破碎成片,声音也随之僵硬,嘴角却挤出一丝微笑,“是好事。”   “我担心,”庄曜看上去很紧张,“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   “你对你们的感情没有信心?”我问。   “有,”庄曜坚定道,“我爱她!”   “那你还担心什么!”我说,“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庄曜点点头,“你说,她会拒绝我吗?”   我摇摇头,庄曜真的是太紧张了,“她会嫁给你的。”   面对着我一直以来念念不忘的少年,现在的他策划着向他爱的人求婚时,我竟是同谋。我是该庆幸我和他至少是朋友,还是该悲哀他将永远是我埋藏心底的秘密。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出了居庸关,上了车,无力的靠在窗上。玄晋予没有说话,安静的坐在我旁边,微阖双目。   车子行了一半的路程,庄曜和雨时提前下车。从窗户看到雨时莫名的表情,我相信雨时还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庄曜朝我笑笑,拉着雨时坐上了计程车,开始了他的求婚之旅。   车上,闾游理所当然的成了司机,月溪已经放倒了座椅呼呼大睡。我仰起头,让不争气的眼泪倒流回去,转头看到玄晋予正看着我,目光深沉。   玄晋予低垂双目,一只手握住我的手,一只手将我揽入怀中,“不累吗?休息一会儿吧。”   我点点头,靠在他的肩上,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冰凉。   回到酒店,无力的躺在床上,感觉整个人被掏空。有双手捏住我的小腿,我倏地一下坐了起来,盯向玄晋予,“你干什么!”   “捏一下,不然明天会疼。”玄晋予声音很淡。   我低下头,想推开他的手,“我,我自己来。”   “别动,”玄晋予清冷的语气冻住了我想要说的话,“睡会儿吧,到吃饭的点,我叫你。”   玄晋予脱掉了我的鞋子,将我的双腿平放在床上,搞得我好像残废似的。不过在他的按摩之下,的确舒服很多。   我闭上眼睛,正享受这玄晋予的服务,没想到他突然停住,盯着我的腿看。看到露出的半截小腿上长长的结痂在事隔几年后,依旧怵目惊心,我慌乱的放下裤管。   玄晋予用力的握住我的手,愠怒道,“怎么回事?说!”   “小时候摔的。”我含糊道。   “我有观察力,不要低估我的智商,”玄晋予声音低沉,再次撸起裤管,“这明显是刀疤。”   “讨债的时候,自己划了一刀。”那年,我找楚乾要钱,楚乾不给,我拿出刀子逼他,他还是不给,我便在自己的腿上划下一刀。楚乾惊住了,他没想到我会为了钱自残自己,像个亡命徒一般,最终将钱给了我。   玄晋予目光微滞,不再问我,继续按摩着我的小腿,很长时间后,接了一个电话,说,“我晚上同学聚会,你一起去吧。”   我摇摇头,扯起被子蒙住脸,“你同学聚会,我去干什么!我要睡觉,累死了。”    ☆、失去什么   我确实累了,登长城的时候兴致高昂,回到酒店才发现双腿发软,幸好有玄晋予帮我按摩。美美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透。电视柜上,玄晋予给我留了纸条,让我打电话叫餐。我看着纸条上的字,一如他的人,横折竖钩间总是透着股凌厉。   闾游和月溪两人单独活动,庄曜向雨时求婚,晚上应该是一起用餐了,剩下我一个人。我随手拿起菜单,看着上面咋舌的价格,想想还是出去自己买点吃的。   路过庄曜房间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我好奇推门进去。庄曜正窝在沙发里喝着酒,茶几上一个空瓶,一个半瓶。   我夺下庄曜手中的酒杯,“你怎么了?”   庄曜盯着我半天才看清我,“是你啊,岚子,你怎么来了?”   一张嘴全是酒味,我随手来回抚摸了一下空气,“你到底怎么了?雨时呢?”   雨时两个字似乎刺激了他的神经,庄曜直接拿起半瓶红酒倒入嘴里,我刚夺下酒瓶,又被他夺回去,“以前为了应酬才会喝酒,从不觉得酒是个好东西,今儿才发现酒真的是个好东西。”   “她拒绝你了?”   庄曜将空瓶扔在地上,起身想要再去拿酒,被我给拽回了沙发。庄曜整个人瘫坐在沙发里,醉意朦胧,苦涩一笑,一边打嗝,一边说,“我今天带她去……□□,我向□□保证……我会爱她一辈子,向她求婚……可是她说,她对未来不确定……给不了我婚姻……”   不确定?庄曜这么爱她,她还有什么不确定的,我忽然对雨时有点恼怒,“那她人呢?”   “不知道,她说想一个人静静。”庄曜颓废的躺在沙发上,嘴里喃喃的叫着雨时的名字。   庄曜的样子让我心如刀割,谁能相信鼎兴公司的总经理现在是一个醉鬼。   看他的身形,我是没办法将他拖上床了,进屋拿了一条毯子给他盖上。庄曜闭着眼睛,呼吸有律,我以为他睡着了,起身离开,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暗恋的职责就是沉默,于是我索性坐在地上,静静的看着他。等待多年,只为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注视他。我的手指不由人的抚过他的额头,他的眉毛,他的鼻尖,他的双唇。贪婪好久,直到雨时的名字从他嘴里冒出来时,我才放下手。   他不属于我,无论我如何眷念。如果说缺憾是爱情最有余味的结局,那庄曜就是我此生的缺憾。   我掰开他的手,起身向门口走去,却被庄曜从身后抱住,“雨时,不要走……不要走……”   耳边传来庄曜呢喃的声音,还夹杂着浓浓的酒味,我身子震住,侧过身子看向他,明知道他的眼里、心里不是我,可是此时此刻,我还是想待在他的身边,做一个替代品。   “雨时,我小时候随爷爷去花渡里,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你……你在家中院子里写英语单词……写不出,就跟自己较劲……我想,多倔强个一个小女孩。几年后,我在中山路上遇见你,你骑车自行车缓缓而来……午后的阳光,不偏不倚洒在你脸上……又过几年,我在商场的时装秀上遇见你……长裙飘逸……”庄曜断断续续的说着,目光温柔弥漫,“人生三次相逢,我相信这是天定的缘分……所以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找到你……和你在一起……告诉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庄曜说完,我已经泪流满面。庄曜,你果真没有记住我,你一直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的世界却因为你而多姿多彩。   穿越花渡里的年幼岁月,来到你的面前。我将脸贴在他的脸上,泪水在缝隙中倾泻而下。正当我想说出那个梦一般的故事时,庄曜整个人向下滑去。   我伸手用力拉住,却拉不住,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双有力的胳膊将庄曜抬起,并向卧房走去。我呆呆的看着玄晋予的背影,片刻之后,又呆呆的看着他从卧房出来。   玄晋予面无表情,看也没看我一眼,就出了庄曜的房间。   我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是走还是不走。雨时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一动不动的看着茶几上的酒瓶,良久之后,“他喝醉了?”   “你为什么要拒绝他?”我转过身看向她,“你明知道他那么爱你!”   “我知道,他爱我,”雨时轻轻吐了一句话,转头看向我,“两个人在一起,结婚,组建家庭,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情,我真的……看不到未来……”   “你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我说,“我和你不是一样吗?一样的家庭不幸!”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你家庭的不幸是悲惨,我家庭的不幸是除了悲惨,还有耻辱。别说别人无法接受,就是我自己也无法接受,”雨时目光茫然,嘴角溢出酸楚,“我有的时候真的希望庄曜就是一个花花公子,新鲜劲过去就算了,不必认真……”   “你的想法还真与众不同!”我语带讥讽。   雨时自嘲一笑,“我可以给他一切,唯独婚姻……”   玄晋予说恋爱结婚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看来不是,雨时拒绝了,而我也在回避。   我顿住,忽然觉得我没有责怪雨时的资格,她至少对庄曜是真心实意,我呢?我一边贪图着玄晋予给我的温柔,一边又对庄曜念念不忘。   忐忑不安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一阵烟味在空气中飘舞,窜入我的鼻中。房间里黑黢黢的,看不到玄晋予人在哪里。我打开灯,从会客室走到卧房,才看到玄晋予站在落地窗前,肃穆的背影,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燃了半截的香烟,轻烟缭绕堵在我心里,一幕凄凉。   我站在床边,想要道歉,却说不出口。我流连着庄曜的眉目,对他投怀送抱……刚才的一幕玄晋予应该是看到了,他会怎么看我?在他的心里我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贱亦或无耻!   玄晋予背影的清冷,凝结了周围的空气。我立在原处,不敢开口,也怕他开口。怕他一说话,就有什么东西在我生命中消失,可心底深处似乎也盼着他开口,无论说些什么都好,不要像现在这样只给我一个背影。   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都希望玄晋予主动。我咬咬唇,“我……”   玄晋予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冷道,“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我低语,看着他将烟灰弹入烟灰缸中,随即补充一句,“酒店里的太贵,刚想出去买点吃的。”   玄晋予熄掉烟头,冷哼一声,“我真他妈是个混蛋。”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自己,就算是混蛋,也应该是我吧。玄晋予打电话为我叫餐,我一点食欲没有,胡乱的吃了几口。玄晋予没再同我说话,彻底恢复了他冷漠的本性。   躺在床上,我背对着他,忍不住转头看看他,他也背对着我。迎着月光,掏出手机,见到商籁正手机在线,便一股脑将情况发给了他。   “我和他如此的靠近,恍惚中,对于年少的梦,似乎触手可及,”我暗暗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贱,投怀送抱!”   商籁没有回我,我也没指望他能给我什么答复,继续发消息,“他说他是个混蛋,其实我想跟他说,我才是一个混蛋。”   商籁的头像此刻闪了起来,“他可能是后悔自己没在纸条上多加一句,餐费计入房费。”   是这样吗?我再次转头看了一眼玄晋予的背影。如果当时玄晋予加了这么一句,我就不会出去买晚餐,也就不会遇到庄曜买醉,更不会发生下面的事情。   我心里暖暖的有些湿意,涌上眼眶。他总是承担了所有的错,却不愿骂我一句,即便是发生这种事情,他也只是骂自己。   “我想跟他解释,虽然说什么都是错,但总好过他一直背对着我。”   “他或许是不敢听您的解释。”   “不敢?为什么?”   “怕你一开口,他就会失去什么!”   他怕失去什么?我转过身看着玄晋予的背影,难道他怕失去我?好几次想开口叫他一声,可就是张不了嘴。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的背影愈加的清冷。人生二十几年,谁还没个把暗恋的对象,他难道就没有吗!那日在白砥直家,他已经知道我有喜欢的人,如今只是被他知道我喜欢的人就是庄曜。其实,我相信,玄晋予早在那次他救我时,他就应该有所怀疑了。只是直到今日,他依旧装作不知道而已。   本来第二日,还打算去香山看枫叶,发生昨天的事情,庄曜和雨时提议回去,玄晋予也说要回去,我是没开口。月溪和闾游有点抱怨,说还没玩够,四天的行程硬是被我们改成了三天。   回Z的高铁上,月溪和闾游起初还唧唧歪歪讨论着,看我们四人均是沉默不语,两人也不再说话。   从昨晚开始,我和玄晋予就一直没说话。现在我看着窗外,他闭目养神,时不时接个电话。好吧,我承认我们在冷战。战争这回事,只要他愿意,不觉得累,我可以奉陪。   下了高铁,出了站,我们依旧没有说话,直到高建瓴的车停在了我们面前,我更觉得没有说话的必要。   高建瓴目光扫过我之后,帮玄晋予将行礼放在后备箱。两人挨的那么近,两张脸都快贴到一块了,高建瓴的嘴就一直说个没停,虽然听不到,但我看到玄晋予抿唇笑了笑。   就在出站时,我还在责怪自己不应该与玄晋予冷战,毕竟错的是我。现在看来,我大可不必自责。他和高建瓴至今纠缠不清,又凭什么来要求我。我愣愣的看着地面,心里暗暗的发狠。   玄晋予走到我面前,我抬头看向他,在他欲要开口之际,我快速的闪人,坐上计程车,扬长而去。    ☆、无师自通   我看着日历,今天已经第六天了,也就是说玄晋予出差已经快一周了。他上次说两天就能搞定,算上来回的时间,昨天也应该回来了,这厮是打算躲在墨尔本不回来了吗?   我敲了敲沙博的桌子,“发个消息给玄大,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好多文件需要他签字。”   沙博摇摇头,继续做材料,“我们做下属的,从来不敢过问领导的行踪,要问你自己问去。”   我努努嘴,回到自己的位置。廉二爷走了过来,笑道,“怎么,跟玄大怄气呢?”   “我跟他有什么好怄气的!”我无视孙廉,去茶水室倒水。   孙廉不咸不淡的说道,“爱是藏不住的,闭上嘴巴,眼睛也会说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白了廉二爷一眼,用茶杯挡着脸,开始喝水。   沙博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嘟囔道,“沈岚同志,别把我们当瞎子,你跟玄大的事情,所里谁不知道!你们那点事早已经不是新闻,上不了八点档了,最多就是午夜场。现在所里早已经不八你们的事情了。”   我一口水喷在了屏幕上,抽纸巾时,又碰翻了整杯水,一滴不漏的全部洒在了键盘上。这是玄晋予刚为我配的电脑,这才一个月,就坏了。我气的要吐血,欲要发火。沙博见情势不妙,拿着玄晋予的车钥匙,转身就跑。   “我跟玄大……”我们才刚刚开始!他们已经不八卦了?他们也真是的!   廉二爷笑道,“玄大从不招女律师,所以你一进所,就成了全所八卦的对象,当然,都是背后议论议论。后来玄大为你善后了那么多的事情,就是瞎子也开眼了,也就你,睁眼瞎。”   好吧,我承认我睁眼瞎,我不仅睁眼瞎,还是缺心眼。老太太说过,天下之大,也大不过我缺的那块心眼。   孙廉打了电话,让人来修电脑。我抱怨着,“不是说键盘防水的吗?”   孙廉没好气的看着我,“你那可是六百毫升的水!亏你好意思,用那么大的杯子喝水!”   电脑坏了,我就可以不用工作了。我是不是应该发个消息给玄晋予,告诉他电脑坏了,问问他是重新买一个,还是等电脑修好?如果电脑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怎么办?我就可以再问问他,这几天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上班,且不算我旷工?   沈岚,你怎么这样!想发消息给他你就发嘛,干嘛找这么多的借口。我拿起手机,放下手机;放下手机,拿起手机,来来回回无数遍。   “你发个消息会死啊,”孙廉叹道,“你们这些女人,就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好像都是应该的,就等着男人主动。也不想想,我们男人累不累?一边要拼死拼活的工作,一边还要嬉皮笑脸的哄你们。你们就没说体谅一下,真搞不懂你们!”   “你搞不懂就对了!”我收拾包准备下班,“女人是本书,男人是头猪,难道我能指望猪能看懂书!”   说完,自己先笑了,依照这个逻辑,玄晋予也是头猪。   十天之后的下午,玄晋予回来了。他回到所里时我不在,等我回所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这厮,一走就是十天,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个短信,没有一个字,他不该解释一下吗?   据我所知,第二天,下午一点,他有一个案件要开庭。他每次开庭,都有先去单位的习惯。为了能营造一个不期而遇的场面,我上午办完事后,急匆匆的向单位赶去。   当我赶到单位楼下时,不期而遇的不是玄晋予,而是高建瓴。   高建瓴坐在沙发里,向我招招手。我看见了她,总不能装作没看见吧,又不是真的睁眼瞎。不得不走过去,坐到她的对面。   “有事吗?”一件事来来回回很多遍,我真的不知道是我不懂事,还是我太把她当回事儿。   “你来的正好,帮我将衣服带给他,”高建瓴将一个袋子递给我,嘴角溢出笑意,目中带着狂妄,补充道,“昨晚,我们公司庆功宴,一直到凌晨才结束,他喝多了……今天中午走的时候,衣服忘了带了。”   我明白她省略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无非是玄晋予睡在她那儿了。我倏地站起来,转身就走。不走干什么,等着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走了几步,我又折了回去,重新坐下。   高建瓴没想到我会回来,得意的笑僵在嘴角,都没来得及敛去。   “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好像还没有做过自我介绍吧,今天,我也介绍一下自己,让你了解一下我,”我拉了拉小西装的衣襟,这个动作是跟玄晋予学的,他每次开庭辩论前都会这么做。我看向高建瓴的,很明显,刚才的动作刺激到了她,“不过,我想先问一个问题,人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是死亡?”   高建瓴摇摇头,“是生不如死。”   “不错,多年前,我就经历过生不如死的日子,那段日子,苦不堪言!”当年,父亲一走了之,将一个烂摊子扔在我面前时,好多次,我真希望自己会突然死去,然后一了百了。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绝望永远害怕比更恐怖,“后来,我渐渐将这些遭遇当做老天对我的挑战,我告诉自己我不是一个懦夫,老天狠我就强,不过就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而已!”   高建瓴目光微讶,一闪而逝,看向我,“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在玄晋予的事情上,我不会退步,我会遇强则强!”我淡道,目光扫向她一丝错愕的脸。拿起袋子,里面正是玄晋予那件黑色的休闲西装,“你今天将玄晋予的衣服送来给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在你内心深处,也已经承认我是玄晋予女友的身份!”   高建瓴刚想开口否认,一个帅气的男人走过来,跟高建瓴打招呼,寒暄几句后离开。   “他是你的追求者之一吧?”从男子的目光中,我看到了爱慕。   高建瓴目光淡淡,移向玻璃窗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你喜欢玄晋予,一直求而不得,是不是觉得上天对你特不公平?”我问,见高建瓴没有回答的意思,继续说道,“可别人喜欢你,求之不得,你却觉得很正常!”   高建瓴微有不甘,傲道,“我跟他从小就认识。”   “是啊,你们从初中到高中,之后上大学,都是校友,”我顿了顿,说,“可惜,你们也只是校友,而不是同学!你有没有想过,这是老天在提醒你,你们的缘分仅此而已。如果有缘分,不会走到今天还没有走到一起!”   “你跟玄晋予就有缘分?”高建瓴上翘着嘴角。   我跟玄晋予有吗?求职第一天就在马路上遇到了他,几天后成为了他的徒弟,这算不算缘分。我顿了顿,哼笑一声,“这还真不好说!”   高建瓴冷哼一声,“这么多年,我追逐着他的步子,我很了解他……”   我打断道,“你明明说过你并不了解他。”   “我再不了解他,至少比你了解他!”高建瓴斩钉截铁。   “哦,是吗?那我们就来聊聊玄晋予,”我淡淡一笑,看到袋子里的衣服,“不如我们就从他的衣服聊起。”   高建瓴目光有些疑惑,我说,“你知道这件衣服他是从哪儿买的吗?”   高建瓴瞄了一眼衣服,“凭这一点,就想说明你了解他?”   “这件衣服是从超市买的。”玄晋予的这件衣服,沈岩也有一件,只是颜色不同。今年开春的时候,一天下班之后我去逛超市,看中了这款衣服。当时遇到玄晋予,让玄晋予帮我试了试,试过之后,玄晋予认为不错,自己也买了一件。   高建瓴的脸色有些僵,估计是打死她也不会相信玄晋予会在超市买衣服,“那又如何?”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问,“你知道玄晋予喜欢和咖啡还是茶?”   “都还行,”高建瓴想了想,立马补充一句,“更喜欢喝茶。”   “他只有在开庭前才会喝咖啡,头脑就会比较清醒;和客户聊天时,他会喝茶,心相对清静,”我说,“其实,生活中他都无所谓。你去过他家,你应该知道他家里既没有咖啡也没有茶叶。在单位,只要不开庭或见客户,你给他什么,他喝什么,只要不是甜的就好。”   这一点,他与庄曜相反。其实,很难想象像玄晋予这样的男人,住的地方竟然没有咖啡和茶叶,什么心境的人,才会习惯每天喝水,就是在我家,老太太有时都会买点咖啡和茶叶充充门面。   “你到底想说什么?”高建瓴斜视我。   “一个人再怎么伪装自己,衣食住行中总能寻出蛛丝马迹,看出他的内在,”我顿了顿,说,“如今的社会,大多人会追求时尚、潮流;追求品味、格调,追求与众不同。但玄晋予却是一个例外,他很随意,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你也可以说他是超凡脱俗。就如他衣柜里的衣服,从高到低,什么档次的都有。如他所说,买衣服,只要天时地利人和,赶巧了,他就会买,没那么多的讲究。唯一的讲究的就是他的工作,严厉的几近苛刻。”   我一直以为这样的人,要么出生时就有慧根,要么是经历过生死后大彻大悟,看淡一切,玄晋予属于哪种?是两者兼有,还是两者均无,属于对生活的领悟?无师自通?    ☆、细细打量   记得以前陈静说过玄晋予风淡云轻,我很佩服陈静,只见过一次便能看出来,而我却用了一年。了解一个人,真的跟时间无关,只是这个道理,高建瓴似乎还不明白。   高建瓴沉默不语,良久之后,目光中从思绪拉回来,“玄晋予看似不苟言笑,实则是个很随和的人,斯文有礼,内敛持稳,凡是从容不迫。”   “那是与你在一起时,他才如此,”我不以为意道,“你见过他没心没肺的大笑过吗?你见过他穷凶极恶的吃早饭吗?你见过他在大街上不顾形象的大声说话吗?你又见过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吗?”   谁曾经说过,对喜欢的人,再无足轻重的小事,也可以讲得眉飞色舞;对不喜欢的人,再重要的事情也可以一笔带过。   想到玄晋予平的样子,我忍不住笑道,“他就一俗人。”   高建瓴错愕的看向我,目光几度变幻。玄晋予的这些面,是她从未看到的。在她心中早已定型的一个人,在别人的眼中却是千姿百态。就像一个水晶,她看到的是透明的,也早已认定是透明的,我看到的却是五彩斑斓的琉璃,流光漓彩。她是该承认自己色盲,还是该怪玄晋予,亦或是生活欺骗了她。   有些人明明就在你的身边,很真切,却总是雾里看花。   “我看过一部小说,男主是个医生,女主是个精神病,在男主为女主治疗的过程中,两人相爱,男主为女主付出了所有,甚至丢失了自我,但女主在病好后却离开了男主,最后,男主落魄流浪至一个小镇,了结余生,”这是我唯一看过的外国小说,自从看过这部小说之后,我就告诉自己,再也不看外文小说,拗口的名字,根本记不住,“不是付出就有回报,不是每个故事都有圆满结局。你坚持这么多年的爱情,就该想到会无疾而终。你跟他的点点滴滴,对你而言是美好的回忆,你会时常怀念,可对他而言,只是一段普通的日子,过去也就过去了。”   当高建瓴将衣服递给我,以此炫耀时,我心里是鄙夷的。方才这段话说的很直白,我心里又有微微的歉意。可是现实就是如此,很多东西,你看重的,别人却是不屑一顾。   “你们的故事难道就会有结局吗?”高建瓴冷哼道,“沈岚,不要乱消耗你的爱情。如果我跟玄晋予不合适,你跟玄晋予更不合适。玄晋予的家境是不错,可也是以前,现在的玄伯父只是一个普通人,人走茶凉,谁还会卖他的面子,他的继母只是一个保姆,除了会做饭还能做什么!这些年,玄晋予在律师界摸爬滚打,事业风生水起,外人都说他能力强,可是明白的人都知道,要不是我家一直帮衬着,他能有今天?!”   我微愣,高建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在中国,任何一个行业,都要有关系,都要有人脉,律师行业也不例外。利丰公司在发生那次调解失败的事情后,仍聘请玄晋予为顾问律师,一定是看在高家的面子。   高建瓴想了想,说,“你知道玄晋予为什么不愿意开车吗?”。   我摇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暗中却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多年前,玄晋予刚拿驾证不久,一次开车送她妹妹去医院,在路上发生车祸,受害者当场死亡,自此他就不再开车,”高建瓴叹了一口气,余气中带着骄傲,“撞死人,又是全责,要不是我家,他事后能安然无事的回校上课!”   “你想告诉我什么?你是想说你了解玄晋予,还是想说玄晋予离开高家,将一败涂地。”   “两者兼有。”高建瓴淡道。   方才的一点点歉意,现在荡然无存,我冷道,“玄晋予一直竭力隐藏的伤痛,在你口中却成了炫耀的资本,你还真对得起你对他的感情!”   玄晋予至今不开车,显然是畏惧。车祸发生后这么多年,玄晋予从未向外人提起,不是不想提,而是不敢提。可是不提不代表一切都过去了,伤疤一旦揭开,就是鲜血淋漓,即便没有血,也是怵目惊心的伤痕。   高建瓴见我厉声,片刻之后,目光黯了下去。   看到她低眉的样子,我竟有些快意的恶毒,继续不依不饶,“你以为将原件藏了起来,就没有人知道吗?当时就我们两个人,除了你拿走了原件,还能有谁!我一直不明白,好端端的,原件怎么就不翼而飞了。玄晋予却坚持说,原件一定能找到,可见他早已想到原件就在你那里。”   高建瓴目光僵住,不自觉的拢了拢耳边的头发。我越说越忿,“你一直说是我害了玄晋予,其实害他的人是你!玄晋予没有找你去要原件,而是宁可撤诉,自己吃进六万,也不想于你难堪。他顾及和你的感情,顾及你的面子,顾及你尊严,没想到却成了你斥责我的利器!”   “不错,在这件事上,我是亏欠他,可是我再怎么亏欠他,我都可以弥补,”高建瓴不服道,“但凡是玄晋予想要的,只要我有,都会给他。在Z,他想要从商,或是从政都可以。如果他还是想从事律师这个行业,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成立自己的律师事务所。我可以让他的律师事务所成为Z最知名的律师事务所。”   “珠联璧合?他是不会与你狼狈为奸的!”我淡淡的嘲讽,“你们需要他的能力,你就想当然的认为他需要你们给他机会,给他一个施展才能的平台,互惠互利。我真不知道是该说你抬举玄晋予,还是低看玄晋予。你自始至终都不了解他。他从事律师这个行业,是他兴趣所致,名利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兴趣带来的附属品,你认为他会舍本逐末吗!如果追逐名利,他绝不会直到今天,还只是纵横所的一个律师。”   这个行业,有足够背景,都想自己开所。玄晋予从来没有这个想法,他曾说,律师在哪个所都是一样,以至于彭老很笃定的说,纵横所的任何一个律师都有可能离开,唯独玄晋予不会。   “隐林避世?”高建瓴笑了笑,顿了片刻,直直的看着我,“不也是一种名吗?”   我闷声一笑,不想跟她再讨论这个问题。玄晋予不是避世,而是出世。   “你能给玄晋予什么?”高建瓴目光犀利,“除了爱情,你什么也给不了。”   我一顿,我能给玄晋予什么?就是爱情,也不是百分之百,“两个人在一起,爱情还不够吗!”   “你觉得玄家会接受你吗?”高建瓴冷笑道,“我爸爸和玄伯伯是老战友,玄伯伯转业后进了市检院,两年前由于身体原因,从副检长的职位上退下来。玄伯母出身书本网,她的父亲曾被聘请主编Z县志。玄伯母自己也是大学教授。你觉得这样的家庭能接受你吗?”   我垂下目光,“玄家不是也接受了沈希袆吗?”   “玄晋云是从小没见过亲生母亲,玄晋予可从未叫过她一声妈妈。”   我咬了咬唇,半晌后道,“只要玄晋予能接受我就好。”   高建瓴见我依旧执着,语气缓和不少,“沈岚,离开他好不好?你还年轻,你有的是机会,可是我,只有他。我不能没有玄晋予,无法想象,离开他,我会是什么样子。一想到他会消失在我的世界,我就喘不过起来。”   这是在向我乞求吗?方才的盛气凌人哪儿去了!   “我也只有他,”我淡淡的看向高建瓴,“如你所说,玄晋予家境优越。试想一下,我如此的卑微,一生中能遇到玄晋予是我的荣幸,我又怎么会放过。相反,倒是你,出生高贵。追求你的人应该不计其数吧,你的机会那么多,所以,放手的人应该是你!现在,我请求你,离开玄晋予!”   即便我真的很卑微,我的自尊容不得别人践踏。现实让我低头,可是在她面前我绝不会低头,这是我仅存的傲气。   高建瓴料定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本就冷漠的脸瞬间铁青,恨恨的看着我。   “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容不下我,”我心中也愈加气恼,嘴角露出笑,“不是你的心太小,是我人格太伟大而已。”   高建瓴倏地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时,冷道,“我是不会放弃的。”   “欢迎竞争,”我并不讨厌高建瓴,相信她是真的喜欢玄晋予,可是,有些事情她太过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她看错了我,不该用玄晋予的衣服来刺激我,不该说出玄晋予撞人的事情,更不该将原件藏起来。   我对着即将走过去的高建瓴,讥笑道,“不要走的太快,小心灵魂跟不上你。”   高建瓴脚步顿了顿,出了大厦。   我颓然的窝在沙发里,盯着玄晋予的衣服发呆,直到一个人的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才回神。玄晋予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不说话,双眉微蹙,深沉的目光中有疑问。   我静静的回望他,也不说话,似乎想要将他看穿一般。他的额头,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尖,他的双唇,他的下巴,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这么细细的打量他。    ☆、人模人样   我们就这样对望着,良久之后,我将衣服的袋子塞给他,转身离开。   “沈岚!”玄晋予一手抓住袋子,一手抓住我的胳膊,声音有些烦躁。   “放开我!”我奋力的想要推开他。   玄晋予扔掉袋子,双手搂住几度挣扎的我,见我没有停下的意思,低声咆哮道,“你这是抽哪门子的疯!”   “你才抽疯呢!”我见推不开他,索性站在那里。   “你抽疯!”玄晋予毫不犹豫的回了我一句。   看吧,看吧,看吧,玄晋予平时人模人样的,吵起架来也是不甘示弱,也不怕大厅里的人笑话他,“你抽疯!你抽疯!你抽疯!”   “行,行,行,我抽疯,行了吧,”玄晋予竭力的安抚我,“说说,你到底怎么了?”   我到底怎么了?和高建瓴的一番唇枪舌战中,我看似赢了,实则却是输了,而且输的一败涂地。在生活中,我可以昂首挺胸,可以披荆斩棘,我可以不管不顾世人的眼光,可是爱情里,我可以为所欲为吗?曾以为和庄曜之间是高山和海底的距离,其实与玄晋予之间,又何尝不是!   我是灰姑娘,期待会遇到王子,可是我却忘了,我根本就没有那只水晶鞋。没有那只水晶鞋,王子才不会看上灰姑娘。世间的爱情还是要门当户对的,说什么爱情可以冲破一切的牢笼,都是骗人的,不然白雪公主不会只等着王子来吻醒她,而不是小矮人去吻醒她。   “你有想过,我们合适吗?”我顿眸看向他。   玄晋予警惕的看向我,“高建瓴跟你说了什么?”   “与她无关,”我执拗道,“你回答我。”   “两个人能否在一起?关键是两人是否真正的爱对方,”玄晋予盯着我,“真正的爱情不是一时好感,而是明明知道会很艰辛,甚至没有结果,还要坚持下去的冲动和决心。沈岚,告诉我,你爱我吗?还是只是一时的好感?”   我慌乱的避开他急切的眼睛,愣愣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爱他吗?还是只是好感?玄晋予沉沉的叹口气,荡在我心里却是一阵的酸楚。   “出差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为你跟自己解释,也不知道怎么为你的行为自圆其说,”玄晋予放开我,眸底划过浓浓忧伤,“现在的你,估计还是不能给我一个答案。”   “我……”看到他眼底的落寞,我该怎么说,“对不起。”   玄晋予目光一沉,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对不起,悲伤急聚眼底。蓦地闭上双眼,转身,“我去开庭。”   他背影萧索,如秋风打在心头,瑟瑟零落一地的哀愁。   自此,我天天盼着玄晋予开庭,他要是不开庭待在所里,我就出去开庭,没有庭,我就得想方设法的找借口出去办事。为了避开他,我天天在外面瞎晃。我承认,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下了公交车,打了一个电话给沙博,“在所里?”   “在。”   “你,一个人?”   “嗯,有事吗?”   “没事。”总算可以回所了。   “毛病啊你。”沙博果断的挂了电话。   我如释重负,向单位走去。刚到电梯就见到沙博,“还没下班呢,你又去约会。”   沙博笑道,“去办事,顺带约会。”   “玄大去哪儿了?”   “开庭啊,”沙博转身,补充一句,“今天应该不会回所了,你也早点下班吧。”   我暗自高兴的点点头,跟沙博挥挥手。同事陆续下班,所里也没几个人。我喝了杯水之后,准备下班,看到玄晋予的门半开着,走过去关门,这家伙从来都没有关门的习惯。在关门的那一刹那,我顿住,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   坐在他的椅子上,我不得不感叹,领导就是舒服,连椅子跟我们的都不一样,高端大气上档次。就是桌面有点乱,但乱的不让人讨厌,只是显得有些随意。   桌上有个相框,是玄晋予和玄晋云的照片。玄晋云趴在玄晋予的背上,双手环着玄晋予的脖子,笑的很灿烂。   平时来这间办公室,不是挨训,就是聆听教诲。我拿起照片,指着玄晋予,“你平时不是很凶吗,教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还总盯着我一个人凶,今天倒是说话啊。德性,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以为我会看上你。你也不照照镜子,被猪亲过吧!”   发泄一通之后,我放下照片,看到玄晋予正倚着门框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愣了足足五秒,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我走到门口,局促道,“额,下,下班了。”   玄晋予不说话也不让开,片刻之后,扔下包,走近我。我双脚不由的向后一腿,才退了一步,整个人就靠在了门上。   玄晋予一手放入裤兜,一手撑在门上,定定的看着我。我避开他的目光,身子向旁边不露痕迹的移去。一公分之后,他的另一只手又撑在门上,将我固定在双臂中间。   我迅速的弯腰,想要逃出去。没想到,他比我快,双手瞬间揽住我的腰,并且毫不客气的将我的双臂也禁锢其中。   “你,你要干嘛!”我心跳加快,脸颊发烫,连带耳根也像火烧似的。   玄晋予依旧没有回答,嘴角噙笑的看着我。他的脸慢慢的靠近我的脸,我看到他眼中的小小的自己,是那么清晰,又是那么无措。   他的鼻尖靠触碰着我的鼻尖,我的心陡然一跳,一种异样的感觉传遍身体。划过鼻尖,他的脸颊贴上我的脸颊。我心开始狂跳,没有节制。这家伙,贴着我的脸也就罢了,还不停的磨蹭。   恍惚中,有两片柔软的东西划过我的脸颊,覆在我的唇上,一瞬间的清明,那是他温湿的双唇。一阵阵的酥软在身体里翻腾,这样的美好,今生第一次体会,我不由人的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柔软消失,我猛地睁开眼睛。玄晋予满目倾注,笑意浓深。   “失望了?”玄晋予抿唇笑道。   我狠狠的瞪向他,“无耻!”   “我只是告诉你,就在方才,我被猪亲了,”玄晋予轻笑出声,温柔的看向我,“你的唇比你的嘴更诚实。”   如果亲岩子不算的话,这应该是我的初吻。我忽然间很恼怒方才的自己,有必要那么情不自禁吗!我用力的擦擦嘴,心中气结,冷道,“你多想了,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换成庄……别人,我也会这样。”   玄晋予的笑容顿时僵死在脸上,目中三分忧伤,三分愤怒,三分失望,“你是在气我?”   那个说了一半的名字,玄晋予即使不用想也知道是庄曜。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跑了出去。   我们又开始冷战,两个人碰见了,也当做没看见,直到月溪和闾游结婚那天。   头一晚,我和雨时就住到了月溪家,半夜开始折腾,整整折腾了一天。月溪和闾游的酒席定在了皇朝酒店,晚上,大摆宴席。趁着月溪在更衣室补妆的空挡,我赶紧坐下休息一会儿。   “岚子,你跟二哥怎么了?”雨时透过镜子看向我。   “没怎么,”我对着镜子看着自己一身曳地的白色礼服,紫色的花边绕过胸前,佩服道,“月溪,没想到你竟然知道我的尺寸,不过,我胖瘦跟你也差不多。”   为了腾出这几天忙月溪的婚礼,我累死累活的忙完所里的事,以至于伴娘礼服的尺寸都是月溪和雨时看着定的。   “差很多!我的尺寸很标准的好不好!”月溪得意的笑道,“你的尺寸是二哥给我的,他还一个劲的叮嘱我,说你喜欢长裙,不喜欢短裙。说真的,我印象中都没见你穿过裙子。”   我垂了垂睫毛,玄晋予还记得我腿上的伤,只是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尺寸,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小名的?以为是雨时告诉他的,可是就在昨晚我旁敲侧击问雨时,雨时自己都忘了我还有一个小名。   婚礼的仪式是定在晚上。司仪说,伴郎和伴娘先入场。雨时挽着庄曜的胳膊在前面,我很不情愿的挽着玄晋予的胳膊在后面。   “我今天的着装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玄晋予低声问。   今天第一次见玄晋予穿白衬衫,忍不住多打量几次,难怪他疑心。我转眸瞄了一眼他的领口,不咸不淡的说,“你要不是伴郎,我一定将你赶出去。”   “为什么?”   “你是打算卖房、卖车、还是卖保险?”   我一说完,庄曜闷笑了一声。玄晋予嘴角抽了抽,没再说话。   都是结婚时女人一生中最美的一天,我起初不信,之前月溪试婚纱的时候,觉得不过如此,可现在,当她穿着一袭白纱,缓缓而至时,我才领悟美的不是婚纱,而是爱情,是由内而外溢出的幸福。   我心里有祝福,有羡慕,甚至有一点点的妒忌。他们青梅绕竹马,如今修成正果。我的爱情还无处着落,跟玄晋予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心中苦涩,抬头看到玄晋予正看着我,目光深沉,我撇过脸去。   宴席开始,我陪着月溪一桌一桌的敬酒,没想到月溪的酒量也不差,我一开始还琢磨着要不要给她换成水,现在看来完全不需要。庄曜和玄晋予也是陪着闾游一杯接着一杯,一巡下来,三人脸上只是有点微红。    ☆、七十二贤   宾客渐渐离席,闾游的大学和高中好友开始闹酒。我们这边,陈静和方倩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和玄晋予在一起,囔囔着要灌醉我。   孙廉走上台,拿着话筒,神秘的笑道,“高三七班的请注意,今儿趁着我们学习委员的大喜日子,一起回顾一下少年时光。”   沙博接过话筒,“为了咱们学习委员的婚礼,我这两天将家里翻遍了,总算将以前的照片和摄像都整理出来了,算是我送给花委员的大礼,也是送给全班的大礼。”   说完,沙博跑向后台。片刻之后,两边的大屏幕上不再是月溪和闾游的婚纱照和游玩的短片,切换成旧时的记忆。   可能是以前照相机的问题,分辨率低,照片有些模糊。   照片里,有我和月溪上课时偷吃零食的,有晚自习时我们两个抢着吃西瓜的,有竖着课本躲在后面睡觉的,总之,高中该做的,我们都做了。照片大都是从后面拍的,那个时候孙廉和沙博就坐在我们后排。   月溪搂着我,有些哽咽,“每次吃西瓜,你都跟我抢,可每次你都将中间的留给我。”   “你不是常常零食都带双份,衣服都是两件,不过倒霉的事情也是成双!”我笑道,那个时候,人好像很简单,就像我和月溪,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都想和对方分享。   照片不知何时变成了短片,片中,我和月溪刚走出教学楼,外墙上迎国庆的条幅不知道怎么回事掉了下来。我们两人顿时趴在地上,条幅盖着我们。一旁的孙廉吓坏了,扯开条幅,看到我们狼狈的样子,又大笑不止。   我的手护着月溪的头,而月溪的手却护着我的头。看到这一幕,月溪搂着我的胳膊又紧了紧,泪水掉了下来,我也是泪眼婆娑。   闾游叹道,“难怪这几年月溪总是念叨你,你跟她的感情比爷们还铁。”   庄曜道,“你们连发型都一样,一开始都没认出来谁是谁。”   那个时候,我们总是编了两个辫子放在胸前,一晃一晃的很是得意。月溪道,“以前总觉得两个辫子很青春,现在看来有点土。”   我瞪了她一眼。雨时道,“不会,很清纯。”   沙博接过话筒说,“大家请安静,下面的短片更精彩,花委员巧计免罚,沈班副险中求胜。”   我想月溪相识一望,一时没明白沙博的意思,待看到短片,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晚自习的课上,语文老师不在。班上闹哄哄的,月溪刚学会十字绣,在一旁正为闾游绣一个钥匙扣,而我趴在桌上埋头睡觉,正酣甜。   朦胧中有人踢了我的凳子,我厌烦的哼了一声,困意不减。又有人拉了拉我的胳膊,我恼火道,“别扰我清梦!”   月溪在我耳边叫我,我头也不抬,用胳膊肘推了两下,示意她别再烦我。片刻之后,耳边陡然两声指关节敲桌子的声音。我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喝道,“烦不烦!”   教师里安静的异常,我看到讲台前毕恭毕敬的站着四个人,其中一人就是沙博,哭丧着脸。转头看向月溪,月溪的脸都快扭曲了,向我的另一边瞪着眼睛。   我顿时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忐忑的看向另一边,蒋校长正铁青着脸看着我。我瞬间低下头,再次转眸看向月溪,月溪回我一个痛苦的眼神。我又微微侧首看向身后面的孙廉,孙廉更绝,假装低头看书。   “你们班可让我大开眼界啊,吃喝玩乐都全了,”蒋校长人到中年,声音有些低哑,斥道,“班长呢?”   月溪站了起来,嘟噜道,“班长今天请假。”   “副班长呢?”蒋校长问。   我悲催的举起手。蒋校长哼了一声,“学习委员呢?”   月溪本想坐下,屁股还没靠凳子,又站了起来,“是我。”   蒋校长无奈的连哼两声,“语文课代表呢?”   我真想一头撞在黑板上,再次举起了手。蒋校长顿了片刻,连哼数声,“你还一人身兼两职!看来,我得找你们班主任聊聊天,喝喝茶。”蒋校长说完向外走去。   全校的人都知道校长很喜欢找人喝茶,聊的从来都不是好事。我急的看向月溪,又看看孙廉,班主任就是语文老师。   “校长,校长,”见蒋校长停下脚步,月溪道,“我们就是休息一会儿,劳逸结合。”   “放松放松,”孙廉道,那个时候,他是数学课代表,“下不为例。”   “放松?谁给你们的权利!”蒋校长冷哼道,“高中是迈入大学的重要阶段,高一不好好学,等到高三再努力就迟了。你们放松?全国的高中生都没放松,你们凭什么放松!”   我腹诽,全国的高中生有没有放松,你怎么知道!好多学校早已经取消了晚自习!   蒋校长看着我,“你还别不服气。你觉得自己很行?”   月溪刷的一下,举起手,笑道,“校长,听说您是复旦中文系毕业?”   我狐疑的看了一眼月溪,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间问这个。蒋校长顿眸,点头,“是的。”   “复旦也是我们班副的梦想,以后你们就是校友。”月溪道。   我看向月溪,这家伙又在胡言乱语,我什么时候说要考中文系了?   “校友?”蒋校长轻笑一声,“就你们现在这种状态,本一率估计是零!”   “校长,您也不能只看表面,要不这样,您跟我们班副比试比试,”月溪突然顿住,笑道,“您是校长,怎么能让您跟我们一般见识。”   蒋校长呵呵冷笑了一声,“不要对我用激将法,比就比,说吧,你们想怎么比?”   让我们出题,我自然不能放过机会,刚想开口,就被月溪打断了,这丫又想干嘛。   “那个,校长,”月溪说,“班副要是输了,我们没话可说,您尽管找我们班主任喝茶,只是,您要是输了……”   “今晚的事情,不再追究,”蒋校长单手撑在讲台上,爽快的说,“说吧,怎么比?”   “要是让您出题目,您一定会觉得欺负我们晚辈,”月溪道,“不如让我来出题。”   我瞪向月溪,你出题?你能出什么题目?别害了我。   蒋校长看了看我们,笑了笑,“行,就你来出!”   我看向校长,明显感觉他的怒火不知何时已经烟消云散了。又看向月溪,这丫到底是想干嘛!   月溪道,“刚才说本一率,我想到了孔夫子的三千门生,贤达留名的也就是七十二人,可见孔夫子向国家的贡献率也不高,不一定能赶上我们的班主任。我的问题就是,谁先说完七十二人的名字,谁就赢!”   我很满意的看向月溪,真是深知我心。这七十二贤达的名字是无聊的时候背着玩的,没想到还派上用场了。不等校长开口,我叽里呱啦的开始背起来,“颜回、颜文、颜幸、颜哙、冉耕、冉雍、冉求、冉孺、冉季、闵损、狄黑、后处、琴牢、孔忠、伯虔、秦商、曾参、仲由、宰予、言偃、南宫括、罕父黑……”   没等我说完,蒋校长摇摇头笑道,“我输了。”   校长走后,月溪指着讲台前的四个人道,“逃过一劫,你们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行,行,行,”沙博对着其他三人道,“老规矩。”   然后,四人手臂搭着手臂,华丽丽的跳起了天鹅湖。青葱岁月里,我们骄傲,我们轻狂,我们肆无忌惮的挥霍着时光。   看到这里,众人大笑。沙博站走过来,颇有点委屈道,“那个时候,好像每次天鹅湖都有我!”   月溪搂着我,激动的说,“为了你,你看看我,一脸谄媚。”   我笑笑,“挺可爱的,那个时候你胆子挺大的,什么话都敢说,也敢做。”   月溪叹口气,“你说怎么人越大,胆子反而小了呢!”   因为有牵挂,就有了顾及,就必定在意,凡事就会越来越小心。我歪着头,“你说校长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不是真的想罚我们。”   “校长哪有你这么无聊!”沙博在旁补了我一句。   我好奇道,“你都站讲台了,怎么有机会偷拍?”   “孙廉拍的,你没看出角度是斜的嘛。”沙博道。   难怪孙廉低着头假装看书,我努努嘴,转眸看到玄晋予正含笑的看着我,目光促狭,还有温柔。我回了他一个冷冷的目光,顺带翻了一个白眼,继续看短片。   短片中,月溪正在给我梳头,我吃着苹果,应该是中午休息的时候。   陈静走了过来,对孙廉说,“你会算命,你帮我算算。”   孙廉还没说话,月溪接过话道,“他不会,我来帮你算,我可是有名的花半仙。”   月溪两三下帮我把头发编好,拿起陈静的手,指着上面的纹路说,“这是地纹,又称生命线。从这个纹路看,你命挺长的!”   “我不要算这个!”陈静说道,指着手中一条纹路,“这是什么线?”   “明白,明白,”月溪看着陈静手指下的纹路,会意的笑笑,随即叹道,“这条线深细,说明你这个人感情细腻。可是你看,这里断了,看来你在感情的路上会遭受很大的挫折。”   “真的假的?”陈静蹙着眉,一脸担忧道。   “别听她的,”我吃完苹果,直接用手抹了抹嘴,“我来,我来给你算,报一下你的生辰八字。”   陈静说出了她的出生年月及时间。我开始一边掐着手指,一边两只眼珠向上翻起,只剩下眼白……    ☆、一波三折   这一幕放完,笑喷了很多人。看到短片中的鬼样,我立马捂着脸。没想到这个片子还留着,不是让沙博删了吗!   陈静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道,“你当时说我的感情会一波三折,还真的被你说中了。”   “原来真正的半仙是岚子。”闾游看了玄晋予一眼,打趣道。   我不敢再看下面的短片,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众人还在看着,玄晋予也在看,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庄曜说,“没想到当年追三嫂的人那么多,三哥一点都不担心?”   闾游笑道,搂着月溪,“谁说我不担心,我整日整夜的睡不好。”   听他们这么说,我好奇心又起,走过去看短片。短片里,月溪正在和一个男生说话,镜头比较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我去哪儿了?看到月溪身后的槐树,我想起来了。学校里的男生,总喜欢约月溪在那里见面,月溪每次都去,很得意的告诉人家自己有男朋友。然后当着男生的面,将闾游夸的一塌糊涂。再然后,渐渐的,没人再约她。   月溪每次赴约,都会将我拉去。镜头里没有我,我应该在不远处,孙廉和沙博也在我旁边。   月溪笑嘻嘻的走了过来,镜头拉回。我挽着月溪的胳膊,一边吃着薯片,一边走。那次,我们应该是准备一起去吃川菜的,而且说好,是孙廉请客。   沙博胡乱的拍着两边的景致,一个男生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向我们走来。   男生披着日光,一脸灿烂,走到我面前,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你就是沈岚,你好。”   “你,你好。”我狐疑的看着眼前的男生,停止了拿薯片的手。   “我叫韩叙,三五班的,就在你们楼上,”即便有镜头,韩叙也是落落大方,“听说你背七十二贤,赢了校长。”   “侥幸,侥幸。”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话竟然文绉绉的。   旁边的孙廉咧着嘴笑着,镜头有点抖,沙博估计也在笑。月溪已经笑了出来,“你找我们班副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交个朋友,”韩叙目光依旧看着我,一脸坦荡,没有扭捏,“听说你喜欢汉代文化,我也喜欢。两汉文化集萃于八方百族,汉赋在文学史上独放异彩,并始创五言诗。你要是有空,我们交流交流。”   “交流?”月溪促狭的看着我,“不如你们现在就交流,我们回避。”   我啊的一声,镜头里的我脸色通红。月溪跟孙廉和沙博示意的笑笑,挣脱我的手,急速离开。   “哎,哎,你们。”我一急,薯片掉了一地,可惜的看了一眼薯片,撒腿就想跑。   韩叙拉住我的胳膊,“沈岚……”   “我,我没空,”我打断他,急道,“要不,要不,以后再交流。”   “行,我再去找你。”韩叙笑道。   “啊!”他还真是锲而不舍,我一惊,转眼看到月溪他们越走越远,友谊呢?友谊呢?这帮人!我甩开韩叙的手,头也不回,“别,别找我。”   短片里,我狼狈的跑着,短片外,众人哄笑。   白砥直走过来,笑道“岚子,不会是第一次被人追吧?”   “谁说的!”我没好气的说,不过这确实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陈静说,“两年前遇到韩叙,他还问起你呢。”   闾游拍了拍玄晋予的肩膀,对我笑道,“他对你不会还念念不忘吧。”   “瞎说什么呢!”我说,“管好你自己,好好对月溪。别看你们结婚了,追她的人依旧排成排,都排到了新联湾了。”   闾游笑着点头,连连称是。   短片还在放着,不过是关于闾游的,全是他高中和大学的糗事。还有白砥直提供的,在他家闾游喝醉后,向月溪认错的短片。   门边,一个女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台上,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看上去像是母子。女子看的很入神,以至于男孩吃完巧克力囔囔时,她都未听到。   这个时间段,婚宴里剩下的不是同学就是朋友,这个女子会是谁?如果是同学或朋友不应该躲在门口边的角落,如果不是,看这种短片脸上不该是这样的神色,灯光虽然昏暗,但我仍可以感觉到女子的沉郁。   刚想上前一步一探究竟,却被玄晋予拉住,再回头时,看到的只是女子和小男孩仓促的背影。玄晋予来到我的身边,看着短片,也不看我,手却不声不响的握住我的手,掌心的薄茧悠悠的磨搓着我的手背。   宴席散去,我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深秋,晚风瑟瑟,虽然在礼服外穿了一件外套,仍觉得有些凉。玄晋予脱下西装帮我穿上,顺势握住我的手,并肩而行。   想到那些短片,我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一个洞,怎么都填不满。   “怎么了?”玄晋予见我不说话,嘴角噙笑,“没想到你高中生活还挺丰富!”   高三似乎成了我人生的分水岭,岭上的一道线笔直的划在我的心上,生生的割裂开来,疼且酸楚,我停下脚步,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下。   玄晋予见我落泪,目光一顿,随即将我搂入怀中,也不说话。我伏在他的肩上,似乎找到了安慰,放声痛哭,“回不去了。”   回忆总是美好的,有些岁月,回不去了,你可能觉得可惜,觉得遗憾,即便不能重头再来,那也只是一道淡淡的忧伤。可有些回忆,就是一道裂痕,你可以假装忘记,但一旦看到,依旧是血流成河,永不结疤。   时光这个东西,无声无息,却让人撕心裂肺的疼。那个时候的我,虽然母亲已经住院,但是父亲还在,家庭还是完整的。   玄晋予轻抚我的背,等到我发泄完,为我拭去泪水,握住我的手,继续向前走。   我深深呼了一口气,心情平复不少,“你高中生活是什么样子?”   玄晋予摇摇头,看向我,顺手帮我捋了一下耳边的发丝,“应该早点遇到你,就可以参与到你的高中生活。”   “你高中的时候就没有喜欢过女生?或者,别人喜欢你?”以玄晋予的条件,不可能没人喜欢他。   “别人是否喜欢我,我不知道,不过我喜欢过一个女生,”玄晋予看着我,目光有些深,“我在中山路上,开车险些撞了她,原以为恋情会借此开始,没想到被她狠狠的数落了一顿。”   “后来呢?”我很好奇的问,当然,心中有点不快。   玄晋予目中闪过失望,淡淡一笑,“后来她离开了。”   就这么结束了?我看着他,“你就这么放弃了?没再去找她?”   玄晋予轻抿薄唇,含笑道,“你希望我去找她?”   你去试试!看我不削了你!我努努嘴,慢吞吞的跟着他走。   “你腿怎么了?”玄晋予看着我的腿,“一瘸一拐的,怎么回事儿?”   “我,脚后跟好像破了。”其实已经忍了很长时间了。   玄晋予二话不说,抄手将我抱起走到路边的花坛旁,放下我。也不顾我的反对,脱下我的高跟鞋,查看我的脚。   “脚后跟已经磨破了,”玄晋予的声音瞬间冰冷,抬起头看着我,厉声低吼,“不穿袜子!你毛病啊!”   “不是流行这么穿嘛。”我嗫嚅一句。   玄晋予怒气冲冲的抬步就走,片刻之间,消失不见。   “喂,喂,喂。”你去哪儿,你倒是说句话。   过了很久,玄晋予拎着袋子一路奔跑着过来。先取出创口贴为我贴上,然后拿出袜子帮我穿上,最后从袋子里取出鞋盒,又从鞋盒里取出一双平底鞋为我套上。   我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完全没有方才的锥心之痛。这家伙还挺细心,不仅知道鞋子的尺寸,买的鞋子还是软口的。   玄晋予收拾好杂物,看着我的脚,“算了,我还是背你吧。”   既然有人背,我又何必辛苦自己。伏在玄晋予的背上,“你刚才就这样把我一个人扔在马路边,也不担心被人贩子看中。”   “人贩子?”玄晋予顿了顿,哼了一声,“那他们真的是眼瞎了!”   人贩子都看不上我?!我没好气道,“要是遇到高建瓴,他们的眼睛一定不会瞎!”   玄晋予说,“论外貌,你跟她确实、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我深深呼了一口气,很是气恼,“那你干嘛还跟我……”   我原以为他会说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之类的话,玄晋予却平静的说,“这只能说是老天捉弄我。”   “你就甘心受天的摆布!”我瞪向玄晋予,你就死犟吧。   玄晋予抿唇轻笑,“对了,以后穿鞋不许不穿袜子。”   总算说了一句暖人心的话,我笑眯眯的点点头,“哦,知道了。”   万万没想到玄晋予不疾不徐的补了一句,“有脚臭。”   我顿时石化,哪有人当着女人的面,说女人脚臭的。再说,走了一天的路,有点汗味也很正常吧,但也不至于是臭味啊。   我一口气提不上来,不由的火大,很想一鼓作气阉了他。看到他淡然的侧脸,火气居然渐渐没了。他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指望他跟我说些恭维的话,这辈子都不可能。他说话向来怎么恶毒怎么说,损的很!   “你怎么不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我低吼了一声,难道让我承认脚臭!   “对了,脚磨破了为什么不早说,”玄晋予见我不说话,轻笑一声,“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跟我散步,机会难得?”   心事虽被他猜中,但还是立马否认,“这都几点了,那还有公交车,连计程车都没了。”   玄晋予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你以前挺豪迈的,用手擦嘴。现在倒是斯文多了。”   “装的呗。”   “你怎么会想到背七十二贤?”   “奇怪吗?我还背过一百零八将呢!”   玄晋予笑笑,“你会算命,什么时候帮我算算,问问爱情和婚姻。”   我默然,片刻之后,敷衍道,“一波三折。”   “有波折我早已预料,只要是我要的结果就行。”玄晋予目光含笑道。   我抿抿唇,将头埋在他的脖颈上,心里有些酸涩,低语道,“我会努力。”   没看到玄晋予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听了我这句话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他的头向我的脸蹭了蹭,很温柔!   “你今天喝了不少,”我歪着头看他,“这才没几天,酒量飙升了?”   “参了大半的水,”玄晋予淡定道,良久之后,“对了,那个韩叙,你跟他还有联系?”   原来这才是重点,“有啊,常联系。”   “是吗?他现在人在哪里?”   “在大连,”我胡乱编道,得意的瞄着他的侧脸,不忘加一句,“说是年底回来。”   “回来告诉我。”   “理由。”   “我请他吃饭。”   “人家没空。”   “没空也得有空!”   “我试试吧。”   “必须得来!”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亲人零落   实习律师封闭式培训一个星期,也就是说我要待在酒店一个星期。不放心老太太,只好请玄晋予去看看老太太。玄晋予很爽快的答应我,说,很乐意听老太太讲故事。   培训就是听不完的专业讲座,资深律师在台上讲的吐沫横飞,我在台下睡的昏昏沉沉。培训结束后走出酒店,看到庄曜的车停在酒店门口,神志不清的我陡然清明。   庄曜怎么会来?如果是跟雨时闹矛盾,也无需来接我。如果不是雨时的事情,来接我也该是玄晋予。霍然的想起今天老太太打来的电话,隐隐有些不安。   快中午时,老太太打来电话,沉默半晌之后,只说了三句,岚子,委屈你了。晋予不错,就是打着灯笼也不找到了。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没人怪你们。   老太太说完就挂了,当时以为老太太前言不搭后语,只是想劝我跟玄晋予在一起,现在想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上车吧。”庄曜接过我的行李,没再多说一句。   车辆疾驰,在闯了一个红灯之后来到康元医院的门口。我静静的坐在车里,看着门诊处人进人出,心也随着这些人慌乱起来,忘了下车。   庄曜打开车门,轻轻的唤了我一声,“岚子。”   我望向庄曜,庄曜目光凝重。我心中怔忪,渐渐下沉,下车时双腿发软,一个趔趄,倒在庄曜的怀里,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老太太是不是出事了?”   “二哥做完午饭,叫老太太吃饭时,发现老太太昏迷,就送来了医院,”庄曜顿了顿,“医生说,老太太是脑内出血,现在还在抢救。”   脑内出血会不会有性命危险?还有救吗?我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庄曜拉着我的胳膊一路狂奔,跌跌撞撞的来到了手术室前。玄晋予、雨时,还有月溪和闾游都已经聚在这里。   我一阵颤栗,泪如泉涌。紧紧的抓住门扶手,似乎抓住了一丝希望,身子缓缓滑倒在地。玄晋予连忙托着我的胳膊,单膝跪地撑住我的身体。   老太太出了手术室就被推入重症病房,一直昏迷。医生说三四天应该会清醒,只是醒来后情况会很不乐观。玄晋予问我要不要通知岩子回来,我摇了摇头,岩子回来能改变什么!   当晚,我和玄晋予陪护在重症病房外。玄晋予想是知道我不会休息,也不劝我,索性陪着我看着老太太。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老太太的往事,不知道是说给玄晋予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老太太喜欢八卦,不过是八卦别人家的事,自家的事情不会透露半分。自搬到新联湾,起初还有人问我父母去哪儿,后来就没人再问过。   老太太回家之后,即便我做饭时油烟机的声音再大,她也会在我旁边唧唧歪歪的将她一天八卦来的鸡毛蒜皮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一遍给我听。   老太太很喜欢搬砖,桌面上的来去不大,主要是因为她不舍得。她欠别人钱时,就会说也没几个钱,下次给你,等到别人欠她钱的时候,她就会一分不少的收回来。当然,老太太偶尔也会大方个几次,很豪气的跟别人说,没几个钱,算了,算了。但真的等到下次她欠别人钱时,她会毫不犹豫的算总账。   有的时候,我问她,你都说算了,干嘛还跟别人一分不差的算账。老太太很淡定的说,说算了,是说这次算了,又没说不要。   “你说,这抠门是不是也遗传,还是隔代的。”我靠在玻璃上,一瞬不瞬的看着老太太,问。   玄晋予没有说话,只是揽住我的肩膀。目光沉郁,眼底深处是错综复杂的情绪,是内疚、自责,似乎还有深深痛苦。   白天,雨时和月溪他们会送来吃的,说要晚上轮班,被我拒绝了。我不是不相信他们,只是在老太太没醒之前,我不愿意离开半步。   玄晋予白天也陪我在医院,除了一次开庭。我并不希望他因此耽误工作,老太太不会因为他在这里,就会醒过来。玄晋予说,最近不忙。其实,我知道他很忙,每天都会有无数个电话打来,他总是到走廊的拐角处才接电话。   连续两晚没有睡觉,玄晋予也跟着没有合眼。到了第三晚,玄晋予百般劝我,让我休息一会儿。他说的道理我都明白,老太太身边就剩下我,我不能倒下,可是我真的没有困意。   天还没亮,我看到老太太的眼皮抖了抖,片刻之后,睁开了眼睛,我激动的抓住玄晋予的胳膊,眼泪不由人的落下来。   老太太看看我,目光又慢慢的移向玄晋予,嘴角勉力的扯了一下。医生说老太太醒来,也会有很多后遗症,看到老太太的目光,我相信老太太的情况不是很糟糕。   老太太的目光在我和玄晋予之间来回的移动,我豁然明白,握住玄晋予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高高的抬起。老太太看到我们的手,微微的闭上眼睛,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主治医师不在,值班的医生说人醒了命就算保住了。   我抓着玄晋予的手,兴奋的看着他。玄晋予双肩一松,像似卸下了千斤的重担,回了我一个微笑,温柔且疼惜。   想让玄晋予休息一会儿,我主动出去买早饭。清晨的阳光带着朝气,充满力量。我脚步轻盈的奔到清粥馆,在付钱的时候,我毫不吝啬的给了服务员一个夸张的笑容。老太太醒了,对我而言,不是天底下最高兴的事情吗?!   我欢快的走向病房,在看到好多身穿白袍的人挤在老太太的房间里时,僵在了原地。粥和点心洒落一地,我却浑然不知。   疯了般的要冲进去,玄晋予紧紧的抱住我站在窗前。我死死的贴着玻璃,盯着心电图上的曲线,峰谷之间,我的心也随之一上一下。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条曲线变成了一成不变的直线……   我瘫坐在地上,看到主治医师出来对我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你们明明说过,醒了就没事了,她已经醒了……醒了!是你们错了……一定是你们弄错了……”我扯着主治医师的袍袖,放声痛哭,看到老太□□静的躺在病床上,撕心裂肺的咆哮道,“你们就是些骗子!混蛋!你们不负责任!我不要她醒!我要她活着!活着!”   玄晋予拽回我,声音低沉的唤着我的名字。   倒在他的怀里,我泪水如注,泣不成声,“老太太走了……其实……只要她能活着……就好,哪怕她睡一辈子……我也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我明白,我明白。”玄晋予劝慰着。   “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我推开玄晋予,踉跄的趴在玻璃上,泪水模糊着视线,“你不明白上一秒是希望,下一秒是绝望是什么滋味,你不明白挣扎在绝望中是什么滋味,你更不明白,每天在绝望中奢求一丝希望是什么滋味……”   玄晋予僵在原地,不再说话。我悲恸的嚎啕大哭,所有的力量都化成了泪水,眼前渐渐发黑……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病床上。玄晋予握住我的手,一瞬不瞬的看着我,见我醒来,茫然的目光瞬间有了生机,“你醒了,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摇摇头,“医院太冷了,老太太最不愿意来医院,我想将老太太带回家。”   “行,我待会儿就去办理,”玄晋予看着我,“要不要打电话让岩子回来。”   我顿了顿,点点头,接过玄晋予拨通之后递过来的手机,“岩子。”   “姐,”岩子的声音在电话另一端想起,似乎察觉到我声音不对,“姐,你怎么了?”   “奶奶走了。”我手捂着胸口,忍住心中的钝痛。   电话那端陷入沉默,听到哽咽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我的泪水抑制不住的奔流下来。很久之后,岩子低哑的声音响起,“亲人零落!我到底是什么命!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脑袋似乎被什么猛击了一下,怔怔的说不上话来。   “姐,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我紧紧的握住手机,坚定的语气希望能传递给岩子。我曾给别人算命,是不是应该给自己算一卦,我的人生为什么如此多舛!   我没有让岩子回来,他回来依旧不能改变什么!老太太的后事,包括入殓火化诸事都是玄晋予和雨时他们帮忙处理。   安葬那天,晴空万里,煦暖的阳光一如老太太平时的脸,灿烂的笑容拉深着眼角和额头的皱纹。我小心翼翼的将雕刻着花纹的骨灰盒放入墓中,让老太太入土为安。   出了墓地,迎面走来了几个人,应该是记者,劈头盖脸的就问,“听说林老太太去世是因为康元医院抢救不及时造成的,是不是真的?”   我冷冷的看着他们,转身离去。这些人还真有耐心,等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乱七八糟的消息,想干什么?!   记者并没有因此放过我,追着我问,“还听说在抢救过程中,是医生处理不当,造成老太太昏迷不醒,是真的吗?”   “够了!”玄晋予蹙着眉,一脸阴霾,声音冷过寒冰。   可能是被玄晋予阴冷的气势吓住,几名记者愣在原地。我快速的绕过记者,上车离开。    ☆、爱情残喘   以前觉得这间房子不大,跟岩子挤在一个房间,我们总说等有钱了一定要买三居室,一人一间,现在觉得房子好大,大的我不知道该站在那里,才觉得温暖。   老太太去世后,我就没去上班。玄晋予说要来陪我,我没同意。他陪在我身边,难道我就不是一个人了吗?   空荡荡的房子,走一步都能听到回声。冬至临近,寒风掠过院子穿进了堂屋,我拿起围巾去了康复医院。那里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与我相互取暖。   “妈,奶奶去了……”我顿了顿,继续用毛巾为她擦着脸,“岩子作为交换生,去了布里斯班,现在家里,就剩我一人……”   “奶奶走的很安详,我看到她嘴角好像还藏着笑,”我将碎发捋到耳后,将她身子侧翻,擦拭后背,“我没让岩子回来,奶奶已经走了,他回来也没什么用,而且来回费用太贵了。他去布里斯班也就一年,我想着等他回来,再去看奶奶。从小奶奶就宠他,相信奶奶不会怪他。”   “前段时间,我去了一趟北京,本来是想去岩子的学校看看,岩子不在学校,我也没去成,”我换了水,擦着她的胳膊,“听岩子在电话里说,他们学校很漂亮,等以后我们一起去,去他们学校看看。”   “到时候咱们秋天去,让岩子带咱们去香山,据说香山的红叶流丹赤霞,很美,比咱家院里的栀子花可强多了,但一定没咱家的栀子花香,那一缕香,闻着都醉人。完了咱们再去故宫,你不是一直问故宫那么大,皇帝要那么多间房子有什么用吗?我琢磨着,皇帝都不知道自己家有多少间房,等咱们过去帮他数数。”   我擦着她的双腿,泪水无声无息的流了出来,一滴滴的落在她的腿上,我一遍遍的擦去她腿上的泪水,胸口急剧起伏,终无力的趴在她腿上,让泪水尽情奔泻,“妈,你倒是醒醒,你怎么还不醒,我一个人撑不住了……”   从病房出来时,看到一个冷峻的身影闪过走廊的拐角,很像玄晋予。蓦然一笑,我一定是看错了,玄晋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腊月寒风凛冽,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我侧着身子,快步的闪进华光大厦。今天刚开始上班,就被孙廉遣到明达公司来拿材料。解开差点蒙住眼睛的围巾,看到高建瓴向我走来,怎么到哪儿都能遇到她!   高建瓴走到我面前,将手中的报纸递给我,“看看吧。”   我狐疑的瞟了她一眼,接过报纸。是本地一家商报,几天前的新闻,整幅版面醒目的登着“康元医院低价转让”的字样,文章通篇没有说出所谓的低价到底是多少价格,只是说康元医院因出现医疗事故导致脑溢血患者死亡,患者家属当场破口大骂,医院信用降低,社会影响恶劣,韩院长不得不低价转让。   看完,我心里一阵阵的堵,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知道宝华公司一直有意收购康元医院,双方进行过磋商,之所以没有达成意向,一是双方在价款方面相去甚远,二是康元医院的大股东,也就是康元医院的韩院长对转让一事犹豫不定。   康元医院是一家私立医院,也是我们区最大的一家医院。平时老太太有个头疼脑热的,我基本都带她来康元医院。卫生所太小,医疗条件我不是很放心,主要是第一次带老太太来时,就遇到了韩院长。   他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鼻梁上的一个黑框眼镜,平添了几分学究气。听说他大半生的时间都致力于血液病的研究,特别是原发于造血系统的疾病的研究,在业界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给老太太看病时,目光是专注的热情。现在想来,可能就是由于他热衷于医道,而不擅于经商之道,才使医院断送在他手里。世代为医,却将祖业拱手让人,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将报纸塞给他。   “我要谢谢你,”高建瓴嘴角噙笑,目中射出快意的光芒,“若不是这么一出,我叔叔不会以超低的价格收购康元。当然也要谢谢晋予,这一年来,他一直在忙着促成此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说,晋予风淡云轻,对于工作却是认真负责,善于把握机会,”高建瓴淡淡一笑,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包括观山地块。”   高建瓴颇有深意的目光扫过我,转身离去。我愣愣的站在大厅,高跟鞋哒哒的声音在我耳边渐渐消失,我瞄了一眼高建瓴的背影,那股高傲从她的骨髓里渗透出来,挡都挡不住就冲到我的眼中。   我没有去明达公司,而是回了单位,直冲玄晋予的办公室。我不是傻子,高建瓴的意思我当然明白。   玄晋予微有弧度的嘴角看到我脸的下一秒,恢复原形,“你怎么了?”   “我问你,长威集团为什么会退出观山地块的竞标,岩子是真不记得当时的情形,还是装的?”我咄咄逼人,见玄晋予不说话,在我看来就是默认,心中一股怒气,“那段时间,庄曜经常跟岩子在一起,是你的意思,对不对!他还是个孩子!你们机关算尽,何必要把他拖下水!”   长威集团退出竞标,媒体报道,是因为贾大公子涉嫌撞人一事,已有目击证人,而目击证人与鼎兴公司的总经理是熟人,长威集团无奈之下,在开标前,书面提交退出申请。   玄晋予面无表情,“他已经不是孩子,迟早要进入这个社会。”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我心中有些酸,不否认他的话有道理,可是岩子毕竟是我弟弟。   “岚子,其实长威集团退出竞标大部分原因是资金周转有困难,岩子的事只是长威集团对外的一个借口。”闾游忙从沙发站起来。   我急匆匆的闯进来,竟没注意到一旁的闾游,“那岩子的一小半呢,敢说不是他的计谋?!”   “碰巧而已,也算是大家的意思,”闾游劝道,“无论从庄曜商人的角度考虑,还是二哥律师的角度考虑,这确实是个机会,我觉得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如果换做你,相信你也会这么做。”   我摇摇头,避开闾游的问题,目光直视玄晋予,“那老太太一事呢?老太太的死到底是不是医疗事故?那天为什么会有记者,这些都是你的手段对不对?!”   玄晋予目光尽是错愕,随之而来的是失望和痛苦,“在你的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会在乎你在我心里的样子吗?如果在乎,你就不会利用我身边至亲的人!”我冷道,“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   玄晋予阴沉着脸,挫败道,“你真这么看我?”   “你让我怎么看你!”我咆哮道,“你费尽心力的想促成宝华公司收购康元医院,现在成功了,你满意了!”   玄晋予侧过脸,看不到情绪,恢复往日淡淡的神色说道,“是的,我满意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就在办公桌的对面,不远的距离,笼在光下的身影有些模糊,疏离之感油然而生,这才是真实的他,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用冷漠代替一切。   心中苍凉,我自嘲一笑,“就说嘛,你怎么会爱上我,不过是因为我有些利用价值,顺便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他依旧没有反应,身子似乎是打了石膏一样,一动不动。我奋力的眨着眼睛,抬起头,让眼泪倒流回去,没等闾游叫我,快步的冲了出去。   我没再上班,除了去康复医院,就无所事事的待在家里,伺候一下院子里的一亩三分地。玄晋予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个短信,就像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一样,要不是朋友陆续前来,我和他似乎此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最先来的是月溪,月溪一边抱怨玄晋予为什么不亲自来,一边又抱怨我为什么不相信玄晋予。我任由她絮絮叨叨,也不回话。后来是雨时和庄曜,庄曜一直在解释岩子的事情是他的意思,其实是谁的意思,我都无所谓,我只是介意的是玄晋予这个人。   雨时走后,是白砥直和余音。余音说,老太太的病历她看过了,不是医疗事故。其实那天从单位回来,我就上网查过了,老太太出血量不大,十毫升而已,只是老太太是脑干出血,别说十毫升,就是五毫升就可以要命了。   最后来的是闾游,我没想到他一个人会过来。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待在家里,就这么耗着?”闾游蹲在院子里,将手放在嘴边,哈着气,眯着眼睛看着我。   “这样不好嘛,眼不见为净。”我一边扫地,一边说道。   “其实你心里明白那天记者会出现,不是玄晋予的安排,想想也知道,是谁的馊主意!”闾游语带讥讽,“Z大大小小的医院,少说也有三十家,每天都会有人死去,怎么就没有媒体报道!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就刊载在报纸上,康元医院不过是转让全部股权,又不是彻底关闭,需要整幅版面吗,高建瓴也算是用心良苦!”   高建瓴借此大做文章,也是利益驱使,商人本质,确实难断对错。   “玄二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闾游站了起来,叹道,“韩广生是个将才,却非帅才,若是只做医生,确能悬壶济世,可惜他还做了院长,不善经营,没有商业头脑,人才流失严重,康元医院能维持到现在也算是难为他了。宝华公司收购康元医院如玄二所说,也非坏事,若能起死回生,也算是造福一方。”   “你在意的不是康元医院被收购,而是告诉你这件事的人是高建瓴,”闾游将手□□衣袋,一张嘴一阵白烟的说道,“换做是任何人告诉你,你都不会这么生气,偏偏告诉你的人是高建瓴。”   被闾游一语道破,我握住扫帚顿住。相同的事情,相同的言语,不同的身份说出来或做出来,效果自然不同,高建瓴自然深谙此理。   我宁可是别人告诉我,甚至是玄晋予亲口告诉我都可以,吵一顿,哪怕是打一架,我都认了。可是高建瓴告诉我这些,我什么都做不了。在高建瓴面前我是卑微的,为什么要让我在她面前更卑微,连同爱情,也跟着残喘。    ☆、无法承受   临近春节,我索性不再上班。小年夜的前一天,孙廉打电话过来,问我晚上年夜饭要不要参加。我本想拒绝,却没找到理由。孙廉说今年他一定会给我留好位置,我知道他怕我冷清。   到了酒店,我顿了顿步子才走进包间。沙博很热情的拉我到留好的位置坐下,同事陆续进来,各自找位置坐下。   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孙廉聊着,时不时有同事过来跟我寒暄几句,有些人已经拿起筷子开吃。   “这彭老还没来呢,除旧迎新的致辞还没开始……”我扫过四周。   “山中一日,世间千年,你是该出来透透气了,”沙博拿起筷子毫不犹豫的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彭老去费城了,去女儿那边过年。”   我随口哦了一声,看了邻桌,“去年是三桌,今年怎么只有两桌?”   “彭老就是律法,现在律法没了,大家还不无法无天。”   孙廉走了过来坐下,“本来是不想吃年夜饭的,明儿小年夜了,谁家里不忙,办办年货什么的。再说大伙儿平时虽忙,但隔三差五的总会碰面,也不至于靠一顿年夜饭维系感情,只是吴继琛说,老爷子不在这里,咱们更要聚聚,不能面上一套,背后一套。这不,今儿凡是能来的都来了。”   明明是想聚在一起诉诉苦,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不过,彭老若是知道,自己不在国内,年夜饭就取消了,心里估计也不会痛快,到底是他在各人的心中太有地位,还是太有权威?   我目光不急不慢的扫过每一个面孔,缓缓收回来时,正对上孙廉探究的目光,“看什么?”   “没看什么。”我敷衍一句,夹菜往嘴里送。   “你就死犟吧,”孙廉叹了一口气,一副拿我没办法的表情,“说出来你会……大过年真不想说你。”   “别看了,玄大去墨尔本了,去了都一个星期了,”沙博依旧不改心直口快,突然顿住,“岚子,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他又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进包间之前,我还犹豫着怕见到他,可现在知道他不在,心里像是地陷出一个洞,什么都无法将它塞满。   “他是怎么去的?”我愣了愣,问出了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沙博看着我的目光有些莫名,“飞过去的啊。   孙廉是了然于胸,轻声一笑,“当然是跟高建瓴一起去的。”   果然是跟她一起去的,方才因地陷出现的一个大洞立马被巨大的情绪塞满,是什么情绪?我自嘲一笑,自备、羡慕、嫉妒、恨……当然还有痛苦。   “这都年底了,还过去。”年前还能回来吗?这应该才是我想问的问题。   “我们有春节,人家又没春节。”沙博说完,拿起酒杯去邻桌敬酒。   孙廉会意一笑,“订的双程票,今晚的飞机,不出意外,明天能回来。”   时不时有同事过来敬酒,我以红酒回敬。每次单位饭局,男人都是白酒,以吴继琛的话来说,喝白的,那才是纯爷们,这句话瞬间得到了所里所有男士的赞同。   孙廉晃了晃杯中的白酒,“你跟玄大在一起真就那么难吗?”   我瞄了一眼周围,喧闹声沸腾,早已淹没了我跟孙廉的说话声,“不是难,是不敢。”   记得雨时说过,她宁可庄曜是一个花花公子,新鲜劲过去也就算了。与其说雨时没心没肺,还不如说她是自卑和害怕,害怕自己变成乔木上的丝萝,我又何尝不是!这句话在古代行得通,在现在未必行得通,至少在雨时和我这里行不通,若不能同成为乔木,我也绝不愿成为丝萝。   玄晋予的爱不是山崩地裂,也不是波涛汹涌,他的爱来的不知不觉,来的很轻,就是这份轻,让我的生命无法承受。   酒过三巡,没有彭老在场,大家开始肆无忌惮的直抒胸臆,聊的畅快,说的尽兴。以前年夜饭,彭老虽会提前离席,大家总会觉得意犹未尽,今儿我算是开了眼界,简直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斯文扫地。大声喧哗,还不时的打着酒嗝,任谁看到这个场面,也不会相信这些是律师界的精英。   没等席散,我提前离开。孙廉见我喝了红酒,不放心说要送我回去,我摇摇头。见我一脸的坚决,他也不再坚持。   我没有立即去站台坐公交,而是迎着寒风漫无目的瞎走,寒风吹的我清醒不少,看了看时间,已是十点,玄晋予那边应该是十二点了,他是休息了,还是在工作?   倘若他今天来吃饭,他会不会说送我回去?不会,他不会说。玄晋予是个行动派,他会直接陪着我走到站台。如果说话,他最多也只是说,我们还是坐公交吧。   平时,只要我们一起下班,玄晋予总是陪着我一起坐公交,除了紧急情况,亦或是深夜没了公交车。就因为这样,我常常讥讽他小气,比我还抠门。他只是笑笑说,是受我的影响。   坐上公交车,看到窗外随风飘舞的灯笼,随着一颗颗梧桐树向后退去,明明是张灯结彩的节日气氛,我只是看到一片落寞的红,就像喜庆的洞房里,鲜亮的红盖头下,却不是梦寐以求见的那张脸。   公交车晃晃悠悠一个小时才到站,这一段路怎么那么长!我恍惚一笑,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刚上班那会儿,也觉得家离市中心很远,可是久而久之也已经习惯。自从玄晋予常常同我一起坐公交开始,这条路似乎也没那么长了,甚至有段时间,觉得这条路太短,公交就这样一直开下去该有多好。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玄晋予为什么喜欢坐公交车了。   小年夜夜里下起了大雪,雪片就像小学课本里形容的那样,鹅毛般的大雪。一夜之间,银装素裹,院中的积雪已漫过鞋帮,这样的大雪在南方是很少见的。   因老太太去世,家里既没有贴对联,也没有放鞭炮。几日前已经扫尘,今儿也就将院子里的积雪清除干净,下午包饺子准备过年。   南方没有吃饺子的习惯,家里有这个风俗,皆因老太太是北方人,这才硬是改变了一家人的习俗。都说入乡随俗,当年爷爷应该是入了老太太的乡,随了老太太的俗。   晚上的团圆饭,我还是照往年一样,做了一桌子的菜。没有人陪,我也可以一个人吃。世间本来如此,哭和笑都是自己的事。只是最后收拾桌子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只吃了一点。   吃过晚饭,我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春晚,没心没肺的大笑。南方人不懂北方人的幽默,可是我懂,因老太太懂,所以每年吃过团圆饭,我们都会铁打不动的抱着电视看春晚,特别是语言类节目。   我随手拿过一包葵花籽,看到小品,我忍不住大笑,几近狂笑。看完节目,我才看到手边的葵花仁已堆成小山,刚想埋怨两句,才想起常被我埋怨的人已经不在了。   老太太牙不好,可是又喜欢吃葵花籽,每次都是我剥好后递给她。往往她吃的速度还赶不上我剥的速度,这就是我常常埋怨她的原因。子欲养而亲不待,吃的人都不再了,我现在还能埋怨谁!   是什么从我下巴的边缘滴落下来,我伸手摸去,才惊觉脸颊都是泪。   春晚播完已是凌晨一点了,我没有困意,站在院中,风吹过时,还能闻到空气里鞭炮过后的火药味。手机短信的声音时不时的传来,都是些春节祝福的短信,我也懒得去回。祝福我,祝福我什么?新年快乐还是全家幸福?   次日从床上醒来,竟懒得动,昨天下午有包饺子的冲动,现在却没了下饺子的欲望。我拿起手机,茫然的看着一条条短信,除了雨时和月溪的短信只是说想我,春节后会来看我,其余的内容都差不多,除了祝福还是祝福。我看一条删一条,直到一条不是祝福的短信出现,我才回神,没有按下删除。   “我想见你,在门口。”这是玄晋予惯有的说话风格,言简意赅。   意识清醒后的第一秒,我冲下了床直奔大门,却止步停在院中。这条短信是昨晚十点中发的,那时我应该在看春晚,没等到我开门,他应该早回家了。我颓然的蹲在院中,双臂抱膝。良久之后才觉得寒风刺骨,看着自己一身的睡衣,方才冲出来时竟忘了要穿外套。   吃完饺子,我愣愣的坐在堂屋,一时不知道要去哪里。往年,老太太一吃过饺子就有走门串户的习惯,去拜拜年,说说吉祥话。   谁说我没地方去,大年初一,我不应该去给妈拜年吗?我拿起围巾,将自己裹个严实,准备出门。   打开院子的大门,一个黑影向我倒来,我猝不及防的向后倒退一步,才看清那团黑影。玄晋予没想到我会突然开门,整个人失去支撑的向后仰翻。我看着倒地的玄晋予,身上每一个细胞都被冻僵,竟忘了要去扶他一把。   玄晋予惺忪的睁开眼睛,看到我的一刹那,目露光芒,慌乱中有些僵硬的站起来,想唤我一声,下巴颤抖的发不出声音。   久违的目光,久违的人,我才知道自己那么想他,转过身,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拿下围巾,顺带擦掉泪水,“进来吧。”   “你,出去?”玄晋予跟我进了厨房,好不容易结结巴巴的挤出几个字。   我没有说话,倒了一杯水给他。他的脸很苍白,嘴唇酱紫,杯子都握不住,应该是冻得太久了。这家伙也真够蠢的,在外面坐了一夜,大门根本就没有反锁,他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推门进来!难道我还能把他轰出去!    ☆、幸福背面   我将饺子下好,端到他的面前。玄晋予吃了几个,便放下筷子,抬眼顿眸望着我,目光中有乞求。我豁然明白,他之所以宁可在外面等也不进来,他不是等我开门,而是在等我原谅。   “我还有事,你也回去吧。”他既不愿意吃,我也不强迫,转身向门外走去。   玄晋予两步走到我身边,抓住我,直勾勾的看着我半晌,“别生气了好不好?”   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给我一个解释很难吗,我只是想听他说,医疗事故一事不是他的意思,哪怕他说他是迫不得已,我相信我也会原谅他。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将一切一笔带过。如果我点头,是不是这件事就可以画上句号,就这么过去了,凭什么!他这么坚定的维护,是在维护高建瓴吗?顾及她的面子难道比顾及我的感受更重要?   “一个月都过去了,我即便再生气,现在也消耗殆尽了。”都说女人口是心非,一点不假,我的气怎么会消耗殆尽,只会是日积月累。   “冷静对于矛盾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处理方式。”   原以为他一定会明白我的话外之音,没想到他倒是学会冷处理了,想想也是,这不也是他的一贯作风吗,“我现在很冷静的问玄大律师,您现在还有事吗?如果没事,就请自便。”   对于我突然间的逐客令,玄晋予有些狼狈,“沈岚,你怎么也学会说一半,留一半。”   “这种说话风格也是拜你所赐,”我冷笑,“不过我还赶不上你,你做事的风格更让人叹为观止,隐藏的够深!”   玄晋予说,“我手上所有的案件都没有瞒过你,宝华公司收购康元医院的事情你也知道,什么叫我隐藏的够深!”   “老太太病重住院的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我讥讽道,“你不要告诉我不是你说的。”   “不错,这件事是我说的,她问我在哪里,我说在医院……”玄晋予有些沮丧,“但是我不知道她会就这件事大做文章。”   “你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就可以将所有的责任推卸干净!”   “康元医院被收购是迟早的事情!”   “迟早是什么时候!是不是恰好就该在这个时候!”我低吼,以康元医院的经营,即便不被宝华公司收购,也会有其他公司收购,只是我一闭眼就会看到韩院长老态龙钟的样子。   知道这件事之后,我立即去了一趟康元医院,办公室里韩院长正在收拾东西,弯着的腰有些佝偻,显得凄凉,平时向后梳的头发凌乱的耷拉在耳边……   一个脑溢血的手术,推波助澜,竟提前葬送了康元医院。我身上有太多的责任,再也背负不起多一点的责任。我忘不了韩院长瞬间花白的头发,以及枯槁颤抖的双手,竟没有了拿住一本书的力量。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揪着不放!”   “我确实不如你放得开,可以如此心安理得的出国游玩。”我讥诮,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份履行完毕的合同,皆大欢喜,互惠互利,可是对我而言这是一份债,还不清也还不起的债!   “我那是工作,”玄晋予口吻有些着急,“至于高建瓴,我早就跟你解释过,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自己。”我也不相信命运会,更不相信在这份至高无上的爱情里我能坦然自若,这些他不会明白。   玄晋予曾说过,真正的爱情是明明知道会很艰辛,甚至没有结果,还要坚持下去的冲动和决心。我承认,我胆怯,懦弱,我怕那份艰辛之后没有结果,一切到头来只是他对我这个一文不值女人的垂怜。我不想仰视犹如高空流云的爱情,不想猜忌有一天,他对青梅竹马的高建瓴突然心动时的幡然醒悟。   我摇摇头,很累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不想再争吵。逐渐感到有一股一直支撑我的力量开始慢慢流失,我转身离开。   玄晋予没有追来,只是说了一句,“我等你回来。”   春节放假七天,医生说妈的状况不是很好,我又请了两天假陪在医院,初十才开始上班。年前近两个月没有上班,又逢执业证在手,事情如潮水般涌过来,瞬间爆发。死巧不巧的是沙博和孙廉又请假游玩,估计过了十五才回来。   我每天闭着眼睛都是工作,累的根本无暇想任何事情。   “我可是在百忙之中抽出的时间帮他开庭,”吴继琛过来将一份案件扔给我,“你见到他,帮我问候一声,这段时间太忙了,就不去看他了。顺便告诉他,回来之后请我吃饭。”   我没明白吴继琛的意思,只是点点头,将案件送到玄晋予的办公室。自从上班,就没见到玄晋予的人,今天已经十五了。   元宵节,还不到三点,同事已经开始陆续下班。三点半时,单位已经没人了,我也没必要兢兢业业的非要坚持到五点。   回家前先去买了点菜,未进巷口时遇见了马大爷,“岚子,今儿元宵,晚饭去大爷家吃吧。”   年前,马大爷就叫了我几次,都被我拒绝了,我知道他是出于怜悯,见我一人冷清,“不用了,大爷,我已经买了菜了。”   马大爷点点头,也不再坚持,目光中的同情显而易见。转身离开时,像似忽然想起什么事,问,“岚子,你男朋友好了吗?”   “啊,哦。”我有些莫名,转念想到他说的应该是玄晋予,由于老太太的原因,这里的人都知道我男友的名字叫玄晋予。只是好了吗是什么意思?   “你这丫头,看你平时没心没肺的,欺负人的本领倒是一套一套的,”马大爷指着我,叹气道,“那小子在你家门口坐了一天,晚上我发现他时,已经不省人事……”   以为他只是说的气话,没想到他还真蠢得等我回来。那天我是回家了,不过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又赶回了医院。   “岚子,多大的事儿啊,非得这么怄气?大家各退一步不行吗?真的到了无路可退,就开山辟路,只要天还没塌下来,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马大爷语重心长,幽幽道,“犯不着一条路走到黑,别到时候……一回头,发现人没了,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生活就是现场直播,没有下集预告,所以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因此,当我站在病房门口时,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奔到这里。   按照剧情,我是不是应该冲进去,忏悔,道歉,自责,一边说一边泪流满面,然后深情表白,告诉他其实我也爱他,最后两个人再来一个深情的拥抱。可惜现实到底不是电视剧,不用讨好观众,编辑出那么多的感动和浪漫色彩,我只是伸出手预备敲门,更可惜的是在透过玻璃看到高建瓴为他垫好枕头的那一刹那,我连敲门都省了。   医生说玄晋予是因高烧导致肺炎,送来的时候已经烧到四十度,到了第四天才退下去。我心烦意乱的走出医生的办公室,那天早上,玄晋予可能就已经发烧了,算起来,他烧了六天。   刚过护士值班室,就看到高建瓴出来,我立马想到四个字冤家路窄。   高建瓴并没有放弃走过她身旁却佯装视而不见的我,“你现在满意了,用你所为的爱情害的他烧了四天!”   我看不到自己的脸是什么表情,可是心里却写了疼痛两个字。玄晋予走了出来,看见我,目光变幻几度,有意外,更多的是笃定。   “你什么时候来的?”玄晋予嘴角勾出笑意。   “你没事就好,”我随即想起什么,“对了,吴继琛向你问好,庭开完了,说等你回去请他吃饭。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我转身就走,忽视他在身后叫我的声音。双腿不听使唤的越走越快,总感觉身后有只手在拉着我,我怕那只拉着我的手,如果我停下来,他就会将我拉回去。   “你来干什么?”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不符合音质的凛冽,我恍然回神,玄晋云正站在我面前,眼中的怒气显而易见,“我哥哪里不好,你就这么对他!”   我愣了愣,避开她的目光,“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晋云,”沈希袆微笑的制止道,“你跟你爸先上去,我跟岚子说几句话。”   玄晋云嘟噜着嘴,不满的看着沈希袆,又看看我,挽着玄伯伯不情愿的离开。玄伯伯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随玄晋云离开。就这份淡漠的神态,玄晋予应该是得到了他的真传。   沈希袆拉着我的手坐到草坪边的椅子上,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的看向远处。斜阳笼罩下的沈希袆更为温婉,什么样的生活才能让一个人女人如此从容自若,恬静淡然。   “岚子,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沈希袆顿了顿,良久之后,缓缓开口,“我小的时候家里并不宽裕,有一个弟弟,高考落榜后便南下打工……在广州我认识了一个男人,大我两岁。聊了几次后,知道他与我竟是老乡,大家都是出来打工,便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就这样,接触几次后,我们就在一起了。我相信,那个时候,我们的爱是真实的,是完整的,也是纯粹的。背井离乡总觉得是无根的浮萍,我们挣到点钱后,就回到了Z。他忙着开店面,我忙着筹备婚礼。原以为生活就该这样,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可是没想到我怀孕了……有慌乱,有惊喜,婚礼被迫延后,我快乐的等着小生命的来临……”   我静静的听着她的叙述,在她停顿时,垂下的眼睛,我明白下面的故事应该开始向幸福的背面转折。    ☆、如痴如醉   “被幸福冲昏头脑的人总是会忘了居安思危,孩子的出生打乱了所有的计划,也告诉我幸福其实很短暂,”沈希袆嘴角划过一丝苦笑,“我生了一个女儿,可是他的父母不喜欢,老一辈的人总想着香火延续,他又挣了点钱,更需要一个男孩子来传承家业,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毕竟只要我愿意,还是可以再生一个,哪怕是罚款,最主要的是他在外面有了另外一个女人……”   “你一定很恨吧?”   沈希袆摇摇头,“爱的相对面不是恨,是绝望。于是我一个人南下打工,五年后才又回到Z,再回来时,才发现这里的一切早已面目全非。”   “后来,你就来到了玄伯伯家?”   “玄老爷子的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巧的是我打工的时候做过护工,接受过培训。那个时候老玄刚转业,还只是区分院的一个检察官,玄太太是大学里的讲师,都很忙,家里都扔给了我,包括晋予,”沈希袆仰起头,深深了呼了一口气,“照顾老人,孩子,还有一堆家务,可是我并不觉得厌烦,我喜欢这个家,每一个角落都能感觉到温馨。可惜幸福就像浪潮,一个浪尖打上来,总要落下去。玄太太怀上了晋云,政策上是不能再要孩子,可是玄家上下都想留下这个孩子。我就提醒玄太太,以前打工时,也遇到过这种事,只要医院出证明,打掉孩子母亲会有生命危险,政府也拿你没办法。没想到玄太太真的找了朋友拿到了证明,更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被我一语成谶……”   我握住沈希袆的胳膊,安抚着她的回忆不要那么沉重,“这也不能怪你。”   沈希袆平复着情绪,感激之余,轻轻的拍了我的手,“年轻的时候,我总认为只有爱的纯粹的两人才会幸福,其实这不过是幸福的一种。幸福是一种体会,是一种状态,你领悟到了,你就会觉得幸福。认识到这一点,我还要感谢玄老爷子。”   “玄晋予的爷爷?”我疑惑的看着她。   沈希袆点点头,“玄太太去世后,老玄一直沉浸在悲痛中。一天,我沏了一壶老玄平时爱喝的铁观音,送到老爷子和老玄面前。老爷子问老玄,你平时喜欢喝茶,说说你从壶里看到了什么?老玄当时有些莫名其妙。老爷子无奈的摇摇头,抬头问我。我也是一片茫然,愣愣的看着茶壶,那些舒展开的茶叶在上面浮动很久,才缓缓的沉下去,安静的躺在壶底。我忽然明白,人有的时候就如茶叶,挣扎在所难免,只有放下了,才会寻得平静。”   “玄伯伯放下了吗?”我问。   “放下不是彻底遗忘,只是放在心底,不刻意的去想起,也不会刻意的去忘记,老玄有没有放下我不知道,不过从那之后,他的状态倒是一天比一天好,”沈希袆微笑的看了我一眼,“后来,我嫁给了老玄。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娶了我,我也不知道我在他的心里有多大的位置,我只知道我有了一个家。”   “为什么?”我惊讶,“爱情不是婚姻的构成要件吗?”   沈希袆笑了笑,“这个问题我还真不好说,是不是可以拆分开来讲,情是婚姻的构成要件,至少在我的婚姻里便是如此,老玄娶我一部分是因为情分。”   “那你还嫁给他?”我无法理解这样的婚姻,对我而言,爱情是婚姻的必备条件,也是首要条件。   “你的想法,我很能理解,”沈希袆笑笑,看着我道,“你到底跟她们不一样。当时在一个小区里,同我一样做家政的朋友也是这么问我,她们甚至劝我不要嫁给他,说什么的都有。”   我蹙了蹙眉,旋即明白她的意思,“有些人是真的为你好,可有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还些人就是压根见不得你比她好。”   人心有时就是这样,那些看似不错的朋友,只不过拿你当做自己高人一等的一个参照物,世事变化,当某一天,发现自己竟成了那个参照物时,怨恨也油然而生。   “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只知道因为情分,我相信在他的心中有一个位置,我也相信在以后的来日方长中,这个位置会慢慢扩大,”沈希袆透彻的眼底沉淀着岁月的痕迹,“结婚之后,我总是想,幸福就跟时间一样,一个人一生的时间是固定的,所拥有的幸福也应该是固定的,你用一点,幸福就会少一点,所以我会慢慢的用掉他,这样我就会幸福很久。”   长辈们总是喜欢用亲身经历来开导晚辈,以免晚辈少走弯路,我一直不喜欢这样的教育方式,以为人总要经历了才能领悟。但是沈希袆用她自己的故事来指引我时,我并不反感。混混沌沌中,我似乎看到一个裂口,只是那个裂口太狭细,我需要有一股力量来支撑我,成就我打开裂口,看见澄明的天空。   “可是不平等的爱情会是一个负担,月亮是美,但总是仰着头,时间久了就会很累。”没有跟玄晋予在一起时,我不需要考虑这些。不考虑,刻意的回避不去想,并不代表不存在。我甚至感谢高建瓴,她时不时的出现,一步步警醒我的卑微,提醒我必须面对这个问题。   “岚子,实不相瞒,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也觉得高建瓴和晋予很般配,”沈希袆斜视了我一眼,微有歉意的笑笑,“他们从小就认识,一直都是校友,才貌相当。两家又交好,若是能结为儿女亲家,当真是皆大欢喜。”   “是啊,郎才女貌,才子佳人,”话一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酸味十足!随即讪讪道,“阿姨,您不用说的那么含蓄,就连玄晋予都说论外貌我跟她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沈希袆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嘛,不过这倒像是晋予说话的风格。”   我很赞同的点点头,颇有些告状的意味,说道,“玄晋予就是这副德行,一张嘴就像涂了□□似的,毒的很,只要他想损你,总能找到机会噎死你。”   沈希袆也不生气,笑道,“你看,他遇到你,这就是缘分。”   我愣了愣,道,“我只怕缘分太浅。”   “若真的太浅,就更要把握,”沈希袆真挚道,“人的一生能活多少年,谁都说不准。从出生后的第一秒开始,生命就已经进入倒计时,你每走一步,就会离结束更近一步。换句话说,人活着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等待死亡,所以得不到的千万不要强求,但是能拥有的就一定好好珍惜。错过了,就没有了,时间无法倒流,回不到过去。若果用以后的时间来后悔,那不是遗憾,那是错误。因为遗憾是天定,错误是人为!”   遗憾是天定,错误是人为?若真是这样,我是不是错了?若我错了,是应该及时挽救,还是放任的错下去。   我回神的时候,沈希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住院部大楼的门口。   元宵佳节,张灯结彩。街道两边的高楼大厦门口都悬挂着大大的灯笼,拉着长长的条幅。可能是知道元宵的结束是对春节的终结,春节里剩余的欢庆气氛在元宵节这一天里不得不做最后的斗争。   医院对面的巷子里,有许多小商户卖着灯笼,推车上满满都是。什么形状的都有,有小兔子,小鲤鱼,基本上都是卡通人物,喜羊羊家族的都全了,灰太狼一家三口也到齐了。   我挑来挑去,总不能挑个小动物吧,只好挑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八角灯笼。我提着灯笼,等着老板找钱。旁边一个小男孩坐在地上,向身边一个年轻女子哭闹着着要买一个沸羊羊,大有买不到誓不罢休的气势。   老板付钱给我,刚要跟我说什么,见被闹的不厌其烦的女子带着隐忍的怒火和尴尬掏钱时,匆匆的收钱找钱。   天已经黑了,灯笼本身的职责似乎被人们发觉,买的人越来越多,老板也顾不上跟我说话,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我提着灯笼转身离开。   玄晋予是万万想不到我会回来,所以当我推开病房的门,站在他面前时,他愣愣的看着我足足有十秒,随即冲下床。在我一个冷光扫向他没有来得及穿鞋,就落在地上的光脚时。玄晋予蹭的一下又回到了床上,跟条件反射一般,引得玄晋云在一旁咯咯直笑。   这个房间里,对于我会回来,除了沈希袆没有太多的意外,其余的个人都很意外,最意外的莫过于高建瓴,除了意外,她的心里应该还有不愿和不甘。当我碰到她的视线,就一秒的时间,她目光下隐藏不住的内容确实有惊到我。   我从没想过见玄晋予的父母,我更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买好灯笼过来的路上,也只是想着来看他,忘了他父母这茬,。   我向玄伯伯问好,又向沈希袆问好。玄伯伯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只是目光中闪过一丝沉思。沈希袆对我微微一笑,弯起的嘴角在我看来竟像是对某种事情的一种鼓励。   病房不大,在我问过好之后陷入安静,不是空旷的寂静,而是压抑的沉默,有点诡异。我看向玄晋予,这家伙在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说些什么吗?   玄晋予看着我,又好像不是看着我,飘忽的目光在我身边流连。他应该是在看我手上的灯笼,灯笼有什么可看的,还看得如痴如醉似的。    ☆、劳动人民   玄晋云似乎发现了我手中的灯笼,走了过来,“岚姐,这灯笼真漂亮,是送给我的吗?”   玄晋云自见我回来,之前护哥心切的敌意顿时消失不见,爱憎分明的个性还真的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心中有些犹豫,但手还是送了过去。   “玄晋云,你接一下试试,你要是敢接,我就敢打断你的手。”玄晋予躺在床上,神态悠然,像似在赏风论景,就像在说:玄晋云,你看,今天是元宵节,难怪月亮这么圆。   “我不是没接嘛!”玄晋云努努嘴,强提着声音,不甘道,“才不稀罕!外面满街都是,你看你这个土里土气的,不过跟你倒是挺配。”   我相信玄晋云没有针对我的意思,但这句话听的怎么那么别扭。不愧是玄晋予的妹妹,说话都不用顾及别人的感受。这兄妹俩平时交流居然这么特别,针尖对麦芒,似乎每个字都透着火药味。我跟岩子也会争论,但语言上向来是有理说理,到最后我都能以理服人。   兄妹俩一句跟着一句,互不相让,博弈的不亦乐乎。玄晋予到底是大律师,几句话后就已经进入开庭的状态,思维活跃,反应敏锐。玄晋云渐渐居于下风,话是一句跟不上一句,越说越急,急到一定程度有些口吃,可是仍没有罢休的意思。   玄伯伯和沈希袆没有劝阻的意思,像似第一次看兄妹俩吵嘴,有些愕然,还有些静观好戏的态度。尴尬的是高建瓴,一双眼睛直直的落在玄晋予的身上,就像看一个她完全陌生却又充满好奇的人。   高建瓴深深抽了一口气,目光有些涣散,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才最合适。片刻之后,跟玄晋予道别,很礼貌的跟玄伯伯和沈希袆再见。沈希袆微笑的点点头,玄伯伯则是无奈的摇摇头,微微的叹息中是耐人寻味的惋惜。   空气依旧在流动,没有因为高建瓴的离开产生任何的波动,似乎方才窗户边根本就没有站过任何人,兄妹俩依旧是我行我素。   我实在看不下去,转身向门外走去。玄晋予一下拉住我,“你去哪儿?”   “去给你办出院手续啊,”我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你这生龙活虎的,留在这既浪费银子,又浪费资源,不出院干嘛!”   沈希袆依偎着玄伯伯抿唇笑了出来,玄晋云很佩服的看着我,“就是。”   “我,我突然间有点头疼。”玄晋予按了按额头。   “活该你头疼,”玄晋云很是不服气,“哥,你今天是吃火药了?在外人面前盯着我吵,一点风度都没有。”   玄晋云这句外人是指谁,是指高建瓴还是指我,亦或两者兼有?玄晋予不以为意的扬了扬眉,“跟我顶嘴,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   “今天有人给我撑腰,”玄晋云挽着我的胳膊,趾高气扬的说,“才不会怕你。”   玄晋予轻哼了一声,嘴角挂着笑,接过我手中的灯笼挂在床头,“去给我倒杯水。”   我想这句话应该是对我说的,这里的几个人,他只会指使我,也只能指使我。我转身倒水,水倒了一半,玄晋予的声音响起,“待会儿帮我削个苹果。”   我将水放到他手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想着两位长辈还在,不便跟他计较,忍住心中的火苗给他削了一个苹果。玄晋予咬了一口,“这苹果有点酸,那儿有火龙果,你给我弄点。”   我随即用冷光杀向他,强压着即将窜上来的火势。将火龙果一切两半,用勺子剜到碗里,端到他的面前。玄晋予也不接碗,任由我捧着吃了一口。   “一点都不甜……”玄晋予皱了皱眉,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完全忽视我用了无数理智和冷静压抑着的火山,“你还是帮我弄个猕猴桃吧。”   “你还真会奴役人!”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将碗往矮柜上一放,“要么就吃,要么就别吃。真把自己当县太爷了,我又不是你的衙役,就是衙役,衙门里使唤使唤也就罢了,还没完没了了!劳动力再廉价,你也得有个度吧。一点工资,就想把我变成永动机,无休止的剥削我。资本家都你这样,永远不知道无耻俩字怎么写!非把我压榨的只剩两层皮,你才满意吗!”   火山爆发之后,只觉得心里无比畅快。玄晋予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随即用他的目光牵引我的目光看向床前的三个人。那目光视乎在说:你们看看,这就是真实的沈岚,我没有说错吧。   蓦然明白玄晋予是故意的,用这种方式将我介绍给他的父母,他还真特别,简直就是无聊加无耻。我急的直搓手,想到刚才泼辣的样子,不知道玄伯伯会怎么看我,都说冲动是魔鬼,真想从窗户跳出去算了。   玄伯伯看着我的目光只是顿了顿,片刻之后,淡淡一笑。看到他笑中的释然,我的一颗心才落回原地。   沈希袆的神态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微笑的样子,目光透着欢喜还有一种类似于满足的神色。   玄晋云则是哈哈大笑,惊佩的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岚姐,真有你的,你不如住到我家去吧,这样,我哥就再也不会欺负我了,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一起欺负他。”   我干笑两声,瞄向正在优哉游哉的吃着火龙果的玄晋予,这厮一定得好好收拾收拾。   沈希袆看了玄伯伯一眼,对着我笑道,“我们先回去了,晋予就交给你了。”   “岚姐,我哥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他,”玄晋云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对我又重申一遍,“千万不要顾及我和我爸妈的面子,一定要好好的照顾他。”   听到这里,才明白好好照顾的真正意思。我握住玄晋云的手,大义凛然道,“放心,一定帮你照顾好他,绝不让你失望。”   看着玄晋云满意的跟着两位长辈离开,我莞尔一笑,“你妹妹还真有意思。”   有些人,你看到第一眼,说上第一句话,就会觉得很投缘,玄晋云对我而言就是这样一个人。   还未转身,我就感觉到他的耳鬓厮磨,浓重的呼吸声,甚至能听到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渐渐地天地间只剩下我和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有律也急促。   玄晋云的唇从我的头发滑到脖颈,从耳垂到唇边,温湿、柔软,又那么激烈,沿着下巴一路而下。一手握着我的脖子,一手揽着我的腰,生怕我会消失不见,紧紧的搂入怀中,似要融入灵魂。他的吻是那么放肆,那么渴望,大有一种豁出去的痛快和奔泻,让我无处遁逃。   肚子不适时宜咕噜咕噜的叫了两声,我才想起还没有吃晚饭。玄晋予在听到叫声后,停下了他四处游走的嘴,似乎激情未消,过了很久,才将埋在我脖颈的脸抬起来,不情愿道,“你肚子除了会叫,还会干吗!”   我没好气的推开他,“你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出去吃。”   玄晋予迅速的穿好衣服,拉着我走出医院的大门。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而是异常的好,来到家常菜馆后,未等我反应,就点了六道我平时喜欢吃的菜。   看着外面悬挂的灯笼,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玄大,你如果不做律师,最想干什么?”   玄晋予看着我微笑,抿唇笑,然后低头深笑,就是不说话。   “你聋了?!”不明白他为什么笑的莫名其妙,还有些不怀好意。   “无所谓,干什么都行,你呢?”   律师是他的兴趣,离开这个行业,无论进入哪个行业对他而言不过是挣钱的一种方式,填饱肚子就行,“开间餐馆,自己掌勺,用我这双纤巧的手做出人间美味。”   玄晋予对我的大言不惭嗤之以鼻,低头吃菜,对我能力的鄙夷毫不掩饰。   他的筷子刚碰到青菜,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在他的前面夹走了青菜,“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难道做不出人间美味?”   玄晋予放下自己的筷子,拿下我手中的筷子,然后抬起我的手,开始端详,从小拇指顺延的端详到大拇指,从手背端详到掌心,用他的左手反复的磨搓着我的手心,略表同情的说,“长知识啊!原来纤巧的含义是这么定义的。”   瞧瞧,我没说错吧,玄晋予就是这样,他总是能找到机会气死你。换做岩子,最多说,你的手心都是茧,跟纤巧沾不上边。也就玄晋予能说出“长知识”这三个字。   我抽回手的同时,拿起筷子作了一个要抽他的姿势。玄晋予迅速的靠在椅子上,憋着笑,即便是我沉着脸,也完全没有忏悔的意思。见我放下筷子,身子凑过来,一本正经的说,“还是劳动人民宽宏大度,善解人意。”   怎么又扯上劳动人民,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这句话从他嘴里出来,肯定不会是用来表扬我的。见他的眼睛一直落在我的手上,不偏不倚。   我霍然明白,我这双手是劳动人民的手!    ☆、所谓巧合   虽已立春,但初春的晚上还是寒风凛冽。玄晋予一直兴致高涨,非要在面外逛一会儿再回医院。我担心他大病刚愈,万一受了风,不知哪天才能出院。   玄晋予在我连拖带拽下,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了医院。脱了外套,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   我倒了一杯水,给他暖暖手,“什么时候出院?”   玄晋予喝了一口水,看着水杯,也不看我,就像水杯里有美人鱼似的,看的目不转睛,“明天。”   明天?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将玄晋予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神态自若,因刚从寒冷的外面回到温暖的病房,古铜色的皮肤透着健康色红晕,目光有神,再想起他吃饭时惊人的胃口,哪里像生病的人。   “那医生有没有说你应该什么时候出院?”   玄晋予对我冒出的这句话毫不为奇,将手中的杯子放到矮柜上,看着我,干净利索的吐出两个字,“昨天。”   “医院有什么好,让你这么留恋,你是指望他给你黄金屋,还是指望他给你颜如玉……”我说着说着,看到玄晋予嘴角的笑和眼底沉沉的柔软,渐渐声音如蚊,闭上了嘴。   玄晋予见我不再说话,方要开的口张了一半,也闭上了,他应该是想到我想到了什么。   我拿起矮柜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放下,片刻之后,又拿起来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再次放下。寒风透着窗户残留的一丝缝隙窜了进来,我走过去关好窗户,手放在窗帘上,迟迟不愿意拉上。   月亮像一个圆盘,挥洒出耀人的光芒,悄无声息的洒在我的脸上。似乎月亮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至少现在,我能感受到这一片暖黄的柔和。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来?”   拖鞋在地砖上的声音是那么的轻微,可我依然感到玄晋予向我走来。轻轻的环着我的腰,下巴恰到好处的放在我的肩上,“不确定。”   他的声音有着回忆时的后怕,还有着劫难后的庆幸,“可是你来了,还带着它。”   一盏灯笼来到我的面前,大红的喜庆,我接过他手中的灯笼扑哧一笑,随即挤出十二分的歉意道,“按理说,探望病人,是应该带点东西,比如说水果啊,补品啊之类,可是我想着这些东西那里需要我买,肯定有一堆人等着买给你。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抠门,让我花钱买这些,不如直接从我身上割肉。可是想着总不能空手来,但实在不知道买什么好,看着这个好玩,所以就买了。这个礼物是轻了些,你要是不满意,我给你补一个,补一个大点的灯笼。”   说完,我自己笑了出来。玄晋予平静的看着我,目光渐渐有些凌厉,“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些。”   我避开他的目光,拉上窗帘,将灯笼重新挂到床头。想要转身,他已经站在我的身后,压抑的连呼吸都逼仄。   “我想要的那个答案为什么不能给我?”玄晋予无力的坐在床边,叹口气,“你知道你像什么吗?就像牙膏,挤一点你出来一点,有的时候又像个小乌龟,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你就会缩回去,我不明白,你怕什么!”   我低下头,又缩到了龟壳里。外人看来,那是窝囊,我也觉得窝囊,可是我只想要一点点的安全,恰好,壳里很安全。我也想着能有这样一个人,牵着我的手,为我遮风挡雨,可是落在我身上的不是微雨,是暴雨!   玄晋予握起我的双手,抬起头看着我,“让你说一句,我就是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那个人,会怎么样?有那么难吗?”   我不否认,在买灯笼的时候,确实想到了老太太的那句话,可是想到和说出来是两回事。说出来就是承诺,难道没有人说过承诺就是负担和责任吗?誓言对男女是平等的,没有律法规定只有男人才能承诺。男人辜负,是负心汉,女人辜负呢?是什么?是无情无义。   誓言不能实现,就是谎言。我担不起承诺这两个字,那需要用一生作为代价,可我的一生中还有多少属于我自己。   玄晋予双手撑着额头,满脸的无可奈何换掉了之前的兴致高昂,难怪之前他总是时不时看着灯笼,也难怪他那么开心。   我始终一言不发,手没有意识的抚摸着灯笼上的流苏。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沉默相对,看似平静,空气却流淌着步步紧逼的对峙。   玄晋予向后一仰,整个人倒在了床上,闭着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我先回去了,明天上午还要开庭,就不来接你出院了。”   玄晋予没有任何反应,待我走到门口了,他的声音才悠悠的响起,“你只要踏出这个门,我明天就不出院。”   想到他在我家耗了两天,我完全相信他绝对干得出这种事情。看来,今天是回不去了,我向里面一张空床走去,预备将就一晚。   玄晋予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既然你死心塌地的要做牙膏,我也不介意做每天挤牙膏的人。”   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又会回到原点。我随手拿起杂志,看着上面美轮美奂的风景。   “你是来照顾病人的!”玄晋予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我,也在提醒我。   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放下杂志,没好气道,“说吧,我该怎么照顾你?”   “比如捶捶背,揉揉肩,等等,等等,”玄晋予不拿正眼看我,“这还要我教你?”   为了打住玄晋予絮絮叨叨的苗头,我只好继续被他奴役,玄晋予还不知足,“你帮我剪手指甲和脚趾甲吧。”   “别太过分!”我就着他的肩头用力一推。   玄晋予没有防备的躺在床上,“电视里,照顾病人不都是这样吗?这样才显得你照顾的无微不至。”   正应了一句话,玄晋予不是随便的人,但随便起来不是人。这厮不但将手放到我面前,还真的将袜子脱掉,一双脚也毫不客气的伸到我面前,大有我把自己献给你的架势。   我沉默片刻,转身走到矮柜。玄晋予见我拿着水果刀走过来,蹭的一下窜进了卫生间。病房里的卫生间还带有淋浴,玄晋予出来时已经冲好澡。   我冲好澡出来时,玄晋予还在不知疲倦的摆弄着灯笼,对我招招手。我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灯笼边上有一行字“篆书之下染残红”。   “猜谜?是打一个字吗?什么字?”我问,难怪卖灯笼的人有话要跟我说,原来是想告诉这上面有谜语。   “缘。”   没想到玄晋予这么快就猜到了,我仔细看了看,篆字下半边,红字左半边,确实是缘字,“你说缘是什么?”   “巧合。”   听到这两个字莫名的触动,人与人之间的相遇不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巧合。当年庄曜遇到雨时,我遇到庄曜,多年后,我又遇到玄晋予,不都是不期而遇的巧合?   “巧合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来的时候无声无息,不到那一刻,你永远都不知道哪个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巧合。”   玄晋予嗤之以鼻,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帮我挠挠后背,挠到我睡着。”   我暗骂一句无耻,将灯笼挂好,开始帮他挠背。玄晋予很不满意的哼了一声,“隔着衣服更痒,伸进去挠。”   玄晋予很是主动积极的配合我将上衣撸起,将他的后背敞在我的面前。我平时不留指甲,指腹碰到他后背的那一刹那,不由得一抖。   记得小的时候,妈妈帮我挠背,力度总是恰到好处,很舒服又不会觉得疼。可帮玄晋予挠时,我实在把握不好轻重,不敢用力挠,可是不用力,又怕他不够舒服。   我的手指来回的磨搓着他的后背,正犹豫着力度合不合适时,玄晋予猛地翻身,抓住我的手往床上一带,将我置于身下,“你这是帮我挠背,还是在撩拨我?”   我心跳加快,想推开却又推不动他,急的面红耳赤,“你,你,你……”   玄晋予两只手抓住我的双手,胳膊压住我的双肩,“吃饭的时候,你不是问我不做律师想干什么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他的目光顺着我的脖子向下看去,我再单纯也明白了他的无耻意思,更何况我也不是很单纯,急道,“你不是说我让我放一百个心,你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吗?”   “别忘了我的职业,激将法对我没用,我现在反悔了,”玄晋予的唇缓缓的落在我脸上,肩上,悠悠的滑到我的胸口,突然顿住,“如果,你说出那三个字,我就放过你。”   这个时候跟他计较哪三个字没有意义,可是我实在说不出口。   “原来你一直想把自己献给我,那我就不客气……”   “我爱你。”   虽是强迫之下,可是脱口而出的三个字,还是让我们一怔。玄晋予放开我的手,我竟忘了要推开他,任由他捧着我的脸,吻住我的唇。   “这点牙膏挤得真值!”缠绵悱恻的吻之后,玄晋予很满足的说,见我欲要起身离开,紧紧的抱着我,“我们睡一张床好不好,放心,我就是想这么抱着你。”   男人的话永远不可信,玄晋予是没有干出格的事,如他所说,就是这么抱着我,可是他的手没有闲着,从我胳膊游走到腰,从后背到胸口。   病床本来就窄,为玄晋予那只道德败坏的手提供了方便。若不是我的防范意识陡然飙升,他的无耻将彻底没有下限。   可能是太累了,我在防备和安心中入睡,朦胧中有人叫了我一声多多,还说了一句话。   “世界上任何一种巧合都没有这样一种巧合来的重要、感人、浪漫和完美,这就是我爱着你的时候你也能爱着我。”    ☆、收入证明   新联湾要拆迁,拆迁后的土地用途,我并不清楚,也懒得去理。孙廉说,别人家拆迁都是争先恐后,东拼西凑的扯点平方,希望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伤自己,你倒好,哭丧着脸。   我只是笑笑,没有说话。拆迁办拆掉了房子,也拆掉了一段时光。   人怕什么,目前而言,我最怕没有根,等房子拆完了,我连睹物思人的机会都没有。自从来人丈量房子的面积,我就跟掉了魂似的。玄晋予说他现在住处的对面业主预备结婚,已经重新买房,那间小套要出租,问我要不要住过去。房子被拆,对于我来说住哪里都一样,逐点头同意。   玄晋予用了一个周末,将老房子里零零碎碎的东西打包后向奕景小区出发,所有的包裹搬上楼时,天已经黑了。   打开灯,整个房间顿时透亮,窗明几净映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家具齐全,没有太多的个人色彩,除了烟灰缸里的烟灰残留着一点气息,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家,不过是客人付钱后住了一晚的宾馆。   “收拾的挺干净的。”佩服之余,不得不感叹作为男性户主会将房间打扫的如此纤尘不染。   玄晋予帮我将大包小包搬到客厅,直直腰,说道,“我……呃……房东说只是出租房子,没打算将垃圾一起租给你,所以特意请阿姨打扫了一下。”   玄晋予的住处是2101,是个中套,二居室,对面的这户是2102 ,是个小套,只有一间卧室。我环顾着客厅,用脚丈量着客厅的长度,“客厅挺大的,我想将客厅隔出一个小房间,这样岩子回来,就有地方睡了。”   “好啊。”玄晋予回答的漫不经心。   “你回答的倒是爽快,这事总要经过房东同意,”我接过他手中的书籍方到书架上,“要不你将房东的联系方式给我,我问问。”   “不用问,房东当时将房子交给我时,说只要不将房子拆了,怎么样都行。”玄晋予颇为不耐烦的说。   据玄晋予自夸道,房东也是他以前的当事人之一,因为相信他的为人,所以准备出租房子时,听说玄晋予的朋友想要承租,就二话没说将房子交给了他,连租金也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一点。   我敢断定,玄晋予在向房东介绍他的朋友时,一定在朋友前面加了一个女字。   两个人忙不迭的将所有的物品各归其位,放到合适地方后,已经是八点半了。累了两天,想着泡两碗方便面将就一顿就算了。玄晋予死活不肯,非拉着我去家常菜馆。   老板娘见到我们,也不问我们吃什么,一个眼神看过来,什么都能会意,似乎我想吃的菜名都写在了脸上。不等我们开口,很熟络为我们点了菜,吩咐厨房去做。   吃着老板娘亲自端来的热腾腾的菜,朝玄晋予点点头以示感激,方便面再怎么好滋味也赶不上这口味,更何况,方便面也没那么好的滋味。   “玄大,你有没有装修公司的朋友?”   “说重点。”玄晋予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好像在说,别装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我轻咳一声,既然说重点,我也无需客气,“如果有,你帮我问问隔一个小房间大概需要多少钱,能不能便宜点;如果有又是你的好朋友,你就帮我问问材料费我出,人工费能不能免了;如果是你的客户,你看这费用能不能从你的代理费里直接……抵掉……”   说完最后一点提议,我有意无意的看向玄晋予,玄晋予正似笑非笑的看向我,目光中又像在说,沈岚,就知道你别有用心,你看你心里的那点小算盘,都写在脸上了。   “你不是挺喜欢将就的嘛,你怎么不将就着跟岩子睡上下铺,还像在老房子那样,不是挺好吗?”   “也不是不行,”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岩子大了,每个人都需要自己的空间,我也不例外,以前是没办法,总不能在堂屋隔出一个房间来,“只是现在条件允许……”   “沈岚,你就这么喜欢将就!”玄晋予很无理的打断我的话,言语中有些无奈,又有些气恼,“你既然这么喜欢将就,怎么就不能将就着跟我住一块儿?”   我用了一个异想天开的眼神看过去,玄晋予说着说着倒是来了兴致,“你也可以跟我睡上下铺,或者我的床旁边再放一张床,跟在北京那样不好吗,再不行,你就睡另一间房。你放心,医院的事情绝不会重演。”   被他这么多一说,好像在医院真的发生了什么似的,我瞪向他,玄晋予选择的忽视我的目光,越说越来劲,“有这么多将就的办法,你怎么就不能在我提供的多项选择题中选择一种?等你拿到新房,也就是一年半载,你也就跟我将就一年半载。”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我可不想一世英名扫地。”   “你放心,”玄晋予很大度很认真很虔诚的说,“只要你对我负责任,我不在乎名节不保。”   我总算看明白,玄晋予这种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人,正是对厚颜无耻四个字的最佳诠释,将厚颜无耻当做了行为准则,所以说话时才能够一脸坦然。   回到玄晋予的住处,我将事先从银行取出来的现金交给玄晋予。说实话,这叠钱,连我这种人都认为少的可怜,再让我当作租金给房东,我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幸好有玄晋予转交。   “这是一年的租金,你帮我给他吧,顺便谢谢他。”   玄晋予嫌恶的看了看我手中的钱,也不接,“也就你整天钱啊钱的,人家不缺你这点钱。帮人家看好家是正事儿。”   玄晋予走进卧室,拿了睡衣出来向卫生间走去,路过我面前时,补了一句道,“人家现在忙着结婚,结过婚后要去度蜜月,没空理会这事儿。你先留着,等他忙完了再给他一样,你又不会跑,急什么!”   想想也是,就这么点钱,还要急吼吼的送给人家,这多讽刺。人嘛,有的时候得了便宜还是不要卖乖的好,落到玄晋予的嘴里,又是我矫情。   按照常理来说,这两天累积起来的疲惫应该迅速的压垮我的意识,让我入睡,可看到周围的一切,那些熟悉的物品与那些陌生的框架格格不入时,一点困意没有,直到凌晨灰白的颜色染上窗帘,我才感到一丝的温暖,混混睡了过去。   闹铃没有将我闹醒,手机铃声却催命一样的响个不停,玄晋予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拨来,若不是看到时间定格在九点,我真想将手机摔出窗外。   九点!糟了,这应该是上班的时间,而不是起床的时间。我匆匆的打开门,玄晋予正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手机,等着电话自动重拨。   可能是看到我披头散发,玄晋予一愣,但也像似松了一口气,将手机放到我面前,那眼神明显在说,看看,看看,这都几点了,你猪啊,才起床,就是猪,这个时候也该起床了。   眼神说完,嘴上也没闲着,“我不反对资源利用,但我始终不是所主任,无缘无故旷工半天,我可没这特权,待会儿到所后将我的罚款也交上。”   “做梦!”我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在五分钟之内洗漱完毕,换衣服换鞋,拎包开门后,玄晋予依旧倚在门框上,悠闲自得的看着我。我这才注意,他穿着居家服,脚上是一双拖鞋。   “你还不去换衣服。”今天都没有出庭的安排,但是不代表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半天不去。玄晋予是老资格,可我不是,更何况玄晋予绝不是一个在工作上无组织无纪律的人。   在我锁好门后,玄晋予拉着我进了他的屋子,“原以为你搬来后,我可以继续奴役你,没想到我倒成了奴才。”   看到餐桌上丰盛的早饭,我才明白他的意思,拍道,“你是不是计算过卡路里?这早餐做的,完全秉着早饭要吃好,午饭要吃饱,晚饭要吃少的原则,谢了!放心,晚饭我来做,包管你不够。”   我看着桌上的食物,暗暗算了下,晚饭的成本预算一定要控制好,决不能超过早饭,不然太亏了。   玄晋予理都不理我的奉承,“我约了他们这个周末聚聚,顺便恭贺你乔迁之喜。”   “好是好,可是……”这一来就是六个人,加上我和玄晋予八个人,玄晋予的中套都有点拥挤,就更别说我租的那小套了。   “我只负责约他们,他们爱站哪儿站哪儿。”玄晋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想想也对,总不能为了他们我去买别墅吧,“呃……提醒他们,第一次登门拜访千万要注意礼节。”   “我已经提醒过了,”玄晋予很配合我,理所当然道,“让他们别忘了你的乔——迁——之——喜。”   “我谢谢你!!!”   自从搬到奕景小区,每天吃着他精心准备的早饭外,还跟他一起坐公车上班,下班。在单位,玄晋予也不避讳,以前还有所顾忌,现在完全是拿我当自己人。所里的人不知何时已达成默契,无论是我的事还是玄晋予的事,只要通知我们其中一人就算送达。   “给你,”罗晴将一张纸塞给我,笑道,“你总算把玄大给收了,你知道所里的人有多感激你吗?就差把你供起来了。”   我心里有些沉,还是笑了笑,向玄晋予的办公室走去,看着罗晴递给我的纸张,“你开收入证明干吗?要买房吗?”   我的认知范围有限,只知道买房才开收入证明,难道玄晋予为了能容纳八个人,打算买别墅?   “无知,”玄晋予劈手夺过我手中的纸张,讥讽道,“难道非要买房才开收入证明吗!”    ☆、勉为其难   本来说好周末聚聚,谁知庄曜和闾游都没空,将活动改在周一晚上。玄晋予说乔迁是大事,并自作主张的将聚会的地点定在了皇朝酒店。   我一想到每个包间以帝王年号命名的酒店,就一阵的心惊胆战,“你改了地点,你出钱,放心,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免了你的礼钱。”   玄晋予抿唇笑笑,这一次破天荒的没有跟我针锋相对。到了包间,玄晋予的父母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谈笑的喝着茶,看来来了很久。我很礼貌的跟二位长辈打招呼,心里难免嘀咕,他们怎么来了?即便我跟玄晋予的关系得到认可,但是乔迁这种事完全没必要请他们大驾光临,再说,他们要是出礼,礼金必定不小,我是收还是不收?   如果他们给,我好歹要客气一下,那就推让个三次吧,是他们坚持给,我也没办法,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吧。只是……三次是不是多了,万一我推让个一次,他们就收回去了……   玄晋予一声轻咳,我慌乱回神,迎来玄晋予斜睨过来的杀人目光,就像在说,又在自作多情了吧,就想着占便宜。我故作轻松的走到桌边倒茶,顺便摸了摸脸,刚才“想入非非”的表情太明显了,有这样的想法不是我的罪过,但是要学玄晋予隐藏的深一点才好。   “老玄,你怎么了?”沈希袆道。   我这才发现玄伯伯正看着我,不会吧,玄伯伯也看出来了?   “岚子很像年轻时候的你,”玄伯伯转头看向沈希袆道,“一晃这么多年了,你跟我都老了。”   我隐约看到沈希袆眼角的泪,她在玄伯伯心中的位置真的变大了,有什么比你爱的人记住你年轻的模样更让人幸福,幸福是什么?不过是求仁得仁,沈希袆想要的,如今已经得到,所以她是幸福的。   “岚姐你来了!”玄晋云不知从那里冒出来,双手捻起裙边在我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好看。”我又不是瞎子,光看这裙子的面料、款式就知道价格也会很好看,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好看。   “我也这么觉得,”玄晋云笑道,感觉不够的又在我面前转了一圈,然后握住我的手说,“谢谢你,也谢谢我哥,谢谢你们送的生日礼物。”   我顿时觉得有点蒙,原来今天是玄晋云的生日,根本不是什么聚会,只是这裙子……目光迟钝的移向玄晋予,玄晋予更是错愕的看着我,“你选的衣服,难道你忘了?”   我有选过吗,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好吧,就算是我选的,也不用谢我啊,我又没出钱。我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忽然占了这么一个大便宜,心中竟难得大发慈悲的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该跟玄晋云解释一下。   “我知道你没出钱,我哥说了,让你出钱等于让你割肉。”玄晋云说完,俏皮的朝我伸了伸舌头。   顿时石化,真的佩服他们兄妹俩,话怎么噎人怎么说。我一口水呛在喉咙里,抑制不住的咳嗽,涨的脸通红,耳边传来沈希袆和玄伯伯的笑声,一个温柔,一个浑厚。   “喝口水都能噎着!”闾游打趣的声音响起,“今儿太兴奋了吧。”   月溪挽着雨时,两人笑嘻嘻的看着我。庄曜和闾游将礼物递给玄晋云,玄晋云忙不迭的去拆礼物,感慨道,“大哥和大嫂就是懂事,人没空来,还知道将礼物送来。”   “这孩子!”沈希袆嘴上说着,语气上完全听不出责怪的意思,看向庄曜道,“庄晰和你姑姑怎么没来?”   “她们啊,一个头疼,一个胃疼,”庄曜无奈道,“不来也好,您也知道我姐和我小姑姑,一个冷,一个热,来了也会扫了大家的兴。”   “你姐是越来越……”沈希袆没有继续说下去,目光有些忧色。   “她平时也就跟您能聊上几句,”庄曜说,“您有空多约她出去走走,再这么闷在家里,我担心迟早闷出病来。她现在在家不干别的,就是发呆,有时也看看书,那些个书都跟佛学有关,真不知道她想干嘛。”   玄诚叹息,“多劝劝吧。”   “是啊,劝劝你姐,”沈希袆说,“这种事也要看机缘,她还年轻,来日方才,有的是机会,我见到她也会劝她的。”   这种事是什么事情?我看向雨时,雨时正弯着腰向门口走去,眼看就要撞上进来的服务员,我一把拉住她,“你在干嘛?找什么呢?”   雨时摸着自己的左手腕,脸上的焦急和慌张是那么浓烈,“镯子不见了,刚刚进门的时候还在的……” 那个玉镯,雨时已经戴了很多年。   我也俯身帮忙找,浅绿色的地毯上想要找到绿色的镯子,着实考验眼力。   “你们是不是在找这个?”玄晋云端详着手中的镯子,像似在看一件稀奇的东西。   庄曜拿过镯子,很温柔的戴在雨时的手腕上,“谢谢,这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她一直当成宝贝。”   “难怪,”玄晋云笑道,“就说嘛,四哥的眼光怎么会那么土。”   雨时微微低头,失而复得的喜悦并没有显现在脸上,反而有些心事重重。拇指和食指不停的抚摸着镯子,每抚摸一下都显得小心翼翼,生怕再次弄丢。   从洗手间出来后,我脑子里再次浮现那只玉镯,印象中,梅姨并没有给雨时留下什么遗物。那只玉镯,雨时也不是从小就有,至少在花渡里时,我就没见她戴过,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我也忘了。   一个身影挡在我的面前,拉回我的思绪。映入眼中的是一张俊秀的脸,只是目光中的怨恨与这张脸极不相称,那是想将我千刀万剐的恶毒。   我绕开他向包间走去,他讥诮的声音却没打算放过我,“看不出来,你做小三,也能做的这么心安理得。”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笑问,“我是谁的小三?”   “我爸前前后后给了你多少钱?你够用吗?”楚崖说。   “我还真不够用,告诉你爸,他还欠我23万元,别忘了给我,”我看着他,“怎么,你不信,我这里有借条,要不要我现在拿出来给你过目?”   楚崖可能是没想到我会这么淡定,鄙夷的脸几近扭曲,愤怒的看着我,“你无耻!不要脸!”   他的怒吼引得旁边的服务员侧目,来往的客人驻足的看着我们。幸好我们只是在走廊的一角,那些看客被我一个冷光扫去,讪讪的走开了。   “我不要脸?”我笑着哼了一声,“谁不要脸,楚乾最清楚,你怎么不去问他?”   “我爸要是清楚,才不会跟你这种下三滥的女人纠缠不清,”楚崖见我默不作声,越说越起劲,“你这种女人除了会用身体换点钱,还会干什么?只要是个男人,只要能给你钱,你什么都会做,你就是一个□□,做这种皮肉生意,你应该是乐在其中吧,这种事也要天分,说不定是遗传……”   我毫不犹豫的甩出巴掌,声音响的穿透走廊,楚崖捂着半边脸看着我,有惊讶,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惊讶,他断断没想到我会打他。   楚乾和许雁秋走了出来。楚乾定定的看着我和楚崖,一声不发。许雁秋看着楚崖,心中顿时明了,目光中有心疼,还有责备,转过身看着我,低声道,“岚子,小崖不懂事,你别怪他。”   “我当然不怪他,我只是帮你好好教训他,你平时忙于家务,疏忽管教,我只好为你代劳,”许雁秋的低姿态,让我心中一软,嘴上还是没有轻饶,“希望你不要怪我。”   “不怪你,不怪你,”许雁秋依旧和颜悦色,“这孩子被我宠坏了。”   “妈!你疯了!”楚崖愤怒的拉回许雁秋,“你居然帮她说话,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爸爸在外面养的女人,一个贱货!”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巴掌甩在了楚崖另一侧脸上。我着实没想到许雁秋会出手打楚崖,不管她这一巴掌是打给我看,还是真的愤怒,我都心生感激。   “你给我闭嘴!”许雁秋的声音颤抖,“你知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   “我是你们家的债主,”我不想许雁秋为了我那么为难自己,看着楚乾,“记得把剩下的23万元还给我就行。”   楚崖愤怒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向楚乾,“妈,你听见了吧,你还要护着她吗?爸爸的钱就是被这个女人榨干的。”   我冷笑一声,正想说话,玄晋予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你们一家三口还能在这里吃饭吗?”   楚乾不明所以,看到走近的玄晋予,目光渐渐怀疑的看向许雁秋。许雁秋叹了一口气,“要不是岚子东奔西走,这个案件根本就拿不到钱。岚子还特意去了陈泰的江北老家,回来的路上,大巴车还发生了车祸……”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玄晋予是知道我和楚家的关系,否则他不会特意交代这个案件由沙博独自承办。    ☆、亲人重逢   许雁秋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看向楚崖说,“她不是别人,她是你姐姐,你身上的肾就是她的,不然那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找到合适的□□?你爸爸给她的那些钱,本来就是我们欠她的……我们欠她的何止这些……”   楚崖难以置信的看着楚乾,楚乾则是一言不发,可是从楚乾的目光中,他知道许雁秋说的话都是真的。在他心中,一个肮脏不堪的女人,鄙视愤恨了那么多年,突然之间成了他的亲人,而且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这该如何接受?我能理解楚崖的心情,但是与我无关。   “我们谁都不欠谁,”其实除了那么一点点血缘关系,我和他们真的扯不上任何关系,我看向楚崖,“你不用这么为难,她的话你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你们还清23万,我们就两清了。”   楚崖只是怔怔看着我,许雁秋流着泪,此时,倒是楚乾开口说话,像似说给楚崖听,却更像说给众人听,“她真的是你姐姐,你妈说的话都是真的。”   “楚总真的是抬举我。”我嘲讽道,胸口像是被一团烟雾堵住。   许雁秋看着我的身后,目光几度变幻,“沈希袆?”   我转过身看向沈希袆,此时的沈希袆泪流满面,双眼直直的盯着我,颤抖的向我走来。忽然间,脑中灵光闪过,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沈希袆握住我的手,声音断断续续的说不出话来,“岚子……岚子……我……”   对于沈希袆的突然之举,我有些不知所措。   “岚子,”楚乾叹气道,“她是你妈妈。”   为什么一开始没有人告诉我,今天根本不是什么生日会。我看向玄晋予,玄晋予则是茫然的看着沈希袆,他怕是怎么也没想到,沈希袆会是我的妈妈。   “你们干什么?母女相认?亲人重逢?”我甩开沈希袆的手,冷道,“你们认错了人!”   “没有……没有认错……”沈希袆泣不成声,“你是……我的女儿……你的小名叫多多……你姓沈……我也姓沈……不会弄错的……还有你外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走了……”   “你说错了两件事,第一,我爸爸姓沈,我当然也姓沈;第二她不是我外婆,是我奶奶,”我又不随妈妈姓,是随爸爸姓,林老太太就自然是我的奶奶,“我告诉你们,你们听清楚了,我妈妈出车祸,早死了,我爸爸也失踪了!”   所有的真相在这样的窄道里被揭开,我想象过与父母见面的场面,却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地方,让人逼仄。   沈希袆靠在沉默而来的玄伯伯身上,痛哭不已。许雁秋则是搂着楚崖,泪水汹涌。雨时和庄曜他们陆续走来,莫名其妙的看着荒谬的这一幕。   我的话音方落,身后瓷盘哗啦落地的清脆声顿时让哭泣声停止。一个穿着酒店制服的中年男子一脸绝望的站在那里,双手空悬,还保持着提篮子的姿势,对于洒落一地的盘子和碗浑然不知。   “希祖?”沈希袆的声音颇为激动。   虽然失踪了八年,人苍老许多,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就是我的爸爸——沈希祖。   沈希祖弓着背显得佝偻,走到我的面前,颤抖道,“岚子,你刚才说什么,你妈她……”   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我相信他从我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   沈希祖从甬道进了包间后,就一直蹲着,用他那双关节粗大的手磨搓着黝黑的脸,良久之后,才开口道,“是我……是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你不欠我的,不需要说对不起,”我没有看他,只是紧紧的攥住自己的拳头,“你欠妈的,若有一天,你有机会看到她,自己跟她说吧。”   对不起有什么用,不过是不负责任的人事后救赎自己心灵的安慰。   “我很快就会见到她,很快……”沈希祖抬起头,乞求道,“告诉我,你妈走的时候,痛苦吗?有没有受罪?”   我轻笑一声,恶毒道,“你不是说很快就会见到她吗,你可以当面自己去问她啊,问她痛不痛苦,问她恨不恨你,会不会原谅你!”   夫妻之间不是应该相互扶助,不离不弃吗,为什么感人肺腑的亲情故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可是我也是没办法啊……”沈希祖抽泣着,“你妈成了植物人,曾经借钱给我们开餐馆的亲戚朋友纷纷前来讨钱,医院费用又高,交通事故的赔款早已用完了,餐馆的生意越来越差,每况愈下,难以为继高额的医疗费,我,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妈妈发生车祸是初三的那年暑假,虽然一直躺在病床上,不声不响,神情呆滞,但人还在,只要她还有一口气,这个家就是完整无缺的,所以高中的三年我依旧快乐。高三暑假还没开始,爸爸不辞而别,面对医院每天的账单,绝望就像浪潮淹没自己,连死亡都无力掌控。   “所以你一走了之!”他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否能承受这样的境况。   “对不起……”沈希祖泣不成声,“我也不想这样……三年了,我面对她整整三年,起初我还抱有希望,可是她不说话,就是一个活死人,连一个鼓励的眼神都不能给我,三年的时间早已将原来的希望和信心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绝望,我承受不了看不到边际的绝望,受不了……”   “看来没有绝望如影随形,离开的这几年,你应该过得不错!”我嘲讽的说,“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回来干什么?来忏悔?乞求救赎?寻找一个借口让自己心安理得?你还真会为自己着想!”   “我错了,我完全错了,这几年,我没有一刻忘记她,忘不了……我时常在梦里梦到她,梦到她问我,为什么离开你和岩子,为什么要抛弃这个家……”沈希祖瘫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神茫然的望着眼前的茶几,猛地抬起头看着我,“这八年,我寄过很多次钱,可是每次都被退了回来。”   爸爸走后,债主更加肆无忌惮,家里凡是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再到后来,那些债主索性将我们赶了出来,我也不记得,前后搬了多少次家。   “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沈希袆问。   “姐?”沈希祖似乎才发现沈希袆的存在,惊喜并没有持续多久,“怎么过?熬呗!我什么都做,在大厦做外墙清洁,去餐馆洗碗,工地里搬砖头,在工厂里上货卸货,凡是能挣到钱的我都做……”   我看向沈希祖,眼窝深陷,黝黑粗糙的皮肤一看就是风吹日晒的结果,两鬓苍苍,眼角的皱纹和额头的皱纹连在了一起,双手关节粗大,右手的食指还缺了一截,整个人渺小的缩在一角。论年龄,他比玄伯伯小很多,可看上去,与养尊处优的玄伯伯相比,他反而要年长十多岁。   “对不起。”玄晋予的声音幽幽响起。   我不明白玄晋予这三个字是对谁说?众人也是一脸愕然的看向玄晋予。沈希祖循着声音望去,疑惑的目光渐渐转成恍然的神色,我心跳加快,有种不祥的感觉堵在胸口。   沈希祖走到玄晋予面前,“是你?你就是……你就是撞人的那个小伙子!”   沈希祖的一句话让本就安静的房间更加静谧,我怔怔的看向玄晋予,连呼吸都困难,上天不管我能不能接受,再次跟我开了一玩笑。   玄晋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乞求的眼神卑微的看向我,在触到我目光中的恨意和决绝时,顿时脸若死灰,茫然无力的低下头。   沈希袆惊愕的眼神嘲讽的看着眼前一切,她苦苦寻到女儿,原期望女儿和继子可以共谱恋曲相守一生,没想到母女相认的一天,那些陈年往事也大白于天下。一个是失散多年的女儿,一个是亲手养大的继子,心中的天平该倾向哪一边?   我避开沈希袆投来的目光,心中阵阵酸楚。   玄晋予竟然就是撞死我妈当时就吓傻的小伙子,为什么会是他?如果换做别人,我可以骂他,可以诅咒他,可以狠狠的抽他耳光发泄多年来的恨,可是玄晋予,我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抽耳光也只想抽自己,即便是恨,更多的也是留给了上天,这一切是那么讽刺和荒谬!   雨时和月溪扶住我,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我能感受到她们掌心的温度和安慰。   房间里除了抽泣声,再次陷入安静,门外有些嘈杂,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服务员报着包间名称的声音,好像在为一些贵客引导。   沈希祖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向窗户冲去,在房间门被打开的一刹那,沈希祖人已经消失在窗口。我看着进来一身制服的几名警察,心中陡的一沉。   警察四处搜寻了一番之后,说了很多话就走了,我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因为我只听到第一句话:沈希祖涉嫌盗窃和贩毒……   沈希祖说凡是能挣到钱的他都会做,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能挣到钱的不一定都是正当的工作。   我冲到窗口大喊,也不管他能否听到,“爸——,妈还活着——,她还活着——。”    ☆、自我成全   沈希袆对我说:当年和你爸分开后,就我一个人,年纪轻轻什么都不懂,你的出生让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很害怕,也很无助,你刚出生时就那么一点点大,我连抱你都不敢。   她还说:沈家的人都是孬种,从你外公到我和你舅舅,一个比一个懦弱,所幸岩子不这样。我没有资格说你舅舅,也不奢望你的原谅,只望你不要再恨你舅舅,他也不容易,都是被生活所逼。   是不是生活所逼就可以为自己找一个借口,逃避所有的责任,我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淡淡的说:他不是我舅舅,是我爸爸。   当年为了节省费用,我换了医院,但是我相信,那日,沈希祖如果听到我的喊声,一定会去医院,也一定能找到。我整天待在医院,推掉了所有想来探望妈妈的人,没办法联络沈希祖,只希望他能来找我和妈妈。   我的推测是对的,七天后的夜里,沈希祖一身医院保洁员的工作服走进了病房,我差点没有认出他。沈希祖紧抓住我的手,老泪纵横,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后来的三天,沈希祖每次都是夜里过来,跟妈妈说一会儿话,然后离开,我们都很有默契的闭口不提那天他急匆匆从窗口离开的事。第四天晚上,沈希祖来的比前几日稍早一些,握住我的手时,怔了几秒,泪水再次落了下来。   我不明白,今儿好好的他怎么又哭了,心中有些不安,为他擦掉泪水后,向门口走去。他每次来,我都会到走廊转悠,直到他从病房出来,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看我的目光有着感激和愧疚。   今日,我习惯的向门口走去,被沈希祖叫住,“岚子,我肚子有些饿了,你帮我买点吃的吧。”   逃亡的日子,怎么可能安稳的一日三餐。我点点头走出病房,走廊很安静,这几日都没有什么异常,也就大胆的走出医院。看了看时间,这个点路边的餐馆都已经打烊,过了两条街,才看到一家大排档还残留着饭菜香。   老板娘开始收餐凳,我死皮赖脸的请老板帮忙炒两个菜,老板的手方才扭伤了死活不肯,我索性自己掌勺,不顾老板娘的阻拦,自力更生的炒了两个菜。   “不尝都知道色香味俱全,手艺不错嘛,”老板笑道,“这是做给谁吃啊?男朋友还是老公?”   “都不是,是我爸。”我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饭盒,将饭菜打包好,掏出钱。   老板推回我的钱,“冲你这份孝心,这顿就免了。”   我笑着摇摇头,将钱放在了灶具边。自从妈妈躺下后,家务自然落在了我身上,尤其是厨艺,突飞猛进,爸爸曾说,我的厨艺比之妈妈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在外漂泊的这许多年,只怕早已忘了家里饭菜的味道。   我兴冲冲地向医院走去,住院部的大门口停着两辆警车,红蓝色的光转动的闪烁着。我脚下一顿,看着电梯停在七楼,飞快的从楼梯跑上三楼。心中害怕,手心不停的渗出冷汗。   过了护士站的拐角,就遇到了沈希祖,他的身边还有两名警察。我怔怔的看着他手腕上冰冷的手铐,手上一僵,饭菜洒落一地。   玄晋予将了解到的情况通过雨时转述给我,沈希祖五年前以收购废品为名,与他人合伙盗窃铜线,被人举报后,开始逃亡生活。两年前,加入了一个贩毒团伙,他负责运输,还没几次,警方找到买家顺藤摸瓜抓获两名毒贩,他再次逃亡。   从他出现的那天后,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五年的逃亡都躲过了,没想到这次却没能逃过一劫。我心酸的看着沈希祖,人生最无能为力的痛苦就是你明明看到悲剧的结果,却无力改变,还必须选择接受。   沈希祖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泪水滚落,“岚子,爸对不起你……”   “爸,没事的,”我不顾警察的阻拦,抓住沈希祖的手,“我是律师,你放心,最多十年,就十年,我和岩子等你出来,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根据玄晋予了解的盗窃金额和运输毒品数量的情况,数罪并罚不会超过十年,可是沈希祖还能有几个十年。   “岚子,”沈希祖摇摇头,抽回手,神情有些痴呆的从我面前走过,喃喃道,“恨爸爸吧,恨吧……解脱了……都解脱了……”   沈希祖背影苍凉,隐约中还有一丝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心中再次惶恐,双脚像利箭一样向病房奔去。病房里,那个在床上躺了十一年的女人,身上已蒙上一层白布,从头至脚。   都说父母是收藏家,我和岩子小时候玩过的玩具,信手涂鸦的画,还有上小学后写的“感人肺腑”的作文,都被爸妈视如珍宝的收好。每次跟岩子为了玩具争吵打架时,老妈总是维护我这个不是亲生,却视如己出的女儿。老太太也总喜欢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岩子,闲暇的时候走门串户,邻居都很羡慕爸妈,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   有人递给我一杯水,喝了一口却呛了出来,咳嗽之后,我才惊醒方才那么温馨和清晰和清晰的场面不过是梦一场。   玄晋予抽了一张纸拭去我嘴边的水渍,低声道,“好点了吗?”   “会判死刑吗?”我抬眼望向他。   “不会的。”玄晋予说给我听,似乎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真的?”我需要一点力量,一点希望,那怕是遥遥无期我也愿意等待,玄晋予的话恰好给了我支撑点。   “你放心,我不会骗你,”玄晋予的声音愈加的坚毅,“要通知岩子回来吗?”   良久之后,我点点头,“他该知道。”   岩子回来时正是出殡的前一天,算是见了妈妈最后一面。一句话没说,一滴泪未掉,就这样神情呆滞的站在墓前。   有些人将痛苦藏在心里,我轻轻的握起他的手,却被他狠狠的甩开,“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我,我怕……”我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岩子的质问。   “怕我承受不住?!”岩子怒道,“那你现在告诉我算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低声道,“你是妈的儿子……”   “我是吗?我是吗!”岩子声音透着愤恨,低吼着,“妈活着我不知道,躺了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直到她真正的死了,你才告诉我,从头至尾我就是一个外人,一个人外人!”   “岩子,对不起,”我的道歉那么渺小,“我也不想这样……”   “姐,你太自私了,”岩子目光中流露出的痛苦和恨意毫不掩饰,“你认为的好不过是你的自以为是,却总喜欢强加于人,你知不知道,我多希望能有一个妈妈,那怕她不会说话!”   当年沈希祖隐瞒所有人,我也是无意中发现妈妈并没有死,在绝望多日之后再次拥有希望,虽然很微渺。岩子也许说的对,他也需要希望。   所有的自以为是都是执意妄为,我们总是以为别人好作为自己一错再错的借口。   岩子愤怒离去,我头疼欲裂,身后还站着静默无言的玄晋予。   岩子提前回了学校,我一个人住着那间小套。雨时和月溪常来看我,雨时辞去了空姐的工作,索性搬来和我住在一起。她说,沈希祖的案件已经侦查终结,移送到检察院准备审查起诉;她又说,检察院已经提起公诉,法院已经择日安排开庭审理;她还说,已委托吴继琛作为沈希祖的辩护人。   我知道雨时说的一切不过转述自玄晋予之口,这个案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入审判程序,玄晋予应该打点了不少,他一向反感周旋官场,这一次真是难为他了。   对面的2101住的不仅是玄晋予,我知道还有一个人——沈希袆,自从那天宴席之后,她一直住在对面。   开庭的那天,所有的人都来了,包括楚乾和许雁秋,岩子也请假回来了,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高建瓴,也来了。我选在最靠前的位置,看着台上的沈希祖。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当日,他拔掉氧气,自己通知警察是什么样的心情,应该是痛不欲生,正因为如此,才以性命换得解脱。人总是懦弱的,对于死亡急于求成,急功近利的为自己寻找出口,却没有勇气活下去一天。   庭审程序顺利的进行着,沈希祖的嘴一张一合,我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在法官宣判有期徒刑二十年后,我才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喊声,“让我死吧……我求你们……求你们判我死刑……我罪该万死啊……不能再成为累赘……岚子……你恨我吧,我对不起你……”   “爸……”沈希祖被法警带向一旁的特殊通道,我方上前一步,被身边的法警拦了下来,“爸,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从来没有……我只希望你能活着……活着就好……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你们是累赘……”没有你们,谁来成全今天的我,再多的恨也难抵挡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的渴望。   我激切的话语没能阻止法警的脚步,沈希祖消失在门口。我愣愣的看着那扇门,直到通道里传来凌乱的惊呼声,我才回神,恐慌的跑过去。   很多事情,只要你想做,不要别人的帮助,完全可以自我成全,比如死亡。一心求死的沈希祖成全了自己,趁两名法警不备,挣脱了法警的手,一头撞在墙上。等我跑过去时,他已经没有声息,很安详,闭上的眼睛应该是瞑目了。    ☆、无法忘记   这世上有那么多生如草芥,命如蝼蚁的人为了生存,为了一口气,卑微苟且却又坚韧的活下去,我向来鄙视视生命如儿戏的人,可是沈希祖用性命换得解脱,我也不得不向命运低头妥协,想走的留不住,也许,走了也好。   沈希祖的葬礼之后,岩子不声不响的回了学校,走的时候没有跟我说,我知道他心中对我的恨已经淡了不少,更多的是无法释怀。一周后,我接到岩子的短信,“姐,我不恨你,不恨玄大,也不恨任何人,只是无法忘记。”   岩子回校后,我也回单位上班。早上出门的时候,玄晋予会跟在我的身后,虽然他很安静,但我知道他在。上了公交车,他也会很安静的坐在我后排,如果没有位置,他会站在我的身侧,以防急刹车带来不稳时给我一个扶手,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路人之间友善的帮助,我知道,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我和他最终回到了原点。   孙廉说,如果觉得不便,可以申请调到吴继琛的办公室,还说让我放心,吴律师一定会收留我。廉二爷不过是传话筒,玄晋予怕我难受,让我去别的办公室,可是另一面又阴魂不散的像影子一样跟在我身后。我去开庭,他会发短信告诉我案件的关键点和可能出现的问题,我去调解,他又会发短信告诉我,调解跟谈判没有什么区别,要把握对方的心理。但凡我出个门,他都会短信提醒,今天是什么天气。   他的天气预报也有失误的时候,比如今天,说是多云,我到了单位楼下才发现正下着朦胧的细雨,站在大厅里,正犹豫着是冲到站台,还是返回楼上拿伞,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我,恍惚中发现,我有多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再次听到,原来竟如此眷恋。   “沈岚。”玄晋予走到我身边,将伞递给我。   在他目光的倾注下,我低头说了一声谢谢。   玄晋予激切的想要拦阻我,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未敢上前,见我并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那只尴尬的不知所措的手才放回原处,“沈岚,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说,“吴继琛在刑案方面是资深律师,他能出庭,而且尽心尽力,完全是看你的面子。你也没有骗我,法院只判了他二十年,是他自己……”   吴继琛一直是刑事案件的资深律师,是检察院一直想封杀拉入黑名单的人物,常常作无罪辩护,而且结果往往能让当事人满意。但自转入纵横所对外宣称不再做刑事案件,因为玄晋予的一句话,破例帮忙。   吴继琛之所以肯帮忙不过是对玄晋予为人的认同,他曾公开说过这个所里除了彭老,最佩服的就是玄晋予。佩服别人,应该是佩服另一个自己,在玄晋予的身上找到了某些志同道合的点,难免就有几分惺惺相惜。   “沈岚,我说的不仅是这个,”玄晋予打断我,“以前的事,如今的事,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   “我原谅你。”他还是来道歉了,我真的希望他可以当做什么没有发生,而不是逼着我说原谅他。   玄晋予惊讶的看着我,双手抓住我的胳膊,“你,你不恨我。”   “我不恨你,”良久之后,我叹了一口气,抬眼回望他,“我只是想问你,你能忘记十一年前的那场车祸吗?能忘记病床上躺了十一年不声不响的那个女人吗?能忘记法院的墙壁上我爸爸留下的那摊血迹吗?”   玄晋予的双手颓然的落下,一脸死灰。   他想要原谅,我可以给他,他想要心灵得到救赎,我也可以成全他,只是,这件事正如如岩子所说,我们都无法忘记。往事不是文档里的段落,你可以选择后然后用空格键删除,不留一丝痕迹,人生的段落无法删除,除非集体失忆。   商籁在扣扣上问我,“你真的不恨他?”   “我没那么多的恨,更何况我们还相爱过。”   “既然不恨,还可以成为朋友吗?”   “不会,不恨并不代表我会忘记,”我顿了片刻,继续打字,“我和他正应了萧亚轩的那首歌,最熟悉的陌生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半晌之后,商籁的头像才再次闪动,“记忆就像沙漏,总会有模糊的一天。”   “我也希望有模糊的一天,可这一天要等到什么时候,白发苍苍,耄耋之时?值得吗?”   “值不值得,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若认为值得,便是值得。”   “坚持是好事,可是过分的坚持就是执着,他不会这么做,他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我心中暗暗祈求,他应该不会那么傻。   “你从一开始就认为你们不会在一起,你放不下过去的一切,甚至认定这一天要等到耄耋之时,难道这一切不是你的坚持,这何尝不是执着?”   “人生就像坐车,一站接着一站,也许命中注定他不是陪我坐到终点站的人。”我们在同一个站点下车,可那不过是我和他的临时站点,更何况我始终住在他的对面,这也是命中注定。   我的生活平静如水,两点一线,沙博说我是苦行僧。在我修行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我怎么也猜不到结尾的事情。   贾迅文回国,荣归故里。回来的那天,媒体在机场候了两小时,才见到他的人,却说了不到十句话,他就迅速离开,没有片刻停留。贾迅文不是别人,正是长威集团老总贾权兴大哥的儿子,贾述文的堂哥。   贾迅文此次回来,是办画展,Z市是其中一站,画展在如生画廊举行,电视台为此还做了专访,一张特写第二天就刊登在报纸的头版上。   我看着电视上的贾迅文,并不是我想象中留着长发,胡须飘飘的画家应有的文艺范和颓废样,斯文儒雅,谦谦有礼,从他纹丝不乱的头发和干净的指甲中,我甚至怀疑此人有轻度洁癖。   画展为期一周,顺利进行。在画展举行的同时,贾迅文的花边新闻也被八卦媒体无情的翻了出来。报纸上铺天盖地的都是贾迅文的照片,还有与她相识女子的照片。   贾迅文四十有一,从报纸上看,年轻时也是帅哥一枚,即便是现在也是不逊当年。众人好奇的莫过于是他至今未婚,报纸上说,他一直与一位年长他十岁的女子暧昧不清,有人说此女当年是个小明星,天生眉骨,拍过广告,不红不紫,后来红极一时,靠的也是花边绯闻。也有人说此女曾在酒吧驻唱,被人慧眼识珠,这才进入娱乐圈。还有人说此女本就是大家闺秀,端庄温雅,与娱乐圈中的那个人并非同一个人,且早已定居国外。   贾迅文少年成名,十年前,庄曜的姑姑庄誉龄曾拜他为师,甚至两人还传过一段佳话,大有携手人生的意思,不过随着贾迅文的出国,也不了了之,再无下文。   报纸上还说,贾迅文最近与一位姓夏的女子来往甚密,姓夏的女子曾与鼎兴公司的总经理出入成双,长威集团与鼎兴公司如今为了一桩官司正水火不容,这位姓夏的女子脚踏两只船,不知道是否会为两家公司的官司带来和谈的契机?   这显然是一句讽刺,姓夏的女子?我心惊的仔细辨认着报纸上的女子,什么姓夏的女子,不就是雨时嘛。事情的发展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贾迅文回来不过十天,雨时怎么会与他认识?   我拨通了庄曜的电话,刚喂了一声,庄曜说道,“你都看到了。”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这几个月,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却忘了问她为什么要辞职离开众人羡慕的空姐岗位。前段时间,她怕我孤单,搬来和我同住,分分秒秒的守着我,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可是再好的朋友也无需分秒不离,她是守着我,还是守着她自己那颗犹豫不决摇摆不定的心?   “我也不知道。”庄曜的声音很沮丧。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她的男朋友吗?”我质问道。   “我是她的男朋友?我是吗?”庄曜反问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做过什么,自从北京回来后,她就更加扑朔迷离,在她的世界里,我连一个男三号都不是,我就是一个群众演员,有关她的一切,基本上是从你口中得知,所知道的还不如那些记者。有的时候,我安慰自己,我只是当局者迷,可事实呢?在她的生活里,我压根就是一路人甲!”   庄曜发泄完后,我就挂了电话。给雨时打了好多电话,不是不在服务区,就是无人接听,或者关机。直到报纸刊登出她随贾迅文离开的那天,她才发了一则短信给我。   “庄曜是我一个琉璃般的梦,因为从未想过得到,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去想象和占有。当他真实的站在我面前时,我才知道以前的梦如今看来不过是琉璃的碎片,一触碰,就会鲜血淋漓,告诉他,别再找我。我走了,跟贾迅文离开这里,但绝不是跟他走。你们保重。”   她能去哪里?我拿着这条短信问庄曜。   庄曜没有回答我,只是淡淡的自嘲,“原来是我打碎了她的琉璃,真是作茧自缚!”    ☆、难以言喻   雨时就这样跟贾迅文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走了,留下了一地的猜疑和遐想,还有让现实无情的抽了一记耳光的庄曜。我原以为世人的嘲讽下,庄曜会彻底放弃,没想到他因为那条短信,一直暗中寻找雨时,虽然一直没有收获。   国土局关副局长因受贿被双规,半个月后,检察院正式立案侦查。庄曜涉嫌行贿被请入检察院,我一下懵了。   我四处打探下出了几个版本,有人说,鼎兴公司的庄总为了能与国土局搞好关系,经常邀请国土部门的关键人物,当然也包括关副局长在内玩麻将,经常一局下来,桌面上就去了好几万。又有人说,之前的观山地块挂牌出让,鼎兴公司为了能顺利竞买,送给关副局长一副《梅石图》。   看过该画的人都说,这幅梅石图疏阔纵放,气势捭阖,花以焦墨圈勾,精细而怒张,仿佛想要从枝上挣脱,凌空而去。观者犹如置身于月色轻笼、花影横斜的意境之中。如此苍劲的画风出自于晚清民国画家吴昌硕之手,笔墨酣畅,价格必定不菲。   还有人说,关副局长儿子结婚时,庄总经理也去了,红包跟别人的一般厚薄,可谁都知道里面不仅仅只有现金。   庄曜被请进检察院已经一夜了,我不知道该信谁的话,想问玄晋予,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正当我豁出去打算找他时,他主动的出现在我面前。   “这件事你最好别管。”玄晋予的语气带着警告。   我无视他的警告,“你说,检察院会逮捕吗?”   “少知道一点,对你没坏处。”   “可这都一夜了。”我急道。   “这是官场上的事情,让你别管,你就别管了。”玄晋予一脸清冷的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   我没办法像他这么镇定,想起大学毕业时,有一同学袁周公务员考试进入检察院。我通过各种方式联系到他,并在皇朝请他吃了顿晚饭,他在知道我的用意后,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其实,我只是想请承办案件的检察员吃饭,顺便问问案件的进展,和庄曜是否会真的有牢狱之灾。当然如果能让庄曜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自然会有一笔丰厚的酬金。   很多时候,别人赏脸吃饭,并不代表愿意帮忙。饭桌上,我原以为谢检会推三阻四的拒绝,没想到他非常豪爽的收下了。   “谢检真是痛快。”我举杯敬他。   谢检笑着喝下杯中的酒,“你是小袁的同学,也不是外人,这件事我既然应承下来,就一定帮你办好。”   “多谢谢检,”我从未想过官场上会真有两袖清风,高风亮节的人,所以从不指望官员会不收礼,我不痛恨这些收礼的人,我只痛恨那些拿了钱却不办事的人,正因为如此,心中仍有些疑惑,“可……那些事……”   “小沈啊,你怎么糊涂了,”谢检笑了两声,颇有深意的说道,“你也是律师,应该知道法律是要讲证据的,只要证据不出现不就行了,没有证据又如何定罪。”   我不是傻子,随即会意谢检的意思,如果有什么证据,最终会落到谢检的手上,他若说没有就是没有,“谢检,有劳了。”   我是真的谢谢他,这个风险很大,毕竟谢检不是掌握证据的第一人。第二天,知道庄曜回家时,对谢检真是万分的敬意,为了表示对他的这份膜拜,心中暗自决定等这个案件彻底解决后,再去重重的酬谢他。   庄曜回公司上班后,我借案件为由去了一趟鼎兴公司。   “你怎么来了。”庄曜一边说,一边亲自给我倒了一杯水。   “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四肢健全。”我说。   庄曜笑道,“只是进去问话而已,能有什么事儿。”   我接过杯子,放到桌上,“现在没事儿出来了,倒嘚瑟起来了。”   “我没嘚瑟,”庄曜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我真的是被请进去问话,没骗你。”   这人还犟,我问,“关副局长的儿子结婚,你是不是也去了?”   “去了,”庄曜像似知道我真正想问什么,“别瞎猜,我是去了,也随了礼,但礼金比别人的多不了多少。”   我抿唇轻笑一声,“我不是傻子。”这么好的机会,庄曜难道会放过。   “这确实是个机会,但我也不是傻子,”庄曜说,“我跟他儿子认识,算不上朋友,婚礼不是非去不可,后来得知关副局长竟是新郎的爹,我这才去的。那是我第一次和姓关的接触,在不知道水深水浅的情况下,我怎么敢贸然出手。”   “看来世人冤枉你了,”我笑道,“只是那副梅石图怎么解释?”   “世人还是冤枉我了,”庄曜挑挑眉,“几年前的一次书画拍卖会上,我竞买了一副梅石图。了解晚清画家吴昌硕的人都知道,吴昌硕晚年倾心画梅,梅石图不下十副,这只是其中一副。检察机关在姓关的家中搜到一副梅石图,就有好事者说是我赠送的,我的那副还好好的收在书橱中,怎么会赠送给他。”   原来在这样,我心中隐隐倒有些不安了,“外面传,你经常约他们玩麻将,难道是空穴来风?”庄曜之前也说过,牌桌上,他也经常让自己输。   “不是空穴来风,但也言过其实,”庄曜点头道,“我是约他玩过一次麻将,当时,我也确实有心输钱给他,后来都被他退回来了。”   “退回来了?”姓关之所以被双规,纪委肯定是掌握了他受贿的确凿证据,检察机关才会立案侦查。   “你也知道,我们公司和长威集团的案件很有可能被省高院发回重审,姓关的跟贾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又怎么会收我的东西,”庄曜叹道,“一开始我也抱着希望,后来我才知道其中的缘由。”   鼎兴公司与长威集团的案件,我知道的并不多,据说这个案件前后已经有四五年了,对于这种拉锯战的案件,我不喜欢参与,玄晋予说这个案件很复杂,我一开始就没有接触,现在也没有参与的必要。   我愣愣的端起杯子,试图吹冷杯中的水,不想力度太大,开水溅到了手背上,手一抖,杯子滑落在地。   “你怎么了?”庄曜急忙拿来纸巾为我擦去手上的水,“这么不小心,都红了。”   我苦笑的摇摇头,姓关的受贿,就一定是庄曜行贿吗?想要给国土局副局长送礼的人大有人在。庄曜进了检察院,庄老爷子怎么会不闻不问。我真是傻了,急吼吼的请人吃饭,病急乱投医,被人蒙骗了还心存感激,姓谢的那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只能诅咒,那些钱是给姓谢的作棺材本了,只要庄曜没事就好。   “刚刚愁眉苦脸,现在又笑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庄曜取来药箱,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我再次摇摇头,这话怎么能告诉他,只好报以微笑的看着他为我涂抹药膏。庄曜涂抹的很均匀,也很仔细,一脸的认真,就像在看一份文件。   时光静静流淌,现在他明明就在我的眼前,可依然感觉他离我很远,我疑惑的有些失神,直到办公室里出现脚步声。   玄晋予面无表情,没有一丝情绪的目光看向我,“门没关,我就进来了。”   我身子一僵,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被他这么注视着,我像是被禁锢一般,动弹不得,更忘了将手缩回来。似有一物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围空气瞬间凝结,气温骤然冰冻。   庄曜抬起头,“二哥,你来的正好,我正打算打电话向你赔罪呢。”   我莫名其妙的看向庄曜,没法理解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玄晋予的目光中也露出些许的疑问。   “岚子难得来一次,我却没照顾周到,竟让她烫伤了,罪过啊,”庄曜坦然的笑道,说完,顺道将我的手抬给玄晋予看,“你看,虎口和手背都红了。”   庄曜的行径真让我哑口无言,弄的我好像还真受了委屈似的,连忙的收回手,干笑两声,“还好,不疼了,不疼了,还挺清凉的。”我这是说的什么废话,都不知道干嘛说这些。   玄晋予没有搭腔,目光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我的手,从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庄曜,“裁定书下来了,发回重审。”   “这么快,”庄曜放下药膏,来不及收拾药箱,接过裁定书,“看来这个案件是有得打了,谢谢你了,二哥。”   玄晋予说,“没什么好谢的。”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我顿时成了一个多余的人,想着应该走了,可两条腿怎么也挪不开,似乎被什么拖住,只好慢悠悠的收拾药箱。玄晋予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又不得不胡乱的关上药箱,匆忙的跟庄曜道声再见,跟了出去。   电梯里,我想要对方才的一幕解释,可支支吾吾了半天,正当我准备豁出去的时候,电梯门开了,玄晋予大步的走了出去。   他的步伐实在是太快了,我只能小跑的跟着他,出了大厦时,他才停下,“你回单位?”   “嗯。”我点头。   “我还有事儿,不顺路,你自己回吧。”   这人真是阴险,明知道我回单位还问,如果我说不回单位,他肯定说他回单位,还是不顺路。我不禁暗骂自己,为什么要想跟他同路,为什么想要跟他解释,都没关系了,还有解释的必要吗?可看到他上了计程车,绝尘而去时,心里的失落竟难以言喻。    ☆、生活所迫   时间这东西,不到这一刻,你永远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月溪做孕前检查,准备将二人世界变成幸福的三口之家时,别人送来了一个儿子,月溪一怒之下离开Z市。   月溪走之前给我给我打了一通电话,声音更多的是无奈,“这么多年了,原以为结婚生子,一起变老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事,现在才明白,没人规定青梅竹马的两个人就一定会白头到老。岚子,你知道吗,当那个女人带着孩子站在我面前时,我是什么感觉吗?就像……就像我看到自己的身体被人生生的撕裂开来,不是疼痛,而是恐惧……有没有人说过,其实所有的变故都是命中注定……”   月溪和闾游两小无猜,对月溪而言,与闾游的这些年早就与他合为一体,他就是她,她就是他,不正如歌里唱的爱你就会变成你吗。如今,突然出现的女人,还带着一个闾游的儿子,无疑告诉她,他们早已合为的一体,竟被人割裂开来,只要想到这一幕,恐惧永远胜过疼痛。   我下了公交车,天空还是这个天空,这段日子一直是晴天,不会因为发生什么事情而改变。手机响了,是廉二爷。   “你现在人在哪里?”孙廉的声音很急切。   “刚下公交车,怎么了?”我的心里开始不安,步子也快了不少。   “来了两个人,说是调查组的,请玄大回去了解情况。”   “了解什么情况?”玄晋予很少跟官场为伍,调查组的人怎么会找他?   “检察院的谢检出事了,有人将谢检进入皇朝酒店的照片放到了网上,调查组查出那天的消费惊人,并说是玄大宴请的谢检。玄大很少办理刑事案件,怎么会跟谢检认识……算了,不跟你说了,你快点,我挂了。”   在皇朝酒店宴请谢检不就是那天的事情嘛,玄晋予为什么将这件事揽在自己的身上?他是不是知道宴请谢检的人是我?   路边人头攒动,等着红灯变绿,我心中忐忑冲向人行道上,忘了闯红灯可能会带来的后果。一侧的车辆驰骋而来,在我身边不到半米的地方急刹停下,片刻之后,一连串的鸣笛声响彻整条路。   陆续有人从车里探出头来,向我大喊,我不知道他们喊什么,也无心理会,只是无意识的的向他们点头道歉,快步的穿过人行道。   我大汗淋漓的赶到楼下,却看不到一个人,忽然之间很害怕,让我身上每一个毛孔都为之紧张。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上楼时,玄晋予随着两个人从电梯出来。   “玄大。”   我愣愣的喊了一句,玄晋予仿佛没听到的我声音,看都没看我,径直从我面前走了过去。我趋步跟在后面,看着他们上了车。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车子启动。看着车子缓缓的行驶进入车道,我顿时感觉整个人都空了,好像被车子全部带走了,双脚不由人的跟了上去。   车子的速度越来越快,我也越跑越快,可我只有两条腿,怎么样也赶不上四个轮子。红灯亮起,眼看我就可以追上了,在我快要触碰车尾的那一刹那,绿灯亮起,车子无情的加速离开。我瘫坐在路边,无视周围的人对我指指点点,痴了一般的看着远处,那里似乎有我的魂魄。   孙廉赶来,一边将我拉起,一边说着安慰的话,我听不到他说什么,只是抱着他的胳膊放声痛哭。   “我该怎么办……”我泣不成声,“孙廉……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岚子,你冷静点,玄大现在只是被找去了解情况,不一定会有事,”孙廉顿了片刻,“依我看,不如去找高建瓴,听说她的叔叔是市委常委,身居要职。”   不错,我怎么将高建瓴忘了,她的家庭背景非同寻常,一定有办法能帮到玄晋予。我伸手想拦计程车去找高建瓴,却碰巧的拦下了她的车。   高建瓴将车开到一个空旷地方,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我相信她的出现不是巧合,“你有办法帮玄晋予,是不是?”   高建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问我,“你爱他吗?”   “爱。”   “为什么以前不敢承认?”   “不是不敢承认,而是才知道,就在他被带走的时候,”那一刻,我害怕永远也见不到他,才知道我是真的爱上了他,而不是一时的冲动,如果就此失去,我的人生将从此不会再有任何色彩,“我爱他,你很早就看出来,而我却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我是不是很蠢?”   “我难道就不蠢吗?你一开始就看出玄晋予不爱我,而我也是等到现在才明白。”高建瓴叹道。   尊严也有价值,在玄晋予的事前,却变得一文不值,我转过身看向高建瓴,乞求道,“求求你,帮帮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什么都不要你做,”高建瓴摇摇头,看到我错愕的脸,抿唇笑道,“你唯一做的,就是乖乖的上下班,跟平常一样。”   “那玄晋予……”我实在无法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放心,玄晋予那边不会有什么事,”高建瓴顿眸看向我,“岚子,我不管你跟庄曜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希望你能记住,以后一定要听玄晋予的话,他不会害你,否则,你只会害了他。”   玄晋予确实跟我说过,让我别管,可是庄曜不是别人,我无法袖手旁观,“我知道,我真的没想到会发生……”   “你不知道,”高建瓴打断我的话,“你请客吃饭的那天,我和晋予就在对面的包间。调查组的人直接去找玄晋予,而不是找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高建瓴的话如当头棒喝,我从未想过这一点,“难道?”   “就在你们吃完饭后,晋予跟谢检通了电话,当时我就在旁边。晋予问他用餐愉不愉快,言下之意是想告诉他,这顿饭和礼金都是出自他玄晋予的腰包,你沈岚只是一个小人物。”   不错,我就是一个小人物,我所有的神机妙算在他面前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最后还要等他来救我于危难,就像孙廉说的,每次,玄晋予都要为我收拾烂摊子。   我泪水汹涌,忍不住痛哭出来。   “别难过了,”高建瓴拍了拍我的肩膀,等我的情绪都宣泄完毕,说,“谢检只是一个小角色,这次调查组的人找玄晋予去,不仅仅是谢检的问题。”   谢检只是一个检察员,即便有违法的行为,也请不到调查组降贵前来指导,除非这后面还涉嫌其他高官,或者说谢检只是一个线头,用他来引爆炸弹。   “这么跟你说吧,这次涉嫌的官员很多,包括常委里的人,还有市检察院的纪副检察长。你也知道玄伯伯以前就是副检察长,玄家与纪家也是旧识,调查组自然会请玄晋予前去。姓谢的事只是一个突破口,调查组要沿着姓谢的这根丝顺藤摸瓜,抽丝剥茧。”   “可送给姓谢的那些钱……”调查组来找玄晋予,姓谢的就一定招了玄晋予行贿的事,玄晋予行贿的罪名就难以排除。   高建瓴笑道,“听说调查组要来,玄晋予就打了一个电话给他,姓谢的乖乖的退回了那些钱,一分不差。”   沈希祖带着他愧疚了一辈子的女人一起离开之后,我身上的钱突然之间没了用武之地,其实这些钱都是楚乾的,本想着还给楚乾,没想到却发生了庄曜的事。   打开车门,我和高建瓴下了车,两人绕到车前,顺势靠在车头。视野宽阔,天高云淡,忽然觉得精神气爽了许多。   高建瓴看着远方,“我从未想过,我们两人会像今天这样,心平气和的聊天。”   她若不说,我还没意识到。每次聊天都是因为玄晋予,这次也不例外,“好些次,玄晋予为我善后,你为玄晋予善后。”   “岚子,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因为玄晋予?”   “不是,”高建瓴摇摇头,直言不讳,“如果是玄晋予,我是嫉妒和恨,我跟他认识二十年了,却抵不过你跟他相识两年,缘分这个东西,真tm的奇妙。”   高建瓴的豁然,让我讶然,“那是为什么?”   “确切的说,应该是佩服,”高建瓴晃晃脑袋,“你爸开庭那天,我也去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经历,你的父母,还有玄伯母,你的亲生母亲……说真的,看你平时就一个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人,实在很难想象背后竟有这样的故事。”   “我以为你会说瞧不起我。”   “我从未瞧不起你,是你误会我,”高建瓴无奈的笑道,“人的领悟不一定要亲自经历,只要亲眼所见也能茅塞顿开。在别人眼里,我高高在上,与众不同,说到底不过是家世背景的优越感带来的难以接近。我有时在想,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说不定我也会像你爸爸那样,选择逃避。你的坚韧,让我敬佩。”   也许真的是我误会了高建瓴,她从未瞧不起任何人,只不过所有的与她无关的人都是外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已。   “你若是我,也会这么做,”我从不否认爱慕虚荣,想拥有她那样的家世,想过她那样的生活,那怕有波折,“所谓的坚韧,不过是生活所迫。”    ☆、等你回来   第二天,我跟平常一样上下班,整个上午半天,眼睛就没离开过办公室的大门。事情真的很奇妙也很荒谬,我为了庄曜,玄晋予为了我,高建瓴又为了玄晋予。   听庄曜说,他之所以被请进检察院,是贾家从中作梗。贾家在这件事上算计,不过是因为庄曜搅乱了贾迅文的画展,还批评贾迅文的画一文不值,说贾迅文的画还不如一个三岁小孩的涂鸦之作。贾迅文对庄曜的行径是一笑置之,但贾迅文身后的贾家却认为奇耻大辱。庄曜甚至怀疑,之前的丁武与贾家也有关系。   其实,一切的一切不过源自一个情字。   玄晋予是中午的时候回来的,他被请走的时候,只有孙廉知道,所以并没有引起风波,如今回来,自然也不会引起注意。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我还没有吃饭,主要是没心情,当然也就没胃口。我跟着玄晋予来到他的办公室,“你,吃过了吗?”   “没有。”   “那太好了,”我竟然开始语无伦次,在看到玄晋予的目光扫向我时,才发现说错了话,“额,不是,我是说,巧的很,我也没吃。要不,你等会儿,我这就去买。”   我不等玄晋予回答我,转身就跑,生怕他喊住我,说些打击我积极性的话,比如说,我不饿,或者没胃口等等。本想跑到家常菜馆,怕玄晋予等的饿了,就在附近的餐馆买了两份饭,急匆匆的回到了单位。   玄晋予还在埋头看着材料,我将菜和饭分开放到他的面前,又给他端来一杯水,“先吃饭吧,冷了有损口味。”   玄晋予接过我递给他的筷子,开始吃饭。两人静坐无语,办公室很安静。玄晋予吃的很斯文,没有咀嚼声,也没有喝水时喉结滚动的声音。   我坐到他的对面,一根一根的夹着豆角,是不是该说点什么,“额,那些人没为难你吧?”   “没有。”   “这一天,他们给你吃饭了吗?”   “嗯。”   “你回来有没有打电话回家了?”   “嗯。”   “那打电话给高建瓴了吗?”   “嗯。”   “嗯……”我翻箱倒柜的想着话题,虽然没有什么建设性,“那个,饭菜还够吗?不够,我再去买一份。”   “够了。”   总算不说嗯了,可我也实在找不到话了。吃完午饭,我收拾好残羹,就这样退出了他的办公室,他连头都没抬一下。   下午半天,我转了方向,目光流连着他的办公室。这货似乎知道我一直偷窥,干脆的关上办公室的门,还无耻的拉下了百叶帘。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别人都走了,我就坐在转椅上耗着,就不信了,这货不回家。一个小时之后,玄晋予办公室的门总算开了,玄晋予一脸疲惫的走了出来。   “很累吗?”我连忙收拾好桌子,拿上包跟上他的脚步,“我待会儿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电梯里,玄晋予一脸的思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了电梯,才开口说话,原以为他会跟我说,我陪你一起去买菜吧,没想到他只是说了两个字,随便。   不过,也不错了,我安慰自己,至少他没有拒绝我。   手机响起,庄曜打来电话。接过电话,我不知道如何开口,“那个,庄曜找我有点事,我去去就回。”   玄晋予没有问我什么事,也没有问我与庄曜约在哪里,只是拿出一份文件,“帮我交给他。”   我接过文件,心中失落,“其实,庄曜找我是为了……”   “我先走。”玄晋予没等我说完,就上了不适时宜停下来的计程车。   “你等我回……”心中钝痛,他为什么不等我说完,庄曜找我是为了雨时的事情。   为了能抓紧时间买菜回去做饭,怕玄晋予等不了,我狠了狠心,打车赶到忆江南。坐到庄曜的对面,还没等庄曜开口,便迫不及待的的说,“雨时有消息了?人在哪里?”   “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具体的位置,只知道在云南。”   “那就好,那就好,”我说,“你有什么打算,去找她?”   “嗯,”庄曜点点头,“我订了明天的飞机,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她,不过我不想放弃,也许一个月,也许半年,相信事在人为。”   “行,你有任何消息给我电话,”我从包里取出文件,“这是玄晋予让我交给你的。”   庄曜粗线条的翻着文件,翻到最后一页,说,“这也是二哥给我的?”   我看向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的英文单词,正是很多年前那个午后阳光的下午,我捡起的那张纸,如今已经泛黄。前两天庄曜出事时,被我翻出来放到了包里,方才应该是拿文件时一并被带了出来。   “不,不是,那个是……”我竟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吗?支吾道,“你不认识?没见过?”   “你说纸还是字?都不认识,”庄曜端详着纸,笑道,“岚子,听二哥说你的英文很烂,什么时候开始学的?这好像是首诗,是打算送给二哥吗?你还挺浪漫的嘛,这好像是十四行……”   “不是,别瞎猜。”我劈手夺过纸张。   对于庄曜的遗忘,我有失落,但更多的是释然。往事如梦,像个谜一样困扰在心里,我一直想寻求一个答案,如今谜底揭晓,那个琉璃的梦化成一个个美丽的泡沫飘去,泡沫消失,我也霍然开朗。   “岚子,谢谢你,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庄曜诚挚的说。   “谢我?”我旋即明白是宴请谢检的事情,“没事儿,你是雨时的朋友,遇上这样的事,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即便没有雨时这层关系,我们也是朋友,我也会帮你,而且我相信,如果是我遇上这种事,你也会这么做。”   沈岚啊沈岚,是不是信心过头了。正当我暗骂自己时,庄曜回了两个字当然,言语坚毅,没有半点的敷衍和客套。   离开忆江南,我赶紧去超市买菜,出来时,外面下着很大的雨。从什么时候开始,玄晋予不再短信提醒天气情况。想打车回去,可是赶上计程车交接班,根本等不到一辆车,只能坐公交车。   来到二十一楼,按了无数遍的门铃,愣是没人开门,玄晋予出去了?我无力的坐在2101的门口,拧着衣服和头发上的水,擦了擦脸,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渗进嘴里有点咸。   对面就是2102,想着应该先回去换件衣服,吹干头发,可实在不想动,我知道是心太沉重,拖累了脚步。有两个房子的钥匙,却不想打开任何一扇门。   倚靠在门框上,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想,或告诫自己去想一些开心的事情,比如我和玄晋予第一次见面,后来我成了他的徒弟,我们一起吃饭,斗嘴,相互嫌弃……   往事一幕幕上演,我流连其中,不愿抽身。朦胧中有只手抚过我的脸颊,有些湿意,我才睁开眼睛,“你回来了?”   玄晋予蹲在我的面前,愣了几秒,“你怎么坐在门口?”   “等你回来……”我顿了片刻,“那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玄晋予打开门,我不等他说话,率先进了屋子,“我买了菜,你等会儿,饭很快就好。”   “我已经吃过了,”玄晋予淡道,“不用管我。”   吃过了?我愣了半晌,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半,“哦,没事儿,我先做,等我做完都十点多了,说不定你又饿了。”   玄晋予沉默,我就当他同意了。先回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便在他的在厨房忙活起来。半个小时后,将饭菜端上桌子,“对了,我包里有个优盘,是庄曜让我带给你的,说是你要的东西,你自己拿吧,黑色的。”   摆好碗筷,看见玄晋予立在客厅里一动不动,手里拿着一张纸,还是那张写满英文的纸。我走过去,拿下那张纸,“有什么好看的,吃饭吧。”   “你,你看得懂?”玄晋予跟我来到餐厅。   “看不懂,”我老实交代,将纸张平铺在餐桌上,“庄曜说这是一首诗,有些单词我认识,有些单词早已还给老师了,更别说弄清楚其中的意思了,再说即便认识的单词放在一起,我也看不懂中文意思,不过懂不懂都无所谓了。”   “为什么?”   “因为这张纸对我已经不重要了,”都是过去式,难道还重要吗?我说完感到玄晋予的身子明显一僵,“你怎么了?坐下来吃饭啊。”   “我不饿,你吃吧。”玄晋予声音冰冷,转身走向博古架后面的书桌。   刚刚还好好的,他这是怎么了?看着桌上的菜,他不吃,我一个人吃饭还有什么意思。无力的伏在餐桌上,顿觉身心疲惫,挡不住倦意浓浓来袭,沉沉睡去。   “沈岚,沈岚。”玄晋予试图抱起我。   我迷糊的睁开眼睛,挣开玄晋予的手,“我很累,让我歇会儿。”   “你发烧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玄晋予的声音充满焦急,让我凉了大半天的心微微一暖,“没事儿,我睡一觉就好了,以前都是这么干的。”   “不行。”玄晋予断然否定了我的建议,抱起我向门口走去。   我顺手抓住门框,忽然想到他的车就停在小区的地下车库,认真道,“去也可以,你开车。”   “还是打车吧。”玄晋予明显的底气不足。   自从那场车祸,玄晋予从不开车,他害怕是必然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难道你一辈子都不开车?我这不是什么大病,不急在这一分半秒,我们慢点开,不会有事。”   人不能预知未来,如果让我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是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放过自己   玄晋予将我放到车里,调整椅子,让我换成舒适的姿势躺好。他从另一侧打开车门上车,搓了搓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启动车子。   插入钥匙,挂档,放手刹,玄晋予嘴里自言自语,半晌之后,车纹丝不动。   我见蹙着眉,“怎么了?”   “我只是忘了,以前的车是手动挡。”   玄晋予试图使自己放松,连续深呼吸后再次启动,车缓缓而行。双手紧紧的握住方向盘,看得出他很紧张。玄晋予并没有急于驶出停车场,而是再里面慢慢的转了三圈,给了自己一些信心后才调转方向开出停车场。   雨还在下,一直没停,不是狂风骤雨,却很稠密。雨刷刚划过玻璃的瞬间就密密麻麻的落满了雨滴,在霓虹灯下,映出七彩的光圈。   雨水冲刷着车窗,行驶中,透过车窗路边的店铺摇晃着曲线。旁边的车一辆接着一辆的驶过,司机在越过我们时,朝我看了又看,那表情实在耐人寻味。我向前望去,那些车在越过我们之后立即变道,行在我们的前面,这才明白,他们是嫌我们的车速太慢。   “你很紧张吗?”我说。   玄晋予没有说话,紧紧盯着前方的目光已经给我了答案,说,“你不也紧张吗?”   “你怎么知道?”   “如果在平时,以你现在的状态,早就睡着了。”玄晋予紧张的时刻不忘调侃。   我微笑点头承认,玄晋予始终是了解我的,自他启动车子,我的心就一直悬着,“情绪会传染,我是因为你,你紧张我自然紧张,倒不是真的害怕什么。”   玄晋予说,“这种情况下,无论谁开车,你都会紧张。”   “你错了,”我勉力的摇头,“换成别人,我根本就不会上车。”   “你就这么相信我?”玄晋予的声音有些低沉。   “如果这个世上只能选择相信一个人,我会选择……相信你!”我排除了自己,世事变化,才发现自己最不可信,否则不会等到今日才看清对玄晋予的感情。   玄晋予快速的看了我一眼,“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说出这三个字我顿觉如释重负,目光清明许多。玄晋予没有回答我,看他的侧脸和抽动的嘴角,有震惊,有怀疑,还有动容,我说,“相信我,不要怀疑我!这次是我自愿说的,没有受到任何人的胁迫,我现在神智很清晰,没有糊涂。”   玄晋予说,“为了报恩?”   “你对我有什么恩情?”我笑了笑反问,顿了片刻说,“再说,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即便你对我真的有恩,我也不会傻到把自己搭进去来回报你。”   玄晋予沉默了很久,言语黯淡,“你能忘了以前的事?我自己都无法忘记。”   “不会,”我斩钉截铁的回答他,这是我们两人的坎,“但,我也不会刻意的去想起,放在那里就好。也许往事会时不时的敲现在的门,可我们总不该用现在的时间浪费在过去的痛苦上,不是吗?”   说完这些话有些气喘吁吁,我深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沈希袆所说,人生太短暂,一出生就进入倒计时。我不能预知能活多久,在过去的二十几年,有太多的痛苦,难道我还要再继续吗?人生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对于确定的,我为什么不该好好把握?   玄晋予轻哼一声,似乎还是不能放过自己,“一切因我而起,都是我的错,如何才能做到不闻不问?”   “你的错?”我喃喃的重复一遍,往事一幕幕的翻过脑海,“要真的论是谁的错,推敲起来,还真不好说。当年,若不是我的无理取闹,老妈才不会去给我买独此一家的榴莲蛋糕,也不会发生车祸,你说,我是不是有错?楚乾为了能有一个儿子,延续楚家香火,抛弃沈希袆和我,他有没有错?还有沈希袆,因为她的逃避,我再次被抛弃……如果不是他们,我自小不会跟外婆生活,也就不会认舅妈为妈,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不去原谅时,我们会有很多理由,想要原谅时,也会有很多的理由。我给自己找了理由,同时也给玄晋予找了理由,只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有点戏剧性,不是他劝我,求我原谅,而是我劝他,求他放过他自己。   事情发生不会是单一的原因,总会有许多的不期然和巧合促成,所有的过错不能全部落在玄晋予一个人的身上,更何况多年后的今天,再去计较谁对谁错是否还有必要?毕竟牵涉的每一个人都在尽力弥补。   “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玄晋予沉默了半天,竟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费力的侧过身体看向他,其实我想告诉他,对他的感情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两年来在暗处的日积月累迸发出的光明,照亮了我的心,看清了自己,“玄晋予,你还爱我吗?”   现在的车速已不似方才的龟速,虽被很多车甩在后面,但已经快了很多。玄晋予仍紧紧的握住方向盘,没有放松戒备,在连续转了两个弯后,见视野开阔,偶尔有几辆车呼啸而过,吁了一口气,双肩霍然一松。   “你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了到了医院要应付一堆的检查,没法休息。”车过了两个路口后,他竟还是这么一句话。   时间就是用来阴差阳错的,我独自走了这么多步才回头,就没有理由要求他还站在原地等我。盯着他看了半分钟,我缓缓垂下头,心里的失落不言而喻,寻求一个结果,他却不能给我一个答案,失望和希望交替,这就是煎熬。   “我睡不着,”说了这么久,已经是头痛欲裂,倦意浓浓,可希望就在身边,虽然它很渺小,我抬起眼看他,“我讲小时候的故事给你听吧。”   玄晋予顿了顿,“好,说累了,就睡吧。”   我换了一个姿势躺好,闭上眼睛,让往事重现。   “我很小的时候住在新泾村,跟外婆和舅舅住在一起。舅舅喜欢抽烟,常常是一根接一根,家里每天都是烟雾缭绕,直到一天烟穿透了房子。那是个晚上,火很大,舅舅一手抱着我,一手拖着外婆逃出房外,连夜就去了花渡里的远房亲戚家。”   我不知道别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事,那个夜晚,那场大火,开启了我记事的门,也是我自记事起第一个劫难。   “在花渡里,舅舅遇到了舅妈,他们结婚后,在舅妈的坚持我改变称谓,我有了爸爸妈妈,一年后还有了一个弟弟。我很喜欢花渡里,不仅因为它的名字美,还因为在那里我有了一个完整的家。那儿还是我美梦开始的地方,某天的午后,我遇到了一个小男孩,第一次,我知道快乐不再是得到零食的满足,而是希望能再见到他的期盼。”   庄曜算不算是我第二个劫难,为了这份期盼,为了这个执念,过去十几年,我一直寻求达成这个愿望。   “初中后,老妈开了一家餐馆。老太太曾说,你爸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不如你妈,做事有干劲,胆子大,借钱开餐馆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这个家就指望你妈了。老太太说的很对,餐馆的生意很好,第二年的上半年就还了一半的外债,按照老妈的估计,年底就能还清所有的债务。谁知道,这话说了没多久,她就出了车祸……”   很多时候不是福祸相依,而是祸不单行。突如其来的一连串变故,让我们每个人都措手不及,债主纷纷上门讨债。正如老太太所说,老妈就是家里的支柱,她一去,整个家都坍塌了。老爸勉力撑家三年,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下最终一个人仓皇逃离。   “岩子正上初中,我面临高考,家里有一个老太太,医院里还躺着一个,断了经济来源,我只能去找楚乾。我怕楚乾不给钱,去他公司的时候,我带了一把水果刀,他没想到我会带着刀子过去,更没想到在他拒绝我后,我真的在腿上划了一道……”   鲜血在腿上流的时候,我竟没感觉疼痛,只是望着楚乾狠笑。楚乾最终将钱给了我,只是我没想到会在楚乾办公室里遇到楚崖,他的眼神一如那日在皇朝酒店看见我时的鄙夷,有一段时间我常常想起。   “楚乾的钱勉强的挨到我大学毕业,可沈岩面临高考,我想着再找楚乾,毕竟是他欠我的,还没等我找他,他却找上了我。他说楚崖需要换肾,愿意出二十万买我的肾,我开口五十万,他说我是土匪,我说我还就做土匪了,最终他同意了,分两次付。”   我感到车身左右迅速的晃了一下,睁开眼睛看到一辆车驶过我们,虽听不到司机说什么,但愤怒的脸和一张一合的嘴,明显是在骂我们。懒得理这些人,我闭上眼睛。   “大学毕业就面临工作,我千方百计打探到当年的小男孩已是鼎兴公司的经理,一门心思想去鼎兴,没想到却成了你的属下,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就像你说的巧合。因为那张写满英文纸,我记住了庄曜,没想到事过经年,他对纸和人都没有一点印象。那张纸成就了我的美梦,我因此感激庄曜,我也在恍然大悟中明白,那不过是儿时的梦,早已不知不觉中随着那张纸泛黄。”   玄晋予在我回忆完很久之后,问,“那张纸是庄曜的?”   “应该是吧,”随即我又摇摇头,“我也不确定,不过是谁的已经不重要了。”   玄晋予再次沉默,酝酿了半晌,“在遇到庄曜之前,你还记得……”   之前是什么时候?玄晋予的话还没有说话,车身猛烈一震,瞬间带走了我所有的思想。    ☆、无妄之灾   有个人用力的抱住我,我看不到他长什么样子,他的脸紧紧地贴着我的脸,时不时有腥味窜入鼻腔。我想推开他,可是身子动弹不得,双手好像被禁锢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拼尽所有的力气伸出一只手,去触碰他的头,他的头发摸在手里黏糊糊的。   周围一片黑暗,我只能将手放在鼻子上,一股浓重的腥味,是血,一定是血,这个人会是谁?他为什么不说话,他是死了吗?恐惧油然而生,我想喊,张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茫然和无助的绝望袭满全身,我是不是哭了,怎么感到脸颊的潮湿和咸咸的味道?   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那个人忽然从我身上滑落下去。下面一片漆黑,他若滑下去会滑到哪里去?我告诉自己我要拉住他,要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为什么会在趴我身上,又为什么紧紧的抱住我?   他滑落的速度太快了,我伸出去的手只碰到了他的头,他抬起头时,有一道亮光不偏不倚的打在他的脸上。这个人我认识吗?若不认识,我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熟悉,若认识,为什么又想不起他是谁?   我低头看向自己,不想却吓了一跳,我的心呢?   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右边是沈岩和沈希袆,左边是许雁秋和楚乾还有楚崖。消毒水的味道浮沉在周围,不用问,我已经知道我身在何处。   纯白的颜色让我有了瞬间的清明,那个下雨的夜晚,那个驱车送我去医院的男人,如今我已经在医院,他呢?   一周后,我收拾东西准备出院。余音说我气色不是很好,不用这么急着出院。我笑着说,待在医院,你能给我发工资?再说主治医生已经说了我没事,犯不着留在医院浪费资源,我可不像某个人,那么喜欢待在医院,等着我投怀送抱。   余音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任由我办理出院手续。出院的时候,我没有通知任何人,一个人拎着包出了医院的大门。   公交车里,手机时不时响起,沈希袆和沈岩陆还有许雁秋陆续打电话过来,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很好,只是提前出院而已。公交车外,风景依旧温柔,只是不曾停留。   我没有直接回奕景小区,而是来到了交警队,白砥直在看到我时的惊讶一闪而过。   “你出院了?”白砥直接过我手中的包,又给我倒了一杯水,“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隔了那么多年,他再次开车,确实很紧张,那天的雨又那么大……可是他一路上都开的很稳……”   白砥直微微一愣,像似明白我此行的目的,或者从看到我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我为什么来。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看了我一眼,从旁边一堆材料中取出一本未装订的卷宗推到我面前。   我方向感不好,所以交警画的图根本看不明白,也无需去看,卷宗里的照片更为直观。照片里,玻璃碎落的覆盖了半个路面,隔离栏散落曲折的斜穿了马路,对面的车辆越过右侧护栏,车头尽毁,玄晋予的车侧翻,看着地上的痕迹,似乎滑行了很远……   我看完一张张照片后说,“对方是醉酒驾驶?”   “车内两个人,当场就死了,”白砥直抿了抿唇,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岚子,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这是个意外……”   “所有的意外都是命中注定,”我淡淡的说,“你不用安慰我,这只是个事故而已。”   惊心动魄的场面,血迹斑斑的现场,清理到卷宗里不过是十几张照片而已。你的伤痕累累,你的魂飞魄散,你的人生转折,在那天目睹事故的路人眼中,也不过是你的故事。   白砥直看了看我,显然不明白我的意思。他又怎么会明白我的意思,所有的照片只是告诉我那天发生了惨烈的交通事故,没有显示玄晋予去了哪里?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只有我知道,或者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沈岩打电话过来,问我在那里,他来接我,我告诉他这就打车回去。我告诉司机奕景小区,司机却将我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我下了车,“师傅,这是哪里?”   “春阳路啊,”师傅有些莫名的看着我,“你刚才不是说春阳路嘛。”   是吗,我刚才不是说回家吗?是谁带我来到了这里?   站在路面,那十几张的照片浮过眼前,一张张那么清晰,可与眼前的景色完全重合不上。清洁的路面,再也找不到玻璃碎片和血迹斑斑。川流不息的车辆,熙熙囔囔的路人,有谁还记得这里曾发生过交通事故,即便有人记得,留在他们嘴里的不过是一句对性命的感叹而已。   我们再怎么谨慎小心,遵守秩序,也躲不过藐视规定的人制造横祸带来的无妄之灾。   回到奕景小区,我径直用钥匙打开了2101的房门。自从搬到奕景小区,玄晋予就将他房子的钥匙给了我一把,我从来都没有用过,包括那天坐在门口,也只想等他回来为我开门。   玄晋予曾说,“沈岚,这座城市只有这扇门一直为你打开,只要你愿意拿出钥匙打开这扇门,一定会看到房内的我。”   如今我打开了门,可是他的人呢?里面的一切依旧,他去了哪里?   沈岩要回学校,问我一个人有没有关系。我笑着说,我能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来,不都是一个人吗,以前早已习惯的事情,现在还需要再习惯吗?   沈岩回校后的,陆续有人过来,首先来的是沈希袆,问我要不要搬到凌湖山庄跟他们一起住。我摇摇头,拒绝了,那里也有玄晋予,但那里的玄晋予是属于他们的,只有奕景小区2101室里的玄晋予是属于我的,而且只属于我一个人。   沈希袆好多次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是想留下来陪着我,可是那边的那个家庭也是惨不忍睹,他们比我更需要她。   沈希袆走后,许雁秋来了。她没有说让我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她问我是否可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心存感激的谢绝了。我知道,自从她跟了楚乾的那天起,就一直想对我好,不论是弥补还是发自内心,我都感动。   我握住沈希袆的手,“阿姨,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等有空,我就去看你。”   许雁秋是我佩服的一个女人,为了一份爱情,为了一份安稳的生活,为了一个完整的家庭,一面忍受着不明事理的人对她的嘲讽,一面极力的想与我营造良好的母女关系,也真够难为她的了。   她与沈希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沈希袆这一路走来坎坷不平,学会了对现实隐忍和妥协,却丢不了她的本性中的那股狠绝,不然当年她不会狠心抛下我,尽管她说是因为当年太懦弱,可懦弱何尝不是一种冷酷无情,自私的表现。一如现在,她始终没有开口说留下来陪我,因为她知道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有事。或者是血浓于水的传承,我和她都会在绝望的时候为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都痛恨轻言生死的人。   许雁秋看似柔弱,有着对生活的逆来顺受,可性格中却有一股韧性。当年即便没有她,还是会有其他女人出现在楚乾身边,即便没有任何女人,楚乾还是会抛弃沈希袆,她完全没必要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以至于在给楚崖取名字的时候坚持单名从山,不过是想有一天,我能认祖归宗,成为楚岚,与楚崖成为真正的姐弟,与她成为真正的一家人,这也是她追求完美的一面。   她们二人,在走到一条胡同里,遇到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沈希袆会返回,会坚决放弃,另寻他路,那怕是开山辟地也不愿意扫清眼前的障碍。许雁秋不同,她有着愚公移山的耐力,会为自己打开一条路,那怕这条路只能容纳半个人过去,她也会侧着身子让自己伤痕累累的委曲求全。   所以当许雁秋听到我说完,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她多年来的坚持终于看到了希望。   许雁秋离开后,接着来的人是楚乾,我着实没想到他会来,可心中也只是微微惊讶,或许他本就是应该出现的人之一,也就觉得理所当然。   楚乾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来回的踱着步子,很长时间后,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岩子不在……你阿姨一直给你留了一个房间,无论那天你想搬过去,都方便。”   传统中的贤惠女人非许雁秋莫属,宽宏坚韧的典型代表,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人感动,“哦,我知道了。”   楚乾可能料想我会这么回答他,看了看我,起身走到我身边,“岚子,爸爸谢谢你。”   我从未指望他会向我认错,在楚乾的心里,对于当年抛妻弃女,他根本就没觉得有错,相反他甚至会认为当年沈希袆应该安分的给他再生一个儿子,而不是只会无理取闹,所以他遇到了许雁秋,许雁秋不仅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更满足了他男尊女卑的思想。   对于楚乾这样的人,能说出谢谢你,我已经很知足。其实这些年来,若不是他,我也不可能养活一家人。   “没事儿,那是我应该做的。”    ☆、钱的秘密   自出院后,我就搬到了对面,打扫房间成了我每天的任务。房间不大,可忙完所有的事情,也会筋疲力尽。   有人敲门,我打开门,竟是玄晋云和楚崖。玄晋云之前来过一次,楚崖则是第一次来,没想到他们同时出现,不免狐疑,“你们约好的?”   “谁跟他约好啊。”玄晋云努努嘴,走到沙发边盘腿坐下,整个人窝在了沙发里。   楚崖对玄晋云的态度不以为意,只是在触到我的目光时,有些局促,“那个,在楼下碰到的,就,就一起上来了。”   “哦,”我点点头,看见他站在门口,搓着手,不知道是进还是不进,笑道,“电费、水费、煤气费,还有物业费,你来收哪个?”   “啊?”楚崖莫名的看着我,片刻之后才明白我是在开玩笑,尴尬的走了进来,在经过我面前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俊秀的脸上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岚姐,今天周末,妈问你今晚回不回家吃饭?”玄晋云说道,拿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楚崖开口闭上,又开口,又闭上,哼哼呀呀的半天,最终才说,“妈也让我跟你说,有空回家吃饭。”   我知道楚崖结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这不能怪他。他今天能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许雁秋说,楚崖跟楚乾狠狠的吵了一架。她不说我也能猜到他们为什么吵架。   突然冒出个姐姐,而且在楚崖的心中我曾经是那么的卑贱不堪,他该如何接受,他接受我就等于承认楚乾当年的错误。每一个父亲在孩子的心中都是参天大树,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都是行侠仗义的大侠,楚崖如何接受楚乾的当年?   “这个周末不去了,明天还要去一趟康复医院,星期一就要上班了,”自出院后,也不知道忙什么,在家待了一个星期,我看向他们两个人,“眼看就要中午了,两位的午饭打算怎么解决?”   听到我的问话,楚崖刚坐下,沙发还没有捂热,又站了起来,搓着手,显得不知所措,“那个,我待会儿……”   “待会儿?待会儿什么啊,”玄晋云打断楚崖的话,看向我,撒娇道,“岚姐,我有好久没尝你的手艺了,今儿就在这儿蹭饭了,听我……说,你厨艺堪称一绝,我和楚崖这也是给你施展才华的机会。”   楚崖虽是我的亲弟弟,但在这个地方,在我面前,玄晋云显然比他更随意自在,倒显得玄晋云与我更亲一些。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倒是愿意一展身手,但也没能耐变米下锅,你们看着办吧。”我学着玄晋云盘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玄晋云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可正因为不错,我反而觉得有些反常,不过,我并不想细究,毕竟这是她的事情与我无关。   “不会这么巧吧,”玄晋云蹭的一下跳起来,直奔冰箱,打开后看到里面不过是残羹冷炙,泄气道,“那怎么办?”   “那个,我去买菜。”楚崖说完向门口走去。   看着楚崖净白的脸和手,就知道许雁秋将他像宝贝一样哄着,我叫住他,“一起去吧,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   超市里,我在前走,两个人在我身后唧唧歪歪,声音如蚊,不知道说什么,我的目光扫过去,两个人戛然而止,有时我故作挑菜留意探听时,两人像是能耳听四路眼观八方,瞬间作出反应聊着菜价,显然是在回避我。   回到家后,我在厨房忙活,两个人在客厅依旧说个不停,我借故在客厅和厨房来回穿梭,明显看到两人争论不休,甚至一度面红耳赤,是什么事情让他们如此小心翼翼,又不互相让?   “说吧,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站在茶几旁,看着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玄晋云刚想开口,楚崖抢在了她的前面,“没什么事儿,我们之间有点小误会而已。”   “小误会?”我冷哼一声,“楚崖,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是什么样的小误会,让你们从超市一直争论到现在?又担心被我发现?”   玄晋云向楚崖使了一个眼神,似在怨怪楚崖,站了起来,嗫嚅了半天,说,“岚姐,那个,这么多天了,你,你怎么,不问问我哥?”   他们争论的如此谨小慎微,不过是因为一个人。他们声音虽小,我也不是一点没听到,最起码我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一听到就会痛入骨髓的名字。   玄晋云见我不回答,想要再说下去,楚崖一步跨过来拉住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玄晋云甩开了楚崖的手,大有不说不痛快的架势,“岚姐,我很奇怪,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哥的事情。自从你醒来,就好像忘了我哥,从来没见你提过,那怕一个字!”   见我仍不说话,玄晋云继续说,“你到底怎么了,说你记得我哥吧,你对他不提半个字,就好像没我哥这个人,说你不记得我哥吧,你又住到他的房子里,用他用过的东西。”   自我醒来至今,他们每个人跟我说话都是小心翼翼,问我吃的好不好,问我身体好不好,问我的一切,但绝口不提玄晋予。他们不提,我何必去问,一个已经非常明了的答案摆在眼前,我何必要让一张张急切关心的脸说出最残酷的事实。   我转过身子,背对他们,冷道,“你们如果吃饭就留下,如果不想吃,就请离开。还有,以后如果没什么事,就不要来了。”   对于我的逐客令,玄晋云显得非常吃惊,有些恼羞成怒,“岚姐,你对我哥可真够好的!我哥如今……”   “够了!”楚崖厉声打断,拉起不甘心的玄晋云往外走,到门口时,语气恢复如常的对我说,“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保重。”   我是否爱他,是否忘了他,不需要告诉任何人,我自己知道就好。我对他的思念,我的恨,我的千疮百孔,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只是希望他们不要打扰我和他的安静生活。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口,我才关上门。做完午饭,我将饭菜一一端到桌上,摆上碗筷。我不知道吃了多久,只知道吃了很多,将本应三个人的饭菜全部吃完。我不停的吃,只是想将胸口那一块缺失的地方填满,可怎么也填不满。   第二天一早,我匆匆赶到康复医院。两天前,护士打电话给我,说还有一笔款项没有结清,让我有空去一趟,办一下手续。   “是什么钱?是我还要给医院钱吗?”我坐到护士的对面,心中疑惑,可医院向来先付费后使用的,难得见过为病人垫付的。   “不是,是有一笔款项要支付给你。”护士也不看我,打印着凭证。   “给我?”我实在费解,“我的款项不是已经结清了吗?当时我舅妈去世后就结清了。”   “怎么可能?电脑上明明显示还有一笔钱,”护士笑道,“放心吧,我们医院是不会弄错的。”   那倒是,只听说过医院向来多收费,没听说过少收费的。可这多出来的钱是哪里来的?当时张姐跟我结账的时候,我自己也算过,应该不会有错,“张姐已经跟我对过帐了,难道会有错?”   “这我就不知道了,”护士拿出单据让我签字,“你在这里签个字,待会儿去财务室拿钱。”   我签好字,随着护士找领导签字后,去财务室领下款项。看到手中的钱,笑着对护士说,“还是国家政策好,一大半的费用都能走医保。”   “你听谁说的?”护士愣了愣,摇了摇头,笑道,“如果那样,我们医院还不人满为患。”   不是那样吗?我看了看护士的脸,不像是开玩笑。如果是假的,这近一年的费用是谁在付,这笔钱又是谁的?心中疑惑加剧,我打探到张姐新调的部门,匆匆来到她的办公室。开门见山的将收款单据放到她的面前,张姐的面容变了变。   “张姐,这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迫切的问,“我问过了,国家根本没出台什么政策,是谁在帮我付这笔钱?”   “给你钱你就拿着,问那么多干嘛!”张姐也不看我,目光游离的试图掩饰。   “这又不是我的钱!”我央求道,“张姐,你就告诉,这到底是谁的钱?我有权利知道!”   张姐经不起我苦苦哀求,“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听到有个同事称他玄律师。”   玄晋予?!我的头轰的一下炸开了。原来是他,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去年单位组织旅游,他也没去,是那个时候吗?我居然那么傻,相信大半费用纳入医保。   他问,“你恨那个人吗?就是撞你妈的那个人。”   他问,“如果你再遇到他,你会怎么样?”   我一直以为他问的是别人的事,原来那个人就是他自己。他是怎么发现的?当她看到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就是当年他撞的那个人时,是不是再次吓傻了?昨天的噩梦被无情的拉到眼前,而我竟是那个女人的女儿!难怪那天,他抽了那么多烟。   那天,多具有戏剧性!我告诉他,我心情很好,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心情不好的原因,而我的快乐却正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回忆重叠   星期一到单位,但凡看见我的同事,目光不约而同的吃惊,又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没有人问我这几天去了哪里,也没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么早就来上班,除了一个人,就是沙博。   沙博一见到我,十分费解,“你脸色这么差,干嘛不多休息几天?”   “待在家里也无聊,再说,我手上还有好些个案件呢。”   “你放心,我都已经帮你处理了,”沙博的目光中明显在怪我不信任他,“多大的事儿啊。”   对他的仗义我很感激,可时间这个东西,你希望它快的时候,它向来不如人意,一秒可以转成一年。沙博理解不了我的无聊,但孙廉能理解。孙廉会交代我很多事情,即便是中午吃饭时,也没闲着,一天下来,我根本没有一点时间去想工作以外的事情。   沙博埋怨孙廉安排我的事情太多,但凡有空总是抢着为我分担。   “沙博,我自己去。”有几个案件需要去房管局查档,我说我去,沙博说他去。   “没事儿,”沙博顺手接过我手中的材料,“你这个又不着急,我现在去开庭,开完庭过去,方便的很。”   “不用,还是我自己去吧。”我有些不耐烦道。   “干嘛这么客气,今儿外面风大,你就待在办公室吧。”   “我自己去!不需要你!”我咆哮,劈手夺回他手中的资料,奔跑着离开了单位。   能感到沙博愣愣的立在原地,我心中歉意,但没有回头。我现在一无所有,唯一多的不能再多的就是时间,大把大把的时间握在手里,都不知道该如何使用。任何人都帮不了我,还是让我自己处理吧。   我将介绍信和相关证件递给柜台的办事人员,办事人员将每套房产的信息打印给我,或让我摘录。办事人员看到我摘录的小抄后,笑着说,你的字看起来写的很用力,很认真。我笑笑不置一言,因为用力,我才能控制情绪,因为认真,我才不会分心。   拿好所有的材料转身离开,出了房管局的大楼,想到我承租的那间小套,只好折回去,没有了介绍信,我厚着脸皮请办事员帮我查一下业主,“帮帮忙,我租了这套房子,都不知道房东是谁?”   可能是常来房管局混了脸熟,办事员也没为难我,在之前的介绍信上添了一笔,还半开玩笑道,“这么好的事情,我怎么没摊上啊,不知道就不付呗,你倒好,还上杆子联系人家。”   我应付着笑笑,“这不是心里过意不去嘛。”   “那倒也是,”办事员说,“对了,你要权属证明吗?权属证明上可只有业主的名字,没有联系方式。”   我说,“那我打印一份房屋转让申请书吧,上面应该有联系方式。”   “行,你先去交钱,”在我交好钱后,办事员将打印好的申请书递给我,“这个姓还是第一次见。”   “是嘛。”我接过申请书,玄晋予三个字霍然映入眼帘,这个姓确实很罕见!   办事员后来告诉我,这间小套已经抵押给银行,贷了五年。我从未想过业主是玄晋予,任何一人,我都心存感激,对于玄晋予,我的感激是那么的渺小和廉价,更何况他想要的也并不是我的感激。   少的可怜的租金,我曾一度怀疑业主不是傻了就是疯了,甚至庆幸自己遇到了这样一个二货业主,不曾想,我的好运皆是因为玄晋予这个二货将馅饼扔向天空砸向我,他甚至向银行贷款。对他来说,这笔款项或许不算什么,根本不需要五年的时间,可是对我来说,这笔款项的重量已非钱的本身。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对我的歉疚?为了弥补以前的过错,还是只想我能常常出现在他眼前,或者两者兼有,又或者两者都不是,也许归根结底不过是五个字,只想对我好!   一路上,来往的车辆从我身边疾驰而过,路边的行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在他们指责和担忧的目光中回到了单位。   孙廉看到我跌跌撞撞的走到办公桌,跟上来说,“恍恍惚惚的,怎么了?”   我将申请书摊在桌上,“房子是他的。”   孙廉扫了一眼申请书,说,“这事儿我知道,之前的业主我也认识,也是我们之前的一个客户。谈的时候,对方很爽快给了一个算是双方都满意的价格。”   奕景小区地段很好,房价也因此一直居高不下,这个数额相对于奕景小区的高房价,确实不算高,但也惊到了我。玄晋予贷款买房,孙廉知道,罗晴知道,他似乎并没有刻意隐瞒,可我就是不知道。是该说自己后知后觉,还是该说自己无情无义!   时针指向五点,同事陆续下班,孙廉问我要不要一起走,送我一程,我摇摇头,走进了玄晋予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一直空着,不知道还能空多久。我跟孙廉说,努努力,坐到玄晋予的位置。如果真有一天,有人坐上这个位置,我希望是我熟悉的人。   自我上班后,每日都会来打扫,角角落落我都会清理一遍。玄晋予的办公室不大,是几个办公室中最小的一个,也是最整洁的一个。   坐在他专属的椅子里,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办公的样子,严肃和认真。睁开眼睛,看到桌上一台笔记本安静的合在那里,还是玄晋予离开时的样子。玄晋予很少将笔记本带回去,他说如果再带回去办公,一条命还不卖给客户了。话是这么说,可他在家,晚上也是常加班,客户的风险从来不会定时的出现在工作日的八小时之内。   打开笔记本,按下启动,屏幕出现熟悉界面,需要密码才能进入。这厮居然还设了密码,能有什么秘密。我输了他的生日,他的手机号,身份证号,都不能通过,幸好这不是银行密码,不然一定被锁死了。我犹豫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一个回车后,竟打开了,惊喜的同时,悲凉覆满心头,玄晋予,到底有多少事,是与我无关的,是我不知道的?!   用对方的生日作为密码,似乎每一对恋人之间都会这么做,虽然专家一再提醒这样有很大风险,可是再大的风险也难抵对待恋人的那一抹柔情。   屏幕是惯有的蓝天白云图片,MSN自动登录,随之是扣扣自动登录。扣扣?玄晋予不是没有扣扣吗?我紧张的看着扣扣,有个灵光在脑中跳跃一下,快速闪过,打开扣扣的界面,正上方正是熟悉的两个字——商籁。   商籁?商籁就是玄晋予?我的身子不由震住,怎么也动不了,扣扣上只有一个网友,一个叫沈岚的好友。所有的聊天记录,随着鼠标的滚动,全然的出现在我面前。   “你从一开始就认为你们不会在一起,你放不下过去的一切,甚至认定这一天要等到耄耋之时,难道这一切不是你的坚持,这何尝不是执着?”   “值不值得,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若认为值得,便是值得。”   对待我,玄晋予一直以来都认为是值得的,他何尝不是执着。   “他或许是不敢听您的解释。”   “怕你一开口,他就会失去什么!”   可是他知不知道,我也怕,怕他说出冷情决绝的话来。   “我爱的人爱上了别人。”   “之前怕她爱上别人,现在怕她过的不好。”   “她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她的未来,我想我会奉陪到底。”   我会坚持我的未来,可玄晋予,你的奉陪到底在哪里?   “也曾想走进她的心,我担心,我想停留,而她不愿意收留。”   曾以为庄曜就是我一直想收留的那个人,可这一路走来,我的心里却只留下了他   “我会一直在你的身后,无论你回不回头。”   一直以为是他打错了字,原来是我会错了意。玄晋予,你说会一直在我的身后,如今我回头了,可你在哪里?这个错误既已注定,我愿意用一生的幸福作为代价。   是掉线了吗?头像怎么变成灰色了,我关掉扣扣重新登录,头像再次亮起。记得刚进纵横所的第三天,就有一个人要加我为好友,我的网名就是自己的名字,所以我曾一度以为是所里的人想要与我开玩笑,从未怀疑过玄晋予,因为所里的人都说玄晋予不用扣扣,没有扣扣号。   长长的扣扣号,看来这个号码就是为我而申请的。当时,我之所以没有拒绝,只因商籁这两个字不矫揉造作,也不无病□□,更不是哗众取宠,只是没想到却是他的用心良苦。   一开始聊天时,尽是一些有的没的,天气啊,路况啊,问我今天有没有迟到啊之类,或者是哪个小区被盗了,篮球比赛有没有赢等等。有谁网友聊天是这么聊的,为此,我还曾夸他说,你不像有些人一上来就要视频,我又不是他们家的电视机,一按就能有影像。   回忆与回忆重叠,摒去所有外在纷乱,我只看到了他的举手投足之间的音容笑貌。玄晋予,我想说,这一生,我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你,最大的正确也是认识你。我唯一庆幸的是,我告诉了你,我爱你!    ☆、时间的秘密   家常菜馆打出转让告示,想要盘店的人很多,我也是其中一个。转让款比十年前翻了十多倍,软磨硬泡下,老板同意将店面及所有店里设施转给我,并同意再去掉两万,但条件是我一周内交齐所有的转让款。   楚乾的钱,我是彻底没办法还给他了,还有前几天从医院结回来的钱,可加起来才十万都不到。沙博花钱大手大脚,估计这几年都没余粮。我只能向孙廉开口,孙廉借了五万,毕竟他和沙博一样,工作也没几年,这点余粮怕是都借给我了。   沙博知道后,硬是塞给我两万,问我为什么不将自己的故事告诉家常菜的老板,说不定还能再优惠几万。我摇摇头,时隔这么多年,我只想凭自己的能力拿回店面,人都走了,不想再让这份情染上金钱的味道。   我想盘店的事情不知道是怎么传出去的,沈希袆找到我,给了我一张□□,里面有五万,怕我不肯接受,说是借给我,说,“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   还说,“岚子,为什么一定要开店,你工作不是好好的吗?何必让自己那么辛苦,起早摸黑,安稳的在律师事务所不是很好吗?而且开店的风险很大。”   我本想接卡的手没有伸出去,她始终不了解我,她若了解,就不该说这些话。   沈希袆见我没有想要的意思,片刻之后可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将卡放在桌上,“老玄退休工资虽然挺多,可晋云在上大学,我又不上班,如今晋予……就这么多,你就留下吧。”   沈希袆将卡放在桌上,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我拿起□□掂了掂,这张卡太重,还是趁早还回去。   没等我将沈希袆的卡还回去,许雁秋和楚崖来到我的住处,也给了我一张□□,里面也是五万。   许雁秋说,有些歉意,“岚子,你爸的钱,包括上次官司执行回来的钱都垫在了工程里,我们现在手上就这么多了。”   我推回卡,“这个钱我不能要,之前你们给的钱,我还有剩余,就不还给你们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许雁秋微有不满道,硬是将卡塞在我手里,“等你爸款项收回来后,我再给你送过来。”   我握住许雁秋的手,说,“阿姨,你不担心我拿到钱乱花?”   “傻孩子,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嘛。”许雁秋说。   “可是开店有风险,万一赔了怎么办?”   许雁秋笑了笑,“做生意有赔才有赚,没有只赚不赔的道理,区别在于是赚的多还是赔的多。就像你爸,生意好的时候一年的收入赶上几年的收入,生意不好的时候,债主跑上门来追债的都有。凡事尽力就好,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许雁秋的支持让我无尽感动,也让我喜中生悲。一个是我的亲生母亲,一个是我的继母,在对待同一个问题上,给了我大相径庭的两种态度,在我内心深处,多希望她们的位置能交换一下。   沈希袆因为年轻时的遭遇,只想现世安稳,习惯了与生活握手言和,可忘了我需要什么,所以,我告诉自己,我不可以怪她。   “阿姨,这钱我真的不能要,”我再次将卡塞了回去,“我会另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许雁秋急道。   正在我和许雁秋僵持不下的情况下,一旁的楚崖劈手夺过卡塞在我手中,“姐,给你你就拿着。”   事隔这么久,楚崖终于开口叫了我一声姐,这一声就如岩子平时叫我,亲切而自然,我还没从这声姐中缓过神来,楚崖像似怕我追来,已迫不及待的的拉着许雁秋离去。   能借的我都借了,可还是相差几十万,眼看一周时间就要到了,我不得不将有钱的又能借给我的人都想了一遍,还是没用。正当我一筹莫展,无计可施之际,高建瓴出现在我面前。   “听说你要盘下家常菜馆?”高建瓴老规矩的点了一壶铁观音。   “这消息传的可够快的,”我看向她,“你找我就是为了确认这个消息?”   “据我说知,那个地段的价款可不低,”高建瓴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你的钱都凑齐了?”   “没呢,还差四五十万,”高建瓴既然找到我,一定是打听好了才来,与其跟她打哈哈,不如坦白相告,以她的神通广大,这事也瞒不了她,“你找我……该不会主动想借钱给我吧?”   高建瓴瞬间笑了起来,“我不是借,我是想入股,你觉得怎么样?”   天上还真的掉了馅饼,差点砸伤我,难怪这厮笑的那么阴险,我抿唇笑了笑,“你不是想来入股,你是想来控股的吧?”   “你说话真有意思,”高建瓴笑出声,片刻之后,认真道,“我是真的想入股,你放心,公司成立后,我们的股权按照出资比例,绝不会让你有被欺压的感觉。”   “你先等会儿,公司?”一个家常菜馆最多也就是一个体工商户,我蹙着眉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了全盘的计划?”   “难怪玄晋予说你这个人聪明是聪明,就是不愿动脑子,”高建瓴说话没有顾忌,“我确实有计划,但也是一个大概的框架,你要不要听?算了,不管你要不要听,我都得说。”   “这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听,”我又不傻,“说吧。”   “我了解过,家常菜馆的对面规划很有可能会成为商业中心,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可以扩大经营,”高建瓴顿了顿,继续说,“昨天我实地勘察过,我想将家常菜馆左边和右边的店面全部盘下来,还有楼上的。除了扩大家常菜馆的经营,我还想在旁边建个酒吧,如果以后生意好,我们还可以将后面的店面全部拿下,建成一个休闲娱乐中心。”   我顺着高建瓴的思路,说,“如果你的消息有误,政府不是这么规划的,怎么办,岂不是亏死!”   “那么好的地段,政府不会用来做住宅楼,只要不是住宅楼,一切都好办,”高建瓴笃定的说,“这些你就放心吧,对于经营,我比你懂。”   我思索之后,苦笑着摇摇头,“我的能力有限,做不了这么大的买卖。”   高建瓴会意的说,“依我看,你不是怀疑自己的能力,你是没有这么多钱。”   我点点头,“你嘴上说的轻松,如果按照你的计划,你知道要投入多少吗?我现在盘个家常菜馆的钱都不够,你又要建酒吧,又要建休闲中心,我哪有钱跟你折腾。”   “你放心我会拉人入股,你有多少出多少。公司成立后,你负责管理,我负责建议。股权比例按照出资比例,以后增资扩股,依旧是这个比例。还有你作为公司的管理人,会按月领取薪水,怎么样,我没亏待你吧,”高建瓴不等我开口,继续说,“但是有一个条件,你要离开律师事务所,安心的打理公司。我没时间待在公司,所以公司的事情都要靠你,当然我会聘请专业人员协助你管理公司。”   “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我盯着高建瓴,我的出资在她的霸业中简直是微乎其微,“因为玄晋予?”   “是啊,就是因为玄晋予,所以我要实现我发下的誓言,将你赶出纵横所。”高建瓴开着玩笑,见我没有一丝笑意,也敛去了笑容。   以前的针锋相对,如今看来多么可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离开纵横所,真的是因为高建瓴,还是以这种方式。   高建瓴呷了一口茶,不避我的目光,认真道,“你值得我信任,我相信我的眼光。从朋友的角度说,我信得过你,从商人的角度说,这件事有利可图,我才会冒险,而且我相信这绝不是小利。”   “如果是家常菜馆,我勉强能应付,”我为难道,“可是酒吧,我是一窍不通。白酒和红酒也只是看颜色,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那些外国酒了。”   “不知道那就学啊,”高建瓴鼓励道,“没有人一开始就会,谁都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你只要愿意学,都来得及。我这里有经营管理方面的书籍,下次我可以带给你。对于酒,我也不是专业人士,我有几个朋友,有空可以坐下来聊聊。”   “好。”我现在就是时间多。   一周的最后一天,以我的名义与家常菜馆的老板签订了合同,同时,高建瓴与其他店面的老板签订了转让合同。二楼的店主不肯转让,高建瓴也没多费唇舌。我问她为什么不急,她说,二楼的是租赁,买卖不破租赁,不过合同年底到期,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了。   合同签好后,高建瓴还帮我联系了学车的教练,让我务必先学车,之后问我,“餐厅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这么早?”听她这么说应该是有提议了,“你想好了?”   “时间的秘密,如何?”高建瓴也不客气,说,“时间真的很奇妙,不到那一刻你永远不明白。到今天,我才明白,我等的不是玄晋予,等的不是他有一天明能白我对他的感情,我等的只是时间,等时间让自己改变,让自己恍然大悟。”   我又何尝不是,区别在于,我等的就是有一天明白我对他的感情。    ☆、他还活着   高建瓴问我为什么同意离开纵横所,我说我想忘了他。高建瓴笑了笑,一脸的了然,我也笑了笑,也是一脸的了然。   合同签订后的第三天,高建瓴带着我去装修公司,对于风格和布局,我们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装修公司在最短的时间里出具了效果图,看了效果图我才知道高建瓴的狼子野心,她真的说到做到,虽然目前也能先建餐厅和酒吧,但这份图纸不只是餐厅和酒吧,而是整个休闲中心。   高建瓴这段时间应该去了不少部门,休闲中心岂是拿下几个店铺那么简单。   装修公司进场,按照图纸开始拆建。我每天上午或中午都会到餐厅监工,看着工人开槽,布置电路。高建瓴说,我没必要每天都去。我告诉她,我不放心,必须每天盯着。   玄晋予留下了许多案件,疑难复杂的我办不了,自会有人接手,他名下的其他案件我都接了过来。虽然答应高建瓴离开事务所,但这些案件我不处理完,也不会安心离开,高建瓴对我的坚持也很赞成。   我每天上午会去所里,处理完事情之后,直接去餐厅。下午去驾校学车,别人上车总是排队,我每次去时,都会有单独的车和教练。   教练说,一度还担心我笨手笨脚,好在我反应还不算迟钝,不然他没法向段先生交代。对于教练的夸赞,我报以微笑,心中暗想这个段先生是谁?前两日一个穿着得体的男子出入教练的办公室,难道是他?   晚上的时间,我会看书,这些书都是高建瓴带给我的有关经营管理方面的书,遇到难以理解的我会打电话给高建瓴,高建瓴起初还很乐意接听我的电话,后来明显的有些抱怨,说我的问题太多,接电话快要接到手残了,警告我晚上十一点之后,不许打电话给她。   不打就不打,那我就十一点之前打,高建瓴被我骚扰的没有办法,给我介绍了一个人,说有什么问题去问他。对于陌生人,我反而不好意思骚扰,最后还是打电话给高建瓴,高建瓴只能认命的接受我这种行径。   看着还有几分钟才到十一点,我赶紧打了一个电话给她。   高建瓴说,“又有什么问题,一次性说完。”   “没有问题,”我说,“我想报个厨师培训班,你觉得怎么样?”   “厨师不都联系好了嘛,”高建瓴微讶,“没听说老板一定要会做菜,再说,你厨艺也不错,犯不着再去学。”   “我那点手艺登不了大雅之堂……”在我费了半天唇舌,说了一大堆的理由之后,高建瓴终于不再反对,任由我胡作非为。   挂了电话,忽然发现,最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有什么想法,第一个想到的人却是高建瓴,人生真是戏剧,这段日子陪我一起的人竟是之前一直和我水火不容的人,我们因为玄晋予针锋相对,也是因为玄晋予成为朋友。   半个小时之后,高建瓴打电话过来,我笑道,“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了,你是在骚扰我。”   高建瓴没有赘述的一语惊人,“我要结婚了。”   “结婚?”没有半点预兆,突然之间就说要结婚,半晌之后,我才缓过神,“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才,他向我求婚了。”高建瓴笑道。   “他?那位神秘的段先生?”我问。   “是的,其实你见过一次。”   “我见过两次,”经高建瓴一说,我立马确定出入教练办公室的就是段先生,而且就是高建瓴拿玄晋予衣服向我示威那天,跟高建瓴打招呼的那个男人,“你爱他吗?”   “你应该问我幸不幸福,”高建瓴顿了顿说,“爱情和幸福不一定成正比,也许爱的少的两个人反而更容易得到幸福,没有了患得患失和斤斤计较,更能心态平和的坦然相对。”   “可是婚姻不是儿戏。”我说。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选择跟他结婚,因为我们都是慎重的人,”高建瓴说完后,忽的笑了一声,“别这么担心,我不过是先结婚后恋爱,也没什么不好。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祝福我吧。”   我给玄晋予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商籁的扣扣发了同样的一条短信。   “高建瓴结婚了,我祝福她,为她高兴。如果没有十分的爱也能携手到白头,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对于那些爱的轰轰烈烈最终劳燕分飞的情侣来说,他们要幸福的多。我不为她担心,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是个谨慎的人,对于婚姻,绝不会草率决定。”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发短信,就像日志,无论什么事情,大事小事,无聊的事,哪怕只有两个字,只要发送成功,我就会觉得他能收到。   玄晋予名下的一些非诉事务,这段时间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剩下的也就是几个案件等着开庭。处理完手上最后一份合同时,非诉事务算是正式结束。出了单位后,我先去了一趟银行。   不知道那套房产的银行贷款还有多少才能还清,那套房子一直是我在住,对于接下去的还款,我应当承担。我带好相关材料去银行办手续,对于有人主动愿意承担债务,我相信银行是不会反对。   “我每个月帮他还,要办什么手续吗?”我没有告诉银行柜台的办事人员,债务人去了哪里,我只是说他暂时没法还款。   “不用办手续,”办事员爽快的说,“只要每月二十号之前存入足够的还款金额就行。”   只要有人还钱,银行才不会关心债务人去了哪里,我说,“今天已经二十二号,现在交还来得及吗?我愿意交罚息和复利。”   “不用,”办事员看着电脑,“款项已经扣了。”   “扣了?”我震惊的看向办事员。   “是啊,”办事员笑道,“卡上有钱,我们就扣了。”   我垂头噢了一声,人就是这样,有些事情,明明知道已成事实,还是会抱有希望。卡上的钱应该是之前玄晋予就存进去的,我怎么可以让自己异想天开。转身离开,我也没再去问卡上的钱是何时存的,这样可以让奇迹出现在幻想里。   还没有到餐厅,高建瓴打电话过来,说要见面,让我立马去忆江南,我一边接电话,一边招手拦下计程车,“什么事儿?这么急!”   高建瓴说,“设计方案要改,设计师已经来了,你快点。”   “为什么要改方案?”已经开始施工,如果改方案,很有可能要返工。   “因为我要结婚啊。”高建瓴得意一笑。   “你结你的婚,跟方案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已经与段先生商量好,将婚礼定在我们餐厅,大喜的日子就定在开业那天,”高建瓴笑道,“所以我要改方案,如果按照以前的设计,完工的话怕是要等到年底了。”   我没有问她为这么这么着急,她这么做自有她的安排,“你们改你们的,我没什么意见,就是怕让你跌份儿。”   “我在自己的地盘,有什么跌份儿的!”高建瓴说,“机会难得,连宣传费都省了,这可是只赚不赔的生意。你不是报了厨师培训班吗,到时候可以露两手。”   我笑笑,将婚礼当做一笔生意来做,也就高建瓴能做得出来。   到了忆江南,高建瓴在看到我后,蹙了蹙眉,将改好后的方案递给我,我匆匆看了一眼,就点头同意。为赶时间,方案省去了一些繁琐的装修,同时预留了以后进一步装修的空间,其实我的心中也就那个餐厅,再大的更改,只要给我留下那块一亩三分地就好。   设计师走后,高建瓴刚想开口,被我抢了过去,“我很少喝酒,总觉得酒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知道的也很有限,也就白红黄啤四种而已,了解了之后才知道,世界上竟有那么多种酒,日本的清酒,古巴的朗姆,俄罗斯的伏特加,苏格兰的威士忌,英国的金酒等等,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我以前一直以为XO是某个洋酒品牌,现在才知道,其实XO与中国的年份酒差不多一个意思,有着陈年佳酿的……”   “岚子!”高建瓴大声打断我,“告诉我,你每天几点睡觉。”   我愣了愣,笑道,“不知道,困了就睡呗。”   “早上几点起床?也不知道?”高建瓴见我不回答,说,“你知道你瘦成什么样了吗?刚才见到你,我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是说要忘了他?”   我无能为力的摇摇头,谁的爱能收放自如,“时间太多了,多的我怎么都用不完。”   “就该知道你放不下,”高建瓴叹道,“既然这么难受,为什么不哭出来?”   “哭不起!我怕泪水枯竭后,悲伤会连本带息的还给我,”我微不足道的眼泪承载不了我的悲伤,我淡道,“原以为我已经历尽劫难,修行圆满,没想到劫难才刚刚开始。”   “你也是个倔强的人,但凡做个决定,就会找一大堆的理由说服我,”高建瓴看着我,久久没有开口,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或许我们都错了,不该瞒着你……他还活着。”   我还没有反应他是指谁,人已经如疾风般的跑出了忆江南。    ☆、晋予醒了   刚上计程车,就收到了高建瓴的短信,说玄晋予在人民医院,我立马请师傅调转方向。片刻之后,高建瓴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岚子,晋予的状况不是很乐观。那次车祸之后,你醒了,但是他没醒。医生说他伤到了脑,不能确定什么时候会醒。阿姨担心晋予醒不过来,就没有告诉你,让你以为他……没想到你出院之后没多久他就醒了。”   沈希袆是聪明的,她知道我不会问起玄晋予,也不会提出要去玄晋予的墓地,因为她了解我,我这么做是给自己留下一个希望。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玄晋云反常的态度,根本就不是失去兄长该有的心情,唯一能解释的就是玄晋予醒了。还有那个商籁,之所以突然掉线,现在也能解释的通了,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们本想告诉你,可晋予说暂时不告诉你。他的腿上有伤,昏迷的时候,医生不建议手术,只是做了制动处理。醒了之后,就请了专家会诊,医院也立马安排了手术。手术是昨天进行的,依照医生的说法,手术很顺利,可自晋予出了手术室,一直在昏迷,医生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只要他活着就好。”我说,只要他活着,我的人生就是完整的。   我几乎是横冲直撞的闯进了玄晋予的病房,气喘吁吁,胸口急剧起伏。玄伯伯、沈希袆和玄晋云怔怔的看着我,震惊碎了一地。   玄晋予安静的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我执起他的手,瞬间泪如泉涌。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还活着?为什么?!”我咆哮着,情绪难以自抑,直直的盯着沈希袆,像要将她看穿一般。   “岚子,你先不要激动,”沈希袆声音难掩颤抖,走到我的身边,伸手握住我的肩头,试图想安抚我,“我知道,这段日子你很痛苦,我能感受得到,可是我也没想到事情发展成……”   我大喊的推开沈希袆的手,“你根本不知道!”   沈希袆没想到我的力气如此之大,脚下不稳,踉跄的退到墙根,手臂狠狠的撞在墙上,顿时动弹不得。玄伯伯上前一步,扶起沈希袆。   “对不起,岚子。”沈希袆看着我,不顾自己的手,再次走向前,目光中有些委屈。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我恨道,“你凭什么瞒着我?凭什么做我的决定,你是我的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   “岚子!”玄伯伯似乎对我的态度看不下去,喝止道,“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妈!”   “她如果想认我,就该学会怎样去做一个母亲!”我讥诮的看着沈希袆,讽刺道,“你觉得你这个母亲做的合格吗?”   “岚姐,”玄晋云第一次看到我这种神色,壮了壮胆子,嗫嚅道,“其实,妈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妈担心……”   “闭嘴!”我看也不看玄晋云,打断了她的话,玄晋云抿了抿唇低下头。沈希袆的手腕因方才的猛烈碰撞已经有些浮肿,红了一大片。我指着她的伤处,问,“疼吗?”   沈希袆无法理解我说这句话的态度,一时愣在原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   “我知道疼,可是再疼也不是疼在我身上,我感受不到疼的滋味,”我冷道,“所以,不要跟我说你能感受,你感受不了!这个世上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不可能感同身受,我感受不到你的疼,你也感受不了我的痛。”   即便是相同经历的两个人,感受的痛苦也不一样,有些人是切肤之痛,而有些人可能是痛入骨髓,更何况,我跟沈希袆的经历本就不同。   “岚子,”沈希袆颤抖着,哽咽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这些年你受了太多的苦,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对我好是不是?你想告诉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我冷哼一声,轻蔑的笑笑,目光如锥的看着她,“你是为我好,还是为了寻求你心里上的宽恕?”   沈希袆脸色变幻,阵阵惨白。玄伯伯微怒道,“岚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妈确实是好意。”   “是不是好意,你可以问问她!”我指着沈希袆道,狠道,“沈希袆,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以为隐瞒一切,让我忘掉玄晋予,不再让我受苦,从此以后开始新的生活,我就会幸福,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更恨你!!”   沈希袆脸色苍白如纸,“岚子……对不起……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能原谅自己,我只是想对你能有一点点的弥补……”   “弥补?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用来救赎你心灵的工具,你敢说不是!”我愤恨的瞪向她,“你太自私了!这些年我照顾舅妈,照顾奶奶和沈岩,是吃了不少苦,可是我愿意,只要他们在,我就会觉得这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当年你抛弃我,现在就算你想弥补我,也得看我给不给你机会!”   我言语中的狠绝让沈希袆低下了头,玄晋云走到我的身边,拉了拉我的袖子,低声道,“岚姐,你就别再怪妈了,这些年,她一直很懊悔……”   “懊悔本来就是给懦夫准备的,”我冷笑道,“沈希袆,我没有说错吧!”   “是,我是懦夫,”沈希袆缓了一口气,说,“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情,那还有脸见人……一个人在外,又居无定所,自己都没法养活自己,怎么能将你带在身边……”   “所以你就抛弃我!”我可以原谅楚乾,因为他从未说过不要我这个女儿,一直以来都是我鄙夷他当年的行径,不愿意认他这个父亲,甚至警告他,不得告诉任何人我和他的关系,包括楚崖。但是我没办法原谅沈希袆,她让我彻底失去了依靠,“我恨楚乾,他不该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不该有其他的女人,可是我更恨你,他狠的是人,你狠的是心!”   我曾说过,我和沈希袆都是会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的人,毕竟是亲生母女,可再血浓于水,也会有差别,至少我找的借口不会只想保全自己。   沈希袆垂着头,泪水滚落,“岚子,我知道你恨我,不会原谅我……”   “这是苦情剧里的经典台词,你说起来还挺顺口嘛,”我冷笑,“你说的很对,我不会原谅你!不会!”   沈希袆乞求道,“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机会?玄晋予的事情已经是最大的机会,你抓住了吗?”我看着沈希袆一脸的卑微,凄苦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吗?”   沈希袆说,“是我太自私,太狠心……”   “不错,就是你太自私,太狠心!”自私的人难免狠心,我恨道,“我可以忍受暂时的离开,但是我绝不能接受被抛弃的事实。有的时候,我真希望许雁秋就是我的亲生母亲,而不是你。当年,如果是她处在你的位置,一定不会丢下我自顾自地离开。我需要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是我更想要父母陪在身边。”   许雁秋有着对生活不服输的韧劲,当年即便是千辛万苦,也一定会将自己的骨肉带在身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些年,在内心深处我并未真正的恨过她,不是不想恨,而是恨不起来。   沈希袆痛苦的闭上眼睛,抽泣的不能言语。玄伯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玄晋云说,“岚姐,妈也不容易,这些日子,没睡过一个好觉……”   “那我呢!”我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趔趄的来到玄晋予的床边,瘫在地上,握起他的手,泪水无声无息,悲恸道,“你知道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盯着钟看,是什么滋味吗?一秒钟就像一个世纪,时间大把大把的握在手里,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抚过玄晋予的脸颊,他脸上的温度温暖了我的掌心,瞬间暖了我的心,“你知道,一个人如何过两个人的生活吗?我怕时间会带走记忆的模样,怕有一天会忘了他的音容笑貌,我每天都会做他必做的事情……这些日子,我一直躲在回忆里。”   “你知道,自欺欺人是什么吗?”我用玄晋予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掌中的薄茧让我感到他真真实实的在我面前,眉目硬朗,即便是沉睡中还带着不驯的气息,“是煎熬!我一边忙着出庭,开店,想让所有的事情填满我剩下的时间,想让自己忘了他,一边又不能自己的重复着他所有的生活习惯,告诉自己,他只是暂时离开,在绝望中为自己找一丝温暖……你们说,接下去的日子,我该怎么过……”   玄晋云轻轻唤了我一声,歉意道,“原以为你心里没有我哥,还一度以为你的清冷是在外人面前的装模作样,原来是我误会了你。”   “只要他活着,我才能更好的活着,”我搂着玄晋云,大声痛哭,“所有的人都可以误会我,但她不该不明白,我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玄晋云哭了,沈希袆也放声哭了出来,我更是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不知道是哭声惊扰了玄晋予,还是我的到来提醒了玄晋予,玄晋予醒了。    ☆、同居生活   玄晋予睁开眼睛,看着上方,过了很久之后,目光从我们的脸上一一扫了过去,胳膊动了动,似乎想要撑坐起来。他的腿还不能动,我和沈希袆合力将他扶好,玄伯伯拿了一个枕头垫在他的后背。   玄晋云一步上去,给了玄晋予一个大大的熊抱,“哥——,你总算醒了,太好了,都吓死我了。”   玄晋予可能刚躺好,被玄晋云这么一抱,有些不稳,没好气的推开她,命令道,“你想吓死我啊,一惊一乍的,去,给我倒杯水。”   玄晋云开心的应了一声,屁颠屁颠的去倒水。我扶住他的胳膊,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舒服……不舒服……我是想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玄晋予好像才发现我的存在,对我看了又看,目光中的疑问让我汗毛直起,“你……是谁?”   我刚有的笑容全部僵死在脸上,“你,你不记得我是谁?”   “你到底是谁?”玄晋予转而将目光看向其余三人,寻求答案。   我也将目光扫向沈希袆她们,她们也是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和玄晋予。这货明显记得其他三人,就单单忘了我?这么恶俗的戏剧居然发生了。我盯着他,问,“你真的不记得我?”   “好像见过,但实在想不起来了,”玄晋予渐渐有些不耐烦,“你到底说不说?”   生平第一次爆了粗口,tmd,这也太扯了,这不是坑爹嘛。失忆也就罢了,还是选择性失忆,我对他的伤害就那么深,以至于就单单将我忘了?   “我……”说什么呢?是不是说什么他都信,还是说什么他都不信,不管了,他信不信有什么重要,对事情的发展不会有本质的影响,我咬咬牙,豁出去道,“我是你老婆。”   话音未落,八道目光齐刷刷的射向我。玄晋予曾说我这人脸皮厚,一点没错,对于他们惊讶了一地的目光,我坦然自若。虽然这不是事实,但这不妨碍我将这件事变成事实,我不过是提前使用老婆这个称谓而已。   天啊,沈岚,人类已经没法阻止你的行径了,包括玄晋予。   玄晋予蹙着眉看着我,笑笑道,“你?我老婆?”   这厮太伤人,他的表情倒不是怀疑我是他的老婆,而是悔恨自己当年选老婆的目光,我长的有那么出类拔萃吗!我拉过玄晋云,说,“她是你什么人?”   “我妹妹。”   “也是我妹妹,”我看了一眼玄晋云,玄晋云立马会意,甜甜的叫了我一声嫂子,“信了吧。”   玄晋予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嘴角的微笑依旧是不容置疑的怀疑,转头看向玄晋云,阴损的问,“她给了你多少钱?”   这厮还真不是一般的过分,我看了看玄伯伯,即便现在已经倒贴了自己,担了儿媳妇的名义,可公公两个字还真的叫不出口,顺手拉过沈希袆,“她,你认识吧?”   玄晋予看向沈希袆,目光动容,半晌之后说,“当然,她是我妈妈。”   我目光一怔,明显感受手中沈希袆的胳膊一抖,“对,她是你妈妈,也是我妈妈,不信,你问她。”   再大的怨恨,也改变不了沈希袆是我妈妈的事实,也许正因为这份亲情,我才会肆意的向她发泄不满和愤怒,她也是默默的承受我所有的冷嘲热讽,对于至亲的人,我们似乎更容易出口伤人。   沈希袆只怕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戏剧性的变化,前一分钟,叫了十多年阿姨的继子还昏迷不醒,分别了二十几年的亲生女儿还在横眉冷对,后一分钟,这两个人同时承认了她母亲的位置,叫了一声她盼了多少年的妈妈。   沈希袆哭的说不出话来,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最后拼命的点头。   玄晋予腿上的石膏拆除后,开始进行功能训练。这家伙毅力不小,每天坚持,从每天五分钟到十分钟,再到二十分钟,从一次,到两次,再到三次,即便是大汗淋漓,他都会做完最后一秒钟。   我现在不再去律师事务所,每天去了餐厅就是到医院陪他复健。自从那天沈希袆证明我们俩的关系后,玄晋予也不再纠结这件事,反而有了理由更加肆无忌惮的的奴役我。   每天的任务就是给他端茶倒水,揉肩捶背,除了陪他睡觉之外,能做的我都做了,时不时的还要帮他剪指甲。俗语说人闲长指甲,心闲长头发,玄晋予指甲长的快,头发长的也不慢。   我现学现用的给他美发,本意只想剪的跟之前一样的长度,可是剪着剪着,发现左边和右边总是不能一样整齐,不是左边短些,就是右边短些,无奈之下,我只能几剪子下去,让头发彻底平整。   “看,这就是传说中的板寸,”我大言不惭的说,“这段时间,你瘦了不少,剪了板寸,脸颊反而显得丰润了,你得谢谢我。”   玄晋予对着镜子,久久不语,半天之后看了我一眼,意思是说,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人。我暗自庆幸玄晋予是个文明人,否则,一定会问候我的八辈祖宗。   自从那天开始,玄晋予出门都会带上帽子,也是从那天开始,玄晋予拒绝了所有来探望他的亲朋好友。玄晋予说,都是我,害得他无脸再见江东父老。我笑着回敬他,说,那你就捂着脸见呗。   “明天出院了,妈问你想吃什么,她好做饭。”玄晋予在医院住的时间不短,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我只能提前收拾,心中想到沈希袆,到底是亲身母亲,自那天之后,玄晋予每次叫都有点别扭,我是越叫越顺口。   “随便,”玄晋予臭美的理了理头发,他的头发已经长了不少,不需要再带着帽子,“先将行礼送回家吧,然后再去爸妈那儿吃饭。”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想开口,立马又闭上嘴,“那个,也行!”   差点忘了,我跟他是夫妻,有自己的家也不奇怪,更何况奕景小区还有玄晋予的两套房子。可是我该怎么布置才能营造出夫妻共同生活的感觉,我甚至连一张两人的合照都没有。   我犯了一夜得愁,第二醒来,依旧没有好的对策,我所有的衣物和生活用品早在我出院的那天就已经搬了过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与他的衣物混在的放在一起。   玄晋予回到家,放下行礼,看都没看,就和我一起去了沈希袆那儿。吃完午饭,又吃晚饭,回到奕景小区已经是晚上九点。玄晋予进了家门,依旧没有任何质疑,而是进了卫生间痛快的洗了一个澡。   “对了,家里怎么一张照片都没有,”玄晋予见我出神,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问你话呢,想好了没有?”   什么叫想好了没有,敢情你一整天没问,就是给我时间慢慢编呢,我岂不是还要谢谢你,没好气道,“都老夫老妻了,还放什么照片,都收起来了。”   玄晋予不再追问,转身向卧房走去。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跟着进了房间。玄晋予上床后,拉好被子,看都不看我,闭上眼睛准备睡觉。我站在床边,一时没了进退。   我都倒贴成这样了,总不能真的倒贴着上床吧。我犹豫着要不要洗个澡上床,还是到隔壁的房间,可到隔壁的房间,似乎又说不通。算了,反正都是要做夫妻的,生米就煮成熟饭吧,这种事,也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做。   可如果他真的要图谋不轨怎么办,名义上他是丈夫,行使权利无可厚非。我再次说服自己,反正都倒贴了,拒绝个三次后,就任他宰割吧。   洗完澡后,我视死如归的上了床,准备大义凛然的献身后,却发现这家伙竟然睡着了,还要我怎么倒贴啊!总不能我去图谋不轨吧,看着他的后背,莫名的有些泄气和失望,拉上被子,安静的躺在他的身边。   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睡的这么安稳和踏实。昨晚躺下时,一开始还有点别扭,毕竟第一次跟玄晋予同床共枕,后来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自己也很快进入梦乡,一觉到天明,期间还做了点美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一只胳膊还恰到好处的搭在玄晋予的胸口。玄晋予很淡定的看看我的胳膊,又看看我,我也很淡定的看着他,没有要将胳膊移开的意思。玄晋予双眉紧锁,一脸的嫌恶,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我的胳膊,然后像是有病菌似的扔到一边。   “做什么梦呢?笑的那么猥琐,”玄晋予迅速起身,“还流哈喇子。”   做的美梦实在有些难以启齿,我捂住有些发烫的脸,顺手擦掉口水,赶紧洗漱去做早饭。玄晋予刷牙洗脸,准备材料,今天开始上班。我在厨房忙活,锅碗瓢盆的声音又如往常的此起披伏,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个声音如此美妙,听在耳朵里是那么温馨,这间中套再次有了人的气息。   吃过早饭,我们一起出门,夫妻的生活就此开始,或者说,从昨天出院时就已经开始了。    ☆、若即若离   我每天的任务就是接送玄晋予上下班,早上九点之前,准时将他送单位楼下,下午五点之前,准时到单位楼下等他,铁打不动,风雨无阻,除了他提前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时间和地点,否则,我就是等到第二天,也得等。   自拿到驾照之后,我就将雨时的小polo占为己有。新手上路,难免会出状况,技术不是很稳定,时不时会有个熄火什么的。后面车的喇叭震天响,我是一脸坦然的慢慢启动,无所谓,谁让我脸皮厚呢。玄晋予这货就不怎么厚道了,他先鄙夷的看我一眼,然后身子慢慢下滑。   我说,你滑个什么劲,后面车里的人又看不到你。玄晋予说,看到头发,我也觉得丢人。基于这种情况下,我在车后贴了标语,一边是:新手上路,擅长急刹,随时熄火;另一边是:女司机+磨合+头一次=女魔头。   玄晋予看到我贴的标语,笑笑道,“你就直接说你是红灯不就得了,谁见你还敢不停下来。”   我白了他一眼,看到直行的绿灯亮起,将车驶入左转等候区域。现在是下班高峰,车辆很多,车又停在第一位,我紧握住方向盘的手,不自主的搓了一下。   玄晋予好像看出我的紧张,很无耻的说,“左转红灯还有十秒,你不用这么着急。”   “我时时刻刻准备着不行嘛。”我这拿到驾照也没多久,接送他都是上下班的高峰,我能不紧张嘛。   玄晋予笑了一声,意犹未尽道,“你可看好了,这是在十字路的中间,以你的技术,一次性左转成功,应该……有问题吧,不过你也不用怕,一次不行,咱就两次,两次不行,咱就三次。”   我懒得跟他磨牙,看到左转的绿灯亮起,开始启动车,没想到真的中了玄晋予的话,第一次启动熄火,第二次启动再次熄火。   后面喇叭的声音铺天盖,我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看戏的目光。等不及的车主已从旁边绕道而行,有些司机路过时对我还微笑的点点头,意思在说,不着急,慢慢启动,实在不行,可以等下一个绿灯。   我瞪了瞪这些无良的家伙,转头看到玄晋予的身子已整个滑下去,这厮还一手遮着脸,一手用公文包遮住车窗。   “别遮了,再怎么遮,对面的人也会看到你。”我气道。   “我就是遮不了别人的目光,所以只好捂住自己的脸,”玄晋予讥诮道,“你熄火还真会挑地方,这可是路中间!你干脆取代交警的位置得了。”   我自认理亏,也不再跟他争论,缓缓的舒一口气,再次启动,总算成功左转,还没进入主道,就被交警招手拦了下来,不是别人,正是白砥直。   白砥直一手搭在车上,眯着眼睛看着我,“看不出来啊,岚子,你的车不大,脾气倒挺大。我想问问,你这驾照是怎么拿到手的,给教练塞了多少条烟啊?”   “一条没塞,教练还请我吃饭呢,说我是他带过的最有悟性的学员,”我转过头,嘚瑟的对他笑笑,“你今儿甭想罚我的款。”   “你还挺记仇,”白砥直转而看向玄晋予,“有空我们哥俩聚聚,我那儿还有一瓶好酒。”   玄晋予的眼中闪过落寞,我心里也有点难受,曾经情同手足的四个人,如今能把酒言欢的只有两个。   “这段时间不行,刚开工,肯定忙,等忙过这段时间,我就去你那儿。”玄晋予说。   我瞄了一眼玄晋予,他说我,而不是我们,心中有些暗淡,对白砥直说,“我也去,看看你和音姐。”   “必须得去,你不去,谁做饭?”白砥直大笑,看着我们打趣道,“玄子,你一个大律师,坐这车上班也不怕跌份儿?”   “要不你用警车送他,他就不跌份儿了,多拉风啊,”我说,“别人的车还要给你让道,就是遇到高峰也不怕。”   “如果遇上熄火,就是让道也没用啊,”白砥直故作一本正经,片刻之后大笑道,“岚子,要不要我招呼一声,让你一路绿灯的开回去?”   “不用!”我瞪了他一眼,不等白砥直站稳,一脚油门离开。   玄晋予自上班就忙的昏天黑地,很多时候去接他,都会在楼下等很长时间。玄晋予说让我别再去接他,太浪费时间,他打车回家。我不同意,人生有太多的事情无法掌控,对于能掌控的我一定要坚持到底,因为输不起,只是我忘了,最无法掌控的不是天灾人祸,而是人心,幸福真的是太短暂。   中秋节,沈希袆打电话过来让我晚上去皇朝吃饭,我以为是一家人吃团圆饭,推开门看到一桌人有一半是不认识的。玄晋予看都没看我,和一个女人聊的正酣。   女人看似端庄,嘴角的笑容有恰到好处的温和,这个女人我见过三次,有两次是楼下等玄晋予时,她和玄晋予并肩从大楼出来,还有一次是送玄晋予到单位后,玄晋予刚下我的车,就和她一起上了出租车。   我从未问过玄晋予,她是谁,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有一点点的温存,就容易自欺欺人,可失落的感觉是那么真实。玄晋予自醒来后对我的若即若离,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去想。   我们每天上下班,一起吃晚饭,晚上同睡在一张床上,也会说说笑笑,内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有时不过是为了说话而说话,在外人看来,我们是一对很幸福的小夫妻,可隔阂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他的淡漠弥漫了整个房间,我再强装欢笑也不过是将自己变成一个小丑。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听到沈希袆是怎么介绍的我,也没有听到他们一家人姓甚名谁。一桌人吃的很热闹,双方的长辈相互吹捧着,时不时的还怀怀旧,甚至为当初没有结成儿女亲家表示遗憾。   玄晋云和邻座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子聊的不亦乐乎,玄晋予与那个女人自始至终就没停过,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那么多话说,他跟我在一起时,可是惜字如金。整个包间里,我成了一个外人,自己都觉得多余。   我按下铃声,假装接了一个电话,跟大家打了一声招呼,仓皇的逃出来包间。我不想回家,可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漫无目的的走在路边,迎面一个人撞到我,定神一看,竟是庄曜,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庄曜应该是刚才酒吧出来,一身的酒味,看到我时,也是一惊,酒都醒了一半,“岚子,是你。”   我扶着他坐在路边的花坛上,本以为他会将这段时间的遭遇说给我听,没想到他只是沉默,他的伤心从骨子里渗出来,我心中一紧,想问的话也咽了回去,陪着他一起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行人更是没有几个。   “对不起。”庄曜捂着脸,从指缝漏出来的声音是那么悲凉。   我没问他为什么说这句话,而且还是对我说,“如果你都不能把她带回来,只能说,她是真的不想回来。”   庄曜的身子有些颤抖,我伸手拍在他的胳膊上,“既然这么辛苦,就不要再去强求。”   所有的强求都会异常辛苦,可又学不会放手,我们总是为难自己。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人生轨迹早已上天注定。我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雨时既然不愿意回来,自有她的坚持,我尊重他们的决定。   庄曜握着我的手,似乎得到了支撑,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埋着头,久久不能言语。   沈希袆说心情不好的人容易醉,沉默之后的庄曜醉意再次涌上。我只好招手拦车打算送他回去,看到对面停了一辆车,我扶起庄曜赶紧过去,走到一半时,司机看了我一眼后,扬长而去。我跺了跺脚,只能等下一辆,二十分钟后,才等来一辆计程车。   我将庄曜塞进车里,告诉司机地址,看车计程车离开,我也转身向楚乾家走去,那里还有我一个家。   开门的是楚崖,见到我大吃一惊,一边让我进屋,一边说,“姐,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能来吗?”我打量着家里的装修和家具,“金碧辉煌,这装修也太奢华了吧。”   “什么奢华!”楚崖不以为意道,“不是我说,老爸就是一土鳖。”   我伸手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下,“有你这么说自己爸爸的嘛,要说也不能将自己绕进去。”   楚崖很佩服的笑笑,拉着我进了许雁秋给我预备的房间,雅致温馨,“怎么样,不土气吧,这可是我的设计。”   “嗯,不错,值得嘉许,”我说,“对了,他们人呢,怎么没看到他们,中秋节就留你一个人在家?”   “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说是有事,不在家也好,我一个人清静,”楚崖毫不在意,“你不跟他们住,你就不知道他们有多聒噪。”   “别生在福中不知福,”我看着他,“你一个人晚上怎么吃的?”   “还没吃呢,不知道吃什么。”   “你是玩游戏玩疯了吧。”我边说边向厨房走去,对于做饭,完全就是一个熟练工。   “没玩游戏,看书呢,”楚崖跟着我进了厨房,“姐,你今晚是不是就住家里?”   我握着的菜刀的手,顿了顿,继续切下番茄,“不是今晚,是永远。”    ☆、斤斤计较   一夜了,我没有等到玄晋予一个电话,那怕一个短信都没有。楚崖好多次想开口问我,都被许雁秋挡了回去。许雁秋说,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其实,我知道许雁秋也很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搬来住。   “我搬到楚乾那儿住,收拾完后,钥匙我会放在门口垫毯下面。”进门时,我给玄晋予发了一条消息。   我的东西本就不多,也就一些衣服和日用品,没什么可收拾的,可我却收拾了一个小时。我不是没有期望,自短信发出后,听力高度灵敏,注意着一切动静,希望有短信声,有电话声,甚至希望有开门的声音,可是什么都没有。   直到我收拾完东西,锁上门,将钥匙藏好后,才收到玄晋予的一个字的短信,“好。”从这天起,我们再无联系。   餐厅开业加高建瓴的婚礼,忙得不可开交,幸亏有小文帮我,小文被我从锦程挖了过来。我三天前就住到了餐厅,除了保留餐厅原本的风格,布置还得配合婚庆公司的要求,我除了是餐厅的老板,还是高建瓴的经纪人,婚庆公司无论什么事,第一个找的人总是我。   我笑着跟高建瓴说,我这都快做牛做马了,你还是将我持有的股权给买回去吧。高建瓴颇有深意的说,岚子,退缩可不是你的风格。   我对庄曜说,既然辛苦,就不要再去强求,这句话我也不断的对自己说,也许我退缩的太快,可如果玄晋予的心已经并不似以前,我的坚持能有什么意义。对于人心以外的东西,我们坚持或许会有希望,而人心,再多的坚持,不过是让自己更无望。   或许,这些日子来,玄晋予也已经看清他对我的感情,不过是多年来的愧疚,而非爱情。   婚礼已经开始,宾客陆续到场。高建瓴发出的请柬并不多,但慕名而来的却很多,她这样的身份想低调都难,来的不是商贾名流,就是高官贵胄,餐厅立马蓬荜生辉。   庄曜来了,玄晋予也来了,是和那个女人一起来的。我在角落看了一会儿后,就进了厨房,这里虽然很嘲,但人安静。   小文到底在锦程接受过专业培训,有条不紊的指挥,各司其职,婚礼有序的进行。我在厨房无事可做,想着帮忙,掌勺是不行了,我的水平再怎么样也赶不上专业厨师,只好加入切菜的行列。   一旁的小学徒看到我切的菜,啧啧惊叹道,“您幸亏是老板,这刀功,我们都没活路了。”   熟能生巧而已,我笑笑。所有的员工都叫我老板,一开始也有人叫我老板娘,都让他们改了口,我都没嫁人,哪来的老板娘,更何况这个餐厅确确实实是我自己的,也是唯一可以退守的地方,与他人无关。   我时不时的会到前厅转悠,有时看到玄晋予和那个女人在聊天,有时看到庄曜和玄晋予在聊天。心事难以向外人道,但情绪总要抚平,玄晋予今天充当了一个很好的角色,安慰了那个女人,又安慰了庄曜。   随着司仪的声音响起,婚礼正式开始。宾客入座,原定的宴席桌数明显不够,不得不加了四桌。小文蹙着眉,在餐厅和厨房来回穿梭着,无奈之下,帮忙传菜。见小文忙的够呛,我也不好意思立在一边,跟着一起传菜。   新娘开始敬酒,场面一度沸腾。宾客中有些人知道了我的身份,向我敬酒。高建瓴说,既然做生意,就要学会打交道。想想也对,我开的是餐厅,来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将来都是衣食父母,没有拒人千里的道理。   我端起酒杯,开始每桌敬酒,无非是吃好喝好有空常来的话。到玄晋予那桌时,我的目光直接落在其他宾客的身上,看都没看玄晋予和那个女人,对庄曜也只是点点头,算是招呼,喝了杯中的酒后,就向下一张桌子走去。   我看到玄晋予端起的杯子在面前晃了晃,又放了回去。一桌桌下去,我能感受到有双眼睛一直跟随着我。高建瓴说那个女人跟玄晋予没关系,让我别多想。我没有多想,我知道他们之间是清白的,正因为如此,我连她的名字都懒得知道。要怪只能怪她出现的不是时候,玄晋予对我的态度,我没法不迁怒到她身上。   敬完所有的桌子,我冲到后厨就吐了起来,小文过来拍着我后背说,“岚姐,你疯了,意思一下也就行了,干嘛那么实在啊,一桌一杯,不要命了!你是不是心里不痛快啊?”   “我心里痛快的很,”我笑笑,指着外面的宾客说,“你看,外面可都是有钱人,以后,我们餐厅的生意一定非常火。”   “那是,”小文看到外面的宾客,两眼都放光,“高老板的朋友那能是一般人。”   我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的小文都变成了两个。小文见我脚下生风,站都站不稳,将我扶进了小休息室,这间休息室本就是为我准备的。一闭上眼睛,就开始呼呼大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醒的时候,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想来宾客早已散了。   “想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再耳边想起。   我转头望去,正是玄晋予,淡道,“想着明天该怎么跟高建瓴交代。”   “现在知道担心了,”玄晋予倒了一杯水,“方才喝的时候,你不是挺生猛的嘛。”   我起身接过水,喝了一口,嗓子立马觉得舒服许多,“没办法,开门做生意,应酬在所难免。”   “现在好点了吗?”玄晋予伸手摸向我的额头,被我避开了。   “还有事吗?”我的声音出来,自己也吓了一跳。   玄晋予盯着我,“沈岚,我们谈谈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好啊,”我放下杯子,抿唇笑道,“我正好也有话跟你说。”   “你先说。”   我顿了顿,清理一下思绪,“玄晋予,我们没有结婚,也不是夫妻,这段日子,最多算是同居关系。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失忆,你那天那么做,只是逼我认母。”   玄晋予点点头,没有否认我的说法,“事实上,你也从来没相信过我失忆。”   房间本来就小,两个人的沉默压制的空气无法流通,呼吸愈加逼仄。过了很久,我抬起头看着他,“玄晋予,你一直在怀疑我对不对?确切的说,你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怀疑我对庄曜念念不忘。”   玄晋予目光一滞,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其实,自那天他从调查组回来后,对我的态度就已经开始有所保留。   玄晋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片刻之后,才否认,“我没有怀疑。”   “是吗?”我轻笑一声,“如果没有怀疑,那天晚上为什么让司机开走,而不是载庄曜回去。”   “你看到了?”玄晋予惊讶的看着我。   “我只是希望自己看错了。”   中秋节的那天晚上,看到对面的计程车停在路边已经半天了,我一边扶着庄曜,一边招手时,司机却开走了。路灯虽然有些暗,可我还是看到了后排的人,面容不清,但轮廓是那么熟悉。我心中顿时悲喜参半,喜的是,他来了,悲的是,他又走了。   玄晋予低下头,伸手握住我的手,“沈岚,这一页就此翻过,好不好?”   “你能翻过?”这一页翻过,可是内容还在,就算撕掉,齿轮般的痕迹也会时时刻刻提醒彼此。我想不明白,玄晋予何时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人是不是在得到之后,更容易斤斤计较。   “我能。”玄晋予坚定的说。   “可是我不能,如果翻过,我会连你一起翻过。”我宁可扔掉整本书,也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疑神疑鬼。   “你这话什么意思?”玄晋予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我,声音有难以抑制的颤抖。   “其实我很羡慕高建瓴,”我转过头,看着桌上的杯子,里面的水早已没了温度,“相爱的人不一定能相互了解,在一起的人也不一定要爱到十分,爱情也不是婚姻的必要条件,或许合适才是首要条件。”   “你认为我们不合适?”   “你认为我们合适吗?”我反问,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们喝酒吧,我这里的酒绝对比白老大的好,额……不好意思,我弄错了,这里只有伏特加和朗姆,你要哪种?”   刚打开的柜门被玄晋予关上,“你还喝!”   我朝他笑笑,推开他的手,拿出两瓶酒伏特加,递给玄晋予一瓶,“我现在酒量飙升,你放心,对了,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玄晋予接过酒放在桌上,看着我,“今天还是别说了,有什么话,下次再说。”   “很累是不是?我也很累,”我打开一瓶伏特加,烈辣的酒味立马冲入心里,“玄晋予,你说,如果觉得累,是不是我们都在勉强?是我们爱的太纯粹还是太不纯粹?”   玄晋予没有回答我,“我先走。”   “玄晋予!”我低着头,喊住了走到门口的玄晋予,“我们分手吧。”   “好。”玄晋予依旧是一个字。   在房门关上后,我看了一眼时间,时针指着十一,分针指着十,一口气喝完了一瓶伏特加,酒瓶上标注,500ml,40% Vol.。    ☆、商籁的秘密   高建瓴去度蜜月,过了一个月她还没打算回来。餐厅的生意很好,酒吧的生意更是火爆。我一度还担心在这个相对安静的地段,吸引不了客人。高建瓴说,越是安静越是有人来,来酒吧的人,那个不是在激情中享受安静。   酒吧的生意好,我的酒量跟着生意一起攀高,每次说到我的酒量,小文就嗤之以鼻。我承认我是有些贪杯了,一贪杯就醉的不省人事,每次都是小文不厌其烦的照顾我。   “岚姐,你不能再这么喝了,”小文将我放到床上,“再这么喝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我知道大饮伤身,可人太清醒也不是好事。”   我醉意朦胧的推开小文,抱着枕头呼呼入睡。梦里,我又回到了童年的花渡里,栀子花开的正香,路边都是,雪白一片,闻着能醉死人。这时,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打开,一个少年从车里下来,走到我的身边,问我这里的栀子花一共有多少朵。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是他恶作剧的眼神明显是在嘲笑我一定数不清,我不服气的一朵一朵的开始数,一百……两百……五百……我慌了,眼前的栀子花明明没有五百朵,我为什么越数越多……   一阵急促的铃声将我从梦中唤醒,恍惚中,我想起那些栀子花,一个数字跳入脑海,九百八十三,我看向时间正是九点十分,和玄晋予分手已经整整九百八十三个小时了。   “在干嘛呢?”高建瓴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端响起。   “刚醒。”我揉揉太阳穴。   “又喝高了,”高建瓴肯定的语气说,“不累吗。”   “累,所以才喝,睡着了就不累了,这样,时间才有用武之地。”我拿了一个靠枕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   “餐厅不是你家!”高建瓴提醒我,片刻之后,叹道,“纯粹不一定是好事,就像纯净水,反而没有了矿物质,还不如白开水;还有精雕细琢的美玉,远远没有原石来的坚不可摧……岚子,你跟玄晋予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意清醒,这九百八十三个小时里,我们彻底失去了联系。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说我,不要走的太快,小心灵魂跟不上?”   “记得。”我现在算不算灵魂出窍了?   “那就放慢脚步吧,”高建瓴说,“我们的脚步有时候太匆忙了,匆忙的我们都忘了当初的初衷,要的不过是粗茶淡饭的清香。”   这种充满哲理的话和粗茶淡饭四个字从高建瓴的嘴里说出来,我还真有点不习惯。挂了电话,让小文将我房间里的酒全部搬走,就让悲伤停止在九百八十四小时的点上。   自己给自己煮了一碗面,还没开吃,就接到了余音的电话。   “岚子,你还是过来一趟吧,”余音听不到我的回声,急忙说道,“他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来,每次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不想为难你,可是他这样,你能安心?”   余音在激我,她知道那些话才能说中我的软肋,没有人比我更不愿意见到玄晋予不开心,他如果不快乐,我会更不快乐,“好,我这就过来。”   我赶到老白家的时候,玄晋予正一边推开老白,一边仰着头抱着酒瓶在灌,看到我微微一笑,踉跄的走到我身边,“你怎么来了?来,喝一杯,这酒不错。”   我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酒瓶递给一旁的老白,挥了挥空气里的酒精含量,原来醉酒的样子是这副德性,看来让小文搬酒的决定没错。   “走吧,”我拉起玄晋予的胳膊,“我送你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玄晋予挣开我,像个孩子一样的无奈,“我不回去,太安静了。”   这不是你的风格吗?我递了一个眼神给老白,老白立马会意,拉上余音,三人合力将玄晋予架进了车里。我跟老白和余音道了声再见,启动车,带着玄晋予离开。   玄晋予坐在车里,很不老实,时不时的拉我胳膊,“你对他的尽心尽力,我实在无法面对,原谅我。”   我顿了顿,如果在这件事上,我和玄晋予易地而处,我会怎样,是不是也会有所保留,选择沉默,忽然之间有些心酸,为玄晋予。   玄晋予还在拉着我的胳膊,我说,“如果你不想重演上次的车祸,就给我安分点。”   玄晋予坐好,一动不动,这家伙看来还没完全醉。到了奕景小区,玄晋予在我的搀扶下,一路飘进了自己的卧房。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送我回来?”   “记得,”我帮他脱去鞋子和外套,“你还好意思说,吐的卫生间到处都是。”   我不说还好,一说这事儿,玄晋予蹭的一下弹了起来,直往卫生间冲,我快步的跑去想要拦住他的无良行径,还没到卫生间,就听到哗啦啦的声音,一阵反胃。   玄晋予回到卧房后,整个人呈大字的躺在床上,“给我倒杯水。”   我将已经倒好的水递给他,转身跑到卫生间,还行,这次的景观远没有上次那么壮观,我只是简单的用水冲了一遍。   回到房间,看到玄晋予的眼皮一直在打架,我将他双腿并拢,为他盖上被子,“睡吧。”   玄晋予闭着眼睛,趁机握住我的手,“多多,我今儿喝的有点多,以后不会了。”   你还知道今天喝的多!我晃了晃玄晋予,“喂,你怎么知道我小名的?”   “是老四告诉我的。”   庄曜?他怎么知道我的小名?是了,在花渡里的时候,我曾向他自报家门,“你怎么想起问他这个?你就确定我有小名?”   “我问他……那个十四行诗呢……他说被多多拿走了。”   十四行诗?那张泛黄的英文纸猛然闪过,商籁?十四行诗?我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怕玄晋予会睡着,用力的晃了晃他,“那十四行诗是你写的?”   “没那本事,课余时间抄的玩儿的,还有莎士比亚的,一直放在书包里,那天,庄曜借用,就给他了,没想到被多多那个丫头片子给拿走了。”   我要是丫头片子,你就是毛头小子。我问,“那天是哪天?”   玄晋予放开我的手,忘了我的存在,也没有要睡的意思,只是沉浸在回忆里,喃喃道,“那天的天气很好,庄老爷子和老四下车了,我一个人坐在车里听歌……看到一个小丫头准备摘栀子花,那丫头真有意思,栀子花长的不都一样吗?她还挑三拣四……我看着好笑,就按了一下喇叭,那丫头不经吓,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想到这丫头也鬼的很,猝不及防的回头,我差点就被她发现了……走的时候,我看到她手里拿着那张纸追了出来……从庄曜的嘴里,我才知道她叫多多,心想哪有人名字叫多多的,跟多余似的……”   我僵在床边,嘴里有咸咸的味道,才知道眼泪已不自觉的滚落,看着玄晋予的轮廓,想象着他少年时的模样,“后来你们见过吗?”   “见过,那会儿我刚学会开车,就在中山路上遇到了她,还被他抢白了一顿,说我开车的经验没有她走路的经验多……不过,也就那次我知道了她的名字……”   月溪结婚那天,玄晋予说他开车撞到了一个女生,现在看来就是我,“再后来呢?”   “再后来……是在商场,她做牛奶促销……我买了所有的牛奶,可是……她好像就一直没有记得过我……我去学校讲课,这丫头除了睡觉还是睡觉,整整三堂课,一堂没落……”   我握住玄晋予的手,原来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告诉她?”   “告诉她……只会让她缩进龟壳里。”   我摊开那张英文纸,放开了手机里的英文短文,耳边却传来了玄晋予的声音,玄晋予好像被催眠似的,跟着短文一句一句的呢喃下去。   “How do I love thee Let me count the ways.   Love thee to the depth and breadth and height   My soul can reach, when feeling out of sight   For the ends of Being and ideal Grace.   I love thee to the level of everyday's   Most quiet need, by sun and candle-light.   I love thee freely, as men strive for Right;   I love thee purely, as they turn from Praise.   I love thee with the passion put to use   In my old griefs, and with my childhood's faith   I love thee with a love I seemed to lose   With my lost saints, -- I love thee with the breath,   Smiles, tears, and all my life -- and, if God choose,   I shall but love thee better after death.”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的腿正搭在玄晋予的腿上,手动了动,正巧触到了玄晋予的鼻梁,顿时打住,再往下就是他的嘴了,犹豫着是睁开眼睛,还是等他起身再睁开眼睛,或者假装翻个身,就当不知道?   “别装了,”玄晋予冷道,“快点,我还要出庭。”   想起上次送他回来,他也是这副德性,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起身走进厨房,玄晋予去卫生间洗漱。玄晋予全部打理好时,我将粥端上了餐桌,“你怎么知道我叫多多?”   玄晋予低头喝粥,“我昨天是不是说了什么……”   “即便说了什么,我也不要当真嘛,”我抢先一步接过他的台词,“放心,我不会当真的,谁当真谁就是傻子。”不当真才真的傻!   玄晋予愣了愣,迅速吃完早饭,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我一步拦在他的面前,“我还没吃早饭呢。”   “你慢慢吃,”玄晋予绕开我,“走的时候帮我关好门,钥匙还放在老地方。”   我没等他迈开步子,从后面环住他的腰,越搂越紧,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当年那个恶作剧的少年,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放手,不然昨天余音一个电话,我就飞了过去。   “我是怎样地爱你?让我逐一细算。我爱你尽我的心灵所能及到的深邃、宽广、和高度--正象我探求玄冥中上帝的存在和深厚的神恩。   我爱你的程度,就象日光和烛焰下那每天不用说得的需要。   我不加思虑地爱你,就象男子们为正义而斗争;   我纯洁地爱你,象他们在赞美前低头。   我爱你以我童年的信仰;   我爱你以满怀热情,就象往日满腔的辛酸;   我爱你,抵得上那似乎随着消失的圣者而消逝的爱慕。   我爱你以我终生的呼吸,微笑和泪珠--假使是上帝的意旨;   那么,我死了我还要更加爱你!”   玄晋予僵挺的身子,久久不动,墙壁上的钟滴滴答答,一秒一秒的响在耳边,安定也宁静。玄晋予拿起我环在他腰上的手,放到嘴边,那带着湿意的双唇,温柔依旧。   “虽然网上早有高人译好的成品,可我昨晚也是耗了大半夜的时间才看懂的,你都不知道,这玩意儿看的有多费力!”   我的脸磨蹭着他的后背,无赖加撒娇的说,听不到的他回应,可手下的双唇明显有了上扬的弧度。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